《女配跟男主的死对头私奔了》 第1节 本书名称: 女配跟男主的死对头私奔了 本书作者: 林绵绵 本书简介: 柏盈一时冲动跟小白脸私奔的这天晚上,竟然意外发现自己活在一本小说中,她是男主偶然救下的炮灰女配,却以柔弱无害的外表欺骗了他,成为了他名义上的女朋友,目光短浅的她背地里竟然跟某个保镖眉来眼去…… 她幽幽地看着眼前身材宽阔结实、面容俊朗的男人,恨这个勾引她的小白脸恨得牙痒痒。 问题来了,该怎么做才能让男主相信她,她不是自愿私奔而是被这个该死的野男人绑来的呢? - 蒋墨成断定自己失了智,否则他明明是以商战为目的潜入沈晋的地盘,怎么就头脑发昏带着这女人一起走了? 后来, 柏盈收拾好了行李准备悄悄走人,被强势的他逼得几乎快站不住。 “走?想都不要想。” 内容标签: 甜文 穿书 爽文 轻松 搜索关键字:主角:柏盈,蒋墨成 ┃ 配角:沈晋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勾搭的小白脸竟是男主的死对头 立意:以诚待人 阅读指南: 1.非常咯噔非常土,谨慎跳坑 2.双掉马文学,彼此一开始都不知道对方的身份 3.都不是什么完美人设(真不是客套话) 4.如被雷到还请轻轻轻轻轻拍,婉拒一切代入明星以及影视作品角色的评论(可能会删tvt),互相尊重,不胜感激! 第1章 001 在这座并不供暖的城市里,寒流来袭入冬以后,沈宅主楼处处都铺上了厚厚的羊毛地毯,这宅子从前的主人很会享受,专门找人设计了跟古代地龙有异曲同工之妙的地暖,以往寒冬,柏盈每天起床都需要鼓起很大的勇气,现在却很轻松地掀开被子,光脚踩在地板上来到了窗前,拉开帘子,看着外面银装素裹,不由呵出一口气。 沈晋已经离开一个星期,她还记得在他出差的前一天晚上,他邀请她到书房一聚,郑重其事地对她说:“盈盈,这一年来真的非常感谢你,如果不是你,外婆最后的日子不会过得这样舒心。” 当时她就有了很不好的预感,还是强撑着听他说完。 “我这个人过不了太安稳的日子,相信你也都看到了,留在我的身边也有很多未知的风险,你还这样年轻,我不愿意把你卷进来整天提心吊胆,这对你不公平。”沈晋从抽屉里拿出信封,面色凝重地起身来到她身侧,垂首,递给她,低声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你放心,对外我会慢慢解除我们的关系,但你还是可以留在这里,只要你不介意,你可以喊我一声大哥,我把你当我亲妹妹看待,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柏盈的眼泪无助地落了下来。 她生得极美,肤色似白瓷一般细腻无瑕,一双莹润双眸藏着无数心事,柔弱又羞怯,她还有一头柔顺的长发,时下流行烫卷发,她也没去折腾,如绸缎般的手感,发丝间总有股淡淡的芳香。 灯光都仿佛给她镀上了一层金光,她整个人看上去是那样的柔美。 “我不要。”她泪眼蒙蒙地将那信封推了回去,几乎泣不成声,“这又不是什么交易,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 沈晋在心里长叹一声,看向她的眼神复杂又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柔软,“没说是交易,是我的心意。” 两人相识也是缘于一场意外。 沈晋是圈子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可偶尔也会有他推不掉的应酬,那天他无奈之下去了歌舞厅,对里面的乌烟瘴气暗自忍耐,一个人走出包厢透气,却撞见了年轻女孩子被人为难险些拖走的场面。以他的性子,他绝不会对此视而不见,很轻松地就将这个女孩救下,女孩惊惶抬头,泪珠从眼角渗出,无措茫然地看着他。 这个女孩就是柏盈。 柏盈是还未毕业的学生,被同学喊来参加生日宴会。 她得罪了一个追求她的富家子弟,对方用尽一切手段要整治她,沈晋听她抽抽噎噎地说完这段后,难得地升起怜悯之心,帮人就要帮到底,他这一出手,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没过多久,众说纷纭,谣言就此传出。 他只有外婆一个亲人,外婆听说他有女友后喜不自胜,接下来的事不过是为了满足老人心愿的“顺水推舟”罢了。 柏盈跟他有过协议,算是各取所需,他给她足够的保护还有物质方面的补偿,她成为他名义上的女友,协议自然在外婆去世后就终止了。 “你好好想想。”沈晋说,“或者你想出国留学也可以,我送你过去。” 柏盈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没说一个“爱”字,但她的眼泪,她的哽咽,都在向这个男人隐晦地表示她对他动了心。 沈晋送她回了房,一声叹息后便离开。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半个小时后,红肿着眼睛的柏盈忙不迭拆开了信封,看到里面支票上的数字两眼放光:发财了!!! 沈晋非常大方,比之前约定好的数字还多了一倍,只要她不大手大脚花钱,这辈子就此退休养老也不是不可能。 然而在短暂的兴奋以后,柏盈又狠狠地捶了捶枕头,这个男人!还真是不解风情到了极点,难怪三十岁还打光棍!听听说的是什么话,不能让她当他女朋友,是因为怕给她带来危险,但可以让她当妹妹…… 这什么逻辑,什么逻辑?! 古往今来,谁都知道绑架富豪的儿子比老婆管用,同理,亲人的分量比情人的分量可重多了,给他当妹妹难道不是更危险吗? 她早就知道这些男人骨子里隐藏的最大恶习就是认妹妹,没想到冷静自持的沈晋居然也没逃过这一魔咒。 可真让她……失望啊! 她喜欢沈晋这种事,骗骗外人也就算了,可不敢连自己都骗到。柏盈的心里有一杆秤,固然财富最重要,但人一旦有了钱以后对精神方面反而就有了不低的需求,沈晋的确相貌不俗,十几岁时便胆大气盛地闯社会,十来年下来也就沉淀出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场,这样的男人自然也有他的魅力。 不过,在她看来,他年纪属实不算小,马上就三十一岁了,足足比她大了八岁。 八岁的年龄差让她始终没办法当他是同龄人,他的心机城府也令她在他面前无法太过放松,就怕自己一下太过得意现了原形。 除此以外,他太过寡言,也没什么情趣可言,对她,就像长辈对晚辈,包容宽和但又少了暧昧情愫,她有时候不经意地挑逗他,他始终接收不到信号,时间长了,还真令她气恼。 叩叩叩—— 门口传来敲门声,柏盈不喜欢扯着嗓子喊进来,但如果以她平日的轻言细语,门口的人肯定听不到。 她只好步履轻盈地过去开门,门口是一张堆满了笑容的脸,“柏小姐,早上好!” “小岚,早上好。”柏盈眉眼弯弯地说。 “您今天要在哪里用早餐?” 在小岚看来,柏小姐最近有些奇怪,几乎都不怎么迈出房间,就连早餐也不摆在饭厅,而是送到她卧室旁边的小书房。她思来想去一番,终于挖掘到了真相,一定是先生最近出差没在家里,柏小姐不愿意睹物思人吧!毕竟先前他们这对令人艳羡不已的情侣一直都在饭厅里甜甜蜜蜜地共用早餐,形单影只的确会没胃口。 柏盈略一思忖,“送到旁边的书房吧。” 这书房是她的,不过里面也没放几本书,这几天以来,成为了她的小饭厅。 正所谓饱暖思欲,柏盈对沈晋的那点意思还真不足以让她越挫越勇,她也了解人的劣根性,上赶着贴上去,恐怕到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沈晋如今在她心里就是鸡肋,食之无用弃之可惜,她在受挫之下心情难免也有几分低迷,每天只能瞧一瞧支票上的数字聊以慰藉,三天前,她晚上睡不着独自下楼散心,可能是在温暖的屋子里呆得久了,有些喘不过气来,便走出大门来到了小花园。 月光都带着冰冷的温度照在地面上,她坐在亭子里,悠悠地抬头看着夜空。 正在这时,一道身影闯入到了她的视线里。 男人看起来很年轻,穿着沈宅保镖的黑色西装,披着厚厚的大衣,估计是在巡视,目光如鹰一般扫视每一处,最后与她视线相撞,她惊讶,对方比她更惊愕。 短暂的沉默后,他开了口,声音冷硬如铁:“你是谁,这么晚了怎么在这。” 稀奇,太稀奇了! 柏盈的心都提了上来,抿唇一笑,感觉自己找到了久违的乐趣,这宅子里居然还有没见过她的人耶!她决定逗逗他,起身款款走至他面前,不着痕迹地打量审视着他,笃定道:“你是新来的?” 这一瞧,她笑容更深。 沈晋走了也带走了宅子里大半的保镖,这应该是新来的,不过看着倒是出奇标致,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身材更是宽阔高大,比起沈晋,竟然也不逊色,反而要出色,因为这人看起来年轻许多,估摸着也就二十五岁上下,绝不超过三十。 蒋墨成蹙眉,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柏盈莞尔,声音更轻,尾调微微上扬,像是在勾着谁一般,“之前都没看到你,你现在是在巡视吗?” 蒋墨成突然意识到,现在的情况不太妙,他怎么也没想到都快十二点了,这女人居然都不睡跑这里来……要是她不经意地说出去了,没多久后管家一定会察觉到不对来,他稳住心神,以公事化的口吻说道:“是,看完这一圈后就回去休息了,你呢?” “我?”柏盈美目流转,楚楚可怜地说,“你知道柏小姐吧?我是她的助手。” 柏小姐? 蒋墨成当然有所耳闻,据说是沈晋放在心尖上的女友,他对她用情极深,有一次记者不小心拍到了她的侧脸,还未外传,沈晋便强势将全城报纸都收了回来,可见其爱护之心。 “柏小姐最近在研究一些东西,让我每隔一个小时拍月亮。”柏盈说谎话也是信手拈来,恰好她脖子上也挂着相机,可以作为证据。 蒋墨成没明白拍月亮的意义何在,他沉默几秒,问她:“你还拍了别的?” “对啊。”柏盈笑吟吟道,“拍了很多,刚才还把你的背影拍了下来,你好像是这一批新来里最高的呢。” 蒋墨成:“……” 他目光挪到她胸前的相机上,眉头紧锁,该怎么不惹她怀疑骗她把照片删了呢。 第2章 002 柏盈装模作样地继续拍月亮。 身旁的这个男人还没走,依然一言不发地如一座巍峨的山峰般立在她身旁。她很自在地同他攀谈:“你是什么时候来这里的啊?” 蒋墨成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她手中的相机,他的声线偏低沉,但在这安静的雪夜,却分外清晰,“昨天。” 柏盈兴趣更深。还真是新人中的新人,也难怪见了她是完全陌生的神情。 “既然是出来工作。”蒋墨成停顿数秒,淡淡地看向她,“无关紧要的照片最好删掉比较好。” “没关系的。”柏盈的视线也不经意地划过他的眉峰、鼻梁,脸上笑容更甜,“柏小姐不会在意的,而且你是新来的,说不定她还没见过你呢。” 蒋墨成嗯了声。如果对方是男人,他还可以想别的办法,然而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手都能折断的单薄女人,他也拿不准注意。 “新来的只有你吗?”柏盈又问。 “还有两个。” 柏盈其实很少会注意到沈宅的保镖,基本上也不会跟他们交谈。今天深夜遇到,实在是偶然,令她想起了“天时地利人和”这几个字,如果她没有出来透气,如果碰上的是别人,那么什么都不会发生。 蒋墨成脑子里转过好几种方案。 第一,把她打晕,删掉照片走人。他立刻否决,他没跟女人动过手,实在很难把握好力度的轻重,这是一个无辜的路人,真要因为他而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不可取,况且现在夜深人静,气温又这么低,她晕倒在这里,等被人发现时早已经冻成冰块。 第二,用钱财哄骗。他蹙眉再次否决,这几乎就将自己的身份堂而皇之地暴露。 他深深地看她一眼,打算记住她的模样,之后再想别的办法。 这一看,竟是愣了片刻。 柏盈笑意盈盈地与他对视,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如薄霜一般的月光照着她本就莹白如玉的面庞,他这时候才有心思打量她的长相。大约是怕冷,她下巴埋进围巾里,乌发垂落在肩头,明亮清澈的双眸专注地看他,带着丝丝缕缕的羞怯。 第2节 年轻而又青涩,看着像是才毕业的学生,带着一股还未被世俗晕染的天真。 “你要走了吗?”她轻声问。 蒋墨成移开目光,点了点头。 “那,再见~”她笑着歪头冲他挥了挥手。 两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亭子,蒋墨成感官敏锐,早就听到了身后传来的踩在雪上的声音,很轻很轻。 他撇开思绪,继续思考这件事该如何解决收场,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已经到了分叉路口,向左转是副楼,向右转是主楼,蒋家内部差不多也是这样,他出于惯性抬脚往右,还没走出几步,后背被人砸中。 他猛地回过头来,眼神幽深,这一记冷肃目光似乎是吓到了毫无防备的女人。 柏盈讪讪,手掌还沾着捏雪球时的雪花,她步履轻快地跑上前来,不知是吓的还是冷的,脸颊微微泛红,“对不起对不起,我是想提醒你你走错了,不过你走得太快,我都追不上……” “这里管得严,深夜大声喧哗的话会被说。” “是不是砸痛你了?” 蒋墨成这才回过神来,她的力气很小,捏的雪球也很小,他压根就没什么感觉,沉声道:“没事。”想了想,还是决定先稳住她,又补充了一句,“多谢。” 柏盈这才笑了起来,又低声善意地提醒,“下次不要走错了,管家如果发现可能会训斥你喔。” “谢谢。” … 柏盈找到了新的乐子,第二天起床心情都很好。以前她还会满屋子转,现在是尽量避免出门,就怕不小心碰到了新来的保镖这出戏就演不下去了,在沈晋身上已经足足下了一年的功夫,可他还是这不开窍的模样,真心让人萎靡。 她断定他是不开窍,总比让她接受她压根没令沈晋动心要好受很多。 男女之间的关系也就那么一回事,这一年来她花费的心思更多,她已经感到筋疲力尽,她需要好好缓一缓,那就只能找个男人来解解闷。接下来三天夜晚,他们两个人都很有默契地在花园亭子“偶遇”,不知不觉地仿佛也成为了一种习惯。 晚饭才过,柏盈已经兴致勃勃地开始挑选今晚见面要穿的衣服。 她很庆幸自己还没扔掉过去的衣服。在箱子里翻翻找找一圈,她换上了单薄的大衣,围上旧围巾,站在镜子前转了一圈,竟然有些晃神,如今想起过去的日子,只觉得好像是上辈子的经历。 柏盈才出生没几天便被生父生母遗弃,在福利院长到三岁时粉雕玉琢的模样惹来了不少无孩夫妻的喜爱,有一对夫妇将她领养回家,她也确实过了几年独生女的好日子,然而在八岁那一年,养母意外怀孕,之后弟弟出生,养父母只是普通工人,添了一口人压力之大可想而知,在弟弟一年时,养父母又一次将她送到了别人家里。 她这次的养母是离婚了的女人,因为不能生育被丈夫抛弃,养母吃过不少苦头,性情有些古怪,但她仍然感激养母让她安安稳稳上了大学,这个可怜的女人还没能等到回报便得了重病离世,于是,她在这个世界上也没了亲人。 沈晋以为他们的相遇是偶然,其实不然,那是她精心设计。 在初次尝到沈晋女朋友这个身份带来的甜头时,她打定了主意要赖就赖一辈子,可她忽略了一件事,她是一个人,一个有七情六欲的人,一个有贪欲的人。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起梳子一边梳头一边陷入沉思。 与此同时,蒋墨成也在低头看向腕表,沈晋不在,留在宅子里的几个保镖也清闲了许多,入了夜后,有人拿着瓶酒过来,美滋滋地开始对酌。 “今天又要麻烦你守夜了。”一个保镖仗着资历深,笑嘻嘻地撞了撞蒋墨成。 蒋墨成平淡地点点头,其他保镖看他更是顺眼,又道:“今年冬天可真冷,咱们这副楼怎么没跟主楼似的有地暖呢。” “你都说了是副楼。”保镖甲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要是以后翻修,说不定还能装。” “翻修?” “对啊。”保镖甲笑了,“要是沈总办喜事,这肯定是里里外外都要重新翻修一遍。” “真的?那太好了,不过沈总跟柏小姐什么时候办喜事?” “沈总讲究。”保镖甲压低了声音,“其实老太太还没走时就催过,现在老太太走了,按沈总的性子,少说也得两三年后才办。” “那还有得等,不过以沈总对柏小姐的在意,婚礼肯定要办得特别隆重,肯定也得花几年准备。就说这房子,翻修可不是一件小事,前前后后怎么也得一年吧?” 蒋墨成安静地听着,他一般都不参与任何讨论。沈晋前不久派人到他蒋家鬼鬼祟祟呆了好几个月,如果不是及时发现,恐怕重要的文件都被偷了去,现在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不过有件事情比较棘手,那个女人的相机里有他的照片,如果落到了沈晋手里,转而又在各大报纸上刊登…… 想想自家老头的棍棒,他不由得绷紧了下颚。 “沈总对柏小姐没得说。”保镖乙看向蒋墨成,问他,“对了,你还没见过柏小姐吧?你见了她可要客客气气的,毕竟是未来的老板娘。” “柏小姐人特别好。”保镖甲见蒋墨成不吭声,补充,“不用担心,她很好,对我们都很客气,不是那种不好相处的,不过有一条,如果被分到陪柏小姐出门逛街的话,一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蒋墨成:“……” 人很好? 想起被她深更半夜派到花园吹着冷风拍月亮的那个人,他顿了顿,继续若无其事地喝茶。 其他几个保镖吃饱喝足后又回房睡下,蒋墨成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披上大衣走出副楼,下过雪的关系,寒风如刀子一般刮在脸上,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这样的深夜尤为清晰。 柏盈听到了脚步声,惊喜地起身去迎,最后竟是迫不及待地走到他面前,微微仰起头来看向他,“怎么今天又是你来巡夜?” 蒋墨成见她鼻子冻得红红的,皱眉问:“又来拍月亮?” 柏盈笑着点点头,“这是我的工作呀。来,有好东西。” 她伸手去拽他的袖子,拉着他到亭子里,她带来了一个小小的热水壶,给他倒了一杯热水递给他,他接过,两只手不经意地触碰,他的手很温暖,仿佛手心攥着小火苗,她的手很冰,这样冷热温差以及肤色差的交错,空气里都有股莫名其妙的气息萦绕缠裹。 “怎么不多穿一点?”蒋墨成见她如此单薄,没忍住问道。 “没衣服啊。”柏盈坦然地回,“买不起。” 蒋墨成一愣,“你没薪水?” “有。”柏盈瞒着自己的身份也有原因,一来,这帅哥要是知道了她是谁估计得吓破胆,那还有什么乐趣可言?二来,她不能让男人知道她有钱,很多女人想找有钱人,殊不知男人更想找有钱人,少奋斗二十年这种事谁听了不心动?她可以接受男人是为了她这张脸喜欢她,但她不能接受他是因为她的钱喜欢她。 脸就在她脸上,谁也抢不走,钱就不一样了! 思及此,她幽幽叹息,垂头,露出藏在围巾里的一截雪白脖颈,“不过我的薪水要交给爸妈,我爸妈说我在这里吃住用不了什么钱,家里弟弟需要用钱。” “你……” “你是不是想说我很傻?”柏盈勉强挤出一抹微笑,“可怎么办呢,那是我的父母,是我的弟弟。”她似乎不想再提起伤心事,很笨拙地转移话题,“你呢,你的家庭一定很美满吧?” 蒋墨成从前也没如此亲近的接触过这类贫苦人,他本就跟异性很少打交道,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止泪,只能跟着她的话题,加工润色一番后回道:“我父母做了点小生意糊口,上面还有一个大哥,大哥——” 他顿了顿,“大哥是医生。” 柏盈“哇”了一声,起身坐在他旁边,兴奋地问:“医生?好厉害啊!那你呢,你原来是做什么的?” “原来在国外。” 这年头出国可不容易,像沈晋这样的生意人出一趟国都得不少准备工作,柏盈一听便道:“也是过去打工吗?” 她听同学说过,这几年出国热,很多人到了国外打拼好几年赚了钱就回来。 蒋墨成:“……嗯。” 对付这样的愣头青,柏盈不费吹灰之力就将他的事情都打听得清清楚楚,连他在外面有套小房子也知道了。 她心满意足,既然要打发时间当然要心情愉悦,就像看电影一样,谁也不会挑一部烂片浪费自己两个小时的时间吧? 眼前这个男人嘛,硬件勉勉强强过关,值得一阅。 第3章 003 接连好几天都在花园亭子候着,柏盈发现自己也扛不住了,她有了感冒的征兆。喝了厨房阿姨送来的驱寒姜汤后,她脑子里又有了新的主意,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下楼,经过曲折的回廊亭,不远处有一间小小的书屋,除了她偶尔散步经过,几乎没有人会特意过去,堪称幽会圣地。 柏盈再回到卧室的时候,居然接到了沈晋打来的越洋电话。 距离他离开已经过去一个多星期了。柏盈听到他低沉的声线时,难得地感到有些许陌生。 “最近还好吗?”他隔着那样遥远的距离问她。 “还行。”柏盈轻言细语地讲述自己这几天的行程,“天气太冷了,哪里也不愿意去,懒得出门。” 沈晋笑了笑,就在气氛还不错时,他话锋一转,哪壶不开提哪壶,“盈盈,我后来想了想,那天没跟你说得太明白,你不要误会,你很好,是我从来都没想过要将另一个人牵扯进来,我又年长你八岁,对你不公平。我希望有一天能看到你找到真正的幸福,这个世界比你想象的还要大,有更适合的人在等着你。” 柏盈握着话筒,垂下眼睫,心情更是不痛快。沈晋的暗示已经很明显了,他对她根本就没有男女之情不说,他还从来没考虑过结婚——她当然相信他不是在骗他,更不是借口,以他的条件,哪怕他是个木头桩子也有不少人会青睐于他,他之所以独身至今,恐怕还真是没打算如寻常人一般过寻常日子。 她大约也能猜到其中的原因,外婆曾经跟她提过一件事,那件事是沈晋心中的阴影。 他初次混入社会时认识了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那个前辈给予了他不少帮助,谁知某天突逢巨变,这位前辈大佬的妻女遭人绑架,最后举全城之力找到时,妻子已经没气了,女儿在她的保护之下留住了一条性命。 沈晋这些年从一穷二白发家到如今,他有不少朋友,但也树立了更多的敌人,毕竟盘子就这么大,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他看到前辈的痛不欲生,自然也畏惧于有一天身边的至爱亲人也因他遭难。 柏盈捂着话筒,沈晋听不见一丝嘈杂的声音,他以为她在掩饰哭声,更是无奈:“盈盈,我这种人没什么好的,你没见过我糟糕的一面,我不值得。” 柏盈心想,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一个男人拒绝了她一次又一次,再来一次她怕她会忍不住原形毕露冲着沈晋大声羞辱:没用的东西!真正的男人就该痛定思痛,让自己变得更强最强,只要到了所有人都仰望的地步,才能保护身边的人,因噎废食真是有够厉害的呢! 说到底沈晋并不是怕她受到伤害,而是怕有一天失去她而受到伤害。 因此他的逻辑不是“我会努力哪怕拼了我的性命也会护住你”,而是“只要你不是因为我受伤害就够啦”。 柏盈总算任性了一回,没有给他回复,直接挂了电话。 沈晋听着嘟嘟嘟的忙音,愣怔了许久。 … 蒋墨成在女人的事上不算敏锐,但见柏盈不如前几天一般活泼,他不太习惯这样安静的她,还是没能忍住问她:“怎么了?” 柏盈打了个喷嚏,虚弱地摆手道:“没事,你现在能陪我去书屋那边吗?柏小姐让我整理书籍,现在这样晚了,我一个人有点害怕。” “你生病了?”蒋墨成见她鼻子都擦红了,眼眸也比平常要迷蒙,“生病了你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不行,柏小姐交待了……” 蒋墨成都想低声咒骂几句,没见过这样的人。 他虽脾气也算不上太好,可再不堪,也不会这般刻意去折磨别人。这几天下来,他对沈晋的女人也有了新的了解,人人都夸她如何温柔如何善良,私底下却这样苛刻。凌晨了都不让人休息,这样冷的夜晚将人撵出来给她拍什么月亮,真让人眼界大开。 “我去帮你整理,你去休息。” 蒋墨成的本意是想跟她拉进关系,再想别的理由让她删了照片。人跟人的关系都是处出来的,现在看她这模样,还真是有几分可怜她,出生于那样的家庭,又碰上爱折腾人的老板,坏事全被她兜了去。 柏盈轻咳几声,连忙摇头,白净的面庞也浮起一抹绯红,“不行的,要是柏小姐发现了她会生气。” 蒋墨成:“……” 沈晋究竟有没有长眼睛?居然会喜欢那样的女人? 他阴沉着一张脸,跟在她身后穿过回廊亭,见她瑟瑟发抖,实在看不过眼,脱下大衣上前几步为她披上,沉声道:“买衣服都没钱,难道买药就有钱了?” 柏盈顿时暖和了许多,同时也嗅到了这衣服上淡淡的薄荷气息,将她严密地包裹,好似被人抱入怀中,她怔了怔,抬起头跟他仓皇对视,有茫然,有无措,最后安静地低垂眉眼,掩去了细碎水光。 蒋墨成傻眼了,他没想到自己这随手的小举动都能惹来她的眼泪,看她感动落泪,他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颧骨微微泛红,颇不自在地扭头看向另一边。 柏盈仿佛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婉转低头,耳朵也悄悄红了,被冻的。 第3节 她这次真是下了血本,只恨时机不佳,居然是在这样的深冬碰上了这么个人。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书屋,顿时隔绝了屋外呼啸的寒风,柏盈要脱下大衣,蒋墨成见了低声阻止:“不用,你先穿上,我不冷。” “好。”柏盈轻轻点头,走到书架旁开始忙活,她哪知道要怎么整理,反正怎么方便怎么来吧,“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蒋墨成明显迟疑,抬头触及她期待的眼神,喉结滚动,“徐扬。” 这是他顶替的那个人的名字。 柏盈很捧场地赞美一句后,低头翻着书籍,即兴为自己取名,瞥见那句诗——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我叫江雪。”她合上书本,踮起脚尖放上书柜,笑盈盈地回头看他,“说起来最近怎么都是你在巡夜,你是新来的,是不是被他们欺负了呢?” 蒋墨成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理解“欺负”这个词的,明明受欺负的人是她。 他摇头:“没有。” 他想起自己还有正事没做,似是不经意地提起,“今天怎么没带相机?” “今天不用拍月亮啊。” “……”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临近凌晨一点,柏盈小心翼翼地脱下大衣还给他,看他披上后,低声道:“等等,你的衣服太长了,刚才衣摆好像沾上了灰。” 他个子很高,这大衣他穿上后都垂至膝盖,刚才她这一脱一还,衣摆处难免沾了地面上的灰尘。 没等他反应过来,她来到他身后,弯腰,抬手,轻轻地拂过他的宽阔的脊背,一下一下。 见他下意识地绷紧了身躯,她躲在他身后,暗自偷笑。 “好了!” 她又走到他身前来,告诉自己点到即止,否则太过刻意岂不是要上演女追男的戏份——那还是算了,这样下血本,到底是找乐子还是找罪受啊! 蒋墨成如释重负,但那触感好像还留在他身后,莫名其妙的感觉令他十分不自在。 “真的好谢谢你啊,还给衣服我穿。”柏盈临走前,还是真诚而感动跟他道谢,一双眼眸专注地看着他,“之前从来没有人担心我会受冻生病,你还是第一个。” 蒋墨成顿住,这一次两人并肩走出书屋,走过回廊亭,连他都没发现,短短几天时间,他已经开始习惯照顾她的步伐,这一段路走得很慢很慢,听她如涓涓流水般轻柔的声音萦绕在耳边,他硬朗冷峻的面容也罕见地有了细微的变化。 “这里真漂亮。”柏盈停下脚步,由衷地赞叹,含笑看他,“以前怎么都没发现。可能那时候我总是一个人,吓都要吓死,哪里有心思去注意这晚上的景色。” “以前没碰到过别人?” “也有碰到。”柏盈嘀咕,“不过我跟他们从来没说过话,我有点怕他们,所以我总是躲着,你是第一个。” 蒋墨成看向她,一阵沉默后又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 她跟不上他的步子,在后面压低了声音着急地轻喊:“哎,你这人!等等我啊……” 气恼极了。 他眉宇间闪过一丝笑意,却还是放慢了步伐,等着她追上他。 到了分叉路口,她往右,他往左。 蒋墨成悄然无声地回了房间,他跟另一个保镖同住,听着此起彼伏的鼾声,他烦躁地抬手按按额头,这辈子就没遭过这种罪,本来他也不用巡夜到一两点,要不是为了那照片…… 他一边脱下大衣挂上,一边凝神思索,沈晋在国外应该还要呆一段时间,这宅子的管家很精明,他如何避开他人视线进入沈晋的书房呢?这次要不是沈晋这边做得太不地道,他也懒得走这一趟,要争要斗就大大方方的,使这些手段未免也不入流,他倒也没想窃取什么机密,就是想给沈晋一个教训。 他将手伸进大衣口袋,肩膀顿住,从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球,他跟见了鬼似的,直勾勾地盯着它。 她放进去的? 第4章 004 柏盈一觉睡到自然醒,值得开心的是感冒只是轻微地攻击了她一下,又很快悻悻离去,这让她松了一口气,真要为了泡男人生病,她都觉得自己亏大发了。 记起今天是月初一,起床用了早餐后,她去了一趟小佛堂,真心实意地为老太太抄了几页经书。 她之所以能顺利留在沈晋身边,也是老太太无意促成。老太太命苦,一双儿女前后去世,只留下这么一个外孙,她含辛茹苦地抚养他长大,还没享几年福又因病逝世。一开始她想着既然拿钱当然得有职业道德,尽力扮演好女友这个角色,对老太太也是嘘寒问暖,时间长了,她能感觉得到老太太对她的慈爱,后面那半年里,她也是心甘情愿地陪着这位老人走过人生最后的时光。 老太太临走前,已经出气多,进气少,仍然目光祥和地拉过沈晋跟她的手合握在一起。 什么都没说,又什么都说了。 柏盈活到二十二岁,除却没有记忆的婴幼儿时期,她流下的真心泪水也只有养母以及老太太的葬礼上了。 从小佛堂出来回到卧室后,负责她的日常起居的姜岚在她面前支支吾吾了好一会儿,才红着脸说道:“柏小姐,星期五我能请一天假吗?” “有事?”柏盈笑眯眯地看着她,“看你脸红成这样,该不会是出去约会吧?” 姜岚的一张脸更红了:“……也不是。” “是还是不是呢?”柏盈拉过她的手,好奇极了,追问,“说说嘛,我肯定不说给别人听!” 姜岚这才小小声说:“是他约了我几次了,说是新开了一家西餐厅味道很好,想带我过去试试,我总拒绝好像也不太好。” “他?谁?” 姜岚说了个名字,柏盈只觉有些耳熟,又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名字,还是姜岚轻声提醒:“就是那个高高瘦瘦的保镖,上个月我陪您逛百货商场时是他跟着一块儿去的。” 柏盈也没什么印象了,却仍然肯定地说:“挺好的,这里的保镖各个都一表人才,身手又好,不亏!” 姜岚羞怯地笑。柏盈当然痛痛快快地批了假,又拉着她到了自己的衣帽间,将一顶漂亮的小礼帽戴在她头上,后退几步,满意打量:“这样就很美了。” 柏盈看着沐浴在爱河中的姜岚,脸色红润,眉梢都带着喜色,越看越美,比用什么护肤品都管用,她越发心动——在沈晋之前,她跟学校的男同学也不是没有暧昧过,只是那个该死的富家子弟扰乱了她的生活,当然也是因为他,她认识了沈晋,过上了从前都没想过的生活,现在也不知这一切是福还是祸。 几个月前,她又一次跟那个男同学偶然相遇,发现早已经没了当初的悸动。 这意味着什么?所谓爱情瞬息万变,心动更是以分秒来计算,错过了再想找回难于登天,所以必须要把握好每一次心动,谁知道下一次是何年何月。 … 蒋墨成对着那颗巧克力球百思不得其解,他为她披大衣纯粹是出于一个正常人该有的同情心,她虽然长得确实很漂亮,可他也不是那种见色起意的人,更何况他过来是为了办正事,哪里有心思去想别的。 她是不是会错意了? 蒋墨成一路沉重地来到书屋,他还未走近,门便开了,她探出头来,一瞬间就扬唇开心笑道:“我现在能认出你的脚步声了哦!” 他对上她莹润的双眸,视线下挪,又落在她唇畔的弧度之上。 顿时间,他的心情更复杂了。拒绝别人的喜欢这种事他不是没做过,也没有一丝负担,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没意思就是没意思,但以往对别人说过的话,在面对她时却很难说得出口。 “真的好谢谢你,我还一直想着你今晚会不会来。”柏盈皱了皱鼻子,“一个人呆在这里好可怕,风吹打树枝发出的声音也很恐怖,吓死我了!” 她说的是真心话,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在这书屋,难免会联想一些恐怖的事,要不是为了跟他幽会,这个点她都睡美容觉了! 人们常说,色胆包天,果然诚不欺我。 不过他来了就好了,跟这么个身材长相哪哪她都喜欢的鲜嫩男人深夜窝在这小书屋里,确实别有一番风味,刺激又开心。 蒋墨成看了她一眼,沉默无声地进了书屋,接过她递来的热茶后,才低声对她说:“你在这里一个月赚多少钱?” 他想为她指一条明路,除此以外,别的他给不了她。 柏盈微愣,她回答不上来这个问题,平常跟姜岚关系分明,连朋友都算不上,打听这种事哪里合适呢,她只能回忆自己曾经兼职的工作,犹犹豫豫地报了个数字。 蒋墨成拧眉,他没想到沈晋居然如此抠门,连手底下这般任劳任怨的人都舍不得开高一点的薪水,他忍住莫名其妙的怒意,问她:“那你要负责哪些工作?” “不好说,全看柏小姐的需要。”柏盈想了想,“不过我是一天二十四小时都听她的吩咐。” 蒋墨成深吸一口气,捏紧了手中的杯子,骨指微微泛白,“以你的工作量,在外面求职远远不止赚这么多,你没有想过要辞职?” “啊……”柏盈震惊,赶忙拉出不存在的渣爹渣妈当挡箭牌,“我爸妈不准我辞职,他们说这里很好啊。” 蒋墨成抬眼看她,目光锐利到柏盈都不由得后退一步,锋芒毕露。 柏盈一阵恍惚—— 等等,他们不是来谈情说爱的吗?怎么就谈起这件事了?? “你听我说,”蒋墨成斟酌一番,这才说道,“养你弟弟不是你的责任跟义务。以后你还是不要把你的薪水给他们,自己留着,当然,我建议你最好换一份工作。” 柏盈:“……” 见她面露迷惘,蒋墨成猜测她也被他的提议吓到,平静道:“找工作没有你想的那样难,如果你害怕,我可以帮你介绍,一定会比现在要好得多,你想做什么工作都可以,总之,这里不适合久待。” 她听得眼冒金星,最后弱弱地说:“可是我有非留在这里的理由。” 蒋墨成皱眉:“什么理由?” 还有什么让她非留在这里的理由? 欠了沈晋的钱?他替她还了就是,不是多大的事。 柏盈欲语还休地看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有些娇羞,有些哀伤,她很会把握好这个度,也早已运用熟练,沈晋就很吃这一套。搞什么啊!这男人也太没情趣,果然解解闷就得了,瞧瞧这挥斥方遒的劲,自信得好像只要她点头,外面所有的好工作都由她挑似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哪个大人物呢。也就是看在他这张脸这身板的份上,不然明天她就消失,简直受不了爱吹牛的男人。 她不禁又劝自己,柏盈啊柏盈,又不是挑老公,这也不是你未来的老公、孩子的爸,何必那样挑剔呢? “……” 蒋墨成眼神躲闪,他很不自在,他又不知道为什么不自在,分明以前也有大胆的女人跟他当面示爱,他也没这样过。他只是没想到,她不肯走的理由是他。 柏盈见他居然还害羞,心里都快笑死了,这年头居然还有会脸红的男人,她起身一步一步走到他面前,柔声道:“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你出口成章,说什么都很有道理,比我见过的人都博学多才,喜欢你的人一定很多吧?不像我,除了你以外,都没有人愿意为我的未来这样上心。” 蒋墨成陷入了沉默中。 柏盈发现这男人还挺有意思,看起来这么灵光,气势也不弱,偏偏脑瓜好像不够用。他很相信她说的每一句话——也不想想,他能对她一步步退让,难道别人就不会吗? “喜欢你的人一定都很勇敢可爱,你肯定也喜欢那样的人,也愿意跟那样的人交朋友吧?” 柏盈神不知鬼不觉地就转移了话题,她是真的不想听他再说大话,很烦,长着这么英俊,嘴唇也很好看,实在不会说话可以当哑巴,也好过一句两句地就开始吹牛。 蒋墨成无奈开口解释:“没有。” “没有什么?”柏盈抬眸看他,“没有朋友吗?你骗人,你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没朋友。” 蒋墨成说:“我不交异性朋友。” 有异性合作伙伴,但不是朋友,以他的家庭状况,如果他身边有冠上朋友这一称呼的异性朋友,家中长辈只怕连婚期都给安排好。 柏盈更失落了,“原来我还不是你的朋友啊……” … 柏盈偷笑回了房间,终于没忍住,放声开怀大乐,她躺在床上翻滚,笑意不止,有些人看着英俊又冷酷,其实就是个呆瓜,还真是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像这样的人,怎么没被人骗得拆骨入腹? 蒋墨成也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进了洗手间,洗了把冷水脸,手撑着洗手台狼狈看向镜子里,右眼皮狂跳不已。 第4节 第5章 005 柏盈早上醒来,一边用早餐一边看报纸,正在琢磨着将支票上的钱提取出来后要去做什么,她目前只能想到购置不动产,但她去买房一定会惊动沈晋,最好的办法应该是让她全心全意信赖的人帮她——可问题来了,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信任的人只有她自己。 即便养母还在,她也不敢将一大笔钱托付。兴许是她自小生活的环境如此,她总觉得,人跟人之间的感情太过脆弱,哪怕是血浓于水的亲人在真金白银面前都会反目成仇。 她倒是有几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彼此之间的情谊也足够真诚,然而谁也不是一座孤岛,即便她们不会动贪念,那她们身边的人呢? 现在想想,还真是越有钱就越交不到朋友。不过也没所谓,她很乐意当一个孤独的有钱人。 管家过来的时候,她收起报纸随意放在一边,也没注意到报纸上刊登了沈晋的照片。 “柏小姐,今天路面上的积雪融化得差不多了。”管家恭敬地垂首,“您今天有外出计划吗?” 要是搁在平常,柏盈肯定会出去散散心,这宅子虽然不小,可再大也早已经逛腻味,总要出去透透气。她心念一动,想起某个傻小子,又摇了摇头,“不了,我这几天没心情,不想出门。” 她可没敢把自己定位为女主人,没权利去插手保镖的排班,要是正好轮到那个谁来保护她,那这出有意思的戏还怎么往下唱? 管家一脸欲言又止,不经意地看向她手边的报纸,瞥见上面气质卓尔不群的先生,不禁在心里叹息。老太太临走前如此殷切盼望这两人成婚,只怕是要落空了。他看得出来,先生心里是有柏小姐的,并且分量还不轻,否则又何必这般瞻前顾后? 只是柏小姐还年轻,不懂先生的心意,时间长了,也难免会为先生的忽冷忽热伤心难过。 柏盈用汤匙搅拌着杯中的奶咖,抿了抿唇,要不今晚打听一下那小子的房子买在哪里?买房当然要买好一点,可她在这方面毕竟不是行家,一点经验都没有……听听臭皮匠指点江山也就当打发时间好了。 … 估摸着时差,管家在恰当的时间拨通了越洋电话,他汇报了最近的情况后,担忧地说道:“柏小姐已经快半个月没出门了,就连用餐也不下楼,总是闷在房间里。” 沈晋沉默了片刻,“生病了?有没有请家庭医生?” “柏小姐没有生病。”管家又说,“只是她可能心情不太好,早上一直在看刊登了您照片的报纸。” - 深夜,柏盈打了个呵欠换上旧衣服轻手轻脚地下楼,在寒风中哆嗦着往书屋方向走去。她觉得这样不行,还不如跑起来让身子暖和些,跺跺脚发力,就连步伐都带了些迫不及待的心情。 蒋墨成从暗处走出来,隔着段距离看她难掩雀跃地小跑,看了许久,他转身往副楼走,他隐隐感觉不能再放任事态发展,照片即便被沈晋发现又怎么样,大不了他被老头子训斥一顿,他皮糙肉厚也不在意这些。 柏盈进了书屋后,将围巾取下,竖起耳朵,没听到脚步声,这才从口袋里摸出一颗糖来。 天气太冷,需要吃点甜的来补充消耗的能量。 她酸得直皱眉,赶忙从一旁拿了纸巾吐出糖包好,这才看向包装,她随便抓了几颗,没想到是柠檬味的。等嘴里的酸味没了,她的眉头也重新舒展开来。 就在她都忍不住探头要去看看那人怎么还没来时,门口传来沉稳的脚步声。 柏盈快步过去拉开门,眉眼带笑:“今天怎么来得这样迟,是不是工作很忙?” 蒋墨成目光沉沉地看她,沉默着摇了摇头,他身形僵硬地走进书屋,浑身都带着压迫的气场,柏盈纳闷而疑惑,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怎么感觉他好像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开心?”她慢吞吞地走到他身侧,微微仰头看他,眼眸里是怎么也掩饰不了的关心、焦急。 柏盈其实也想不到他不高兴的原因。在她看来,他虽然家境普通但至少父母健在也不愁吃喝,在第一天相遇时她就打听到了他没有女朋友,自然也不会为情所困,至于工作嘛,新人到哪都会被差遣,现在沈晋又不在国内,上上下下都轻松了许多…… 蒋墨成为难又纠结地看她一眼。 这个眼神可把柏盈吓了一大跳!她对此并不陌生,同学朋友谁要开口借钱好像都会这样,不会吧?不会吧?他真要这样?柏盈还有些热乎的心立刻冷却,没想到自己还有看走眼的一天,她不介意他有钱没钱,反正她有钱,但如果他真有跟她借钱的心思,这件事简直比沈晋拒绝她还让她恼火。 没脸没皮的男人才会跟女人开口借钱,还是跟认识都没十天的穷得连厚衣服都买不起的女人,罪恶深重到直接可以打入十八层地狱! 柏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后退一步,神情惨淡地说:“算了,你不愿意跟我说也没关系,反正像我这样的人,就算你真的遇上什么事了,我也帮不上半点忙。” “没有。”蒋墨成缓声说,“我在这里呆不了很久,可能下个月就走,我爸妈让我去宁市,已经说好了。” 柏盈如释重负,直接忽略他前面的话,饶有兴趣地问他,“去宁市做什么呢?” 蒋墨成复杂地瞥她一眼,重点不是宁市,是他下个月就走。 “做点小生意。”蒋墨成又补充了一句,“以后就在那里安家了。” “你家在宁市也有房子吗?”柏盈星星眼地说,“好羡慕啊!” “旧房子罢了。” 不是,这不是重点。 “那你在这边的房子怎么处理?”柏盈对买小房子没有兴趣,但她觉得可以顺着这个话题聊聊房市,他应该比她要懂,“是要卖掉吗?” “恩,卖掉。反正我也不会再留在这里,不会再回来了。” “那能卖什么样的价格呢?”柏盈追问,“我看报纸上今年的房价比往年要高一点点,那现在是买房卖房的好时机吗?” “看需求。”蒋墨成说,“人工费在涨,水泥砖瓦在涨,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房价自然也会涨。” 柏盈若有所思地点头,“那你的房子岂不是现在就要挂出去售卖?” “……是,我下个月就走,这事很急,之后也不会再回来。” “这样啊。”她抬眸,冲他抿唇甜甜一笑,“卖房这事太急容易出错,你赚钱不容易,吃亏了多让人心疼。我也帮不上你什么忙,要是你在这方面有什么信息都告诉我好不好,我帮你去问问柏小姐。” 蒋墨成有一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不用。” “怎么会不用呢?”柏盈柔声道,“你帮了我这么多,还总是耐心听我说话,从来都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我想到我能帮上你的忙,哪怕只是一点点都好开心。” 说完后,她从口袋里掏出那几颗柠檬味的糖果塞给他,指腹似是无心般拂过他的掌心,“这糖给你吃,你晚上巡夜这么辛苦,要补充体力的哦。” 蒋墨成感受到她指腹的凉意,他的手指下意识地蜷了蜷,还没触碰到,她又很快收回,只是很短暂很短暂的几秒。 “其实你爸妈让你去宁市也很好。”柏盈轻声,“虽然你穿黑色西装很英俊也很威风,但这身衣服也很危险,说白了也是在用身躯保护老板,怎么不让人担心呢?换份工作真的很好,过平凡的日子,不用去保护谁,保护好自己就可以了。关心你的人也会放心,不用整天提心吊胆地担心你会受伤。” 蒋墨成低头看她。 灯光在她头顶氤氲成光圈,她眼睫低垂,唇角漾开一抹安心的笑意。 柏盈回房后也舒了一口气。下个月就走……可真好啊,一点儿都不会给她添不必要的麻烦呢!到时候沈晋差不多也要回来了,她会跟沈晋再好好谈一谈,算是微不足道的一点心意陪他再演好最后一出失恋伤心的戏码,接着收拾行李走人。 当妹妹还是算了,她对给自己找个指手画脚的兄长一点兴趣都没有。 … 翌日。 排班没轮到蒋墨成,他找准机会出了趟门,街道一边停着一辆黑色轿车,司机下来,弯腰为他开门,他面无表情地上车。 林飞着急问他:“怎么样?听说沈晋现在没在国内,他去国外肯定是有大动作,只不过那群人滑不溜手,我们还没打听到有用的消息,你这边呢?” 其实本来潜入沈晋地盘这事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蒋墨成来做,林飞都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谁知太不凑巧,他去马场消遣时没注意,腿给摔折了。蒋家能用的人也不少,只是事发突然,蒋墨成不想惊动了老头子,这才亲自出马。 林飞见蒋墨成一脸讳莫如深,还以为是出了什么大事,心都提到嗓子眼来,还是按捺住性子静候他的回答。 蒋墨成轻描淡写扫他一眼,不经意间瞥见宽敞座椅上堆着好几个包装精致的盒子,“这什么?” “巧克力啊。” 林飞爱吃这个,最近来探望他的狐朋狗友拎来的东西里总少不了巧克力。 蒋墨成收回视线,听林飞闲扯了几句,又淡淡地朝那看了几眼。 第6章 006 蒋墨成之所以有空走这一趟,也是因为年后他还处于休假期。 不过即便在假期,需要他处理的公事也有不少。这次林飞过来,也带来了一大摞文件跟资料需要他过目以及签名。 林飞递过钢笔。 蒋墨成一边翻着文件一边听他说闲话。 “东南亚这条线总算是要吃下来了。”林飞长舒一口气,搓了搓下巴,“这两年为了这事熬得我都快长皱纹了。” 他当初回国,连自家公司都没进,掏空了所有的积蓄跟着蒋墨成混,现在钱是赚了不少,头发也掉了不少,不然也不至于跑到马场消遣。 蒋墨成扬了扬眉,签下自己的名字。 手边的文件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他递给林飞,视线掠过那几盒巧克力,在林飞还在抱怨这段时间有多忙时,他拿起最上面的那盒巧克力,低头垂眸,似是漫不经心地看。 “说完了?” 蒋墨成堂而皇之地将那盒巧克力据为己有,“我先走了。” 林飞刚要点头,见他拿着那盒巧克力还没放手,不禁陷入了沉思中,调动了所有的脑细胞,终于让他琢磨出了一个可能性,他赶忙抓住了蒋墨成,“你这是??” 蒋墨成面色不变,语气平静:“怎么?” 丝毫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是不问自取。 林飞纳闷又不解。他们认识这么久,可没听说过他爱吃这玩意儿。 “没怎么……” “沈晋不管是出差还是出国都不会带上他的女人,她现在就在沈宅。”林飞犹犹豫豫地问,“难道你想办法跟她认识了吗?” 这个可能性微乎其微,连林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要知道他跟蒋墨成认识整整二十年,他从来没听说过蒋墨成跟什么女人走得近,家中长辈倒是为他安排过几次相亲,都被他冷硬地回绝。像这样一个人,会去主动接近沈晋的女人吗? 光是这样想想,林飞都觉得侮辱了他,说得好像他是为了达成目的能使出下三滥手段的垃圾。 没等蒋墨成冷脸,林飞赶忙道:“那肯定是不可能的!” 换句话来说,即便蒋墨成真是这样的人,接近沈晋的女人又有什么好处?人家两口子感情深厚到全城皆知,难道她还能帮着外人对付沈晋?这是发梦。 蒋墨成瞥他一眼,这种乱七八糟的猜测他连澄清的兴致都没有,纯属浪费口舌。 “不过话说回来。”林飞压低声音好奇问他,“你见到她了吗,我是说沈晋的女朋友,听说他特别宝贝,每回带她出门吃饭总要提前包下整个餐厅,去年七夕以天价拍下了一颗裸钻送给她当礼物。” 蒋墨成显然不愿意讨论这种事,平淡地回道:“没见过。” “听说……”林飞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长得特别美,沈晋当时是英雄救美,一见钟情,外人也都说他是铁树开花。” 蒋墨成:“……” 以前对这种传闻,听听也就算了,现在一个字都听不下去。 “你是狗仔?对别人的私事你倒是很上心。”蒋墨成冷声道,“既然精力充沛,那宁市码头的事就交给你处理了。” 林飞:“……?” 到最后他也没来得及问清楚拿走一盒巧克力是要给谁吃。 第5节 与此同时,柏盈正在翻看相机里的照片,她知道蒋墨成对这个有兴趣,估计也是不好意思提。她将不该被他看到的照片全都删掉,却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沉思许久,终于有了主意。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深夜再次在书屋碰面时,蒋墨成递给她一大盒巧克力。 她目光发怔地看了看这巧克力,又看了看他,久久回不过神来。 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蒋墨成轻咳一声,颇有些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意味,淡定解释:“别人送的,我不爱吃这个,扔了也浪费。” 柏盈惊喜不已看向他,雀跃地小声问他,“送给我的?” 蒋墨成:“扔了浪费,你要不要?” “你不爱吃?”柏盈深受感动,似是记起了什么,又仓皇抬眸,“你不爱吃巧克力吗?那……”她本就是偷偷的,出于都快藏不住的羞怯才鼓起勇气将巧克力放进他大衣,她都不想让任何人知道,这会儿下意识地就要说漏嘴,她赶忙抬手捂住嘴,不知所措地看他。 “吃得很少。”他一顿,昧着良心地哄她开心,“偶尔还是会吃一颗。” 柏盈抿唇一笑:“……喔。” “那这个很贵吧?”她又问,“看,包装都没拆,要不你转卖给别人吧?” 蒋墨成蹙眉:“你不喜欢吃?” “那我可太喜欢了!” 谁会喜欢啊! 这牌子真是齁得慌,又甜又腻,吃一颗恨不能喝一大杯红茶来解腻。 “真的送给我吗?”柏盈语气不确定地问他,怕他说“是”,更怕他说“不是”。 “嗯。” 柏盈珍惜地抱着这一盒,她只敢抿唇偷笑,闭紧了嘴巴,惊喜跟幸福却从眼里偷溜出来,像极了满足不已的小仓鼠,“上面说有四十五颗,我每天吃一颗,”话到此处又怅然若失地低语,“不过那个时候你应该也不在这里了。” 蒋墨成瞧她一眼,没说话。 柏盈心知肚明,要说他现在就喜欢上她了,她都不会相信。这男人有些呆,但绝对算不上蠢,夜深人静的时候,默契地在偏僻的书屋见面,这本就很刺激,她给自己伪造的身份还是柔弱无助又没有半点依靠的小可怜,男人都有不知所谓的英雄主义,他对她有不忍,有同情,甚至有怜惜,但还不到男女之情。 “怎么不说话?” 柏盈被惊醒,抬起头,白皙的手指抓着盒子的边缘,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小小声问他:“巧克力……是谁送给你的呀?” 蒋墨成怔了怔,大概也没想到她会问这个问题。 沉寂几秒后,柏盈与他对视,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答。她当然知道什么别人送的扔了浪费都是鬼话。 “一个朋友。”他说。 这次没有等柏盈追问,他自己又补充了一句:“男的。” 柏盈唇角未笑,眼里已经有了笑意。 蒋墨成挪开视线,“一盒巧克力,问这么多。” “那肯定是要问清楚的。”柏盈义正言辞,“如果是你未来女朋友送的,我吃了算怎么回事?要是以后你们找我赔怎么办?” 蒋墨成也不知道她哪里来的这么多歪理,“没人找你赔。” 柏盈瞪他一眼,嘀咕:“听话怎么只听半截。” “对了,你之前在国外打工,那你会说外语吗?”她干脆转移话题。 蒋墨成点头:“会一点。” “这么厉害呀!”柏盈一脸崇拜地看他,“那你能教教我吗?” 还没等他点头或者摇头,她已经轻快地转身从书柜上找到早就提前放好的双语词典,无意识拉着他的袖子,两人坐在书桌前,她摊开书本,求知欲十分强烈地看向他,她本来只是想逗逗他,只是在他音色低沉地开口说第一个单词时,她难以置信地看向他锋利的侧脸。 他的口语不仅标准流利,其中的腔调拿捏得恰到好处。 她念书时也还算刻苦,考试还行,开口总带着口音,上大学后苦练才好起来。 想到他之前去国外打工几年,又不禁想到,学语言还是环境最为重要。 蒋墨成看向她,她故意说错,总之怎么念都不准确,几次之后——进入到了最暧昧的环节,柏盈靠近了他,张了张嘴,用舌尖抵住下齿,吐息如兰,“是这样的吗?” “……不是。” 蒋墨成看着她水润的双眸,目光又落在她微张的嘴唇上,无法控制地喉结咽动。 柏盈努力憋住笑声,憋得脸都红了,手撑着椅子,上身前倾,“我好笨,怎么都学不会。” “以后多练就好了。” “那你之后还愿意教我吗?”柏盈睁圆了眼睛,期待地看他。 蒋墨成不想答应,他觉得不该再给自己找事,如果不是那天晚上被她拍下来,他也不会跟她周旋,一事未了又添一事,实在没必要,拒绝的话语都到嘴边了:“如果我有空的话。” 柏盈唇角翘起,“那是自然,肯定不能耽误你的正事,不过我还是要交学费的。” “得了吧。”他轻嗤一声,“你的钱都上供了。” 柏盈扑哧笑道:“徐老师,我是没钱,不过你真的有点俗气了,我才不会跟你谈钱,学费难道就一定是钱吗,或许是别的东西呢。” “比如说——” 她稍稍靠近了他,含笑的双眸定定地看他。 蒋墨成身形一僵,但也没有避开与她对视,“比如”之后的话她没有再说,他自然也不会追问,正是她没说,他也没问,他竟然难得地对这些本该微不足道、他从前都不会分出一秒钟想起的事感到好奇。 她没有钱,连一件厚点的衣服都没有,像这样的人又能给什么样的“学费”? 离开书屋时,柏盈一时不慎踩中了掉落在门口的树枝,险些绊倒,发出一声惊呼,还是蒋墨成反应快,伸出手扶住她纤弱的肩膀,她往后一退,后背抵住他的宽阔胸膛,仿佛整个人都被他拥入怀中,从远处来看,她完全被他的身影盖住,即便有人经过,也只会认为这里只有一个人。 她惊慌回头,一张脸吓得发白,发顶擦过他的下巴。 她是真的被吓到了,现在地面上都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要是摔倒只怕是会骨折,为了泡男人把腿都给摔折,她都会觉得脑子被门夹了。 两人这样近距离地贴近,蒋墨成都能感受到她剧烈的心跳声,带着节奏,咚咚咚—— 很快、很近。 仿佛就在他的手掌之中。 … 蒋墨成回去的时候房间的人早已经睡下,他静坐在椅子上,还是那副冷肃模样。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低垂着冷硬的眉眼,又是一愣,抬手从大衣领口处捡起一根细软的发丝。 他又一次记起她靠在他怀里的气息。 第7章 007 第二天,柏盈在姜岚的敲门声中醒来,打开门后听完汇报才知道,原来是有人送来新的首饰。 她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垂眸看向摆在茶几上的小巧保险柜,里面装着一支女士手表,镶嵌着钻石,极尽奢华耀眼,自然出自沈晋的手笔,他在发家前是毫无身家背景的穷小子,全靠一身本事走到现在,他的生活中有太多太多事都排在感情前面,因此,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也极其有限。 通常都是一份价值连城的礼物,这就是他能给的全部。 这个世上当然有很多人都更喜欢这样的方式,柏盈也不例外,只是沈晋可能不知道,知足常乐这四个字之所以珍贵,是因为能做到的人太少太少。他做不到,旁人自然也做不到。 他曾经在极开心时跟她说过:“赚到第一桶金时我一个晚上都没睡,梦想是赚十万,对于当时的我来说这是一个天文数字。” 赚了十万,就想要五十万、一百万,到一千万、一个亿。 欲望永无止境,得陇望蜀才是人的本性。 那么她也一样。 她随手拿了那支手表戴在手腕上,重量并不轻,压得她手微微垂下,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沈晋根本不想她离开他。 顿时间她一颗心直直下沉。 或许在他心里,她只是换了一个身份,但他们还要像从前一样相处。这个男人恐怕有她都不了解的掌控欲,她必须要试探一下,他不是说她可以找到更好的男人,可以拥有他给不了的幸福吗? 如果她真的去找了呢…… … 保镖跟司机在副楼吃晚饭,蒋墨成从来都不参与他们的闲聊。 “今天来的人是谁?”有人随口问,“看那阵仗我还以为是沈总回来了。” “沈总没那么早回,不过也是他派人给柏小姐送礼物。”保镖啧了一声,“专门用一辆装有防弹玻璃的车送来,还用保险柜装着。” “沈总怎么不把柏小姐也带上?”另一个保镖失笑,“柏小姐如果跟着去,我们这些人没准也能去,还能到国外见见世面。”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一个司机神秘兮兮地说,“沈总不可能带上柏小姐的,他们两个人出去都不坐同一辆车。” 这件事蒋墨成没听说过,微微扬眉看了过去。 “三年前沈总坐的那辆车差点被人动了手脚。”司机说,“所以,沈总跟柏小姐不坐同一辆车,现在形势已经很平稳了,沈总也不能安心。” 蒋墨成若有所思地喝了口水,看来沈晋这次去国外的确有大动作,否则以传闻中他对那女人的在意,怎么可能离开这么久?只怕他也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几次交锋以来,他也有所察觉,沈晋看似胆大气盛,实则也胆小如鼠。 跟自己女人出门都不坐一辆车,简直令人发笑。 真要这么害怕,找什么女朋友?殊不知他越这样小心谨慎,在外人看来,那女人对他也就越重要,现在满城谁不知道她是他的软肋。 他莫非以为哪天他出事了、闭眼了,人家能放过那女人? 着实可笑又天真。 - 这天深夜,柏盈特意提前来到书屋,将准备好的“学费”放在了书架那本书后,又挑了本诗集随意翻看。翻了几页,察觉到蒋墨成还没过来,满腹疑虑地起身,正要开门去看看时,屋外传来隐隐约约的说话声,她屏气凝神一听,意识到是有两道两声后,迅速地躲在书柜后面。 蒋墨成也没想到在来的路上会碰到别人。 来人是管家的侄女徐思晴,徐思晴还在念大学,她并不经常来沈宅,这次也是看在沈晋不在、大伯咳嗽旧疾又发作,她这才过来住两天。 徐思晴在学校里也是习惯了当夜猫子,晚上睡不着起来透气,谁知道远远地看到一道高大身影便不由自主地跟了上来。 见他往书屋方向走,她没忍住叫住了他:“哎!你等等!” 要是放在往常,以蒋墨成的敏锐,早早地就会发现身后有人跟着。他今天走出副楼时被其他事耽搁了一会儿,也担心柏盈在书屋会害怕,一路疾步而来,压根就没心思顾念周围的环境。 直到徐思晴开了口,他才停下脚步,蹙眉回头。 “你是新来的吧?”徐思晴看清楚了他的脸后,脸上笑容更真切了,“对了,我叫你是想提醒你,不要随便往这边走。” 第6节 这抬手一指,她也愣住了,“哎,这么晚了,书屋的灯怎么是开着的?” 躲在书柜后面的柏盈自然也听到了外面的对话,一时之间她这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来。 蒋墨成更是眉头紧锁。之后沈晋回来后会发现他来过的事实,以沈晋的处事风格,他一定会上上下下排查一遍,如果查到她身上……她对于沈晋来说是无关紧要的人,可她是那女人的助手,沈晋恐怕容不得沙子,她能承担得起怒火吗? 所以他不愿意被别人知道她跟他走得这样近、有过交集。 徐思晴走近了几步,一边嘀咕一边就要去开门:“怎么会呢,难道是谁忘记了关灯。” 蒋墨成的眼眸如刀刃般扫过,上前,制止了她,对上对方惊讶好奇的视线,他只能暂时稳住她,“等下我会来关,已经很晚了,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徐思晴“啊”了一声,看着他锋利的下颌,眼神慌乱了几秒,“……那,谢谢你了啊。” 蒋墨成看了一眼书屋紧紧关闭上的窗户,转身大步往前走。 徐思晴也赶忙跟上。 躲在书柜后面的柏盈这才舒了一口气。虽然这样的结果她很满意,但听到蒋墨成说的那句话她还是感到了很微妙的不快。她大约能猜得到他是要故意支开来人,估计是担心被人看到跟她在书屋碰面……逻辑没错,可凭什么啊!他又不知道她是谁,他避之不及的理由是什么? 一边每天准时来书屋跟她“约会”,一边又怕被人撞见。 蒋墨成心不在焉地走着,徐思清在后面恨不得要跑起来才能追上他的步子,大晚上的额头上都冒出了一层汗。她想开口叫他等一等,却又不好意思,只是这漫漫长夜里因为男色而升起的那点念头被冷风一吹,彻底消散。 毕竟要是大伯知道她有这心思,估计又要给她上课——沈宅的保镖们个个人高马大,她见的次数多了难免意动,但大伯耳提面命,要是她真的跟谁在一块儿了,沈先生知道后可能会对此颇有微词。 徐思晴收敛心神,轻快地提醒他:“瞧我这记性,我是想提醒你,别往书屋那边走,我以前不知道有一回晚上碰到路过,碰到了先生陪柏小姐在看书。不过最近先生出差了,他不在,以后还是要当心一点啦。” 蒋墨成记挂着书屋里的柏盈,神色淡淡地点头。 等徐思晴进了副楼后,他立刻往书屋方向走去,最后几乎是在跑了,推开书屋的门,柏盈正坐在书桌前冷着一张脸瞧他。 蒋墨成肩膀一松,顺手关上门,还没来得及跟她说一句话,便听到她平声质问:“你很怕被别人看到跟我在一起吗?” “既然觉得被别人看到会给你惹来麻烦,”柏盈起身,“那以后也不用来陪我了。” 蒋墨成:“不是。” “不是什么?”柏盈反问,“难道你不是支开她,而是真的想送她回去?” “我是——” “你不要说你是担心别人知道了你会被辞退。”即便是这个理由,她都觉得他不是男人,“你前不久都说过,下个月你就会走,难道还在意这几天吗?” “我——” “也不要说是担心我,你之前不是还想让我尽快辞职吗?” 柏盈都想狠狠啐他一口,晦气! 她努力平复心情,她知道自己在恼羞成怒。这一年简直流年不利,一开始觉得沈晋不错,谁知道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她,之后她纯纯只想找乐子,一眼看中了眼前这人,结果呢,他还想把她藏起来,她还足够有素养,否则都想问候一句,您是哪路天王影帝呢? 平静、平静! 她最后看了他一眼,以心灰意冷的语气结束这段短暂的朋友关系,到最后也没忘记站在道德制高点狠狠地倒打一耙,哽咽道:“算了,我都懂,我也不想问了,无论是什么理由都行,我都不会怪你,这段时间给你添麻烦了,以后不会了。” 蒋墨成还没回过神来,她已经推开门冲进夜色中。 他抬腿,但理智又拽住了他的身体,他的确给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今天晚上发生的事难道不足以提醒他,如果真的是为了她好,他应该离她远一点。 - 蒋墨成一整个白天都心不在焉。 夜幕降临,还没到十二点钟,等他走到一片漆黑的书屋前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不觉地养成了习惯,每天见她的习惯。 他还是走了进去,开了灯。 第二个习惯是去书架上拿那本词典,却意外发现这词典后面藏着一份精美包装的礼物,上面还贴着贺卡,字迹娟秀—— 【学费,请笑纳^_^】 他拆开了粉色的包装纸,打开盒子,这辈子所有的惊讶加起来都没有这一刻来得浓烈,扑面而来,令他被钉在原地,居然是她总是挂在脖子上的相机,是他这些天来一直想拿到的相机,就这样送到了他手上,峰回路转。 蒋墨成开了相机,她拍了很多照片,有月亮,有结冰的湖面,还有他的照片,连敏锐的他都没发现她是何时拍下的,只有这么一张。 他正在帮她整理她够不到的摆在最上面的书籍。 她将这一幕拍了下来。 第8章 008 柏盈的一口气经过一个晚上总算是顺了下去,恢复了往日的岁月静好。 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她碰上了乱七八糟的家庭、软弱没有主见的男人,哪怕对方的头发丝都长在她的心坎上,她也一定敬而远之。是她给自己捏造了这个柔弱可欺的身份,造成如今的局面又有什么惊讶呢? 说到底她只是想找乐子,现在发现不如想象中那样愉快,她又何必因此置气? 思及此,她决定回到以前的生活方式,想出门就出门,才懒得理会如果恰好是他来保护她、他会是什么表情,于是唤来姜岚,轻声道:“我要出去一趟。” 姜岚应下,笑道:“您总算又愿意出门啦。” 柏盈虽然不爱玩,但还是头一次在家里窝这么久,也难怪管家会担忧,怕她身体生病,更怕她心情生病。 “之前是天气不好,太冷了。”柏盈强调并纠正,“不是不愿意,不要误会我喔。” 姜岚扑哧一笑:“是是是。” 柏盈是出门参加同学聚会,他们这一届的同学都处得不错,也因为毕业还没多久,情谊还没生疏,留在本地的同学总会组织聚一聚、交换彼此的信息。她到得不算晚,又另外给司机还有两个保镖开了包厢,欢 迎加入q裙扒衣四吧一陆酒流伞,追更更多完结文才一进来,看到依靠在窗前的年轻男人时愣怔了几秒。 “好久不见。”他温和地冲她颔首。 “好久不见。”柏盈莞尔,“怎么回来了?” 叶恒还未来得及回答,包厢里另一个男同学替他答了:“他厉害,收到了国外学校的录取通知书,马上就准备出国了。” 柏盈一点儿都不惊讶。她跟叶恒并不同系,巧的是在同一个话剧社,两人都担任“编剧”这样的职位,平常自然交流不浅,他家境殷实,为人却谦逊有礼,是打从骨子里的温润,别说是在学校里,哪怕出了社会他仍然算得上是优秀耀眼。 在座的同学都知道他们曾经互生情愫,如果不是半路杀出个富家子弟,他们早就在一起了。 大家有意无意地给他们叙旧以及道别的空间。 叶恒在她喝了口橙汁后,及时地递出干净的纸巾到她手边,低声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留一个号码给你,是我亲戚的号码,这次我去国外,他家也在那边。” “好啊。”柏盈笑着点头。 叶恒从口袋里拿出折叠好的纸递给她,“电话号码还有地址都写在上面了,有任何需要帮忙的事都可以找我。” 柏盈并没有打开来看,而是笑盈盈地放进了手包里,仿佛应下这话只是出于朋友的客气。 她彻底舒心了。 不是她眼光不好,是她这一年不太顺。眼前这个男人不就很不错吗?她越看叶恒越觉得顺眼,不过也只是顺眼了。 属于他们之间的荷尔蒙最强烈的时间早已经过去,这旧梦实在没必要再重温。 这样她在他心里还能留有最美好的记忆。 叶恒低头,掩去眼里的失落。他知道他跟她不可能了,有那个男人在,她又怎么看得到别人,但仍然痴心妄想地给自己一个念想,或许有一天他会接到她打来的电话。 同学聚会很轻松,柏盈听他们聊起工作中遇到的事情也津津有味,不由遥想,等离开了沈晋以后她是不是找一份工作比较好呢?念头刚起,又被她否决,大学时她可没少打工,这可不是什么愉快的事。 她还是想当老板,至于是开公司还是开店,暂时还没想好,不过肯定是要找点事做的,不然生活岂不是太无聊? 聚会结束后,柏盈送好友杜美芸回家,杜美芸喝了几杯酒,面色泛着红晕,眼睛却很清明,“我下个星期又要去面试了,你说我要不要去庙里上香?” 柏盈失笑不已,“不知道是谁很鄙视亲妈总搞封建迷信那一套呢。” “咳咳……”杜美芸尴尬地笑了两声,“这不是机会难得吗?你知道我是去哪面试吗?” 柏盈以玩笑口吻道:“别告诉我是去沈晋公司。” 杜美芸义正言辞地说:“那不能,我要是去了他公司,我跟你之间纯洁的友谊就变质了,不过——” 她又犹豫迟疑地看向柏盈,“我如果说我去你老公对头的公司应聘,你会不会把我扔在路边?” 柏盈微笑纠正:“我老公是谁我都不知道。” “等等,”她回味过来,“你是去远光?” 杜美芸摆手,“不是远光,是环球。” 远光成立至今已然几十年之久,是本地有名的实业企业,前几年时出现亏损情况,在这当口,少东家跟他太太接手以全新的理念再次改革,总算力挽狂澜,将走下坡路的这老牌企业再次盘活。 柏盈曾经也听沈晋提起过这位蒋家大少,说他为人儒雅斯文,做生意的手段不如他太太,远光如今真正的话语人并不是他,而是他青梅竹马的太太。 蒋家二小姐是蒋老的侄女,是蒋家大少的堂妹,现在也进了远光大展拳脚。 与其说远光是沈晋公司的对头,不如说是那位坊间戏称蒋三公子的环球。沈晋是做内陆运输发家的,对这一块无比上心,前两年成立船舶公司,更是打通了东南亚航线,攒够了人脉跟资源后,他便将目光放在了投资以及房地产上,环球是远光当年试水的公司,一直半死不活,从市场上根本抢不过沈晋,直到蒋三公子从国外留学回来接手。 就只有这么大的盘子,两人自然不可避免会对上,一次又一次,去年沈晋占上风,今年又是蒋三占上风,时间长了,谁都知道这两人不对盘。 沈晋几次面容冷峻回来,都是因为蒋三。 她还记得有一期报纸上刊登两人在商会碰面的模糊的背影照片,用四个字来形容两人的关系——龙争虎斗。 “怎么想到去环球?”柏盈问道。 杜美芸虽然知道以她的性子不会在意这点小事,但还是免不了松了口气,轻快道:“纯属巧合,上个星期我陪思思去人才市场,碰到了环球招聘,我也就是凑个数,没想到接到了复试电话。别的倒还好,主要是环球离我家很近,我如果应聘上了,每天中午还能回家吃饭不说,早上能多睡半个多小时呢!” 柏盈脸上绽开一抹笑意,“那很好啊!钱多事少离家近,占一个就很好,占两个那是运气超好!” 杜美芸喜不自胜了一会儿,又悄悄问,“你见过我未来的大老板吗?” 柏盈沉思,摇了摇头,“没见过。” 沈晋其实也并不爱在人前露面,但他没办法,他根基浅,有时候需要借助媒体造势,蒋家行事低调,听说蒋大少的那场婚礼都没有一张照片流出,至今为止,那位三公子也只有一张背影照。 以沈晋跟他的关系,在同一饭局上碰面的机会并不多,谁都知道他们不合,自然不会有人去触霉头。 杜美芸一脸遗憾:“好吧,沈总与环球蒋总孰美,看来只能等我揭晓了!不过话说回来,我们也没什么机会见到蒋总,只能等下半年年会啦。” 柏盈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认真工作,男色误我,切记切记。” … 柏盈在外面玩得不亦乐乎,还顺便去了趟杜美芸家,美滋滋地吃了杜母做的大排面,这才心满意足坐车启程回去。 蒋墨成穿过回廊亭,看着书屋的灯没开,明明已经猜到她没来,却还是走了过去,推开门,他的手摸到墙上的开关,正要开灯时,又垂下手臂,如果她要过来,见书屋灯开着,大概会立刻转身跑吧? 屋内一片漆黑,冬日的月光都比其他季节要黯淡。 蒋墨成坐在椅子上,无声地等了一会儿,从大衣口袋拿出那个相机。有个问题盘踞在他心头,令他白天都始终无法集中精神,能给他解惑的人又不在。 第7节 他想问她,是哪里来的胆子将这个相机送给他的? 这相机难道不是那女人交给她拍什么见鬼的月亮的吗?发生什么事了,她会把这个相机当做学费相送? 想起她的胆小怕事,他知道她绝不会做偷窃这种事。 为什么呢? 当然他也不懂,这个相机就在他手上,他怎么还没删掉那张照片? 他不懂,所以感到前所未有的烦躁。 … 同屋的保镖也很不适,这两天总觉得一股压迫的低气压逼得他晚上都不敢睡得太沉。周五下午,两人在房间休息碰面,他终于没忍住,说道:“你这两天怎么了,别惹事啊。” 蒋墨成面无表情地抬头瞥他一眼,又收回目光,只是他坐在那里,气场强势,莫名地令人感到压抑。 保镖张了张嘴,还是将劝说的话语咽了回去。本意是想说他既然是个新来的,就得客气一点,刚才陈涛不小心撞了他,他冷漠地看了过来,有一瞬间他们都以为他会动手。 在沈宅,别惹事。 不想干了也别连累别人,如果真的打起来了,一定会被辞退。 屋子里静默了片刻,保镖再次开口,故作轻松道:“该不会是跟女朋友吵架了吧?” 蒋墨成神情一顿。 保镖注意到,谈兴更佳,“真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请女朋友出去吃个饭逛街买份礼物吧!等杨逸平回来了你问问他,带小姜去的西餐厅味道怎么样,他要是说好,你也带你女朋友去!” “说起来,杨逸平可真敢啊,小姜长得漂亮我们又不是看不到,但她毕竟是柏小姐的助手啊,总觉得还是该避着点比较好。你说呢?” 蒋墨成瞳孔微缩,缓缓地抬起头来,声音低沉地问:“你说什么?” 第9章 009 柏盈下午时分接到了沈晋打来的电话。他没有再提起前两天那并不愉快的对话,她也没有提起。 “昨天出门了?”他语带淡淡笑意地问。 “是啊。”柏盈停顿,似是不经意地汇报,“是之前社团的社长组织的,我们能去的都去了,还挺热闹。” “之前那个话剧社?”沈晋饶有兴致地问,“又有新话剧要上了吗?” 他之前财大气粗,在话剧社拉赞助时,大手笔地赞助了一笔资金,于百忙之中还抽空去看了她主笔的那部话剧。柏盈现在想起过去的种种,那股因为不甘而催生出的怨气已经消失殆尽,正如她有职业道德的扮演好女友这个角色,他何尝不是呢? 至少在外人看来,他已经做到了一个男人为女朋友做到的极致。 他们配合得再默契再天衣无缝,也改变不了这只是一个合作与交易的事实。那么她在恼羞成怒什么? 柏盈直到此刻才真正地想通,她放软了声音,跟从前并无区别,“没有,只是叶恒回来了,社长就把我们都约来吃顿饭叙叙旧。” 叶恒。 那边的沈晋罕见地沉默片刻,继而平静问道:“他是回来工作?” “也不是。”柏盈唇角微翘,手指卷着电话线,一圈又一圈,“他考上了国外的学校,不久后就要去那边深造,估计几年内都不会再回来。最近这段时间可能饭局不会少了。” 沈晋语气泰然地说:“果然年轻有为。” “你也这样觉得?”柏盈笑了笑,“他确实很好很好,我也在考虑这个问题,你说——” 她故意停下,又轻声问:“我以后要不要也去留学?” 问题抛出去后,她耐心地等着那头的回答。这是再明显不过、拙劣的试探,他或许以为她是在试探他心中是否对她有男女之情,但她试探的是他是否会如他说的那般,欣然接受并且祝福她去找比他更好更适合的那个人。 沈晋没有说话,她也不追问,两人隔着遥远的距离,隔着国度,静静地听着彼此的呼吸声。 他沉默的时间越长,柏盈脸上的笑容也一寸一寸地逐渐消失。 很快,他恢复寻常,谈笑自如,“我觉得这件事情可以等我回去后再谈。” 挂了电话后,柏盈坐在床沿边出神,没有人可以改变另一个人,就连他最在意的外婆,在生命垂危之际,以期冀的目光看着他,希望他能答应会娶妻会过安稳的日子,他都没有点过头。他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跟什么人结婚,并且在这方面他很固执,她其实无所谓结婚与否,但巧了,她也是个很固执的人,她可以不结婚,但那只能是她不想结,而不是因为对方不想结而顺从。 达到目的而扮演的顺从,只是一时的。 沈晋给的砝码不够,他给不出让她演一辈子的片酬。 不过她并不后悔当初的决定,风险跟收益是成正比的,最坏的结果她当然想得到,她也能接受,毕竟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但同时她还是要朝着最好的结果迈进。 - 傍晚时分。 副楼的工作人员分批吃了晚饭后也就散了,今天的蒋墨成出奇地安静,虽然他以往也不会跟其他人有过多的交谈,但他坐在那里,谁都不会忽视他。 狭窄的廊道里,咔哒一声,是金属扣的声音。 蒋墨成点燃了一根烟却没有抽,面无表情地隐匿于黑暗中。 不远处的餐厅中有几人在说话,有人无聊问起:“你跟小姜出去约会一趟花了多少钱啊?” 带着笑意的男声传来:“都说是约会了,花多少钱都是应该的。”顿了顿,又说,“那家西餐厅还可以,她很喜欢,总算是没白费功夫,本来要看电影,她担心柏小姐晚上找她有事,只好赶了回来。” 初次跟喜欢的人约会,话语里是怎么也遮掩不住的喜色,“不过在回来的路上,我送了她一盒巧克力。” 手指间夹着一根烟,火星忽明忽灭,蒋墨成沉默地将烟头掐灭。 “她特别高兴,说很喜欢吃巧克力。”男人笑了笑。 另一个人艳羡道:“这算是确定关系了吗?” “没有没有。”男人赶忙否认,“哪有这么快,她跟我说让我也好好想想。” “让你想什么?” 男人叹了一声:“她还有一个弟弟,家里父母的意思是供她上了大学,她也得给她弟弟攒钱。” 另一个人也没说话了。喜欢归喜欢,但都是凡人,也不是喝露水就能活下去,在涉及现实的事上理智一分并不是错。 “小姜挺好的,一开始就跟你说了。那你怎么想?” 男人语气有些犹豫:“我是真的很喜欢她,她说……” 沉稳又有力量的脚步声有节奏地传来,打断了他们两个人的对话,杨逸平回头一看,对上蒋墨成幽邃的目光,竟是后背一凉,似是被什么危险的庞然大物盯上,莫名地毛骨悚然。 蒋墨成的神情异常地平静。 只是在经过饭桌,经过杨逸平身旁时,很突然地停下脚步,尽管只有短短几秒,但杨逸平还是难掩惊愕,连“你干什么”这几个字都没办法说出口。 他哪里惹到这人了?? - 另一边柏盈想起沈晋的话实在睡不着,总算想起了被她放在书架上的相机,这相机她还是要拿回来,否则被打扫清洁的阿姨捡到,不小心看到那个谁的照片,她上哪说理去?她还什么都没做呢,手都没牵、嘴没也亲,真要被误解跟这人有不清不楚的关系,那她才是亏了。 换上衣服走出房间,对沈宅她很熟悉,知道走哪条路不会被人碰上。一路脚步轻快地来到书屋,见里面灯没亮着,正准备走上台阶开门时,寂静的夜里传来咯吱一声声响,她还未来得及寻找声源处,手腕便被人圈住,接着一阵天旋地转,她被一只有力的手以搂抱的方式带进屋子里。 柏盈的心跳都差点停了,吓得连声音都发不出,被人压在墙上,眼前一片漆黑,嗅觉便变得异常灵敏,她嗅到了一股很淡很淡的烟草气息,有一瞬间她还以为是沈晋,她大约有些混乱,竟然觉得这是相同的气息。 她的手被他扣着,动弹不得,连鞋尖都被他的皮鞋抵着。 “你……” 接着一点微弱的光芒,她总算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样。他目光凶狠地盯着她,薄唇紧抿,周身都带着山雨欲来的气势,她几乎被他严密地笼罩,无处可逃。 “你把我当什么了?” 蒋墨成声音很轻很轻,仿佛是从地底下传来,带着冰凉刺骨的温度。 柏盈还以为他知道了她的身份,卡住,茫然又错愕地看他。 她之前就知道这事不会隐瞒太久,但她总觉得不会这么快,起码也得等她尽兴,谁知道人算真的不如天算。 不过,他用这好似抓奸的语气是不是不太对?他们早已经一拍两散了,就算发现了她的身份又怎么样?! “别再用这样的眼神看我。”蒋墨成语气加重,伸手强势地捂住了她的双眸,“对我说过的话,是不是也对别人说过?” 柏盈:“……” 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还真是看走眼了!他的害羞莫不是装出来的?既然知道了她的身份,他怎么敢把她扯进来,怎么敢对她说这种话?只有一个可能,他还不知道,但他似乎误会了什么。 她还是不吭声。 一开始他的话就这么多,明显后面也不会变成哑巴,她只要静观其变就好了。 蒋墨成感觉到温热柔软的触感,她似乎还眨了眨眼,卷翘的睫毛扫过他的掌心,他一僵,逼问,“我是第几个?” “等等,我不懂——” 他垂头,呼吸喷洒在她耳廓,一字一顿道:“牛排好吃吗?” “你说什么啊!”柏盈伸手要去推他,又被他抓住,怎么都挣脱不开,“能不能好好说话,什么牛排,什么第几个?” 蒋墨成冷漠地看着她如弱小的动物一般挣扎。 他想起自己这几天以来的心绪不宁,想到自己的反常失态,想到自己那愚不可及的后悔情绪,他不由得闭了闭眼睛,将她的手攥得更紧,沉声道:“你把我当什么了。” “回、答。” 第10章 010 “你到底什么意思!”柏盈被迫夹在他与墙之间,语气不是急切,而是烦躁,“你不分青红皂白对我说这样的话,我才要问你,你把我当什么了?” 见蒋墨成依然不说话,她深吸一口气,“行,行,就这样吧,随便你怎么想都好!” 说完她一把推开他就要往外走,连第二秒都没数到,他又一次拉过了她,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你今天没有跟那个姓杨的出去?” 姓杨的,谁? 柏盈眉头紧蹙,“那是谁?” 蒋墨成冷笑:“你不会连我姓什么都忘记了吧?” “什么?” “我姓什么。”他凛声问。 第8节 柏盈心里正在疯狂辱骂,有病!按理说她应该抬起膝盖,狠狠地给他一击,反正她用不到的东西留着也是垃圾!但她又必须得承认,很爽,非常爽,因为男人的嫉妒情绪扑面而来,他说话的语气,从牙缝挤出来的话语,还有隐忍压抑的心情,都让她的一颗心怦怦乱跳。 她都忍不住想偷笑。 大概是过去一年里出现在她生活中次数最多的沈晋太过平静,她也被影响了,否则那天晚上她为什么想到要去寻找刺激? “你姓徐啊,我怎么会忘记!” 蒋墨成忽地怔住。 徐。 他丧失的理智一点一点地回笼,他在做什么?他现在在发什么疯? “你说的姓杨的……”柏盈骤然记起,收声,惊诧不已地看向他,她终于想起来了,小岚前几天是有跟她说过请假的事,但这么一件小事她当然不会放在心上太久,所以他是误会了跟那个姓杨的保镖出去的人是她? 她前几天的确已经对他索然无味,但这兴致又被此刻的他轻易勾起,她所接触过的男人,几乎在她面前都是温和有礼的,即便是当初那个对她死缠烂打的富家子弟都伪装得很好。 丑人发疯没人喜欢。 但……柏盈借着那么一点月光,欣赏他处于盛怒却更英俊的那张脸。 她故作委屈地说,“我不知道你说的是谁,本来我们都已经说好了不会再见了。只不过事关我的人格,我一定要讲清楚,今天如果我跟你口中那个姓杨的人出去,就让我……” 她也是顺口就来,其实诅咒自己的话那是一句都不敢讲。 蒋墨成极快地打断了她:“没有必要。” “很有必要。”柏盈含着眼泪,“你凭什么说我对谁都这样,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既然你认定了我说的都是谎话,那就这样吧。你放心,这件事我不会跟任何人说,以后就算碰到了,你就当不认识我。” 他其实现在也分不清她说的到底是不是实话,身体总是比意识更诚实,听她呜咽,他心乱如麻,话也没经过脑子便脱口而出:“别走。” “不走留在这里继续听你羞辱我吗?” 柏盈在听到他说“别走”时就知道自己已经稳占上风了,心里在偷笑,嘴上还在控诉:“我把你当唯一的朋友,你却一点儿都不信任我,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开始指责,我知道你想跟我划清界限,你直接说就好,我这个人虽然笨,但不是听不懂你说的话。” 话到此处,她绝不轻易给他说话的机会。 他不一定相信她说的,只是他慌了,这才出口挽留她,但其实真正的问题并没有解决,她也没有解释清楚这桩乌龙事件,那么说再多也是无效话语。 他如果揭穿她跟沈晋的关系,那她无话可说,毕竟是事实,拍拍屁股痛快走人就好。 可他把莫须有的“罪名”加在她身上,谁能忍?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口中那个跟姓杨的先生出去的人是我同事小岚姐。”柏盈轻飘飘地抛出事实,“她姓姜,姜子牙的姜,你如果不信的话可以去问那位杨先生,其他保镖或许不知道她的全名,但他肯定知道。” 沈宅管理还算严格,分工明确,彼此之间走动也不频繁,人员变动也不算慢,甚至保镖也不一定真的清楚柏小姐究竟是不是有两个助手。 她是钻了这个空子。 柏盈庆幸现在在黑暗中,他们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看不到对方脸上的神情。事已至此,她反而不担心会被他抓包、拆穿,更不惧怕被别人发现跟他的关系。 胡编乱造的话张口就来,他怎么理解那就不关她的事了。 “柏小姐有两个助手。”柏盈低声,“你也知道,我基本上都是在晚上出来为柏小姐工作,认识我的人没那么多。” 蒋墨成沉默,难怪白天总是见不到她,她还经常在深夜出没。 “抱歉。”他突然哑声开口。 柏盈继续朝他捅软刀子,“你误会我也是应该的。你觉得像我这样的人,谁随便勾勾手指我都会过去,我这样穷酸,谁要是请我吃饭,我肯定高兴得要命,”她深吸一口气,语气颤抖,“是,你没错,我就是这样的人。” 蒋墨成自然听不得这样的话,他上前一步,低头,明明看不清她,却还是看她,“对不起。你好几天都没来——” “我为什么还要来。”柏盈打断了他的话,轻轻地说,“你不是也不想见到我吗?你不是都不想被人看到我跟你在一块吗?” “没有。” 柏盈抬眸,跟他气息交织,她仰着头,“没有什么?” 蒋墨成僵住,压低了声音:“没有不想见到你,至于那天晚上的事,以后我一定会给你一个合理的解释,只是不是现在。” 柏盈倒是无所谓了。 男人都有劣根性,他究竟有什么理由,她也懒得听。 她又没想过要跟他长长久久,如朝露般短暂的关系,实在没必要太过较真。 可能是她对他再次燃起兴趣,她还会善解人意地劝自己,比如,他将人支开无论是出于什么原因,那的确是她想要的结果,不是吗? “其实这样也好。”她故作坚强地说,“没有遇到你之前,虽然生活也没惊喜,但也不会难过。我也想回到之前的生活,既然误会已经解释清楚,那,我们就不要再见面了,这几天太难受,我经不起第二次了。” 在此之前,从来没有人在蒋墨成的人生中扮演这样的角色。 这令柏盈不合时宜地想起了跟美芸逛街时遇到的事。 市场上讨价还价真的很像男女之间的关系,谁也看不到对方心里在想什么,都想自己多赚一点,买方讲价无果时会祭出杀手锏,假装走人,最后能不能以跳楼价买到心仪的商品,全看卖方想不想卖。 买方切不能让卖方看出自己的急切,摆正心态,这东西要也行,不要也不失望。 柏盈饶有兴致地等着蒋墨成的回答。 她真的要走。她想走的心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如果不是这样,怎么能骗到别人呢。 任由蒋墨成在商场上如何意气风发,在他根本没涉足过的领域,他始终是个新人,黑暗会放大感官,更会使人诚实地面对自己,冲动之下他竟然将她拉入怀中,左手轻松地箍住她的腰,右手抬起,手掌轻扣她的后脑,“没有第二次了。” 柏盈埋进他胸膛间,听着他的心跳声——怦怦怦,带着几乎要跳出来的力度。 还真不愧是吃保镖这碗饭的身板啊…… 她在心里赞叹。 她本来还有些犹豫发展会不会太快,转念一想,她又不是打算吃什么精致料理,既然是快餐,那当然要快。思及此,她放心地依偎在他怀里。 蒋墨成下巴抵住她的发顶,他忽然也不想再纠结、忍耐。 财富与地位他都有,这世上很多事情于他而言都唾手可得,他既然有了心思,又何必压抑。 想通这一点后,他也豁然开朗。 他想要,为什么不能得到? “没有第二次了。”他说,“以后呆在我身边,我会照顾你。” “你真的喜欢我吗?”她轻轻地问。 这个问题蒋墨成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只知道他想见她,这几天看不到她,他无法沉下心来思考,明明知道她不在书屋,还是一次又一次过来,好在这一次他等到了。 他的沉默并没有惹恼柏盈,他如果说“喜欢”,她也不会太在意,不需要他回答,她已经犹犹豫豫地伸出手,抱住他紧实劲瘦的腰身,心满意足一笑。 嗨呀,这可口的果子她终于要吃到了。 两人在黑暗中拥抱了好久,柏盈没想到他还挺纯情,亲都没亲,他却就此停住,只是用手掌轻抚她的头发,低声问道:“那个相机是怎么回事?” 蒋墨成此时对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并没有那样感兴趣。 现在提起来只是逼自己转移注意力。 “相机?”她愣了愣,仿佛才从他的拥抱中回过神来,迷糊不已,“哦,你说相机啊。” “你说的学费原来是相机?” “之前我看你好像对相机很有兴趣嘛。”她小声说,“不过这是柏小姐的相机,我不敢自作主张借你玩,前几天我没当心摔了相机,那边缘有一点磨损,柏小姐很生气骂了我一顿,反正之后也要从我薪水里慢慢扣,那我就送给你好啦。” 蒋墨成收敛了脸上的笑意,语气沉郁地轻问:“她骂你?” 虽然之前就知道那女人总是折腾使唤她,但此刻心情截然不同。想象她被刁难时的慌张失措,他脸色沉了下来,到底是顾念着她的胆小,并没有将自己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 柏盈没出声,在她是江雪的时候,好像习惯了将锅都推到了“柏小姐”身上,这对她来说没什么心理负担。如果别人说她的不是,她恨不能将对方的嘴给抽烂,但自己说自己的坏话……好像还有点儿有趣? 不过她还是收敛收敛自己这恶趣味。 不然哪天真有传言说她是恃宠生娇、嚣张跋扈的蛇蝎毒妇,她能找谁说理去? “也没有啦!”她心虚地为自己辩解,“柏小姐对我很好的。” 蒋墨成进入男友这个角色非常之快。就事论事,下属把上司的相机摔坏,赔偿是应该的合理的,被呵斥好像也不奇怪,全看个人素养——如果这个挨骂的下属不是他怀中的女友的话,那么这就是他公正的观点。 可谁叫蒋墨成骨子里最大名为“护短”的特点于此时此刻,被眼前这个女人彻底挖掘开发了呢。 第11章 011 蒋墨成并没有向别人求证柏盈说的那些话,在很多事情上他都非常自信,自然也会延续到恋爱中来。如果他对她有怀疑的话,他就不会跟她在一起,既然在一起了,所有的顾虑都烟消云散。 管家隔了几天再来找柏盈时,见她气色极好,便笑道:“您今天心情好像很好。” 柏盈早上照镜子时也有同样的感受。真正捅破那层窗户纸跟蒋墨成确定了关系以后,她对他也有了新的认识,晚上她还是会跟他学习发音,只是比起之前的暧昧,现在氛围更是浓稠,没学一会儿,她被他抱着坐在他腿上,黏黏糊糊地接吻。 这事儿吧,起码很锻炼肺活量,以及舌头的灵活度。 柏盈心口一紧,伸手够住漂亮的杯子,喝了口水润润喉后才回道:“天气很好,心情也跟着好。” 这座城市在最后一场冰雪融化后,似有转暖迹象。 近一周以来都是艳阳高照,她喜欢午后躺在房间的贵妃椅上懒洋洋地晒太阳。 管家笑容更盛:“的确,还有一个月不到,先生也该到家了。” 沈晋已经离开快一个月,柏盈发现自己的精力果然有限,最近忙着谈情说爱,都没顾上去想还远在国外的他,“他打电话回来说的吗?” “有预订航班。”管家适当地透露,“不过还没有准确的消息。” 柏盈陷入了沉思,到时候她也要跟沈晋摊牌,说来也很好笑,他其实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所谓摊牌,不过是她想离开罢了。不过还是要选在最恰当的时机,届时等清明节给老太太扫墓时,她会在墓前郑重其事地同他道别。 下午补眠后,到了深夜她也精神抖擞,最近调整作息已经成了夜猫子。还没走到书屋门口,有人从里走出,伸出双臂,她扬起唇角,冲了过去,抱了个满怀,又被他直接搂着进了屋子。 他这几天每次见面都会给她捎带东西。 男人谈起恋爱来那恨不得把家底掏空的架势也着实吓到了她。前天给她带了一件羊毛大衣,说是抽空跟人换班去百货商场买的,昨天给她带了时下卖得最紧俏的护肤品,今天更是夸张,直接将他的钱包给了她。 “我来不及取钱,里面有一些现金你先拿着用。”他说,“还有一张卡,密码是五个零加一个九。” 柏盈傻眼了:“卡里有多少钱?” 她粗略一瞟,现金也有不少。 蒋墨成也不记得这张卡里有多少钱,这次出来得匆忙,试探着说了个数字。 柏盈坐他腿上,抬头吃惊地看向他,“你怎么会有这么多钱?” 他有几秒的迟疑,这几天他也在考虑要不要跟她说实话,只是每每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并不是不信任她,偏偏她这个人太简单太单纯了,她似乎对人都不设防,而且又不会做戏掩饰,如果他跟她说了,她一定不会说出去,但别人一定能看出端倪来。 还是等离开以后吧,到时候他会将来龙去脉都说给她听。 第9节 他圈住她的腰肢,低低解释:“以前在国外打工赚的。” 柏盈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很复杂,甚至都觉得这张卡烫手了。这人怎么回事,血汗钱就这样轻轻松松给一个还没认识一个月的人?她对他全身上下都感兴趣,除了他的口袋钱包。 “我不要。”她推了回去,将卡放进钱包里,又强势地放进他的大衣口袋,双手环住他的脖子,心疼道:“你那么辛苦赚的钱,还是自己留着吧,我不要你的钱。” 蒋墨成在心里叹气:换作其他人,可能已经迫不及待地收了起来,她倒好,当这是烫手山芋避之不及。 “这不算什么。”他说,“现在条件有限,忍耐忍耐,等之后就好了。这张卡你拿着,想买什么都可以。” 柏盈也在心里叫苦不迭,有必要这样认真吗?他究竟有没有脑子,也就是她还有一丝不多的良心,换做别的狠人,早将他吃干抹净一脚踹开。拿沈晋的钱,她很坦然,反正那是大肥牛,她只是轻轻地拔了一两根牛毛,不痛不痒、劫富济贫,她当然理所当然,拿这男人的钱,那是把他的命都拿走,实属罪恶深重,会损她的阴德,以后过得不顺怎么办? “你再给我我就生气了!”柏盈板着脸,她又放软了语气,劝他,“我不图你这个,你有钱没钱,对我来说都是一样的,我只在意你这么个人,你懂不懂?” 这么一番话,哪个男人听了不为之动容?蒋墨成深深地看着她,靠近,跟她额头相触,他伸出手来扣住她,温柔地轻咬她的嘴唇,亲密无间地厮磨,逐渐加深这个吻,都亲多少次了,她还是不会换气,他笑了笑,见她软软地伏在他肩上连呼吸都困难的笨拙模样,他将她抱得更紧,珍爱地轻啄她的侧脸。 “之后你就懂了。”他低声,这钱包她肯定不会要,也是他考虑不周,还是等以后吧。 柏盈舒了一口气。 最近除了学发音以外,蒋墨成在她的追问之下,也不得不拿了报纸来跟她一起看房市消息。 “这是哪儿?”这座城市太大,柏盈虽是本地人,但也不是哪里都去过,她指了指报纸上某个角落的广告,问他。 “河沁。”蒋墨成喜欢她的头发,正专注抚摸,闻言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报纸,“待开发的地区。” 柏盈若有所思,沈晋公私分明,他并不会在她面前提起生意场上的事,但有一次她也听他提起了这个地名,这会儿见到才又想起,“这么偏,还有人在这里建房子啊。” 蒋墨成闷笑,“等开发起来,想买都没得卖,现在买的人都是有眼光的。” 他跟大嫂聊过,只有极少数一波人才知道以后会大力发展河沁,他们蒋家也在暗自发力,准备神不知鬼不觉拿下一大块地皮。 地产这一块大头吃不上,喝点肉汤也足够了。 柏盈现在已经习惯了他偶尔会“发表高见”,以前他们班上的男同学也爱这样,肚子里没点墨水就爱指点江山。她看着这一处,并不是相信蒋墨成的话,她是相信沈晋,沈晋绝不会无缘无故提起这偏僻的地名。 她要不要在这里先买几套呢? 蒋墨成看她皱着眉头认真思考的模样,不由被逗笑,迫使她转过头来,伸手捏捏她的脸,“这个跟你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房子让你住。” 柏盈一把挥开他的手,嗔道:“烦人~” 她想好了,既然她是抱着增值的目的买房,那心态就不同了,这相当于是投资与生意,既然如此,当然也会有风险。还好现在房市这一块有些服务也算完善,很多事情她都可以委托给专业人士去办。 … 蒋墨成并不知道他现在的确是乐不思蜀了,每天醒来就开始盼望晚上快点到来。 这天,他上午休假,离开沈宅后准备直奔商场,上次他不知道她衣服的尺寸,凭感觉挑了一身,她穿得正好,今天准备再购置更多的衣服——他实在不想看她穿得单薄冻得瑟瑟发抖了。 林飞早早地就在外面蹲点,看到蒋墨成的身影,还同司机调侃:“沈晋这里的风水不错,瞧,咱们蒋总精神气真足。” 接着。 林飞跟司机眼睁睁地看着蒋墨成目不斜视、浑然忘我地从车旁绕过,仿佛没有看到这辆车一般。 林飞赶忙拉开车门,急急地叫住他,“三哥!” 蒋墨成这才回过头来,看到林飞还蹙了蹙眉,好似在疑惑对方为什么出现在这里。 “三哥,咱们上周不是约好了今天碰面?”林飞也不确定地问,“是的吧?” “……嗯。” 蒋墨成跟着上了车后,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林飞还以为自己说错了话、办错了事,乖乖地噤声片刻后,他试探着开口:“那什么,三哥,现在有进展吗?” 不用蒋墨成回答,林飞都知道肯定没有。之前他就不看好,不是说这事不能做,而是三哥就不是做这种事的人,三哥自己都鄙视沈晋,心里根本不认可这样的行为,当时要过来不过是意气用事,就算真的有重要文件摆在沈晋的书房等着他去拿,他都不会迈出这一步。 现在留在沈宅真是浪费时间! 林飞也怕用词不当,在心里斟酌了片刻,才缓声道:“沈晋出国了,重要的文件肯定也不在沈宅,这几年跟沈晋打交道下来,我对他还真是了解。” 沈晋是什么人呢? 哪怕身为对手,林飞也必须得承认,这人真是不拘小节,一般的事情根本不会放在眼里。没有足够的本事和心胸,沈晋根本走不到现在。 “就算真的拿到了文件,”林飞顿了顿,“他多半也不会太在意。” 现在沈宅又能剩什么呢,只怕把他的宅子搬空,沈晋也能一如既往地谈笑风生。 反正他想了一个月都没想到,拿走什么会让沈晋大发雷霆呢? 第12章 012 蒋墨成潜入沈宅,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意气用事。商场上的尔虞我诈他听过也见过,他以为沈晋不一样,原本还当沈晋是值得尊重的对手,却没想到对方居然来这么一招,难免气血翻涌。 经过这段时间的种种,他如今再想起这件事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 “再等等。”蒋墨成沉思片刻,平声道:“我还有点事没忙完。” 林飞不懂,皱眉问道:“什么事?” 蒋墨成不自在地瞥他一眼。他们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是多年的好友,几乎无话不谈,然而,现在让他对林飞提起柏盈,他确实开不了这个口,搭在膝盖上的手都不由自主地收紧了一分。如果一个月以前有人跟他说,他会偷偷摸摸潜入沈宅,正事一桩没做,反而跟沈晋手底下的员工谈起恋爱,他只会让那个人有多远滚多远。 这二十多年的人生中,他第一次尝到了尴尬是什么滋味。 他不动声色地垂眸,仍然镇定自若地回道:“以后再跟你说。” 等他带她从沈宅出来后,他当然会将她介绍给他的亲人挚友们认识,只是不是现在。 林飞纳闷地看他,好在也了解他的性子,便没再追问,“我知道你有你的打算,不过,刚才我跟你说的话你还是要放在心上,别忘了沈晋是怎么发家的,这是个狠角色。” 沈晋为什么行事这般小心,归根到底还是发家不太光明,他在这城市算哪号人物?十几年前巷子里野蛮生长的穷少年罢了。一个萝卜一个坑,高楼筑起,必然有旧楼倒塌,他抢了多少人的生意,碍了多少人的眼?真正做大生意的人哪个是良善之辈? 蒋墨成沉声道:“我知道。” 他不想再多谈这件事,抬手看向腕表,“送我去最近的百货商场,我赶时间。” “……?” 司机发动引擎,平稳地开车驶向百货商场,蒋墨成下车时,轻咳了一声,“我还有事,你们先回去,不用等我。” 林飞一脸狐疑地看他慢慢离开视线范围,越想越觉得奇怪,从上车前到现在,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透着诡异,林飞的第一反应就是要跟上去看看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然而他腿还没好,连自己下车都困难,更别提跟踪这样高难度的事。 “老张,你下去。”林飞对司机说,“跟过去看看他来这里做什么。” 司机诧异地抬头通过车内后视镜看了他一眼,干巴巴笑了两声,“我?林总,您真爱开玩笑。” 他一个当司机的,跟踪老板?又不是不想干了。 林飞:“……” 蒋墨成来了百货商场后直奔女装区,他已经知道她的尺码,很轻松地又买了两套漂亮又饱暖的大衣,依然意犹未尽,看了什么都想给她买,只是提太多东西回去也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只能作罢。正要乘坐扶手电梯离开时,瞥见一家手机店,心念一动,抬腿迈进,前两年推出的手机算是替换了笨重的大哥大,还算小巧,放进口袋里也很轻松。 店员走上前来热情招待:“请问您想要哪种类型的手机呢,您看,这是前两年的翻盖款,卖得最紧俏,还有,这是今年推出的最新款,是市面上最轻薄的手机,拿在手机非常轻巧。” “您看。”店员介绍,“除了电话、短信,同时还内置了游戏功能。” 蒋墨成对这类产品兴趣不大,今天却一个一个地拿在手机掂量,耐心认真得仿佛是要签订多么重要的合同,最后买下了最新款,付款时仍然止不住皱眉,别的都还好,样子还是不太好看,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 柏盈中午出门的时候,特意跟小岚叮嘱过,让管家给她安排两个老练的保镖,如此一来,也就断了会跟蒋墨成碰面的可能性。事实上,像他这样的新人,管家也不会太放心让他外出陪着。 她将自己包裹严实,戴上帽子又围上围巾,如果不是怕引起怀疑,她都想戴上墨镜,好在白天工作时间沈宅的员工们分工明确,她从下楼坐上车到离开,连蒋墨成的影子都没看到。 这趟出门是跟地产中介约好了,两人在一家咖啡厅碰面,柏盈为了保证谈话的隐私,还特意开了包厢,就连保镖都没跟上来。坐在她对面的中介是位比她要大几岁的短发女人,这是她联系中介时提出的要求,她希望是女性来为她提供全程服务。 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不想引起沈晋的怀疑,如果她频繁地跟男性见面,他当然会知道。 同性就不一样了,她朋友不算少,在沈晋还没出国时,她也是隔三差五跟同学朋友碰面,只怕这次出来,管家都以为她是跟朋友相约。 柏盈见中介小姐准备的资料这样充分,更是满意自己的决定,她一页一页地翻着,也没吝啬夸赞,“你可真细心啊!” 刘薇反倒有些不好意思,端起咖啡轻啜一口,“应该的,应该的,柏小姐,如果你有什么看不懂的都可以问我。” 买房这种事当然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柏盈大学学的也不是这一行,不过她虽然不懂,但她很有胆量,很快拍板,“刘小姐,是这样的,我准备买几套房子,一套我跟我先生住,一套我公公婆婆住,一套我爸妈住,你帮我盯着点。” “三、三套?”不知道是激动还是被吓到,刘薇喉间的一口咖啡还没咽下去,差点喷了出来,失态地咳嗽。 “对。”柏盈递了一张纸巾给她,“所以,这件事就麻烦你了。” 刘薇毕竟只是房产的一个中介,她并不知道太多内幕消息,出于良心,她犹豫着提醒:“柏小姐,这一块挺偏僻的,我之前也带顾客去看过房,那里大片的荒地……如果老人也要住的话,我还是建议你买地段成熟的小区,买菜、看病、上学都方便的房子有很多的。” 柏盈愿意赌这一把。 反正她的人生一直都在“赌”。 她笑着摇头,语气笃定:“谢谢,不过我还是想买这里。” 刘薇欲言又止,见她态度坚定,只好点了下头,郑重其事地说:“好,您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帮您办好这件事。” 柏盈莞尔一笑,端起咖啡杯,轻轻地跟刘薇的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那就拜托你啦。” - 柏盈回到沈宅的时候已经接近于傍晚时分,正好碰上两个眼生的人离开,她还有些纳闷,“他们是谁?” 管家正要收起设计图纸,闻声后又再次平铺开来,“是先生之前特意聘请的两个总设计师,都是海归,先生准备重新翻修宅子。” 这件事柏盈也知道,甚至沈晋还问过她的意见。 那时候她当然要推让,还没真正地成为他的女朋友,哪里能插手房子设计的事。那时候连拒绝的理由都不想说得太生分,还很隐晦地撒娇说不爱操持,真要管起来头都要发痛,他只卷起设计初稿,用很轻的力度敲了敲她的额头,笑她太懒。 “知道您不爱为这些细枝末节的琐碎小事烦心。”管家乐呵呵地说,“赶巧了,您来看看?” 柏盈以前没想插手,现在就更没有这个心思,正要再次婉拒时,视线不经意地落在那张设计图上,居然不是简单的线条设计,色彩很丰富,如一张画卷,一下子就吸引了她的目光。 管家误会她有兴趣,连忙细致地介绍:“先生说要加一个花房,以后里面会种满您喜欢的花。” “书屋也要重建到主楼附近,之前穿过回廊亭,又要在人工湖绕一圈,夏天的时候有蚊虫,冬天湖边也冷。” 柏盈越听越心惊,打断了管家,“这份图沈晋看过没?” 管家还奇怪地看她一眼,“先生在出国前已经看过,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 居然在出国前就已经看过…… 柏盈眼眸低垂,心事重重地上楼回房。她虽然之前早有预料,可真的当事实摆在她面前时,她还是会感到惊愕,沈晋这个人比她想象得还要复杂,或许连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原来是那种嘴上说要放开她、手却将她抓得更紧的人啊…… 可真让人烦恼啊。 蒋墨成最早察觉到她的心不在焉。 第10节 这对于他来说也是很新奇的体验,不过只是一个白天没见,他还是觉得这夜来得太迟,她还没走上台阶,便被他搂着轻松地带进书屋,接着他低头重重地吻了上来。柏盈个子不算矮,但跟他比起来也只到他宽阔的肩膀,每回亲吻她都很辛苦,站都站不稳,他伸手搂住她的腰,垂首,吻得更重更用力——温柔这个词与他格格不入,急切得仿佛要从她嘴里寻找氧气。 她被他的气息严密地笼罩。 以往她也会热情而羞怯地给出回应,今天却不在状态,蒋墨成缓缓放开了她,手掌却还是托着她的脑袋,他低头,低声问她:“怎么了,不开心?” 第13章 013 人真的很神奇,比起别人,柏盈其实少了很多的倾诉欲,在她的童年时期,没有长辈愿意听她说话,更重要的是说了也没有回应。 后来认识了要好的朋友,她们还曾经抱怨过她总是不分享心事,而她们在她面前没有秘密。 这几年情况好了一些,但她还是会选择性地挑选她认为合适的事来讲,不过,无论如何,眼前这个男人都不可能会是她倾吐的对象,只是在这个深夜里,情绪会有些脆弱,有那么几秒,她是迟疑的。 她还是理智地摇了摇头:“没有不开心。” 说了他又听不懂,如果哪天他懂了对他也没好处,更何况是跟一个男人提起另一个男人给她带来的烦恼,哪怕她以别的事来润色加工,也没有任何的必要。 “你脸上现在就写着这三个字。”蒋墨成抬手捏了捏她的鼻子,“说吧,什么人什么事让你不高兴了?” 柏盈并没有不开心,她只是困惑,以及那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可惜。 可惜自己不够喜欢沈晋,不然当她发现他心里对她有男女之情时,她只怕是高兴都来不及。 可惜他表露得晚了一些,在她已经接受并且在脑子里勾勒了蓝图后……她当然更向往自己计划的那个未来。 她看向蒋墨成,对方正眼眸带着笑意看她。 “好吧。”她说,“今天下午陪柏小姐看了电视剧,想起来还很生气。” 蒋墨成没注意到别的话,只听到了令他很烦躁的三个字——柏小姐,他顿了顿,声音更沉,“她又为难你了?” “不是不是!” 柏盈可不想败坏自己的名声,胡乱解释:“我是指电视剧的情节,让人非常生气,男主角的父母总是为难折腾女主角,不想让他们结婚。” 蒋墨成对电视剧一点兴趣都没有,耐着性子听她说完,却是一愣。 结婚。 这两个字迅猛地占据了他的心神。他在此刻以前从来就没有想过这件事,他觉得与他无关,家庭聚餐上父母跟兄嫂偶尔提起,他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完全没当回事。 “是那个男人没本事。”蒋墨成不再去想这事,只想快点把她哄好,让她眉开眼笑。 柏盈瞥他一眼,逗他,“那有本事的男人呢?” “有本事的男人不会让别人欺负自己喜欢的人,即便是父母也不行。” “那要是你喜欢的人欺负你父母呢?” 蒋墨成:“当然也不行。” 他又捏了捏她,“我的眼光很好。” 柏盈顺势踮起脚尖搂着他的脖子,在他唇上啄了几下,越看越觉得她给自己找的这小白脸……啊,不,这男朋友不错,相貌英俊、身材出众不说,这小嘴说起鬼话来一套一套还挺甜。 “又怎么?”蒋墨成明显愉悦,却还是装腔作势地问她。 “没什么,太喜欢你了。” 柏盈的想法也发生了改变,她想,以后她要是变得非常富有,她也乐意花钱养着这样听话又会说话的人,多多益善。 虽然是蒋墨成发疯主动他们的关系才更近一步,但目前为止,他都没有说过“喜欢”这个词,更遑论“爱”,柏盈跟他不同,她每天见了他都会说“好喜欢你”“太喜欢你”,蒋墨成会不自在,然而每次听到,眼底里的笑意连三岁小孩都骗不了。 如同此刻,他抱她抱得更紧。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后,柏盈的鞋尖不小心踢到纸袋,蒋墨成才想起被自己忽视的礼物,他将两件大衣都拿了出来,“你试试,以前的旧衣服不要再穿了。之后再给你买新的。” 在他的注视下,她慢吞吞地转身,脸上神情无比懊恼脱下了外套,等他走上前来为她披上,她偏头时,已经换上了惊喜的表情:“怎么又给我买衣服呀?” “看不惯你原来的衣服。”他说,何止是看不惯,恨不能立即全部替换掉。 柏盈发现男人大概都有这样的癖好,不管是穷的,还是富的。 “马上天都要暖和了。”柏盈委婉地暗示,“买了新的都穿不了几天就要换春装,明年冬天这些款式又过时了,一点儿都不划算。” 蒋墨成不甚在意地回:“明年再买新的。” 柏盈:……明年换人了。 她的良心就到这,反正该说的话都说了,再碎碎念几句,她只怕都要入戏,以为是他家老妈子替他心疼他的存折。 得!爱买就买吧! 他开心就好,她能怎么办呢,只能随他开心。 气氛正好,蒋墨成正低头给柏盈扣上大衣扣子,她又想调侃他,“这么会给女孩子买衣服,你还挺熟练,以前是不是也经常给你前女友买呀?” “没有。”蒋墨成盯着她,直接说道,“在你之前我没谈过,没有什么前女友,你不要胡思乱想。” 柏盈还没来得及揪着“胡思乱想”这四个字笑他想象力很丰富,已经被他说的那句话逗乐,“真的假的?” 虽然是在问,但语气跟神情摆明了就是不相信他说的话。 “真的。”蒋墨成话锋一转,警惕地看她,“你呢?”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每天约会的时间更短,碰面了抱在一起亲昵都不够,哪里还有闲工夫逼问情史。蒋墨成是完全没有,柏盈是没有好奇心。 柏盈卡壳,没想到这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她没有立即回答说“没有”,蒋墨成心里已经有些不太痛快了,在这种事上自然会以己度人,他没有,那他也下意识地以为她也没有。他稍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明明介意得要死,还是死死地盯着她,以若无其事的口吻道:“我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连这么点不足挂齿的小事都计较。你跟我说实话也没关系。” 柏盈挽上他的臂弯,笑吟吟地说:“那我肯定也没谈过呀!” 柏盈谈过,江雪可没谈过,她没说谎。 蒋墨成的视线还是一寸一寸地在她脸上徘徊,他难得智商回笼了那么一点点,“骗我?你长这样难道没人追?” ——真的成为他的女朋友之后,蒋墨成似乎才看到了她全部的好。 “你长这样不也没谈,难道是你在骗我?”柏盈狡辩。 “我骗你有什么好处?” “那我骗你又有什么好处?” 蒋墨成当然说不过她,但还是语气凶狠地提醒她,“我不介意那种事,但你不能骗我。” 柏盈心想,骗你又怎么样,骗你是给你面子。 “你没骗我,那我就没骗你。” 蒋墨成无奈:“胡搅蛮缠。” “诡计多端。”她回呛他。 两人对视,都同时笑了起来。谈恋爱的乐趣便在于此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能争论得很认真,蒋墨成还准备了一份礼物,在她试第二件大衣时,面带微笑提醒她,“试试口袋够不够用。” 柏盈手伸了进去,却触碰到冰凉的物体,她指腹一缩,睁圆了眼睛,将它从里拿出来,小巧的一支手机躺在她手心,“这是什么??” 这男人还真是一天一天的刷新她对他的认知! 手机现在还是稀罕物,它不便宜,现在大多数家里都安装了座机,联系也方便,寻常人没谁会花那么多钱去买一个接打电话的手机……毕竟现在公用电话亭哪哪都有。 他给她买衣服买护肤品也就算了,现在直接给她买一个手机?! 蒋墨成见她这模样实在可爱,没忍住捧着她的脸亲了几下,克制住继续的冲动,耐心地跟她介绍:“这是手机,应该是前两个月才上市的新款,可以接打电话,还可以发短信,你无聊的话还能玩游戏。” “为什么要给我买!”柏盈不解、惊讶、迷惑。 “这样联系起来比较方便。”蒋墨成拿过她手里的手机,“我已经给你开了卡,你看,联系人里有我,你想找我可以打电话发消息。” 柏盈:“……” 蒋墨成很心疼自己的女友,只想把所有他觉得好的东西都捧到她面前来。 接下来,他拉她再次坐下,她整个人都窝在他怀中,一低头,就能看到他操作手机上的功能。其实蒋墨成也不太熟,手机对他只有一个功能,接听电话,他平时连短信都懒得发,这会儿他不熟练地打开游戏功能,向她演示该如何玩。 操作烂到柏盈都想从他手里抢过来帮他玩。 不知不觉地都快到了一点半,柏盈打了个呵欠,两人从书屋离开。分别时,蒋墨成还没忘记提醒她,“记得给我发短信,你会的吧?” 柏盈都想大声回复他:没人比我更会发了!! 回了卧室后,柏盈还是打起精神再次洗漱,躺在床上,琢磨了一会儿,懒洋洋地给他发送了短信:「晚安喔。」 几分钟后,那边回复短信:「很聪明。」 柏盈扑哧笑出声来,往被窝里一钻,想起什么,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抽屉里有一支手机,跟她拿着的这一支一模一样。 是沈晋送的。 第14章 014 第二天是星期六,杜美芸跟童月午后来到沈宅找柏盈玩,两人手挽着手从车上下来,穿过喷泉池往主楼走时,瞥见两个保镖朝着这边走来,黑色西装威风凛凛、神情肃穆,成功地抓住了她们的眼球。 蒋墨成感觉到两道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微不可察地蹙了蹙眉头,他不习惯被人用这样宛若打量物品的眼神冒犯,想到身处何地,只能不动声色地忍耐,接着目不斜视地从她们身边经过。 近日天气不错,只是露台外面的风还带着微微刺骨的寒意,再加上柏盈也有自己的小心思,只让姜岚在小客厅里摆上招待客人的下午茶点心。 杜美芸跟童月刚开始表情还很正经,等姜岚离开房间关上门后,这两人立即破功,嗖地一下窜到柏盈身侧,叽叽喳喳地说:“搞没搞错,是不是全城的帅哥都在你家里!” “难怪我出门见到的都是歪瓜裂枣,我还纳闷来着!” 柏盈不解:“你俩说什么呢?” “刚才过来时碰上了两个大帅哥!”童月捧脸,“有一个看着挺面生的。特别冷特别酷。” 杜美芸纠正:“不是两个大帅哥,是一个帅哥和一个大帅哥。不过说真的,沈总招聘员工的硬性标准该不会是脸吧?” 柏盈立马就猜到了她们说的是谁,露出只有她自己才懂的神秘微笑。 她也觉得他很不错,非常不错。 “那倒不是。”柏盈在偷着乐了一会儿后,为好友解惑,“其实他们中很多人五官也就那样,只能说周正、不难看,主要还是身高、身材很加分。想想他们吃的是哪碗饭就懂啦。” 一般来说,能当保镖的身手必然不错,常年练家子的人体格没得说,这种人只能壮,不能胖,跑几下就气喘吁吁,究竟是他保护老板,还是老板保护他呢? 柏盈早就品出来了,一个男人五官不难看,西装下包裹着挺拔而又硬实的年轻身体,既不弯腰又不驼背,眼神还很锐利,这在大街上一群男人中自然十分亮眼。 第11节 童月恍然大悟般点了点头:“大师啊!” 柏盈莞尔,“所以你们挑男朋友,不能只盯着那张脸看,要综合着来看,五官嘛,看久了也就那么一回事,身材很加分的。不过说来说去还是看个人审美啦。” “不过今天这个确实不错。”杜美芸顿了顿,揶揄她,“当然啦,在你心里肯定还是沈总最好吧?” “……” 柏盈只能用喝茶来掩饰,好在这个话题很快就收尾。她们私底下聊什么都行,但这毕竟还在沈宅,杜美芸跟童月都下意识地收敛了许多,仿佛进入了什么圣地一般很拘谨,“不堪入耳”的话是绝不会多说一句。 “稀奇,说起来现在正是月底,你居然有空?”柏盈看向童月问道。 她们三个在大学时关系就很不错,柏盈跟杜美芸是外语系,童月是经管系,念的是会计,她们这届的学生有些可怜,才进入大学的这一年,社会已经鼓励大学生就业双向选择了——简而言之,包分配工作这事儿轮不到她们。童月求职时被一谈吐不凡的年轻男人忽悠着去了他的小作坊当财务。 小作坊员工少,童月身兼数职,忙起来总是要放她们的鸽子,到了月底月初更是见不着她的身影。 童月本来美滋滋地吃着小蛋糕的,一听这话,脸皱得跟苦瓜似的,唉声叹气不已。 “怎么了?”柏盈皱眉问道,“出什么事了?” “她没事!”杜美芸替她回答:“恭喜她马上要脱离苦海了,我就说那姓廖的不靠谱,跟着他干,连工资都不准时发,也只有她这个实心眼的还不辞职,其他人早就走光了。” 童月为老板辩护:“虽然不准时,但每个月一定会发,并没有拖欠我们的工资!” 杜美芸:“哦,所以你要感恩戴德,一辈子为他当牛做马咯?” 童月说也说不过她,只能气得干瞪眼。 柏盈用小汤匙敲了敲碟子,摆出大家长的谱来,“别吵别吵,让我来评评理,但先让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廖总的那个合伙人要退出去,这事谈了好久。”童月心不在焉地用叉子戳着奶油,“去年利润一般般,账面上也只是刚好收支平衡,他们两个人在理念上有分歧,廖总他有目标有理想,不想拍流水线的照片,那别人投了钱当然想快点赚钱,反正算是闹掰了吧,廖总拿着这两年的利润表也很难短时间找到别的合伙人,这个月工资都快发不出来,估计真的要关门了,好难受啊。” 柏盈惊讶,跟时下在摄影棚千篇一律的背景不同,廖俊宏很倾向于户外,沈晋外婆生前的一次拍照是她通过童月找的廖俊宏。依稀记得他很耐心,也很会根据顾客的年龄、经历专门设计最适合的风格,最后老太太看到成片都赞不绝口。 “那是人家当老板该操的心。”杜美芸去推童月,劝解,“你不如操心这个月工资能不能顺利拿到,对了,也要尽快找新的工作啦。” 童月叹气:“廖总真的很有才华,就是运气不太好。” 话音刚落,柏盈眨了眨眼,笑道:“也许他的运气来了呢。” “什么?” 柏盈冲童月抛了个媚眼,“希望你的廖总能拿出十足的诚意来打动我哦。” 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她还在发愁自己接下来应该做点什么,一点思绪都没有,这会儿却被勾起了好奇心。 童月眼冒金光:“!!” 杜美芸哀嚎:“月月又逃不出贼窝了!” - 头一次恋爱的人,尤其处于才开始的热恋期时,就像是魂都被对方勾走了一大半,一个小时里总会有那么几分钟不由自主地想起她。蒋墨成现在就是这样,没给柏盈买手机之前,他只需要等待夜晚来临就好,买了手机后,闲下来时会看看有没有来电或者短信,自然是空空如也——也不是,他虽然处于休假期,但工作上的事儿一件也没少干,时不时就得给助手或者林飞回电,远程操控公司。 蒋墨成沉思,他对目前这样每天只能深夜见面,并且只能相处一个小时就要喊停的状态不是很满意。 林飞说的话他都放在了心上。的确,他现在对在沈宅拿走什么狗屁资料一点兴致都没有了,他之所以没有立刻就走,当然也有他的顾虑。这顾虑在他们的感情越来越好后,也被逐渐打消。 于是,这天晚上,两人在书屋碰面后,蒋墨成郑重其事地跟她说道:“过不了多久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柏盈听他这般说,内心掠过一丝伤感的情绪。 她抬手不舍地摸了摸他的脸,怎么看怎么喜欢,还没抱够,还没亲够。不过,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沈晋马上也快回来,这段关系也是时候结束了,这样也好,非常省心。以后估计也没可能再碰面了,想到这里,她决定趁他还没走多享受享受,便踮起脚尖,撅起嘴亲了他好几下。 蒋墨成反客为主,一个浓烈得都快化不开的深吻结束后,他又低声说道:“已经月底了。” 他是第一次谈恋爱,连“我喜欢你”这种话都说不出口,“跟我走”这三个字在心里起码念了几百遍,但一个字都蹦不起来。他希望她能主动跟他说,说完这句话后,他定定地看着她。 柏盈靠在他肩上,如以往一般柔声道:“我知道,你是要去宁市那边,那你过去了也要好好工作哦。” 说着说着,她也开始浅浅走心,“是跟现在截然不同的工作,小本生意要想做得好,除了诚心以外,”她抿唇一笑,抬手轻点了一下他的薄唇,“也要能说会道,总之,你好好做,以你的聪明还有努力,肯定能做得很好,我相信你呀。” 以后她有空或者路过宁市,说不定……算了算了,她在心里摇了摇头,断了就断个干净,别藕断丝连、黏黏糊糊的,到时候她身边肯定有了贴心人,他也一样,就不要给彼此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蒋墨成神情凝重地推开她,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一双深邃的眼眸直视她,“你呢?” 柏盈微愣:“我什么?” 她疑惑、茫然的表情他尽收眼底。蒋墨成一开始还以为自己暗示得不够明显,还想沉声再提醒她“他走了就不会再回来”时,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他敛目,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也不自觉地收紧,他没有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问道:“你没有想过要跟我一起走?” 这话一出口,砸在了柏盈的耳膜上,她错愕地看他,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等等,他在说什么疯话啊…… 谁跟谁一起走?她?跟他?? 担心被别人撞见,他们来到书屋后只会桌上那一盏小小的台灯,他身形高大,几乎都快挡住了光芒,整个人此刻仿佛被阴影笼罩,眼神幽暗而危险地看她—— “原来你没有想过。” 第15章 015 柏盈对上他的目光,愣怔数秒,呼吸都不由得慢了半拍。 意识到他是认真的,她也收敛了脸上的神情,轻声道:“不是我想走就能走的,这不是我想不想的事儿……” “只要你想,就可以。”蒋墨成仍然没有放松警惕,声线不见一丝缓和,“你只要回答,想还是不想。回答我。” 柏盈心里有些烦,也有些厌倦了。 最后这么点时间了为什么不能好好过,好好享受呢,非要这样认真严肃做什么? 人跟人之间怎么总要扯这些并不高兴的事呢? 她的神色冷淡许多:“我有什么办法?” 干脆岔开话题,她抬眸看向他,决定用“江雪”这个身份来跟他对话,“我跟着你去宁市做什么?你有想过我的未来吗?” “我当然想过。” 蒋墨成拧眉道:“你如果想上班,我就去给你找一份你满意的工作,你如果不想上班也可以开一家店。” 他这算盘打得…… 柏盈仿佛看穿了他的用心,她不可思议地看向他,“所以你想让我给你打工吗?!” 让女朋友给自己打工,美其名曰老板娘,实际上连薪水都不用开就收获一个心甘情愿的得力帮手! 这就是男人! 蒋墨成发现自己还真不懂她这脑瓜里都在想什么,他失语了片刻,在她越来越冷的目光中,深吸一口气道:“我要你给我打什么工?我的意思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开店就是这个意思,你们女人不都是喜欢开什么花店书店?” “们?”柏盈瞪他,“等等,你说清楚,我跟谁是们??你不是说过你没有前女友吗?” “……” 蒋墨成头都疼了,“没有。但我跟别的女人接触过。” “接触?怎么接触?” “我外婆,我奶奶,我妈,我嫂子,我堂姐,我侄女。”蒋墨成总算尝到了百口莫辩的滋味,“你不要扯别的,我说没有前女友就是没有,拿这种事骗你我有什么好处?你如果不想开店,什么都不想做在家里呆着也行。” “你的意思是你养我咯?”柏盈也不再纠结“们”的话题,不过他说的这些话显然也令她非常不满。 蒋墨成倒是想说“是”,但他跟她接触这么久了,自然也听得出她这问话绝不是出于甜蜜的好奇,她的语气也很危险。 他只能沉默。 因为他发现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既不能说“是”,更不能说“不是”。 然而他的沉默只会令气氛更凝滞。 柏盈以一种很失望的眼神看他:“我爸妈都不愿意养我,你养我?你就是想把我养废,让我再也离不开你,之后我这个人还不是任由你使唤。” 她的心地真的很善良了。 在这个节骨眼上她居然还照顾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不然她真的想好好问一问他,你一个月赚多少,你身家多少个,你是哪号人物?居然就敢开口说养她?他口中的“养”该不会是一天给三顿饭吃、这三顿饭还得她来做吧?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蒋墨成:“??” 他一脸匪夷所思地看向她,“我——” “你什么你?”柏盈打断他,控诉,“你倒是说说,你要怎么养我?还有,就算你愿意,也有能力,我就一定要痛哭流涕地答应吗?还有,你凭什么问我要不要跟你走,凭什么是我跟你走,而不是你留下来?” 她冷声总结:“你根本就不喜欢我。你如果喜欢我,就该是你留下来。” 激将法对蒋墨成从来都不管用,他爹妈轮番上阵对他用,他都不吃这一套,可这会儿听她说这话,他气血翻腾,都没经过脑子思考,冲动之下他脱口而出:“好,好!我留下来,我留下来!” 他已经被她的话气到失去了理智。 两人认识的时间不算长,甜蜜有,争执也有过,此刻却如同对手一般对峙。 柏盈心头怒火渐起:“这才不是你的真心话,你就是想吵过我,就是想哄我才这样说!” 他根本不是出于真心,他只是被她的话激怒了。 虽说天下男人都这副德行,但真轮到自己碰上,没劲,太没劲了。 柏盈突然觉得很没有意思,她不想因为这种无聊的事情跟他争吵,连最后这段时光的欢愉她也不想要了,说完后,她用力抬手一把推开他,快步往外走去。推开书屋的门,她越走越快,风在脸上刮着,还没等她走到湖泊,身后有急速的脚步声传来,她不想搭理他,他大步上前来,一阵天旋地转,居然是他拦腰将她抱起,她怕摔下去,吓得不行,下意识地紧紧搂着他的脖子。 “你疯了?!”回过神来,她低声骂道,“快放我下来!” 蒋墨成不理会她骂他,步伐又稳又快地往书屋走去,她似要挣扎,他才垂头,冷冷地提醒,“别动,摔了怎么办?” 柏盈狠狠地瞪他,却乖乖地被他抱着,她可不想一时不慎摔了跤。 他很轻松地用这样抱她的方式疾步来到书屋,空出一只手,随意地挥开书桌上的几本书,掉落在地发出闷响,他这才小心地将她放在书桌上,双手撑在她腿的两侧禁锢着她,微微倾身,低沉着说道:“我不会再让你从我面前走开,不会有第二次。” 柏盈撇过头,但心里那点火气倒是越来越小。 她要走,如果他拦着,霸道地不让她走,她会生气。 但如果他什么反应都没有,任由她走开,恐怕她也会更生气。 现在他能说出这句话,显然也吸取了上一次的教训,勉强又加回掉下的分数。 “现在开始你不要说话。”他说,“让我来说。” 她刚才根本不给他开口说话的机会,每次开口就会被她打断,他又会被她的话语气到,这才逐渐地偏离了最初的话题,越来越偏,越来越歪,所以他们才会吵这么凶,在他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也完全可以避免。 柏盈:“你——” 他伸手捂住她的嘴,“别说话,我说。” 第12节 “什么让你为我打工,什么把你养废,我从来没这样想过。”他盯着她,眼里罕见地流露出无奈来,“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在我们没有在一起之前,我就建议你辞职离开,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更不适合你长久地呆着,你自己心里也清楚。” “离开这里以后,无论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蒋墨成给出承诺,“我不会干涉,只提供帮助。就这样。” 柏盈逐渐平静下来。她沉默了,他说的生活,当然也是她想过的。她也看得出来他说的话全都是出自真心,如果她真的只是“江雪”,她一定会被这话打动。 只可惜她是柏盈。 这样好听又真心的誓言,柏盈听过太多,多到已经无法撼动她那看似柔软实则坚硬的心了。 蒋墨成见她态度软化,他靠近,在她额头上留下一个吻,低声道:“好不好?” 柏盈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只是舒展了眉头,委屈地看他,“你刚才居然捂住我。” 他一愣,继而失笑,伸手抱住了她,“不这样做,你都不会让我把话说完。” 其实,他已经不知不觉地被她成功地绕了进去。 一直到最后,她根本就没有回答她想不想跟他走这个问题。 只是他没有察觉。 于是,在蒋墨成的心里,他以为她已经答应了要跟他一起走。他为此感到放松,甚至雀跃,不过他并不打算带她走了就稀里糊涂地了事,无论如何,她毕竟是沈晋聘请的员工——以后,她作为他的女友,他肯定会让她认识他的亲朋好友。他得提前考虑好有朝一日在一些场合上沈晋跟那女人碰到她,他不希望她听到任何不中听的话,所以,必然要跟沈晋提前谈好管好那女人的嘴。 蒋墨成隔天抽空,趁着四下无人时,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那头很快接通,“蒋总。” “有件事你记下来。”蒋墨成沉声,“去跟沈晋的秘书约一下碰面时间。” 秘书惊住:“蒋总,您是说跟沈总约碰面?” “是。” “沈总应该还在国外。”秘书说。 “我知道,所以我让你跟他秘书约时间。他什么时候回国,什么时候见。” 秘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不知道蒋总跟沈总虽然没到势同水火的地步,但彼此互相不待见这是心照不宣的事实。蒋总居然主动约沈总碰面,难道是有什么大事? “那我这边要怎么说?”秘书问。 蒋墨成顿了顿,“就说我要跟沈晋谈一桩事,很重要的事。” 第16章 016 在童月的牵线搭桥之下,柏盈很快地就跟风尘仆仆而归的廖俊宏见面了。 咖啡厅包间里,廖俊宏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领带更是皱巴巴的,不过依然无损他的俊美。柏盈对这些长相气度还算优质的男人也乐意多包容一些,笑眯眯地说:“廖总,资料都带齐了吗?” “带了带了。” 廖俊宏连忙从公文包里拿出厚厚的文件袋,小心地往她手边一推。 柏盈早就从童月那里听说了如今摄影楼的状况,仍然一页一页看得仔细,不知不觉又续了一杯咖啡,廖俊宏紧张的心情也得以纾解,像这样的事情他已经做过好多次,有一些人连看都不会看就委婉拒绝。 眼前这位柏小姐至少看起来是认真的,这就代表成功的几率也更大。 廖俊宏准备的资料非常详细。他是个很实诚的生意人,柏盈手上的资料全都是最真实的,将最后一页看完,已经临近中午,她唤来服务员又点了午餐,这才好整以暇地问道:“廖总,你的想法我大概了解了,在这方面我也没有什么疑问,我只想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是说如果我最后没有选择投资入股,你也没有找到别人,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之前都没有人问过廖俊宏这个问题,他愣了好一会儿,才搓了搓脸道:“先想办法把车卖掉,至少把手底下的人的工资还有赔偿凑出来。” 话到这里,他又看向柏盈,“柏小姐,我那车是前年年底买的,没怎么开,保养得还算可以,你要是有兴趣的话我可以打折卖给你,如果你觉得黑色不好看,我可以找人改成白色或者红色……” 柏盈被逗笑:“廖总?” 廖俊宏尴尬地端起咖啡喝了口,“然后我准备把我的房子抵押贷款,想办法再继续折腾。” 柏盈这下是真的惊讶了,“还要继续?” “嗯。”廖俊宏点头,长叹一声,“不能就这么认了。” 真正打动柏盈的是他说的这句话。 不能就这么认了。 真要轻易地认了,人生也太没意思。 柏盈向来都喜欢摘现成的桃子,这次也不例外,但她并没有立刻点头,而是沉吟道:“半个月后我会给你准确的答复,如果我有这个意向,我会跟你联系,然后再找律师咱们拟定合伙合同。” 廖俊宏呆呆地看了她一会儿,“啊?” 很快地他反应过来,眼里迸发出无尽的惊喜,“好,我会等你的答复!随时,二十四小时都可以!” … 用过午餐后,廖俊宏先走,柏盈不紧不慢地又叫了份甜点,继续从头开始研究他的资料。等她准备离开时,有侍应生过来敲门,礼貌说道:“您好,有位女士说是您的朋友。” 从他身后款款而来一头卷发的年轻女人,“柏盈,是我!” 柏盈有些惊喜,对侍应生点了点头,后者离开,年轻女人进了包厢后脱下大衣,“正巧呢,我在对面给我家小宝买奶粉,就觉得停在对面的车好眼熟,凑近一看才知道是你来了。” “你这眼力。”柏盈揶揄,“还真是练出来了。” 年轻女人听懂她的画外音,娇嗔道:“你也笑话我?” 年轻女人叫林静,林静的丈夫是沈晋的左膀右臂,她们两个人也是吃过几次饭后才认识成为了不近但也不远的朋友。赵明海跟着沈晋如今也是脱胎换骨,出门在外也难免有应酬,林静看他看得紧,总要时时刻刻查岗才能放心。 柏盈抬手求饶,“没,可不是笑话,这是发自内心的赞扬。” 不管外面的人怎么说林静,她觉得林静并不像表现出来得那样,相反这女人心里门儿清,事实证明,赵明海还就吃这一套,每天乐滋滋的,将全部身家都捧给林静来打理。 林静点了一杯橙汁,两人聊了几句后,她语气佩服地说:“你也快出国了吧?恭喜你呀,离开之前一定要办几桌为你热热闹闹践行才行!我现在就跟老赵说,就照着你来培养小宝,以后小宝也要跟你一样,当高材生,我们还要送她去国外留学。” 柏盈正在用汤匙搅拌咖啡,闻言顿了顿,她低垂着眉眼,继续若无其事地在杯中搅动,“赵明海真是什么都跟你说,你总该对他放心了吧?” 林静嗤笑:“放心什么呀,我只放心我抓得住的。” “不过你跟我不一样。”林静叹气,“你本来学历也高,马上又要去美国那边留学,我看啊,到时候该是沈总放心不下你。” 柏盈莞尔:“我是说你们两口子私底下没少聊我吧?” 林静大笑:“那不会,是小宝周岁的时候,她不是抓周嘛,抓了本书,老赵特别开心,这就顺嘴说了一句。” 柏盈微微一笑,算了算时间,林静女儿周岁时,沈晋的外婆末七还没过,按照他们老家的习俗,并不方便去参加别人家的喜事,沈晋没去,她当然也不会去。 那么,在那个时候,赵明海为什么会跟林静说她不久以后会出国? 以她对赵明海的了解,如果这话不是出自沈晋之口,他怎么可能会说? 两人很快谈起了别的事,等到杯中的橙汁喝完,这才互相道别。柏盈没急着走,慢吞吞地将那一小碟蛋糕吃完,舌根都开始甜得发苦后,她才离开咖啡厅。 如果今天不是意外碰到了林静,她也许不知不觉地就陷入了沈晋的安排中。 一路沉默无言地回了沈宅,她没有急着去问沈晋,而是独自静坐在床沿边,反复地思索,她要以怎样的方式能探到他的心思而又不会引起他的怀疑。直到暮色降临,她才拨出了沈晋留下的远洋号码,静静地等着他接通。 等她拨出第二通时,接电话的人才是从外面回来的沈晋。 他才喊了她的名字,她便放轻了声音,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哽咽质问他:“你早就想把我送到国外去是不是?” 她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一股脑地将今天的事情全盘托出,“你不要再骗我了,你早就做好了打算,为什么还要问我,你直接安排不就好了吗?” 隔着遥远的距离,沈晋听她都快哭了,连忙低声安慰:“不是,我并没有这个打算。” “你还骗我?!”柏盈扬声,“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出国了,就我不知道!是不是哪天到机场了才让我知道?既然你都有了心思,为什么还要跟我说我以后还可以继续留在你……这里?” 沈晋听她这样委屈的控诉,心里隐隐悬挂着的石头才落下。 他的性情在这些年来的千锤百炼中,早已经变得沉着冷静,此刻耐心地听她说完后,他才温声道:“盈盈,你听我说,我从来都没有那样想过。是我以前考虑不周让太多人知道你的存在,这对你来说不太好,所以我打算放出你出国的消息,让他们都误以为你已经走了,这样你以后也能更安全一点。” 柏盈的一颗心却越来越沉重。 她宁愿他说“是”,也不想他说“不是”。 他如果说是,起码她是可以很轻松地离开,可他现在的行为都是在告诉她,他早就安排好了——之所以问她的意见,也不过是他笃定地以为,她会听他的话。 那到时候,“柏盈”这个人出国了,她呢?她又会变成谁? 柏盈的脸色很平静,却还是颤抖着问他:“你真的不会让我离开?你不要骗我。” 沈晋抚慰:“不会,你放心。” “真的不会?”她像是失去了安全感的孩童,一遍又一遍地问。 沈晋将为数不多的耐心都用在了她身上,也一次又一次地肯定回答“不会”。 好不容易哄好了她,挂了电话后,沈晋按了按额头,再次沉声唤来随行的下属,吩咐再去购置新的珠宝首饰,过几天他回国后要再次哄她。 这通电话让柏盈彻底看清了目前的现状。 选择权压根就不在她手上,这令她感到恼火。事实证明,天底下确实没有白吃的午餐,高收益一定会带来巨大的风险,她认了吗?当然不认,哪怕再重来一次,她还是会选择跟沈晋相识。只是既然她跟沈晋注定不能用和平的方式道别,那她最好赶在他回来之前就抽身离开。 - 与此同时蒋墨成也收到了家里打来的电话,原本他现在只需要负责环球的经营,只是仍然有一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会被大嫂还有堂姐硬甩给他去解决。宁市的一块地皮被远光征收,准备建设新的工厂,结果这中间出现了分歧,得有一个人去唱白脸,蒋墨成也知道这事只能他去做,思来想去,在大嫂阴恻恻的威胁中欣然同意。 这天深夜两人再次相会,蒋墨成一脸无奈地说道:“我最迟后天一早就得动身离开,那边有很重要的事情等着我去处理。” 柏盈也提不起什么精神来,她满脑子都想着沈晋要回来这件事,压根就没仔细听他讲话。 他见她闷闷不乐,心下一软,抬手轻抚她的头发,低声道:“所以,现在要么你留在这里,等我处理好了手上的事我再来接你,你放心,我一定会来的。不要忘记给我打电话发消息,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可以找我,我会以最快的速度过来接你。” 柏盈懒洋洋地嗯了声。 “或者。”蒋墨成其实更舍不得她,想到要走,想到得有一段时间见不到他,他皱了下眉头,“或者现在跟我一起走,我带你去宁市转转,你就当去吃喝玩乐散散心,忙完了我们再回来。” 柏盈的注意力被他后面这句话吸引,漫不经心地抬头看他。 眼前的灯光在他头顶氤氲,有些恍惚,一会儿是沈晋那张从容镇定的脸,一会儿又是他。 蒋墨成察觉到她的动摇,搂紧了她,“跟我一起走,好不好?” 第17章 017 人生也许就是由无数个选择而构成。 至少柏盈的人生是这样。只不过机会很少会掌握在她的手里, 她无法选择自己的出生,无法选择自己的生父生母,连养父母都无法选择。 第13节 大概处于“被选择”这个位置太久了, 柏盈跟其他朋友不一样,她太喜欢做充满着不确定性的选择。 见眼前的男人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她略一思忖,似是做重大决定一般轻点了下头:“好。” 随着她点头, 蒋墨成眉头也舒展开来。 这当然是他最想要的结果,让她留在沈晋的地盘,哪怕只有短短几天,他也不会放心,但如果她不想这么快就走,他也不能勉强她,现在她愿意跟他一起走,这令他感觉到了从未有过的舒畅跟痛快,甚至超过了他第一次谈成生意时的快意,眉梢间都带着愉悦之色。 “好。”他情不自禁地在她发顶亲吻一下, 记起什么,又退开一步, 迟疑着问她, “你父母那边,要不要我去跟他们说一声?” 柏盈愣了愣, 这才想起自己在他这里的身份还有父母跟弟弟。 原本心里还有些发闷,见他对自己过去说的话深信不疑, 她不知怎的, 心情也轻快了一些,脸上笑容更真切, 扑进他怀里,埋在他那让人很有安全感的胸膛,柔声道:“不用,你去了他们也不会给你好脸色看。” “你的话我都有听,我也觉得很有道理。”她顿了顿,仰头看向他,“所以,还是先不跟他们说吧,不然我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要反抗一回,听了他们的消息又要退缩了。” 蒋墨成虽然不太喜欢她的家人,但也谈不上反感。 不过她能这么想,他心里很赞同,“好,之后总是会回来,到时候我再陪你回去。” 并不罕见的重男轻女的家庭,或许其他男人听了后都会避之不及,但在蒋墨成看来,又能难缠到哪里去?钱是个好东西,它能让一些人乖乖听话,只要她喜欢她乐意,他自然会让她父母每天上演父慈母爱这一套。 柏盈话锋一转,轻声问他:“那要怎么出去呢,你还好,我呢?” 她说:“现在沈先生没回,柏小姐也不会轻易放我走,门口的保安认识我,我很难跟着你出去的。” 这也是她需要考虑的实际问题。她如果要出门,管家肯定会派人跟着,而那些保镖各个都训练有素,要想从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溜走,这绝对不是一件易事,需要从长计议。 只不过,术业有专攻,眼前这位不也是练家子?他会的办法一定比她多。 如果不是想到这一点,她也不会这样轻易地答应。 蒋墨成见她面露忧色,低笑一声,“你别管,交给我就好。” 柏盈狐疑地看他,别的事情上爱讲大话也就算了,都这个节骨眼了,还不忘在她面前这般,她不快地提醒道:“这不是小事,不要吊儿郎当的。” “……” 蒋墨成起码有十来年没听到有人将这四个字安在他身上了,等回过神来后,他无奈地回道:“放心,我办得到。” “你最好真的办得到。”柏盈拉长音调,“不然的话,你可能会惹上很大很大很大的麻烦。” “能多多大?”蒋墨成只觉得她这拿捏着嗓子说话的样子很有趣,压根就没把她这话放在心上。 柏盈故意用很阴森的语气吓唬他道:“比你想象中要大很多,如果到时候被人打得皮开肉绽断胳膊断腿,那你怪我也没用,这只能说明你这个人运气不太好,命中注定就有这么一遭。” 要怪就怪老天,谁叫那天晚上非要她碰上的人是他呢。 蒋墨成哑然失笑。 “那么,你会后悔吗?” “不会。”蒋墨成脸上还带着笑意,眼神跟语气都很认真,一双眼眸盯着她,再次回答:“不会后悔。” 柏盈轻哼:“你最好记住这句话。” 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我也不会为此感到抱歉,谁叫这是命运的安排呢。 … 柏盈回了卧室后大脑仍然出现兴奋中,怎么也睡不着,干脆披上睡袍起来。屋子里非常安静,她来到隔壁的书房,在书桌前坐下,斟酌了好一会儿后才开始下笔。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不告而别,她要给沈晋一个合理的交待。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她以为这些话她会当面同他说的,没想到最后却以写信的方式告知。 她想象着,自己是一个深爱沈晋而得不到回应的绝望而崩溃的女人,她很快沉浸进去,手都在微微颤抖,写出来的字仿佛都精准地向人传达着她的心情。 她讲述她过去有多么羡慕同学朋友有一个完整而温馨的家庭,而她在除夕夜这天也只能一个人孤单地度过,她太渴望能跟喜欢的人组建幸福的家庭,所以,这段时间以来她有多么痛苦,晚上睡不着只能在床上翻来覆去。 最后,她心灰意冷地发现,原来这一切都是她的自作多情,他从头到尾对她都没有男女之情,她也犹豫过,可她发现她做不到自欺欺人地去当他的妹妹。 既然如此,她还是决定离开,免得在这里徒增烦恼,最后让两个人都不开心。 请他原谅她没有当面告别,因为她在他面前没有任何的定力,她不相信自己见到他以后还会这样清醒,也请他不要浪费人力物力去找她,等她想通了也放下了以后,她会联络他,向他报平安。 柏盈满意地看着这封信,她其实有想过要不要掉几滴眼泪在信纸上,但思量再三还是否决了这一思路。 点到即止就好,做得太过反而不美。 她从书房出来,轻手轻脚地来到了沈晋的卧室,连灯都没有开,借着窗外的一点月光,她来到了床前——有过那么一回,也只有过那么一回,沈晋在她面前失态过一次。 外婆是在睡梦中走的,几个小时后才被前来唤她起床吃早餐的阿姨发现。 沈晋失去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一个至亲,前两天时,他偶尔浑浑噩噩,但大部分时候都神色自若地招待前来吊唁的好友。外婆的丧事办得并不隆重,甚至称得上简单,这是在世时他们祖孙俩就谈好的,她不要她都不认识的人来送她,就想清清静静地走。 入土后的那一天,沈晋才病倒,看他躺在床上,眼角还有泪,她慌忙为他擦拭,他抓住了她的手,睁开眼看到是她,他才放心,但那天,他一直没有松开她的手,就好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怎么都不肯放开。 黑暗中,柏盈拉开床头柜抽屉,将信放了进去。 她真希望,能跟沈晋好聚好散啊。 除此以外,她还给管家留了字条,内容就很简单了,只说自己想出去散散心,不用兴师动众找她,等沈晋回来后他自然会懂。 - 一天后。 柏盈没有想到蒋墨成居然真的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带她从沈宅跑了出来,他这个人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此刻天还未亮,这座城市大部分人还在睡梦之中。 蒋墨成拦了一辆出租车,警惕地看一眼周围,神色凝重地带着她上车,直接前往宁市,上车后,他紧绷着的肩膀才放松。宁市离得并不远,也就五十公里不到的路程,出租车司机为人热情,正想开口跟他们聊天,抬眼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到这对甜蜜的情侣,这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柏盈依偎在蒋墨成怀里,他低声说:“现在还早,你靠着睡一会儿,等到了目的地我再叫你。” “我不困。”她摇摇头,拉过他的手掌,在他手里一笔一划的写着,用气息音说,“你觉不觉得我们现在很像……” 一个私,一个奔。 她刚写完,被他反客为主地攥住手,他毫不费力地包裹着她的手,想要斥她胡说却又忍俊不禁,两人都同时地笑出声来,其中的浓情蜜意司机见了都在心里艳羡地叹一声,年轻人啊! 宁市果然是个好地方,外来人口并不算多,处处都是烟火气息。 他们到的时候,稀薄的太阳光照在河面,波光粼粼,街道两边热闹极了,还有小贩在吆喝,处处充斥着勃勃生机。 蒋墨成的母亲是地地道道的宁市人,他对这里也很熟悉,带着柏盈左转右转,穿过一条小巷,到了门面窄小的早餐铺子,点了两屉包子、一碗馄饨还有热腾腾的豆腐花。 他其实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这样悠悠闲闲地吃过早餐,现在放慢了步伐,偶尔抬头看她小口小口地喝着豆腐花,竟然开始觉得沈晋当时让人去窃取文件这件事好像也没那么糟糕了。 如果不是这一出,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认识她,又怎么可能会拥有这样的时刻。 吃过早餐后,蒋墨成带着柏盈前往下榻的酒店,“我家在这里有个房子,不过我外公外婆去世以后,那房子就没什么人住了。要是我们过去住的话,我今天就找人把那里收拾出来,怎么样?” “还是算了吧。你不是接下来还要忙别的事吗,我一个人在那房子里,有点害怕。” 柏盈可没想过要跟他过日子,两人之所以现在还没散,是因为热恋期还没过。她只想跟他谈一段什么都不图、只图感觉的短期恋爱,等时间差不多了她也该走了。 “那也好。”蒋墨成牵着她到大厅沙发坐下,“我去拿房卡,你休息一下,很快就好。” 接着,他来到前台,报了房号。 他这一两年来偶尔会来宁市,为了方便干脆在这酒店包下了套房。 柏盈跟着他进了房间,这是一套视野极佳的套房,一应设施齐全,她现在对他花钱的方式已经习以为常。在沈宅当保镖是要经过层层筛选,一旦任职,每月的薪水之高很多上班族都赶不上,他也坦白过,过去几年在国外他也赚了些钱,所以以他的经济水平,长久地过这样的生活或许还有些为难,但潇洒自在地过一段时间绰绰有余。 这样也好,即便什么都不图,谈恋爱时能过得舒心惬意当然更好。 她环视一圈,手指轻轻拂过电视机屏幕,确定一尘不染后才来到阳台,双手撑在栏杆上,俯瞰这座城市的风景。 蒋墨成从背后抱住了她,下巴抵着她的发顶,长时间以来,他们只能在深夜无人时碰面,现在能在白天与她相拥,她就在他怀中,他心满意足地低声道:“我很开心。” 第18章 018 “有多开心?”柏盈漫不经心地问他。 蒋墨成没回答这个问题, 低头亲吻她的发丝,他含糊地说:“这儿高,不怕冷?” 不等她开口, 他稍稍使力将她转过来,单手搂着她往房间走,顺手关上阳台的玻璃门,隔绝了外面的一切嘈杂音。 柏盈并没有带很多行李, 几套衣服还是蒋墨成送给她的,一个行李袋都装不满,沈晋之前送她的礼物,她都没有拿,只拿走了之前在协议上说好的那笔钱。 房间里开着很足的暖气,吃饱喝足后,柏盈的睡意也侵袭而来。 她脱下大衣,随手往沙发上一扔,换了酒店的一次性拖鞋后往洗手间方向走去。 蒋墨成听着水声传来,无奈地拿起她的大衣重新挂起来, 顺便将自己的衣服也脱了。她的衣服是纯正的白色,他则是浓如墨的深灰色, 挂在一起都形成了强烈的视觉反差。 柏盈刷过牙洗过脸后从洗手间出来, 见蒋墨成靠坐在床上悠闲地看电视,愣了愣, 问他:“你怎么还在这?” “现在才几点。”蒋墨成懒懒地抬起下巴,示意她看时间, “十点都不到, 下午再出去也行。” 说来也怪。他以往为公事出差,不浪费一分一秒, 都是速战速决。 这次却截然不同,能下午见面,绝不提前至上午。 柏盈将一头柔顺长发用发绳随意扎着,脸上还有着没擦干净的水珠,此刻她若有所思地打量着蒋墨成,意味深长地问他:“我是说你怎么还没回你的房间呢?” 她倒是不介意跟他有更近一步的发展,但他如果表现得太过心急,确实也会让她微微倒胃口。 事实上,蒋墨成脑子里都没想过这事——不,也不是没想过,抱着女朋友接吻的时候肯定想过,但那就是一闪而过的念头,还没被他抓住并且提上日程。 不过他确实也没有想着要再去订一间房。 明明这会儿也没想那事,被她这样一瞥,他脸上浮现出不自在的神色来,“在隔壁。” 他又补充一句:“晚上不在你这睡,现在不用赶我走。” “呸。”柏盈白了他一眼,又很气恼地将毛巾往他脸上扔,“你不脱衣服往床上躺,脏死了,我晚上还要睡的!” 蒋墨成将毛巾从脸上拿了下来,“说话就说话,别扔。” “快起来!” 蒋墨成很早就被家人送到国外留学,他一个人散漫惯了,生活方面并不讲究,船舶旺季期间,他各地出差,累到晚上回酒店倒下就睡,醒来了才会去洗澡。 他拧着眉被迫从床上起来,以他过去的臭脾气,连话都懒得说一句就会走,沉着脸走到柏盈面前。 “今天在出租车上坐了那么久!”柏盈还是很抓狂,抬手一指洗手间,命令他,“赶紧去洗洗,换身干净衣服,不然你坐沙发。” 蒋墨成:“……” 他抬脚,几秒后,他进了洗手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时还很错愕,他明明是想离开房间的。 第14节 他目光沉沉地打开水龙头,拆了牙刷,刷了牙洗脸时,门外又传来她的声音,“里面有剃须水,你把胡子也刮一刮。” 等他从洗手间出来时,浑身清清爽爽,还带着薄荷水的味道,柏盈终于满意了。 … 几分钟后,柏盈在他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宛如八爪鱼一样抱着他后,他心里那点气也一扫而空,拉上了窗帘,挡住了外面明亮的光线,屋子里暗得好似在深夜。 “等下记得叫我起来吃饭喔。” 柏盈迷迷糊糊入睡前,又再次提醒。说完后,她往他怀里钻,当他是枕头,闻着他身上淡而清冽的气息,没一会儿便陷入梦乡。 蒋墨成反而浑身不自在。他们之前也很亲密,但还是头一回躺在一张床上,他手不知道该往哪放,呼吸也在克制着不敢太重,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僵硬的身躯才逐渐得以放松。 他试探着伸出手抚上她的肩膀。 她睡得很沉,他又小心翼翼地低头,感受着她均匀的呼吸,心念一动,亲了亲她的额头、脸颊,将她搂得更近,这下他们成为了两只八爪鱼,紧紧地攀附在彼此身上。攀着抱着,蒋墨成身躯再次一僵,并且比之前更僵硬。 他想推开她,但根本推不开,好不容易分开了一点,她又蹭了上来,大喇喇地贴着他。 蒋墨成:“……” 他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从被子里逃出来的一只手垂在床边,攥紧,青筋暴起,显然忍耐到了极致。 但即便到了极致,还得继续忍。 柏盈睡得香甜,这短短的两个小时里,蒋墨成是被折腾了好几次,等她精神饱满地醒来,拉开窗帘一看,床上的男人一脸恹恹地坐起来,仿佛受了很大的煎熬一样搓了搓头发。 “怎么了?” 蒋墨成声音带着些沙哑:“没事。” “你没睡?”柏盈还想赞叹他不愧是当保镖的,几乎一夜未睡,天都没亮就带着她“私奔”,结果沾上床了居然都不睡,还真是让人佩服,“怎么都不睡,认床?” 看眼前的人一脸无辜地问他这个问题,蒋墨成深吸一口气,再也忍不了了,伸出手一把拽过她压在床上,柏盈的发绳早在睡觉时就蹭掉了,乌发在白色的被子上散开,她还要开口问什么,他直接堵住了她的嘴,又狠又凶地吻着,她想伸手,又被他强势地扣着摁在头顶。 … 由于他下午还有公事要办,两人只简单地在餐厅吃过午饭后,在电梯厅分别。非常难得的,蒋墨成看她不再是直勾勾的,反倒尴尬躲闪,柏盈担心他恼羞成怒,一直极力控制着脸上的表情,直到进了电梯厅后才哈哈大笑起来。 她总算是明白他醒来后为什么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哀怨模样。 柏盈重新收拾,提上包出门,既然要在宁市呆几天,那找律师的事也一并解决了。之前她也想过在本市找,但这短时间内她不想回去,只能找专业人士帮她跑这一趟,宁市人才也不少,她直接找了个当地名气最大的律所,找了位看着虽然年轻但很干练、眼神更是坚定的律师。 找律师当然要在合同上保证自己最大的利益,廖俊宏现在仗义是一回事,谁能保证几年后他不会变。 人会变,合同摆在这里不会变。 从律所出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柏盈这才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她在跟常潇月谈拟定合同的注意事项时,手机就响了好几次,都是蒋墨成打来的,一会儿问她在干嘛,一会儿问她饿不饿,她烦不胜烦,将手机调成静音后,世界终于安静了。 她低头一看,果然手机里又多了几通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 蒋墨成:「晚饭我赶不回来,你想怎么解决?」 柏盈认为,在谈恋爱这些事上,她其实比他贴心多了,就比如此刻,她明明也可以不管他有事没事直接一通电话回过去,但她没有,她很善解人意很贴心地顾虑他可能在忙,耐着性子站在路边一个字一个字地编辑,回复消息:「我会吃饭。」 她顺手拦了辆出租车,才坐上后座,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是他的来电。 她按了接通,那头传来他低沉的声音:“那就是还没吃饭?” “烦不烦呀。”她小声抱怨,“我饿了会自己去吃饭。” 蒋墨成倒也不是操心这件事,他沉默了几秒后,跟她认真道歉,“我这边实在走不开,可能要很晚才能回去。连晚饭都不能陪你。” 柏盈却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大约觉得她冒着风险跟他一起走,结果他只能丢下她在酒店,让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吃饭……她轻笑一声,这人是有点本事的,每每她对他感到不耐烦的时候,他总会悄悄地又加回一些分数,一减一加,来来回回几次,居然还在及格线以上,烦归烦,不算厌。 也不知道在他的想象中,她现在有多可怜。 她缓了缓语气,说道:“那你就专心一点,早点忙完早点回。” “早点回的话,说不定可以陪我吃个宵夜。”她说。 … 建设公司的人见蒋墨成离开包厢还没回来,只好出来找寻他的身影。还是穿过长长的廊道,在拐角处看到了倚着墙在讲电话的蒋墨成,正要抬脚走上前去时,听到今天态度并不热络甚至有一些冷淡的这位蒋总以很温柔的口吻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好,我一定早点回来陪你吃宵夜,那你想吃什么,有没有想好?” “好好好——”那头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他低笑着道歉,“好,你慢慢想,想好了给我发短信。” 柏盈哼笑道:“就你烦人,挂了。” 蒋墨成听着那头传来忙音后,这才挂了电话,直起身子,脸上还带着淡淡的笑意。 建设公司的人连忙闪身一躲,可不想被人误会是在偷听电话。当然还是很震惊的,没想到私底下的蒋总居然是这样的啊…… 柏盈回了酒店后给前台打电话叫了一碗面,这家酒店的服务还不错,餐品也是,她本来没什么胃口,居然不知不觉地也吃了大半碗,洗漱过后,整个人懒洋洋地窝在床上按着遥控器。 电视机不停地换着频道,她也没找到想看的节目,只能随便选了个台,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 可能今天一天都太累了,还没到九点钟,她又开始犯困,关了电视后,往被窝里一钻,很快地被睡意包裹,仿佛被人敲了一闷棍似的,昏睡过去。 接着,她整个人不停地下坠,掉入到了一个梦境之中。 第19章 019 蒋墨成婉拒了晚饭之后的休闲活动, 他们对他的脾性也有所耳闻,听说,蒋家规矩很严,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行事低调,总之到现在为止蒋家人并没有传出任何不好听的桃色新闻,思及此,在座的一些人也都不再勉强, 喝了最后一杯酒后,在餐厅门口道别。 早早地就有一辆车等候着,蒋墨成拉开车门坐了进去,手机便响了起来,是大嫂的来电。 他一脸懒怠地接通:“又有什么事?” “当然是来问候我亲爱的弟弟。”电话那头有些嘈杂,很快又变得安静,汪雅明语气里满是笑意,“你看,我这边实在走不开,不然哪会麻烦还在休假的弟弟替我跑这一趟呢, 我——” “说正事。”蒋墨成冷漠地打断她,“没事就挂了。” “是这样……”汪雅明也了解小叔子的性子, 立刻进入工作状态, 严肃认真地跟他谈起正事,最后还要抱怨一通, “你大哥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心思没在生意上, 我对那些叔叔伯伯哪里硬气得起来, 一句话没说到他们的心坎上都会落得埋怨。” 蒋墨成平声道:“哦,这么辛苦你可以卸职。” 五个字狠狠拿捏住了汪雅明, 果不其然,那头不再吭声。大哥大嫂方方面面都互补,一个温温吞吞,一个雷厉风行,一个岁月静好,一个风风火火,别看汪雅明这般抱怨,让她回家当清闲舒适的少奶奶那是要了她的命。 “以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要找我。”蒋墨成提醒,“我很忙,这是最后一次。” 汪雅明被他逗笑,“你忙什么?难道还能忙着恋爱?” “你要真恋爱了,我的年假都送给你。你大哥的也送给你。” 除非是忙着恋爱这样的大事,否则蒋墨成还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他们都用得非常顺手。 “挂了。” 蒋墨成不再跟她废话,收起电话。宁市并不大,如今也没大范围的重建改造,繁华地带还是集中在老城,没多久轿车就平稳地停在了酒店门口,蒋墨成下车,穿过旋转门,正要往电梯厅方向走时,哗擦一声,不远处传来清脆的声响,他顺着声源看去,是某位住客没拿稳手中的玻璃杯,摔碎在地,惹得大厅的人都齐齐看了过去,工作人员很快过去进行清理。 哗擦—— 柏盈宛如搁浅缺水的鱼一般,大口大口地呼吸,额头鼻尖都沁出了汗珠,她猛地坐了起来,后背都在发凉,一时之间分不清什么是梦境什么是现实,从床上下来时一不小心将床头柜的杯子碰倒,一地碎片。 这声音总算将她的意识拉拽回来。 她目光发怔地盯着地砖上的狼藉,仍然心有余悸,胸脯还在不停起伏。 她看了眼时钟,明明她不过是睡了半小时不到,但总觉得自己已经沉睡了很久很久,久到她做了一个处处都透露着诡异的梦。梦中,她以上帝视角陪着一个一无所有的稚嫩少年,一路节节攀升,直至他站在巅峰。 这个少年居然就是沈晋,书中详细地描述了他的发家史,看他如何劈波斩浪,看他如何惊心动魄地实现一个又一个目标,最后他也成为了这个造英雄的时代中几大传奇人物之一。 只是非常遗憾的是,他只醉心于事业,直到故事结尾,他依然孑然一身。 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来看,这或许并不圆满,但在柏盈看来,就跟白天见了厉鬼一般,让她后背发凉。 纵观全文,让人留下印象的女性角色有四位,一位自然是给予了沈晋绝对关怀的外婆,另外三个女人则在他生命中扮演着不同的角色。 第一个女人叫程莉,跟沈晋也算得上是青梅竹马,沈程两家是多年的邻居,程莉对他心生爱慕,总是站在他身后用担忧的目光偷偷看着他,等两个人都二十来岁的时候,程莉鼓起勇气向沈晋告白,彼时的沈晋心思根本不在这上面,对她也没有男女之情,自然拒绝了她。 后来,这位小青梅黯然神伤地跟其他人结婚了,她最后一次出场时是在医院跟沈晋偶遇,此时的她已经身患重病,沈晋为她提供了很多帮助,但还是没有留住她的性命,她去世的这一年才二十八岁。 第二个女人叫宋芸珠,宋芸珠是某位珠宝老板的女儿,在一次宴会上对沈晋一见钟情,继而展开追求,宋小姐性情浪漫,然而沈晋对她没有心动过,长达一年多的接触都没有让他对宋小姐有其他的情绪,宋小姐心生疲倦,听从父母的意见跟别人相亲,只是还没等到有下一步的进展,宋家破产了,而宋小姐后来也凄凄惨惨地离开了这座城市,这段女追男的故事还是没有成为佳话便落幕。 第三个女人……叫柏盈。 这是他唯一承认过的女朋友,他对她百般呵护,极尽宠爱,就在大家都以为这两人会修成正果时,这个女人居然跑了。在很多人看来,沈晋这个人完美得不像真人,在他对柏盈动心以后,恐怕连作者都意识到了,他对于事业的追求不像从前那样强烈,他甚至开始安于现状,这故事再继续写下去恐怕就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了,于是,笔锋一转,给予了沈晋重重一击。 至于这个女人的下场,作者很吝啬自己的笔墨,仿佛是怕写得太清楚,会让人觉得沈晋太过无情。 不过,几年后,沈晋在跟自己的至交好友买醉时,那位好友提到柏盈,只是以很沉重的口吻说了三个字——可惜了。 “可惜了……” 柏盈抿了抿唇,双手抱着膝盖蜷缩,止不住地发抖。 她很想爆粗口,很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做个梦而已,难道谁还能把一个梦当真?别开玩笑了! 柏盈笑不出来,却又忍不住在想:“如果按照小说的发展,那个叫柏盈的女人下场一定比什么青梅还有宋小姐要惨烈,什么时候人会用可惜了这三个字呢,肯定早就已经死了。” 她过去是写过话剧剧本的,也曾经研究不过小说作品。 毋庸置疑,主角永远都是一本小说的灵魂,部分作者甚至会以“顺主角者,生,逆主角者,亡”为中心主旨来设计剧情线,如果沈晋是这本小说中唯一的主角,试问,得到过他的情感却又毫不犹豫背弃他的人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死。 而且会死得很难看、很痛苦! 扣扣扣—— 门口传来敲门声,柏盈吓得汗毛冒起,一颗心又重重地摔了回去,她努力平静下来,可牙齿还在颤抖,艰难地从床上下来,慢吞吞地好似蜗牛一般挪到门口,透过猫眼看到门外的人,她面无表情地拉开门。 蒋墨成高大的身影几乎遮住了廊道的光线,他还没去抱她,看清楚了她的脸色后,不由得蹙了蹙眉,伸手抚上她的额头,低声道:“是不是不舒服,你脸怎么发白?” 柏盈张了张嘴,一个字都讲不出来,她思绪太过混乱,此刻一片混沌。 蒋墨成又去拉她的手,发现她手心冰凉,连忙进来,反手关上门,裹着她往床边走,“去换个衣服,我带你去医院看看。” “不了。”她疲倦地说,“我没生病,也没舒服,就是累了。” “真的?” “嗯。” 蒋墨成凝视着她的脸,最后还是没有勉强她,“那好吧,不舒服不要硬撑,医院离这里很近。”说着,他脚步顿住,看到了床头柜下的玻璃碎片,他单手搂着她的腰,把她放在床上后,出声制止她,“你就坐床上别动,我给前台打电话把这里清扫干净。” 柏盈难得温顺地没有说话,只是轻轻地垂着脖颈,不知道在想什么,肩膀瘦弱,脸颊泛白,看起来尤为可怜。 蒋墨成干脆脱了自己的西装,避过玻璃渣,走过来披在她身上。 还真是不能离开一会儿。 第15节 他才离开多久,她又是冷,又是摔了杯子,他要是晚回来一刻钟,她会不会不小心踩中玻璃碎片流血? 他弯腰,低头,在她还有些发凉的额头上留下一个安慰的吻。 柏盈眼睫一颤,下意识地抓紧了床单。 蒋墨成直起身子,拿起床头柜的座机,拨通前台电话,声音低低沉沉的传至柏盈的耳膜,“恩,1305房,打碎了一个杯子,麻烦尽快让人来清扫。” 柏盈这才如梦初醒,丝丝缕缕的清醒重新回到她的身体里,她抬眸,目光落在蒋墨成身上,幽幽地打量着他。 “离开”跟“跑了”是截然不同的概念。 满含心酸的离开,说不定这一局还能盘活。 跟该死的小白脸手拉手甜蜜蜜地跑了,这不就是一个大写的死字吗? 她怎么就鬼迷心窍地答应跟他走了呢?肯定是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他给她下了什么药! 要不是他一天天的在她耳边嘀嘀咕咕,诱惑她、蛊惑她,她怎么可能会稀里糊涂地就答应,她完全是被他骗了上了贼船! 蒋墨成挂了电话,侧过身,对上了柏盈注视他的双眸。 她这会儿神情无助地坐在床上,一头乌发垂落在肩膀,露出白皙精致的锁骨,一双含水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他被这一幕蛊惑了,压根没顾得上地上的碎片,皮鞋踩过,他坐在床沿边,伸手一揽,轻轻松松地将她搂了过来,低声笑道:“想我了?” 柏盈定定地看着他,微微一笑—— 想啊,想掐死你这个祸害。 第20章 020 这家酒店的服务质量到位, 蒋墨成挂了电话可能都不到五分钟,门口便传来了敲门声。 他起身过去开门,打扫清洁的两位阿姨一起上阵, 房间里总算热闹起来,确定地砖上没有玻璃渣后,他又叫住了阿姨们,从西裤口袋摸出钱包, 给了她们一人一张钞票,言简意赅地说:“多谢。” 他看得出来这两个阿姨的确很用心,那么,这小费当然也要给,总不能让人白忙活。 果然,两位阿姨愣了愣,反应过来后连忙接了过来,脸上的笑容比刚才更灿烂,只觉得眼前这先生怎么看怎么英俊。 柏盈还沉浸在对梦境半信半疑、对未来又有些担忧恐惧中,没有注意到这一幕, 等房间里又恢复安静,蒋墨成再次来到床边, 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 确定她的确没生病,这才问她:“还想不想吃宵夜?或者我让人送来?” 她现在看他哪哪都不顺眼, 嗅到他身上的淡淡酒味,皱起鼻子, “你喝酒了?” 蒋墨成沉默几秒, 解释:“出去办事,他们要喝酒, 都给我倒上了,我不喝不行。” 生意场上难免会有应酬,不管对方是谁,只要上了这桌,人家给他倒酒敬酒,他如果拒绝了会让别人下不来台——以前这事他也干过,才回国不太适应这种风气,后来还是大哥大嫂教训了他一通,劝诫他这年头谁都不容易。 他怕她不相信,无奈地补充道:“不过我真没喝多少,只是这酒度数高,气味重。” 柏盈瞪他一眼,“知道味道重还不快点去刷牙洗脸!” 说完后,她挥开他的手,心里正烦,倒头往床上一躺,被子一拉。 蒋墨成深深看了她一眼,到底是没跟她计较,转身进了洗手间,刷牙洗脸,他的行李袋还没拿走,翻出换洗的衣服,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确定身上没有一丝酒气后,他很坦然地上床,从背后抱住了她,嗓音低沉着开口:“是因为我没陪所以你生气了?” 柏盈懒得搭理他。 “我在电话里跟你说过,确实是走不开不能陪你吃晚饭,别生气,等我忙完这阵带你去海边怎么样?” 蒋墨成脾气也不怎么好,但他觉得对女朋友跟对别人那肯定是不一样的。是男人就应该多多包容自己的女朋友。 海边?那倒是还不错。 柏盈被这两个字抓住了注意力,很快清醒过来——等等、这是重点吗?! 见她没说话,他以为她听进去了气也消了,“你看,我紧赶慢赶回来想陪你吃夜宵,你就别发脾气了。” 他正要好好跟她探讨这件事时,一低头,柏盈已经转过身来,火冒三丈地看着他,“你一身酒气的回来熏我,你还觉得自己特别有道理是不是?” 柏盈本来就心乱如麻,满头思绪也找不到一个宣泄的出口,蒋墨成纯粹是撞了上来,她不再去想别的事,对着他一顿劈头盖脸,“怎么,你是谁啊,我说你两句就是发脾气了??” “看你把能耐的!”柏盈气愤地一跃而起,半跪在床上,居高临下地看着已经呆住了的男人,“我看错你了,你跟别的男人也没什么区别!好,就这样吧。” 她快速下床,人在要冒火的边缘,办事效率之快也是突破了往日的极限,她三下两下换上衣服,如一阵风般,卷起自己的衣服往行李袋中一塞,如果不是蒋墨成及时地回过神来,恐怕她已经夺门而出。 蒋墨成拦住了她,堵在门口,眉头紧锁,看着她,“你这是做什么?” 柏盈冷冷地说:“反正你也觉得我脾气差,那我就走好了。” “我什么时候说过?”蒋墨成愕然不已。 “你说了,我听到了,我跟你没什么好说的,你让开!” 蒋墨成太阳穴又在发胀,很疼,“现在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这句话也点醒了柏盈。 她突然一阵茫然,她做了个莫名其妙的梦,这个梦一直缠着她不放。可是她现在要去哪里呢?她偏头看向阳台外面,夜色如墨,像一个张着嘴巴等待着她一头钻进去的野兽。她感觉四周都在朝她挤压,都在试图吞噬她,她惊慌失措,一阵头晕目眩,她最后对上了蒋墨成冷峻的面容以及下一秒他失态的惊惧之色。 … 人昏厥过去也不是全没意识。 只是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她仿佛被药水味道包裹,耳边是低低沉沉的男声—— “医生,她没事吧?她突然就晕了过去,是不是身体有什么问题,是不是生病了?她怎么还没醒?她的手很冰。” “没事,血压正常,体温正常,血糖正常。” “那她怎么晕了过去?” “她之前情绪激动吗?” “……很激动。” “人在情绪激动的时候心脑血管可能会缺氧而引起暂时晕厥。以后多多注意就好了,尽量保持心情平静,当然你如果实在不放心,可以带你媳妇去做个全面检查。” 蒋墨成送走医生后,回到病床前,柏盈还没醒过来,她脸色苍白躺着,唇瓣也没有血色,他帮她捂手,目不转睛地看着她,越看便越后悔,他不应该说那句话的。 柏盈醒来以后,怔怔地看着天花板,意识回笼,恢复了清醒。偏头一看,蒋墨成正握着她的手狼狈地趴在床边守着她,她又收回目光,陷入了深思中,做人最忌讳的便是自乱阵脚,什么事都没发生,就已经吓得魂不附体,这样还谈什么逆天改命? 首先,她要先确认她梦到的究竟是未来,还是只是一场无厘头的梦境。 这个很重要。她努力地回忆,确实有一个节点,文中有一个转折点,男主去国外是谈一桩生意,生意出现在别的状况停滞不前,雪上加霜的是他原本买的一只股票也开始大幅度下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男主要栽一个跟头时,峰回路转,这只股票开始猛烈上涨,势如破竹。 柏盈其实并不懂股票,她也没打算碰,可她不介意拿一点钱来试试水。 正所谓富贵险中求,她现在拥有的已经是很多人一辈子都赚不到的钱,既然如此,她为什么不能再赌一回呢?亏了不是坏事,这正好证明了那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噩梦。 涨了……那也不是一件坏事,换个角度想想,一方面她能乘着这东风获得更多的财富,另一方面不也说明着她预知了未来吗?既然都已经提前预知,那要想改变似乎更不是难事。 她还在凝重地想着如何验证,耳边的一道烦人的声音再次打断她的思绪,“醒了?饿不饿?” 蒋墨成几乎一夜未睡,只在刚才眯了一会儿,他眼睛里还有着血丝,衬衫跟领带也不复之前的平整,有些皱巴巴的。 柏盈恨恨地撇过头,不看他,宁愿去看墙壁。她知道自己是迁怒,但他就一点儿错都没有吗?他简直罪孽深重! 蒋墨成站在床边,他其实并不擅长做道歉这种事,他自小性子就倔强,偶尔犯了错,爷爷用藤条抽他,他也一声不吭,怎么都不肯认错。 看着墙壁,柏盈一时之间也不由得悲从中来。 虽然什么都想好了,也都理清楚了,但她还是很害怕,怕得牙齿都在打颤,让她怎么能接受自己只是一本小说中的配角,她曾经那么想摆脱的命运,到头来都不过是作者笔下的寥寥几句而已。 多么可笑。 太可笑了! 她眼角有泪水滑落,渗进了枕头里,一颗一颗地,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在流泪在哭泣,她只觉得自己像钻进了柠檬中,鼻子酸得受不了。 蒋墨成见她伤心落泪心里也慌了,他攥紧了她的手,生怕她会挣脱,顾不得随时都有人会进来,低声下气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错了。” 柏盈心想,为什么是她呢? 为什么是她一出生就被生父生母抛弃,他们一点都不心疼她,也不怕她会悄无声息地死去,把她扔在了冰天雪地里。 为什么是她被养父母选中,然后他们给了她想要的父爱母爱后,又能毫不留情地收回,将她送给别人。 为什么她跟养母相依为命十余年,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点曙光,而那个说过要她一辈子相伴的可怜女人又离开她了呢。 好像她这个人不应该拥有任何的爱意,她到底还要迈过多少糟糕的坎,才能过上她想要的生活呢。为什么别人轻而易举拥有的,她要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才能够上一点点。 自记事以来,柏盈很少有这样脆弱的时刻。她儿时常常安慰自己她就是人鱼,人鱼的眼泪很珍贵,每一颗都要用在刀刃上,每掉落一颗都必须要有价值。这一刻,她哽咽掉泪,仓皇地将脸埋在枕头里,倔强得连声音都不肯轻易发出。 无论多么糟糕,她都要继续往前走。 那不是她的命运,不是,她绝不认命,死也不认。 柏盈死死地抓住被子一角,骨指泛白。 她其实是很能忍泪忍痛的,她一点儿都不脆弱。 蒋墨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手足无措过,他只能怔怔地看着她背过身,蜷缩着纤弱的身躯,躲着流泪,像是受了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委屈,真正受委屈的人哭的时候都不敢太大声。毫无疑问,蒋墨成是喜欢她的,但这份喜欢的分量并不算多么厚重,他喜欢她,就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喜欢,想牵她的手,想拥抱她,想亲吻她。 他看着她,眼睛被刺痛,心也被拉扯。 也许就是从这一刻开始,她才是真正钻进了他的心里。 第21章 021 蒋墨成对此只能束手无策, 不擅长道歉,更不擅长安慰,但即便在感知他人的情绪这件事上再迟钝, 他也能感受到她此刻的伤心难过。 还是医生过来查房打破了这古怪的气氛,只是床上的柔弱女人无助地哭泣,床边的男人一声不吭,这实在惹人遐想。医生跟护士的视线有意无意地朝蒋墨成看去。 护士上前以公事化的口吻对蒋墨成说:“病人家属, 让一让。” 蒋墨成这才挪动步伐,但没有退到一边去,而是站在了既不会打扰医生检查他还能将情况看得一清二楚的位置。 仗着身高优势,他很轻松清晰地看到柏盈哽咽着翻过身来,她刚才哭得太厉害,几缕乌发都沾上了泪珠贴在白净的面颊之上,眼睛红肿着,还在下意识地抽噎,看起来要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医生倒还好,只是在给她量血压时, 将袖子卷到了手肘上,低垂着眉眼, 目光巡视, 确定胳膊上没有其他痕迹后,微不可察地松了一口气。 “病人家属出去一下。”医生头都没回, 平声道。 蒋墨成面露迟疑,却还是没说什么, 只是离开前压低了声音对床上的柏盈说道:“我出去一下, 有事你直接喊我。” 说完后,看着她轻轻点了下头, 他才放心地离开,顺手关上病房的门,一脸严峻地靠着墙,路过的病人还有家属好奇地看他一眼,被他这带着煞气的模样吓到,纷纷加快步伐快速闪开。 等蒋墨成出去后,医生又让护士拉上帘子,一边如常检查一边不经意地问道:“介意我给你做别的检查吗?” 柏盈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听了这话,语调微微沙哑地问:“什么?” 第16节 “看下你身上有没有……”医生点到即止,又对她严肃而认真地说,“不用害怕,现在你在医院,没有人能伤害你。” 护士也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她们似乎都在怀疑她被蒋墨成欺负了。柏盈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连忙摆了摆手,“不是不是,他没有伤害我,也没有欺负我。” “我们就是吵架了。他特别烦人……”柏盈心下微窘,尽力解释,“真的没事,没事,医生,谢谢您……” 医生盯着柏盈的眼睛,确认她没有为那个男人开脱后,也舒了一口气,笑道:“没事就好。” … 例行检查结束医生跟护士走出病房后,蒋墨成快步进来,来到床边,低头弯腰问她:“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柏盈哭过一场后,心情也好了很多,“没有。” 说着她坐了起来要下床,蒋墨成当她是需要精心照顾的病人,连忙伸手扶着她,她干脆把全身的重量都挂在他搂在她腰间的那只手上,“我要洗漱。” “嗯。”他扶着她进了洗手间。 柏盈看到洗手台上有还没拆开包装的牙刷跟牙膏后,那点迁怒的情绪也随之一扫而空。 男人在愧疚之中当然能痛快地当牛做马。不需要柏盈开口,蒋墨成已经拆开了牙膏,在清洗过牙刷头后,耐心细致地挤好牙膏倒了水后才递给她。 刷了牙后,他从一边的衣架上扯过毛巾,毛巾他也过了水,拿在手里还没干透。 “开水瓶跟盆你都买了?”柏盈这下是真的惊讶了。 蒋墨成:“问过隔壁的病人家属,住院部一楼的小卖部都有卖的。”他顿了顿,说,“条件有限,你将就将就。” 他往盆里倒了热水,又开了水龙头加了冷水后道:“可以洗脸了。” 从洗手间出来后,柏盈只觉神清气爽。蒋墨成出去了一趟,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保温壶,一拧开,鲜香四溢,柏盈也被勾起了馋虫,凑过去一看,居然是黄澄澄的鸡汤。 他倒了一小碗出来,柏盈正要接过,他不着痕迹地避开,低声道:“烫,我来。” 柏盈很少享受这样的待遇,她坐在床上,腰背靠着枕头,蒋墨成拖过一张椅子坐在床边,一口一口地喂她喝鸡汤,他的手很稳,一滴都没有洒出来。两人相处时,很少这般沉默过,蒋墨成见她脸色不再像昨晚那样苍白后,缓声道:“以后我尽量不会再一身酒气的回来。” “嗯?”柏盈觉得这鸡汤很好喝,见他喂的速度慢了一些,抬眸用眼神催促他。 “很多场合我没法不喝酒。”他说,“我以后会少喝一点,回来见你之前我先去洗个澡。” 柏盈:“……跟这个没关系。” “我知道。”她在他面前晕倒,又那样伤心地哭过一场后,他在她面前也就矮了半截,现在想想,他昨天晚上的表现也太差劲,跟自己的女朋友计较那么多做什么?她爱发脾气就发,想怎么发就怎么发——她怎么不在别人面前这样呢?他们刚认识的时候她什么模样他还没忘记,现在她把他当可以依靠的男朋友,他还要责怪她不懂事? 蒋墨成放下了手中的碗,双手握住了她的手,“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是他没有考虑她的感受,她的胆子那么小,昨天他带着她从沈宅离开来到这对她来说完全陌生的城市,他却为了公事将她独自一人留在酒店,她一定惶恐不安。他一身酒气地回来,明知道她心情不好,没有第一时间安慰她,还让她不要对他发火。 柏盈的目光挪到了放在床头柜上的瓷碗上,不满道:“我还饿。” 蒋墨成微怔,失笑,“好,还想吃什么,我让别人去买。” “可是我不爱吃鸡皮,该怎么办呀。” “恩?” 几分钟后,蒋墨成洗净双手,柏盈仔细地检查过后,终于大发慈悲地点头,他用汤勺从保温桶里捞出鸡腿,忍着手指上沾着油腻的恶心感,一点一点地剥去鸡皮。恐怕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有一天居然能为一个人做这件事,他还心甘情愿。 柏盈将鸡腿吃掉后,肚子里终于有了满足感。 至于蒋墨成躲进洗手间恨不得用肥皂将手都搓掉一层皮……这就跟她没有关系了。 蒋墨成恢复了从容镇定的姿态出来,目光飞快掠过保温桶,若无其事地来到她身边,办理好出院手续后,两人回了酒店。柏盈早就受不了了,进了房间后从他怀里挣脱,拿上换洗的衣服冲进洗手间,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见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沙发上,并没有试图染指那张她要睡觉的大床,她非常满意。 柏盈吹干头发,来到沙发旁,还没站定,被他捞了过来坐在他的腿上。 今天天气很好,阳光从窗外照了进来,暖洋洋的。 她漫不经心地低头,看他手中的报纸,“你也玩股票?” 蒋墨成摇了摇头,“以前玩过,我爷爷那会儿还在世,给我上了家法。” 那时候他在国外玩股票也玩期货,志得意满,意气风发,老爷子知道后一个又一个远洋电话把他叫回国内,他还以为是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行李箱都没来得及从车上拿下来,便被人扯着到了老爷子面前,狠狠地给他上了家法。 “为什么啊?”柏盈吃惊地问道。 蒋墨成轻笑,“他觉得不务正业,跟赌博没什么区别,不让我碰。那时候我不服气,跟他吵过也闹过,他气得差点中风。”说到这里,他语气也低迷了许多,“哪知道第二年他就真的走了。” “免得他在地底下都被我气到,我也就懒得碰了。” 柏盈“嗯”了一声,从他手中抽出那报纸,一行一行地往下看。果然,沈晋买的那只股票已经往下跌了。 她的心跳加快。将报纸叠好放在茶几上,终于看向了搂着她的男人,两人原本就还在热恋期,这样对视超过两秒钟,蒋墨成就跟什么似的凑了过来,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他盯着她的脸,低头吻了上去。 亲了太多次,双唇相贴,她就不由自主地张口,任由他吻得更深。 一个绵长的吻结束后,柏盈脸颊绯红,双眸水润地看他,在这气氛越来越好的时刻,她轻言细语地问他,“你喜欢我吗?” 如果没有昨天晚上那档子事,蒋墨成可能也不会太坦然地回答这个他曾经也回避过的问题。 他对上她的眼睛,早上才哭过一场,眼皮还有些肿。 他点了下头。 “真的吗?” 柏盈眼里多了一些笑意,靠他靠得更近,“那你爱我吗?可以为我去死的那种爱。” 蒋墨成错愕抬头,她正委屈地看着他,好像他如果说“不”,她又要哭。 第22章 022 即便蒋墨成现在处于愧疚中, 他还是觉得她问的这个问题,似乎有些离谱。 两人隔着很近的距离对视,她唇瓣上还有他轻咬过后的痕迹。长达十几秒的沉默后, 柏盈冷下脸来,推开他起身,他立刻圈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怎么了?” “我还以为你哑了。” 蒋墨成自然也察觉到她从昨天开始情绪就很不稳定, 他无可奈何地说:“午餐想吃什么?” 他在拙劣转移话题,柏盈心知肚明,他究竟喜不喜欢她、爱不爱她,她并不在意,也不关心,反正如果她做的梦是真的,他们两个人都会完蛋,只怕他死得会比她更难看。 既然他们都会死,那为什么不想办法活一个呢? 那为什么活下来的那个人不能是她呢? “所以你根本就不爱我。”柏盈很同情他,但更同情自己, 明明他们两个人也没有多深的情意,说白了都是长夜漫漫、见色起意, 谁知道色字头上真的悬着一把刀! 他没有多喜欢她, 她也是,那他们怎么就莫名其妙走进了死局中了呢? 蒋墨成蹙眉:“现在说这个会不会太早?” “所以你真的不爱我。”柏盈非常不解, “既然你都不爱我,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你疯了吗?” 看来不只是她疯了, 他也疯了,他疯得更可怕, 毕竟是他主动提出要带她走的,如果不是他发疯发癫,他们怎么会陷入这样无助的境地?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蒋墨成不明白刚刚他们还好好的,怎么现在又要吵起来,还是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吵。 “我们现在已经来到宁市了。”他尽量平心静气地说,“我带你走,是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所以你只是想跟我在一起,你不爱我。” 蒋墨成实在受不了了,反问她,“那你爱我?” 柏盈卡壳,她沉默几秒,大声回道:“我当然爱你!我不爱你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这话一出口,两人都愣住了。柏盈纯粹只是话赶话想赢过他,毕竟如果她说“不爱”或者也沉默的话,那她刚刚骂他的话会一字不漏地又折返到她身上,她就变成了那个不爱他却又要跟着他走的疯子,那她的气势呢? “我爱你,所以我愿意跟你走,跟你来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城市。口抠群每日更新衣无贰尔七 五贰八一”柏盈泫然欲泣地控诉他,“但是你不爱我,你不爱我你为什么要带我走,为什么?” 事实上,蒋墨成并不喜欢胡搅蛮缠的人,性子娇蛮任性的人他根本懒得多看一眼,更遑论好言好语伺候。 跟柏盈的相处,他当然也烦躁过,但很神奇的是,他每回都会被她的一句话轻易抚慰。 她眼眶微红地冲他喊她爱他时,犹如一记闷锤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猛地看向她,耳边回荡着的还是那句“我爱你”。 正在她愤愤地看他,他不知所措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起来,一阵和弦乐在他们之间流淌,柏盈撇过头,恨恨地瞪了他一眼,转身快步进了洗手间,砰的一声,用力地关上了玻璃门,挡住了他进来的路。 手里的手机安静下来,几秒后又响了。 蒋墨成还算清醒,知道自己过来宁市是来出差的,他勉强按捺住心神,退开,来到阳台上,接通了电话,不过接电话的时候他还是盯着洗手间所在的方向,就怕他没注意到的时候,她又负气离开。 听着电话那头的人说话后,他抬手捏了捏鼻梁,还是回道:“好,我马上过去。” 挂了电话,他叹了一口气,但心里还想着那三个字,步伐看似沉重,实则还算轻松地来到洗手间门口,敲了敲门,他低头道:“我要出去一趟,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柏盈轻哼一声:“不去!” 他放缓了声音,低声哄她,“我很快就回。” 她不理他,他不放心地叮嘱,“你才出院,身体还很虚弱,有什么想吃的想喝的,要是酒店没有,你跟我打电话,我让人送过来。” 柏盈还是不回答,等到听到门外传来开门、关门声,房间又恢复安静后,她才打开洗手间的门,一只脚还没走出来,下一秒她的腰身被人禁锢,他死皮赖脸地抱起她,不让她动。 他根本就没走,刚刚就是在诈她出来。 柏盈抬脚要踢他,他轻松地用膝盖抵住,笑了一声,接着语气认真地说道:“听我说,你在酒店等我,我忙完了就会回,今天说什么都不会在外面吃晚饭,等我回了我带你出去吃,好不好?” 她撇过头,他伸手轻轻捏住她的下巴,轻啄一下,“好不好?” 两人就这样耗着,他好似也不急着走,只是那手机不停地响着,柏盈听着这音乐也烦了,挥开他的手,“你快去吧!” “就在酒店等我?” 他仿佛一定要得到她的回答。 柏盈没好气地点头。她就算要走,也不是今天走。 蒋墨成这才罢休。 只不过他前脚刚走,后脚柏盈简单收拾了一下也走出酒店,随手拦了辆计程车,前往宁市的股票交易所。这里人还不少,她好不容易挤进去了,凑在一堆股民里耐心听了老半天,果然沈晋买的那只股票现在下跌,很不被人看好,散户纷纷抛出,还有的不死心想继续观望。 柏盈看着有的人熬得眼窝都深陷进去,有的人兴奋得满脸红光。 她想起了蒋墨成说的话,这东西一般人确实不能随随便便就碰,她拿着自己的身份证件开了个户,下午三点今天的交易结束,她并没有立刻入场,三点之后股民陆陆续续地离开,到四点半左右就会关门。 她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到了这样的场所,心情很容易受到影响,她四处观望,看到有咖啡厅,提着手提包穿过马路,点了一杯咖啡后,偶尔抬头看一眼窗外的风景,逐渐地,这心才平静下来。 第17节 沈晋应该就是这两天就会回国。 她已经离开超过二十四小时了,他肯定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不知道他需要花多久的时间才能找到她,关于她的种种,后来那个梦里再也没有提起,她最后一次出现也是在沈晋的好友口中,那三个字令她如鲠在喉。 沈晋绝不是那种容易被糊弄的人,即便她现在害怕之下,慌不择路地回去沈宅,他也会将这段时间她的种种行为调查个底朝天。一个跑了又立刻回来的人,就像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到时候要怎么样还不都是在他的一念之间。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其实是可以大致推算出保命的法子来的。 外婆自然不用说,老人家上了年纪,在如今看来,她也属于长寿。 从青梅程莉到宋芸珠,她摸出了一个规律,当她们消失在沈晋的生活中时,没了戏份后,她们也就随之而谢幕。除非一直在沈晋的生活中,或者在他的心里。 不过这只是她的猜测。 她沉着思考,慢条斯理地喝着咖啡,心里越发清明。 沈晋这个人深不可测,她只能以此及彼,如果她喜欢一个男人,转眼发现他跟另一个女人跑了。她但凡再喜欢他一秒钟,那都是她骨头太轻,所以,接下来的处境真的很糟糕,她要怎么才能推翻这个事实呢? 蒋墨成一下午都心不在焉,好在他还是努力让自己的心思回到公事上,总算是顺利地处理了这突发事件,眼看到了饭点,对方很热情很有诚意地提出晚饭邀约,他也找了别的理由婉拒。 跟他们道别后,蒋墨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上了车,让司机尽快送他回酒店。 这一路并不算太近,他也终于有空来回想中午那场争吵。 她说她爱他,正是因为她爱他,她才会毫不犹豫、义无反顾地跟着他走。 蒋墨成随意搭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喉结也跟着滚动,他看向车窗外,难得地有了归心似箭的心情。 车在酒店门口停下,他下车后一路疾行,迫不及待地来到电梯厅,只觉得今天的电梯像是跟他作对一般,来得特别迟,进了电梯后,接连按了好几下关门键, 电梯缓慢上升,正值用电梯的小高峰,几乎每隔一两层就会停下。 蒋墨成平静地注视每一个从电梯出去、进来的住客。 住客们感觉冷飕飕的:“?” … 蒋墨成从电梯出来后,步伐都带着迅猛的力量,来到房间门口,他眼里已经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敲了敲门,里边没有回应。 再敲,还是没人开。 顿时之间他有了不太好的预感,拿出手机拨出她的号码,也没人接。他稍微加重了力度,有住客经过,向他投来好奇的注目。 最后他沉声让这一楼层的服务员给他开门。 服务员认出了他,毕竟昨天晚上才拿过他的小费,问过前台确定开房的人是他后,这才帮他开了门,果然屋内空无一人,他站在房间里,心里仿佛空了一大块。 柏盈乘坐的出租车在酒店的喷泉池前停了下来,前面还有几辆车正慢慢往前挪动,她干脆付钱下车,关上门,太阳落山后,气温骤然降低,她拢了拢大衣往里走去,还没走到旋转门口,迎面差点撞上了脸色沉得好似暴风雨来临的天空的蒋墨成,他死死地盯着她,几乎快用视线将她凿透。 她怔住,张了张嘴,“你……” 下一秒她被拥进了他的怀中,他紧紧地抱着她,箍得她都喘不过气来。 她听到他在她耳边恨声道:“我爱你,爱你行了吧!” 第23章 023 ——我爱你。 柏盈听到他几乎气急败坏地说出这三个字时, 错愕了两秒,实在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真的太有趣了。男人口中的情话在她这里再次大打折扣,他先前连一句“我喜欢你”都不乐意说, 现在居然轻而易举地就说出分量更重的“我爱你”,看来人都有说谎的潜力。 蒋墨成将她抱得更紧,嘴唇贴着她的耳朵,“高兴了?” 他们就在酒店的旋转门门口相拥, 有住客进进出出,都会停下来带着友善的目光打量他们几眼。柏盈受不了他抱得这样紧,伸手去推他,“放开我,好多人看着。” 蒋墨成闭眼,“看就看。” 反正他来宁市的次数少,认识他的人本来就不太多,以后不是给外公外婆扫墓他不会再来。 这脸丢了就丢了吧。 柏盈忍俊不禁,“不过你这是在发什么疯?”她的脑子转得很快,立刻猜到他反常的原因, “你以为我被你气跑了?” 蒋墨成一声不吭。其实现在冷静下来,他就该想到她并没有离开, 她的行李袋还放在房间里。只是人在那样的时刻, 原来真的无法保持理智,他看着空荡荡的屋子, 想到她白天跟他争执时,眼眶微红地冲他喊她爱他、而他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的情景, 那一瞬间他的确以为她离开了。 所以在冲出酒店准备去找寻她, 看到她慢吞吞地往这边走来时,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平生第一次如此冲动。 柏盈还真想过一走了之。 不过,很快地她又平静下来,事情已经发生,现在什么情况都没捋清楚,上上策还是按兵不动,继续保持现状比较好。当然,她也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现在也不是她走了就能将关系撇得一干二净。 “好了。” 柏盈腿都快站麻了,不耐烦地催促他,“抱够了就松手。” 没抱够,但也不想继续被人当猴子似的围观。 蒋墨成慢慢放开她,但双手还是放在她的腰上,凝视着她,脸色也不复刚才的阴沉,“饿了吧,我带你出去吃饭?” “好啊。” 柏盈也饿了,这餐厅厨师的手艺虽然还可以,但吃多了也会腻。蒋墨成牵着她的手绕过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坐在里面的司机还愣了好久,连忙摇下车窗探头朝外看,只见蒋墨成将一只手背在身后,做了个“回去”的手势,他这才心领神会,但同时,更是迷惑了,蒋总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好的专车不坐,非要站在街边吹着冷风拦出租车?? 坐上出租车后,蒋墨成报了个地名。 仿佛怕她跑了一般,他握着她的手还是不肯放,揣进了大衣口袋。 事实上,如果不是发生了昨天的事,他已经循序渐进地将他的真实姓名说给她听了,但想到她昨天在情绪激动下都晕倒,难道短时间内又要让她晕第二次吗?他偏头,注视着她还很苍白的脸色,眼眸微沉。 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一件非常棘手的事情。 她为人简单,让她跟他一起离开沈宅,她都吓得不行,如果被她知道他是沈晋的对手,他之所以出现在沈宅也是别有用心……她会怎么样?恐怕她会真的离开。 柏盈注意到他攥得更紧,攥得她都有些痛了,她瞪他,低声道:“痛,松手!” 蒋墨成放轻了力度,却没有松手,下车时,两人穿过一条小巷,来到了一家并不起眼的院子门口,就连招牌都很简单。他们被热情的老板娘带着进了院子,来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里没有菜单。”蒋墨成示意她看小黑板上的字,“有什么菜上什么菜,来这吃的都是熟客,不过味道确实很好。” 柏盈了然点头,“私房菜馆?” 蒋墨成挑眉看她,“不错。你还知道这个?” “你知道我当然也知道啊。”柏盈环视这餐厅的环境,很像她之前去过的,比起浪漫的西式餐厅,沈晋更偏爱这样的私房菜。 “我大哥很喜欢这里。”蒋墨成说,“每回来宁市他都过来。” 跟老板说了忌口后,老板撩起门帘去了厨房。蒋墨成这才有空问她,“你今天下午去哪了?” “你查岗呢。”柏盈喝了口水,瞥他一眼,还是回答他的问题,“没去哪,就是出去转转散散心。” “给你打电话怎么都不接。” 柏盈睁眼说瞎话,“浪费话费。” 她知道他找她多半没有正事,翻来覆去也就是那么几句,那时候她都坐上了回酒店的计程车,一整个下午都呆在交易所里,耳边都嗡嗡地让她心烦意乱,根本没有心情听他在电话里讲废话。 蒋墨成被她逗笑,他笑的时间太长了,柏盈都看不下去,“笑什么呀,很好笑吗?” “没有。”蒋墨成抬手握成拳头,抵在唇边,掩饰笑意,“之后给你打电话,记得接,我得知道你在哪。” 他顿了顿,强调:“不用担心话费。你只管打个够。” 柏盈敷衍地回了两句。 没过多久,菜一道一道的上齐,今天一整个下午她就喝了一杯咖啡,这会儿还真是饿了。蒋墨成也一样,跟她吵一回,比他连续加班一个周还令他筋疲力尽。 柏盈不小心夹了一块肥肉更多的五花肉,她抬眸,看向对面的男人,更坦然地挪挪筷子,将这块肉放在了他的瓷碗里,笑盈盈地说:“多吃点哦。” 蒋墨成抬头,对上她含笑的双眸,心下一松。 谈恋爱并没有那样轻松,不过,比起从前,他还是更喜欢跟她坐在一起安静地吃饭的现在。 吃饱喝足以后,蒋墨成起身,来到收银台,柏盈还坐在饭桌前拿着小镜子小心地用纸巾擦拭唇边的痕迹,他往她这边看了一眼,老板娘显然还记得他,试探着问了一声:“您上次是跟蒋鸿成先生一起来的?” 蒋墨成嗯了声:“他是我大哥。” “难怪,你们兄弟俩长得有些像。”老板娘笑眯眯地将手中的纸跟笔递给他,“蒋先生之前交待过,他带来的朋友的账都记在他名下。” 败家。 蒋墨成还是不客气地接过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后回了饭桌,动作自然地为她披上大衣后,牵着她的手走出院落。 柏盈吃得有些撑,见今晚气温不算低,主动提出散步回酒店,蒋墨成当然也没有意见,这一片也是老城区,还保留着原来的建筑风格,走着走着,柏盈看到有白墙黑瓦的院落,院墙并不高,有白玉兰花静静地盛放,她仰头出神地看着,惊喜地扯他的衣服,“看,玉兰花!” 玉兰花的花期很短很短。 现在花店卖的也很少,因此每回看见,她都这般开心。 没有特殊的原因,养母就叫柏玉兰,儿时她才被送到养母那里,惴惴不安地讨好养母,听说养母叫玉兰后,她特地去摘了一朵玉兰花放在养母的书桌上。 时下送给母亲的花都是康乃馨,她却不同,她总觉得玉兰才是送给母亲的花。 蒋墨成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轻描淡写地问她,“你喜欢?” “喜欢啊。”柏盈眼里都是怀念之情,“最喜欢的就是玉兰了。” “等着。” 柏盈的目光还没从夜里的白玉兰移开,蒋墨成三下两下,轻快地一跃,翻上了院墙,四目相对,柏盈瞳孔紧缩,“你!” 他已经跳了下去,闯入到了别人家的院子里! “喂!” “喂!!” 柏盈目瞪口呆,走近几步,用力地捶了捶院墙,怕惊扰了别人,压低了声音急忙说道:“喂!!你疯了!!!” 这是私闯民宅啊,被人抓住是要当成小偷送进警局的…… 柏盈早就知道他多多少少有点毛病,没想到他居然这么疯,她耳朵贴近了院墙,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顿时绝望闭眼,他估计正好被主人家逮住了。她在心里痛骂他了无数遍,并且已经提前将离开的计划提上日程,正当她还在犹豫现在就装作不认识他赶紧回酒店好,还是留在这里被当做从犯好时,咯吱一声,这家的大门开了。 “回来了怎么都不住家里?”沧桑的老人声音传来,“你这小子,以前是你大哥偷偷摘花送给你嫂子,现在是你。” 柏盈偷溜的步伐顿住。 蒋墨成语调懒懒又很亲昵地说:“您今天怎么在这,吓到您了吧?” 柏盈:“……?” 第18节 “没吓到我,吓到这位小姐了。” 年迈的老人家从里走出,看到柏盈,慈祥一笑,没忍住抬起手捶了蒋墨成一下,“你看看,人家小姐吓得脸都白了。” 蒋墨成搀扶着她,用眼神示意柏盈过来。 他也就只在熟人面前耍耍威风了,柏盈也懒得拆穿他,给他面子,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提着包来到他身侧。 “阿婆,这是我女朋友,江雪。” 蒋墨成介绍,“这是我外婆的老姐妹,叫阿婆就行了。” 阿婆笑眯眯地走过来,拉着柏盈的手,左瞧瞧右看看,赞叹道:“长得可真俊,再也没有见过比你更标致的姑娘了!” 柏盈抿唇一笑,是老人家们最喜欢的模样。 寒暄过后,阿婆这才悠悠解释道:“今儿午后梦到你外婆了,我就想着过来看看。你都回了宁市,怎么不在家住?外面酒店不卫生的,被子都不干净。” “呆几天就走,懒得折腾了。” 阿婆不太懂年轻人为什么有家不住,偏偏要在外面住。她招呼着蒋墨成跟柏盈去她家里坐,要给他们做好吃的,幸好阿婆的女儿找了过来,一通你拉我扯,阿婆再三叮嘱,柏盈也点头答应过几天就来家里做客后,阿婆才喜不自胜地跟着女儿回家。 蒋墨成牵着柏盈进了院子,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了,柏盈原形毕露,卸下温柔害羞的伪装,“搞半天这是你家!你还吓我!” “我外婆家。” 蒋墨成将刚才摘下的玉兰花送到她手边,似是漫不经心地说,“不是喜欢吗?” 柏盈轻哼一声,还是接了过来,这玉兰花很美,是她近几年见过的,开得最好的玉兰花。 她低头轻嗅,唇角漾开笑意。 蒋墨成专注地看着她,突然说道:“这棵树送给你了。” “这不是你外婆家吗?”柏盈白他一眼,“不是你的房子,也不是你的树。” 白玉兰树旁,蒋墨成气定神闲地抬手一指这棵树,宣布:“所以,我决定跟我大哥争这个财产了。” 亲兄弟也得明算账。 谁叫她喜欢这棵树。 第24章 024 柏盈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当真, 充耳不闻,低头仔细看手中的白玉兰。 蒋墨成抬腿进了屋子,折返回来时, 手里多了一个小竹筐,他递给她,扬了扬下巴示意她:“这花花期短,家里也没人看, 你想摘多少就摘多少。” 他说的倒是实话,估摸着这一树的玉兰花最迟也就这两天会凋谢,等到明年才会又开花。 不过这是在别人家里,柏盈迟疑着问了一句:“真的可以?” 蒋墨成笑了:“都说了这棵树送给你了。” 柏盈:“……” 她不再跟他客气,在树下来回打量,她没选长在高高枝头上的花,不过有些花她也够不着。她装模作样地踮脚去够了两次,见身后的人还是淡定如佛地站在一旁,没有半点要帮忙的意思,狠狠瞪他一眼, 命令:“快过来!” 蒋墨成这才走上前来,低头看她:“怎么?” “我够不着。” 蒋墨成在此之前并没有经验, 不过他在这方面也相当聪明, 一点就通,正要伸手去帮她摘时, 想起什么,又收回手, 瞧她还是不太高兴的模样, 哑然失笑,趁她不注意, 双手握住她的腰身,使了使力将她举起,果然惹得她一声惊呼。 “摘啊。”他语调懒洋洋地回。 柏盈又气又想笑,终于破功,寂静的院子里传来他们两人的笑声,他低沉的声线跟她的娇嗔交织在一起。 人的底线就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放低的。 柏盈是,蒋墨成也是。 其实如果不频繁地想起那个古怪又令人瘆得慌的梦,柏盈这几天过得很快乐。她跟蒋墨成之所以能够走到一起,除了双方在夜深人静时见色起意以外,他们的脾性很相投,就连争吵也是,吵的时候很尽兴,吵完了又觉得没什么。当他低头时,她也会从台阶上下来,不,还没等她下来,只要她迈开一步,只要她表示出她的一丝丝柔软,他就会主动过去将她抱下来。 回了酒店后,蒋墨成一脸坦然地跟着进来。 柏盈回头看他:“你不是说另外开了房间?又骗我?” “在隔壁。”蒋墨成随手脱下外套,“等你睡了我再回去。” 女朋友就在身边,他难道还要回自己的房间?当然是相处的时间越多越好。 柏盈也累了,不乐意在这种小事上跟他再次拉扯。她都能跟着他一块儿来宁市了,自然早就做好了会发生点什么的心理准备,跟这样哪哪她都喜欢的男人春风一度,她觉得不亏。 不过不亏归不亏,她现在也真的没有想法。 这事当然要以她的心情为重,她乐意她喜欢她想要,才能发生。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也算了解他的为人,他不是那种会勉强别人的人。 “随便你。” 她丢下这句话,脱了大衣甩给他,从行李袋里拿出换洗的衣服钻进洗手间。蒋墨成怀里抱着她的衣服,看了一会儿,任劳任怨地将她的衣服手提包挂好。 柏盈在洗澡这件事上很舍得花时间,等蒋墨成看无聊的电视都快昏昏欲睡时,她总算从洗手间出来,带着一股夹杂着馥郁芬芳的水汽来到他面前,她用干毛巾将头发包上,仍然有几滴水珠顺着面颊滑下。 蒋墨成惊醒,抬手一看腕表,神色复杂地瞥她一眼。 她在洗手间里呆了快一个半小时,再不出来,他都准备进去捞她。 “你在这里洗,还是回你自己房间洗呢?”她柔声问。 蒋墨成浑然不觉前方有陷阱:“衣服都在这,当然在你这洗。” 柏盈绽开笑意:“那挺好,我挂在那儿的衬衫你帮我洗哦。” “……”蒋墨成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味过来,“酒店提供这个服务。” “那是洗衣机。”柏盈又不是没住过酒店,她门儿清,“我衬衫只能手洗,”她顿了顿,轻轻地说,“是你给我买的,你忘记了,上面标签都有,真丝的,只能手洗。” 蒋墨成被忽悠着点头答应,等他进了洗手间后后知后觉地想,这屋子里有手的人应该不是只有他? 柏盈的声音从门外传了进来:“你记得刮胡子啊!” 蒋墨成干脆开了门,倚在门边,“我以前一天刮一次,现在跟你在一起,一天刮两次,下巴都得刮掉一层皮。” “恶心死了!”柏盈扫了他一眼。 他大约正年轻,胡子长得也快,一晚上下巴就会冒出青色来。 蒋墨成闻言失笑,他这次出来得急,很多东西都没来得及准备,只好将就用酒店里的胡须水,当着她的面凑近了镜面,冷硬的眉眼低垂,熟练地刮胡子,一股子薄荷水的味道弥漫在他们之间。他衬衫扣子都解开了几颗,露出精壮的胸膛,柏盈没忍住多看了几眼。 “只有你说我恶心。” 柏盈微笑:“我也只说过你恶心。” 等他也钻到被子里来时,已经是晚上十点。电视机里准点播放着晚间新闻,两人这样亲密无间相拥,很像是才新婚的蜜月夫妻。 蒋墨成嫌电视机吵,拿过遥控器关了,低头看她问道:“怎么不学发音了?” 柏盈闷笑:“不想学了。” 勾都勾到手了,还费那功夫干嘛。她故意憋着口音念错也很难的。 “还是得学。” 蒋墨成捏着她的下巴,故意板着脸说,“在我这不能偷懒。” 学着学着滚到了一块儿。这样闹过一场,鼻间都沁出了汗后,柏盈反而很快就沉沉入睡,贴着她的蒋墨成双手枕在脑后看着天花板,静静地平复下来后,掀开被子,轻手轻脚地下床,站在床边盯着她的睡颜看了片刻,终于是离开了这房间。 他自然是想留下来,可答应过她的事,当然不愿意食言。 - 柏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的时候阳光穿过窗户照在她的被子上,她伸出手指在阳光中点了点,笑了起来。 洗漱过后,直接去酒店餐厅吃午饭,手机里还躺着蒋墨成两个小时前发来的几条消息,大致意思是跟她汇报行程,他一大清早要去宁市郊区办事,顺利的话下午就能赶回来,会陪她吃饭看电影,另外,他放了张卡在前台,让她去拿,没事的话可以去附近逛逛,想买什么就买,不用省。 柏盈看着短信眉眼弯弯。 她简单地吃过午餐后,直接戴上帽子提着包离开了酒店,拦了辆计程车来了交易所。今天她就果断多了,昨天一天她都在了解流程,现在过来直接买了那只坑得不少股民哭天喊地的股票,她几乎是在抄底,惹得工作人员都朝她看了好久。 从交易所出来,柏盈惬意地伸了个懒腰。 如果她梦到的是真的,那她又可以发一笔财了。 如果只是一个梦,那她的财产也会缩水一半。 不过无所谓了,她的人生也不在乎再冒险这一次,反正财来财去,以后又不是赚不到了。 柏盈神清气爽,还是像昨天一样,步履轻盈地往对面街道的咖啡厅走去。刚推门进来,便听到了一阵轻快的音乐旋律流淌在耳边,她慢慢朝里走去,昨天大厅中间就摆着一架钢琴,今天钢琴前坐着一个年轻的长发女人,她不由得放慢步子,路过钢琴时,抬眸看向长发女人,这女人神情清冷,似乎全身心都投入到了黑白键中。 柏盈欣赏了半首曲子,在服务员的带领之下,来了离钢琴还很近的卡座。 她点了一杯咖啡一叠蛋糕。 中途时去了趟洗手间,这个点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几个悠闲的服务员正凑在一起八卦聊天。 柏盈开了水龙头细致地洗手。 “话说回来,那个中学老师这两天怎么没来了?他连着来了半个多月呢。” “还不都是为了那个谁,不过男人都现实得很!估计是听了她家里的事,吓得赶紧跑了。” “她家到底怎么回事啊?听说她念了大学,瞧,咱们一个星期的工资都没她弹半天钢琴赚得多……看起来也挺有钱的啊!” “赚得是不少,但她家的窟窿更是不小,她爸前几年做生意破产了,本来就欠了钱,想东山再起谁知道又失败了。”服务员吐出瓜子壳,啐了一口,“她爸年还没过就跳了河,家里就只剩下她跟她妈,人是没了,债主还在,这不都压在了她身上吗?” “哎……” 几个服务员长叹一声,“可怜啊。” 柏盈擦拭手的动作变得缓慢,这些事情她怎么觉得听着这么耳熟呢? “其实也还好,说句不该说的,她爸走了……”服务员压低了声音,“也好。不然还活着不知道怎么折腾呢。欠的钱总有还清的那一天,慢慢熬呗,就是不好找对象罢了。” “宋芸珠长得好看。”另一个服务员小声说,“也许她会碰到一个愿意跟她一起还债的人。” 服务员扑哧笑出声来:“这样的傻子世界上可没几个。” 柏盈缓缓抬起头看向镜子里的自己,她无奈地抿了抿唇,这个世界真的太小了,她没想到会在宁市,会在这个咖啡厅里碰到宋芸珠。她跟沈晋认识的时候,宋家已经破产,彼时她也没将这一桩事放在心上,虽然也听说过宋芸珠曾经喜欢过沈晋这件事,但在她跟沈晋协议在一起一年里,她连宋芸珠这个名字都没听他提起过。 第19节 柏盈从洗手间出来,宋芸珠弹奏完一首,中场休息,她起身,低眉顺眼地与柏盈擦肩而过。 身上再也没有传闻中的半分骄纵。 第25章 025 柏盈所在的卡座位置极佳, 很快地,宋芸珠喝过水后又回到钢琴前,她深吸一口气, 双手放在琴键上,没一会儿优美动听的旋律在整个大厅流淌。 平心而论,宋芸珠的长相气质都无可挑剔。即便不去回忆小说,单单说她所了解的沈晋, 他对宋芸珠没有男女之情这件事似乎并不令人意外,像沈晋这样的男人,从小跟着外婆尝尽了人情冷暖,换句话说,过去无论是谁都可以骂他一句没爹没娘的野孩子,他见过太过对他颐指气使的人,骨子里他是很厌恶这类人的。 结合梦中所看到的情节,初识沈晋的宋芸珠还是没有尝过生活艰辛的大小姐,她被沈晋所吸引,心急于要他的联系方式, 一不小心地将杯中的酒撒在了他的西装上。 沈晋平静地看向她,她鼓起勇气, 明明红了脸, 却偏说是他挡了她的路。 在柏盈看来,这样的面红嘴硬很可爱, 这放在任何故事里,都是一段佳话戏剧化的开始, 然而宋芸珠看上的人是沈晋。 柏盈一手托腮, 沉浸在宋芸珠的弹奏中。 她们也只是萍水相逢。她挥手唤来服务员,轻声嘱咐:“帮我点一杯热牛奶还有蛋糕送给……那位弹琴的小姐。” 服务员诧异地看向她, “什么?” 柏盈又重复了一遍。她看宋芸珠脸色有些苍白,现在碰到,她并没有想过要跟宋芸珠有什么交集,只是一时之间,产生了类似同病相怜的心情。 服务员连忙应下,向后厨下单,在宋芸珠一曲结束后,用手肘轻轻撞她,轻声道:“a6的那位小姐好像很喜欢你的琴声,给你点了一杯热牛奶还有蛋糕哎!” 宋芸珠惊讶地抬头,正好对上了柏盈的目光。 其实自从家里出事以后,宋芸珠看了不少白眼,但也收到了不少人释放出来的善意。只是,她来这咖啡厅兼职弹琴,还是头一回有女人请她喝东西,她愣了好一会儿后,才冲着柏盈微笑点头,算是在道谢。 柏盈也对她微笑。 可能是这杯热牛奶暖和了胃,接下来宋芸珠弹奏的乐曲都偏于轻松欢快。柏盈莞尔一笑,手指在脸颊上点啊点,惬意地听着音乐,等到太阳西下后,她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蒋墨成的来电。 她接通,手机贴在耳边,那头传来他的声音:“在外面,还是在酒店?” 没等她回答,他又说:“我已经忙完了,现在过来找你,你在哪?” 这两天下来,下面的那些人还有合作方都知道他除了公事以外,还要忙私事,工作进度加快了,他自然回来得也早。 … 蒋墨成过来很快,他很谨慎,让司机在离咖啡厅还有几百米远时就将他放下来。一路疾步而来,推开咖啡厅的门,恰好跟下半场前休息的宋芸珠正面碰上。 宋家过去虽然比不上蒋家,但两家也在其他宴会上打过照面,因此,蒋墨成跟宋芸珠也有过几面之缘。 蒋墨成的目光落在她身上不过两秒又收回。他们虽然见过,但是没有交谈过,宋家几年前就从锦城搬离,从众人的视线中逐渐淡出,他们两人非亲非故,两家都没有或公或私的往来,顾及到对方的面子,蒋墨成淡淡地颔首后,便往里走去。 宋芸珠深深地舒了一口气。 她现在不想看到以前认识的人,一来,不想见到别人同情的眼神,二来,更不想见到别人躲闪的眼神,仿佛她要开口借钱一般。像蒋墨成这样的反应,却令眼下的她感觉最为轻松自在。 不过她还是没忍住回头看了一眼,见蒋墨成居然在a6落座,还伸手亲密地摸了摸送她热牛奶的那位小姐的头发后,她也不禁讶然。 这么巧? “怎么在这?”蒋墨成入座后,问道。 “溜达着就来了这边。”柏盈将餐单递给他,“你不觉得这里风景特别好吗?” “还成。” 蒋墨成翻开餐单,唤来服务员点了份牛排,对方问他要几分熟时,柏盈先笑了起来,他抬眸,清了清嗓子,淡然道:“五分熟,谢谢。” 等服务员走后,柏盈揶揄他:“牛排好吃吗?” “……”蒋墨成无奈,“还记着?” 柏盈悠悠道:“冤枉我、给我委屈受的人我记一辈子都不为过。” “行。”蒋墨成往后一靠,“你就记一辈子。” 咖啡厅的顾客陆陆续续地多了起来,人手充足且训练有素,忙而不乱,井井有条,服务员们抽空轮班去吃晚饭。两个还很年轻的服务员手捧着饭盒,悄悄地探出头往下看了一眼,又飞快地缩了回去,“a6那一桌,男的好帅,那个小姐也好漂亮,还特别温柔,好般配啊!” “那个小姐昨天来了,今天也来了,听口音不像是咱们这的人。” “应该是来度蜜月的吧?不过那个小姐手上又没戴钻戒……” 两个服务员叽叽咕咕地说着,宋芸珠经过时,没能忍住,折返回来,低声委婉地提醒他们。蒋家行事低调,她却也听说过这位蒋总性情捉摸不透,就怕他听到有人议论他跟他的女友会心生不悦。 服务员赶忙捂住了嘴,没按捺住好奇心,小小声问她:“原来那是很厉害的人啊?” 宋芸珠笑了笑:“总之,”她嘘了一声,“咱们别在这里聊客人的事。” 用过晚餐后,蒋墨成跟柏盈并没有久待,两人散步去了附近的电影院,巨幅海报在门口挂着,只是这部电影一年多以前已经上映,正值工作日,因此放映厅的人寥寥无几。 “之前看过吗?” 提前十五分钟进场,周围都没什么人,蒋墨成问她。 柏盈睁眼说瞎话:“没看过呀~” 蒋墨成也没看过,不过他在饭桌上听大嫂还有堂姐叽叽喳喳地讨论过。这部电影能在全球范围内上映并且创下票房榜首的奇迹,当然值得一看,只是这电影有些镜头也令蒋墨成不太自在,如果只有他一个人,这也不是什么需要矫情地闭上眼睛的大尺度,可他旁边坐着他的女朋友,大荧幕上又是……一时之间,他眼睛也不知道该往哪放,只能匆忙低头装忙。 柏盈却直勾勾地盯着荧幕。 突然,一只手遮住了她眼前的画面。 她偏过头,在这昏暗中,对上了蒋墨成幽深的眼眸,她甚至看到了他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对视不过几秒钟,蒋墨成的手换了个方向,扣住她的后脑,就在要亲上去的时候,她避开,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 “有人。” “没人。” 柏盈伸手拍上了他的脸,轻声斥道:“别烦。” 蒋墨成:“……” 两人的注意力再次被电影拽了回去。到后面时,影厅里时不时就传来啜泣声,蒋墨成只得把注意力放在柏盈身上,他侧过头看她,她脸上一点泪痕都没有,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屏幕,甚至唇角还带着一抹浅浅的、满足的笑意。 蒋墨成原本以为她也会为这样的场面流泪不止,还在想着该怎么安抚她,这一看,他也愣住。 从电影院出来时,有的人还在用纸巾擦眼泪擤鼻涕。 柏盈挽着蒋墨成的臂弯,走出电影院时,她柔软地依偎在他的肩膀上,眼波含水:“很感人是不是,真正的爱情好伟大啊,你看,他们都没有认识几天。你呢,如果是你,你会把生还的机会给我吗?” 蒋墨成低头瞥她一眼。 怎么? 昨天他们还为这件事吵过,今天又来? 都不让他喘口气歇一歇。 他算是吸取教训了,何必因为这种根本就不可能会发生的事情跟她吵让她不高兴? “……会。”他回。 柏盈似是不信,“真的吗?如果我跟你两个人只能活一个,你会心甘情愿,无怨无悔地让我活?” 蒋墨成偶尔也觉得她很难缠。 不知道是她这样,还是所有谈恋爱的女人都这样。 他想,这类不着边际的问题,最后指向的都是一件事,她就是想知道他爱不爱她。 虽然他也不知道爱是什么,不过这不妨碍他此刻为了平息一场即将可能会发生的争吵,而耐心地沉声回答:“会。” 柏盈心满意足了。 她抱他的臂弯抱得更紧,甚至还踮起脚尖,开心地主动亲吻他,情意绵绵地看着他,仿佛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人,她柔声道:“你可要记住你今天说过的话啊。” 对于她总想证明他爱她,证明了又这般高兴满足的这件事,蒋墨成心里泛起无奈,唇角却翘起,不太自然地“嗯”了一声。 第26章 026 今天的约会柏盈跟蒋墨成都很满意。 柏盈也没有无聊到相信男人的情话, 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是人,她把性命放在首位, 那旁人也会。只是不相信归不相信,听了他的话,她的心情终归是舒服坦然了许多。 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行为,包括说出来的话承担起责任来。 他心里怎么想的她不关心, 他答应了并且愿意为她死,那她姑且就当真吧——骗她?哄她?那就更该死了哦。 两人甜甜蜜蜜地回了酒店,蒋墨成现在除了睡觉以外,只要在酒店里,其他时间都要呆在她身边。气氛太好,蒋墨成征求过柏盈的意见后,通知前台那边送来了一瓶葡萄酒。 柏盈抿了一口,口感有些涩,她微微皱了下眉。 “喝不惯?” “……嗯。”柏盈眨了眨眼,“之前没有喝过。” 蒋墨成失笑, “条件有限,将就一下。” 他突然想起, 几年前他一时兴起在国外时买了一个酒庄, 下次有机会的话带她过去度假应该也不错。 柏盈的酒量一般,没喝几口脸颊绯红, 放下高脚杯,将他当作靠枕, 安心地依偎在他怀里, 闭上眼睛摒弃一切杂念,享受这一刻难得的安静与惬意。 突然, 有人十分讨嫌打破了这氛围,似是漫不经心地问道:“如果有一天我骗了你,你会不会原谅我?” 柏盈懒洋洋睁开眼睛,听清楚了这个问题后,立刻警惕地从他怀中坐了起来,侧头看他,“所以你其实欠了债?” “……”蒋墨成说,“没有。” 柏盈眯了眯眼眸,似乎是在辨别他这话里的真假,看他眼神清明,语气笃定,没有一秒的迟疑,不像是在说谎的样子。 不过他欠没欠债跟她也没关系就是了。 她还没舒一口气,想起什么,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一下子往宽大的沙发上挪开了,脚趾碰到他的西装裤,她都嫌脏,立刻往回缩,“你不会有病吧,还是传染病?” 蒋墨成捏紧了手中的杯子,忍无可忍,重重地放下,磕在茶几玻璃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强势地一把将她捞了回来,将她禁锢在怀里,死死地缠着她,咬牙道:“没、有。” 柏盈心想,也是。 他如果有病,甭管是什么病,以沈宅筛选保镖的严格,他连门都进不去,而且相处也有一段时间了,他在一些事上有没有经验她还是能判断出来的。 “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蒋墨成一张脸拉得老长,危险地看她,“欠债、传染病,你就这么看我?” 第20节 柏盈一脸无辜地抬头看他,“所以,你该不会有孩子吧?” 蒋墨成:“……” 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隐忍,抬手按了按额头,“你什么时候生,我什么时候有。” 柏盈以一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看着他,她都想让他去洗手间照照镜子了,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德行,做别的事情不怎么厉害,做梦倒是挺别致、挺在行。 能给她未来小孩当爸爸的人她起码列了一百条硬性标准。 宁缺毋滥这四个字她牢牢刻在了心里。 他连三分之一的边都够不上还敢这样想,想象力真的太丰富了,虽说现在天也黑了,但也不能随地做梦吧。 蒋墨成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这句话不太合适。 至少在此时此刻不太合适,毕竟酒店的大床离他们只有几步之遥。 “我的意思是,”他停顿,“没有。我都没结婚怎么会有孩子?”他反客为主,戳了戳她的脑门,“你一天天的究竟在想什么?” 柏盈甩开他的手,“所以你到底有什么事骗我?别说没有,你能这样问,就代表一定有。” “没有。” 蒋墨成面不改色地反问她:“你能问我愿不愿意为了你心甘情愿去死,我就不能问你这个问题?” 柏盈:“……?” 这诡计多端的男人。 她问那个问题,是真的会发生那件事,所以,他现在问她这个问题,也意味着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她,不然平白无故的,难道是没话找话? 好,好得很。 她凝神沉思几秒,继而展颜一笑,“能啊,怎么不能!” 那你就更该死了啊。 “所以?”他看向她,也想听到她的回答。 柏盈微笑,伸手搂住了他的脖子,贴着他的侧脸,吐息如兰,“只要你爱我,只要你愿意为我连命都不要,我就会原谅你。” 蒋墨成自动忽略了中间那句话。 只要他爱她,他骗了她她也会原谅他。 暮色笼罩,窗户都成为了一面镜子,镜子里的男女相拥,仿佛是最为亲密的伴侣,耳鬓厮磨,唇齿交缠。 第二天,柏盈又是睡到自然醒,洗漱之后有人敲门,开了门,蒋墨成正立在门外,她有些惊讶地问:“你怎么还在?” “今天星期六。” 蒋墨成见她脸上还有着没擦干的水珠,抬手,用指腹轻轻擦拭,若无其事地说:“别人也要休息,我陪你出去逛逛?” 柏盈欣然答应,交易所双休日休市,她在酒店呆着也无聊。 离饭点还有一会儿,柏盈本来都不想吃早餐的,但蒋墨成很坚持,给她点了牛奶跟三明治,看着她一点一点吃完,这才牵着她往酒店外走去,叫了计程车前往市中心。 双休日出来逛街的人也不少,柏盈这次来宁市都没带多少行李,这也要买,那也要买,蒋墨成手里提着大包小包,跟在她身后当勤勤恳恳的保镖,不过显然他还不够专业,在他们走出商场时,迎面碰上几个无视其他人存在你追我赶、打打闹闹的小孩,一时躲避不及,柏盈的手提包被撞倒,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几个小孩被蒋墨成冷峻的面容吓到,拔腿就想跑。 柏盈人没事,就是被吓到了,现在心还怦怦乱跳呢。 蒋墨成眼疾手快,一伸手,抓了个小孩,拎着他的后襟,任由他挣扎也不放开。 “救命啊救命!” “有人卖小孩啦!!” 蒋墨成充耳不闻,路过的大人看了眼地上的手提包,以及从包里掉出来的钱包粉饼什么的……就这一眼什么都明白了,另外几个小孩也犹犹豫豫地想上来救小伙伴,但又害怕。 “没事吧?撞疼没有?” 他似乎踩到了什么,抬脚,皮鞋下居然是一只钢笔,毫无疑问,这也是她的。 这支暗红色的钢笔蒋墨成也是头一回见,把玩在手里多看了几眼,很普通,市面上随处可见,唯一不同的是钢笔上刻着很可爱的猫爪印。 “还挺可爱。”他递给她,随口道。 柏盈检查了笔尖完好无损,盖上笔帽重新放回手提包里,一脸不高兴。 小孩在骂过之后开始抽抽噎噎,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模样看起来可怜极了,只可惜他眼前的两个大人似乎都没什么同情心,活脱脱的铁石心肠的一对,雌雄双煞。 更让人害怕了。 蒋墨成沉声道:“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道歉。” 小孩:呜呜呜。 “我不是你爸,跟我哭没用。” 蒋墨成顿了顿,看着这屁点大的小孩,心想,这要是他的孩子,惹了事就想跑,他更不会手软。 小孩赶忙捂住了嘴,吓得开始打嗝。 蒋墨成松开了手,这小孩也不敢跑,乖乖地捡起地上的钱包,补妆的粉饼跟口红还有纸巾,规规矩矩来到柏盈面前,泪汪汪地说对不起。 柏盈心情总算好了不少,含笑轻声道:“没关系。” 以前也不是没有碰到过这种事。 不过这一声“没关系”倒是最轻松的一次,她看蒋墨成也更加顺眼了一点。等这小孩一边往小伙伴所在的方向跑一边哇哇哭时,柏盈神清气爽,笑意盈盈地挽上了蒋墨成的臂弯,嗔道:“真是的,怎么跟孩子较真呢?” 这话当然是假惺惺的。 她嘴都快笑烂了。 蒋墨成重新提上大包小包的购物袋,也没手牵她,瞥她一眼没说话。 他今天不跟那猴孩子较真,她就会跟他较真。怀疑被对方下了药致使自己鬼迷心窍的人不只是柏盈,他偶尔也会为此感到迷惑,明明她现在也没有刚开始认识时温柔,两人还时常争吵,但他怎么好像越来越喜欢她了。 逛了这么久,蒋墨成也没心思去挑选餐厅,采取就近原则来了附近的餐厅。中途时,柏盈去了洗手间,蒋墨成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林飞的来电。 “说正事。”蒋墨成眼睛一直盯着她离开的方向,催促林飞,“我还在忙。” “……”林飞将不必要的问候都咽了回去,直接步入正题,“沈晋昨天回国了,我估计是在国外谈得不太顺利,他从昨天下午到今天甚至都没回公司。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总感觉不太对劲的样子。” “沈晋回国了?” 对此,蒋墨成兴致缺缺,但又想到他跟沈晋还有正事谈,便道:“正好,跟他那边尽快约个时间,我有事找他。” 林飞惊讶:“怎么,气还没消??” 他又劝解开导蒋墨成,“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事儿真没必要闹到台面上来,对咱们也没好处啊。” 这件事刚发生时,他比蒋墨成还火大,但也没想过要跟沈晋面对面坐下来谈这事——怎么谈?动嘴皮子还是动手?白白掉了身价不说,传出去也让人笑话。 蒋墨成扯了扯领带,眉头一皱:“我没空跟他谈那种破事。” 林飞追问:“还有什么事?” “你先别管。”他说,“跟沈晋尽快约时间,这事我不想再等。” … 沈宅书房里,气压低得人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 管家一脸菜色。 赵明海也神色惴惴。 只有沈晋仿佛气定神闲翻阅文件,翻到最后一页,他慢条斯理地西装内侧拿出钢笔来,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盖上笔帽时,一点点轻微的声响惹得赵明海飞快抬眸扫了一眼,顿时心里直打鼓,一点主意都没有。 沈晋随身携带的钢笔似乎跟他本人格格不入。 那是一只都认不出品牌的普通钢笔,通身黑色,还刻着猫爪印。 赵明海打好腹稿,斟酌着开口汇报:“上下都已经排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可疑的情况,她的房间也保护得很好……” 他咬咬牙,硬着头皮道:“柏小姐应该是自己主动离开的。” 这是不争的事实。 虽然沈晋出国后,沈宅的保镖少了很多,但这里依然是安全的,在这地界还没有人能不留下任何痕迹从沈宅绑走一个人,一个尤为重要的人。 第27章 027 书房里陷入一片死寂, 几人噤若寒蝉,落针可闻。 从发现柏盈离开到现在,已经将近四天。管家看到她留下的字条时已经吓得魂飞魄散, 却不敢贸贸然出去找她,这些年来沈晋在生意场上得罪的人太多了,明里暗里不知道多少对手,一旦被这些人嗅到了味道, 只怕会惹来更大的麻烦,到时候谁能负责? 沈晋大约也是这样想的,回来后也没有兴师动众。 只是谁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悦。 他将钢笔又放回西装内侧,双手合握在一起,目光沉静地扫过两人,“有人浑水摸鱼。” 赵明海忙不迭点头:“这是肯定的,柏小姐一个人是很难不惊动其他人出去的。从昨天开始,已经在上下排查了。” “两天内,我要知道这个胆大包天的东西是谁。” “是。” 沈晋深吸一口气,太阳穴都在隐隐作疼:“尽快。” 管家欲言又止, “先生,这几天我都有在调查, 似乎都没有什么问题, 会不会是外面的人?” 事关重大,又这般突然。 管家管着沈家, 站在他的角度,自然不希望这个人是沈宅的人, 更何况, 他也实在想不出会有人这样不要命,明知道先生对柏小姐的在意, 居然带着她离开?思来想去,他越发觉得是外面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比如…… “柏小姐之前见过她过去的同学朋友。”管家暗示,“您说会不会……” 沈晋抬眼,“叶恒?”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赵明海都想笑出声来。就那么个斯斯文文的学生,真要那样硬气,早干嘛去了?怂包一个,可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怀疑他都是给他脸了。 管家立刻噤了声。 沈晋恍若未闻,“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她一个人出不去,外面的人也进不来。” 第21节 “也不是完全没有问题。”管家对赵明海刚才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也颇为不满,“保镖都是由赵总安排的,新来的那个保镖才来没几天就说家里有事提前走了,接着柏小姐也消失了。” 赵明海挑了挑眉,语气不善,“什么意思?!” 保镖确实都是经过他的手才进来的,别说是自个儿,三代都被他查得一清二楚,确定没有任何问题后才会入职。 管家这话实实在在的就戳了赵明海的肺管子,“你是说我的人在捣鬼?” 管家一脸正色,“时间上太凑巧,剩下的人这几天我都盯着,只有这个人还没排查过他的行踪。” 眼看着两人要吵起来,沈晋淡定地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一锤定音,“去查吧。” 赵明海忍了忍,“好。” 正在这时,传来敲门声,赵明海离得比较近,过去开门,来人是沈晋的秘书,孙秘书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觉得今天一过来,沈宅的气氛很怪异,紧绷着,仿佛是暴风雨来临之前的宁静,他屏气凝神地汇报情况:“沈总,环球蒋总的秘书在上个月25号时致电,说想跟您约时间见面。” “今天是环球的林副总打来电话,再次约您,说有重要的事情见面详谈。” 意识到谈的是公事,管家很识趣地离开,顺手关上了书房的门。 赵明海听了秘书的话,却是一愣,“谁?你说谁??” 就连沈晋都面露微微讶异。 孙秘书说:“沈总,环球的蒋总要见您。” 赵明海瞬间将什么保镖什么柏小姐都放在脑后,皱紧了眉头,嘀咕道:“蒋三这是要做什么?怎么平白无故地要见面?他这是什么意思?” 孙秘书还在等着沈晋的回复,沈晋略一思忖,颔首:“可以,约个都方便的时间。” 孙秘书点头应下,随即离开书房。顿时书房只有沈晋跟赵明海,赵明海向前走近几步,抵着了办公桌后,疑惑而又急切问道:“他这是要整什么幺蛾子?这面能见?” 真要论起来,蒋墨成跟沈晋的关系虽然没有外界猜测的那样恶劣,但确实也没好到哪里去。 野心一样,目标一致,能力似乎也不相上下,这样的人连朋友都做不成,做对手更是硬碰硬,每回见了,都让身边的人不由得捏把汗。 “可能跟东南亚航线有关,谁先谁后总要有个结果。” 环球跟沈晋的长晋说白了就是竞争关系,这两个公司都是做集装箱内陆运输起家。国内的市场已经够他们吃得满嘴流油,但蒋墨成跟沈晋都不是容易满足的人,他们有着同样的野心,目光一转,盯上了国际船舶,未来竞争势必会更激烈。 赵明海搓了搓下巴,“想不通啊,你说他一个富家子弟那么拼做什么?他又不是没钱,富得跟什么似的,还想来抢咱们的饭碗,撑死他得了。” “怎么是我们的饭碗?论本事罢了。” 沈晋淡笑,“蒋家传统,分家的时候百分之六七十都得给蒋鸿成,远光没蒋墨成说话的份,现在是他大嫂还有他堂姐说了算,这两个女人怎么都不可能让他进远光。” “不是,他们蒋家一大家子不是过得挺亲热的?” “感情归感情,利益归利益。”沈晋说,“环球才是蒋墨成的底,他不拼,他不争,以后谁还知道蒋家有这么一个人?你以为大家族的旁支是怎么来的,往上数数,都是亲热的一家人。” 赵明海长叹一声:“那看来他蒋三的日子也不好过。” 沈晋笑而不语。这就是蒋墨成要的局面,他看得出来,蒋墨成压根就没看上远光,否则也不会痛痛快快地要去接手环球,再过个十来年,谁说得清楚究竟是远光代表蒋家,还是环球? “去吧。”沈晋说。 赵明海点头,只是在离开前,透过要关未关的门缝看到沈晋从抽屉里拿出一封信来,这封信不知道已经翻来覆去看了多少遍了。 沈晋的面庞都好似覆上了一层寒霜。 - 宁市比起锦城来说还是小了点儿,柏盈也没逛个痛快,不过冬天才过去,她都窝在屋子里,难得逛这么久,竟然觉得有些累。蒋墨成几次三番地打量着她纤细的身躯,更觉不可思议——逛街倒是体力好得好。 柏盈再累,还是没有趴在床上,更不允许蒋墨成靠近。 她穿上拖鞋走进浴室,站在浴缸前深深地叹气。 蒋墨成也跟着进来,见她在瞧浴缸,问道:“想泡澡?” 柏盈点头又摇头。 “什么意思?” “想,但是不。”柏盈坦然地回,“之前肯定有人泡过,想起来怪膈应的。” 床倒还好,床单被套她都检查过,至少看起来还挺卫生干净。她又不是光着身子睡觉,勉勉强强也能接受。浴缸就不同了,这也是她为难抗拒的根本原因。 “那带你去泡温泉?” 柏盈想都没想就拒绝:“得了吧,都这么晚了。” 她对泡温泉兴趣不大,一般温泉都在比较偏僻的郊区,一来一回路上少说也要折腾一两个小时,泡嘛,泡个二三十分钟都是她的极限。为了这二三十分钟,跑一趟郊区太不划算。 而且,除非是私人汤泉,那种度假村的温泉池一天泡过多少人,她都不愿意往深了想。 她今天累了,累了当然也没有兴致,蒋墨成要贴上来都被她拒绝,“累都累死了,我想早点睡,你,快点回去隔壁。” 她睡得早,起得也就不算晚。酒店的餐厅吃一两次尝尝鲜也就足够了,翻了翻餐单,柏盈对上面的东西没有丝毫胃口。 “带你出去吃。” 蒋墨成丢下这样一句话,居然去了阳台,将她晾晒的内衣都收了起来。她大部分衣服都交给了酒店的工作人员,手洗的交给了他,贴身的她是自己来,兴许是抱着“过一天算一天”的心态,从沈宅出来后,她在蒋墨成面前就很放得开——她曾经听说过一句话,女人只会在两种男人面前不那么在乎形象。 第一种,没有兴趣,或者不再有兴趣的男人。 第二种,不会长期发展的男人。 正好,蒋墨成就属于第二种。所以,她贴身的内衣手洗后直接晾晒在阳台,他会不会看见,会不会难为情,并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蒋墨成手里握着这布料少得可怜的内衣,面不改色地叠好,蹲下来放进了她的行李箱里。 头一回看到时,他是来到阳台打电话,一不小心转身,脸就直接撞上被风吹起的内衣。 一开始难免浑身不自在、心猿意马,第二回 见了也就坦然了。 只是手掌触碰上,还是感觉手心在发烫。 也不是没碰过,只是没有以这样的方式碰过。 柏盈探头一瞧,有点想夸他,是个眼里有活的男人。不过眼里不能都是这种活吧?很快地,她终于再次认清了一个事实:绝大部分男人眼里有活时,就意味着有鬼。 出去吃了早餐,又悠闲地逛了一圈回酒店,才从电梯出来,远远地就看着她房间的门是敞开的,里面还传出说话声。 她一愣,快步过去。 原来是这一层的负责经理还有两个员工,不知道他们是哪里来得快得惊人的办事效率,居然在他们出去短短两个小时的时间里,在不破坏浴室的地砖还有水管的前提下,更换了浴缸。还好这酒店先前是可移动的浴缸,更换起来步骤并没有那么复杂,不过……不过—— 柏盈一脸惊愕地看向始作俑者。 蒋墨成揽过她的腰身,云淡风轻地说:“新的,没人泡过,怎么样高兴了吧?” 第28章 028 柏盈哑口无言。 她仿佛丧失了语言功能, 只能目光发怔地看着工作人员将浴缸装好,接着将地上的一片狼藉收拾干净以后,负责经理面带微笑地带着他们离开。这几乎超过了她的想象, 怎么会有人要在酒店里安装新的浴缸。 这么一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情,居然就发生在了她的眼皮子底下。 蒋墨成搂着她走过去,弯腰,看了眼浴缸, 满意,但也没那么满意。 这酒店的大老板他也熟,这间套房他是按年来包的,只要他愿意,跟负责人打个电话,不至于连换个浴缸这种简单的小事都办不到。只不过还是太过匆忙,只能临时选了这么个小了吧唧的浴缸。 一回头,看她还直愣愣地盯着他瞧,呆呆的样子很可爱。 他那点不满也都烟消云散,直起身子, 摸了摸她的头发,抚上脖颈, “今天晚上你就可以泡了。” 他只当柏盈是感动得说不出话来。 的确, 这也是他头一回办这种事。昨天晚上离开她的房间后,他没有直接回房, 而是给老板打了电话又跟负责人商量了最快的可行方案。 柏盈都想脱口而出:有病吧你?? 她难以置信地问:“等等,酒店为什么会答应这种要求?” 这种要求无理到家了! 她觉得非常的离谱, 离谱到她都忍不住在想, 负责经理最后看向她时那个微笑是苦笑吧? “为什么不答应?”蒋墨成说,“钱我出, 人工费我出,损失费我出。” 包括员工额外的加班费都是从他账上走,为什么不答应? 这难道是什么难事? 柏盈:“……” 她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败下阵来,“酒店的人可能以为我有病。”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来。他有病,他身边的她多半也有病,酒店的人一定会这样想。 “什么?”她说得太小声,蒋墨成没听清楚。 “我是说这事没必要,就住几天而已。”柏盈看他的态度如此坦然大方,甚至都开始被他影响,好像更换酒店的浴缸真的不算什么大事。 “住几天就泡几天。”他不以为然,“你想泡,那这事就有必要。” 也就是柏盈还算见多识广,这几年来她没少见男人为了讨欢心做出的疯癫举动,否则她真怀疑自己是不是找了个傻子。 “你不高兴?” 蒋墨成蹙眉问她。从刚才到现在也没看她笑,更没听到她说喜欢,真要高兴的话,早在那些工作人员离开的下一秒她就该抱着他亲了。 “高兴啊。” 柏盈收敛心神,坐在浴缸边缘,仰头冲他一笑,“我今天晚上就要泡!” 不管他是不是傻子,反正她今天晚上可以痛快泡澡了,那这就是一件好事。人活在这个世界上,难免有发疯的时候,只要没影响到她,只要没给她带来麻烦,她当然可以大度理解并且宽容接受。 蒋墨成看了她一会儿,“你高兴就好。” 说完这句话后,他还是看着她,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柏盈见浴缸是干的,饶有兴致地坐了进去,头仰着靠在边缘,对上他的一双黑眸,四目相对,他一把攥着她的胳膊,她被这力度带着坐了起来,很快地她明白他想要什么。 跟小朋友一样。 等着被老师贴小红花。柏盈搂着他的脖子,他不得不俯首,她丝毫没吝啬,主动亲了亲他的脸。 “我特别开心。” 这点小事也这样开心。蒋墨成“嗯”了声,打量了眼只能容得下一个人的浴缸,以后要是在家里给她装个可以游一圈的大浴缸,还不知道得高兴成什么样。 - 第22节 赵明海从沈宅出来后并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来了常去的会所,入座后,看向老神在在的钟文辉,拉长音调诉苦道:“你倒是清闲,哪像我,好不容易回国了,又得忙起来。” 钟文辉也是沈晋挖掘并且一手提拔起来的人才,自然也知道别人不知道的内部消息,闻言瞥他一眼,“还没找到?” “没呢,沈哥那样子看起来忒吓人,你说这事奇不奇怪。”赵明海压低了声音,也是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神情,“就柏小姐这么个才毕业的学生,她怎么就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地离开了呢?” 钟文辉说:“有人帮她。” “你这话可别在沈哥面前讲。”赵明海提醒,“我看沈哥恨不得扒了那个人的皮。” 钟文辉摇了摇头:“问题不在那个人身上。” 赵明海性子直,也没那么细腻,“你说这柏小姐也是,不好好在家里呆着等沈哥回来,整这一出是图什么?她要是在外面冻着了饿着了,算谁的?” 钟文辉笑了笑,没接这话茬。 图什么?当然是想跟沈晋结婚。女人也不了解男人,用这样的手段逼沈晋,即便沈晋真的一时答应了,两人之间肯定也会有隔阂,还是太年轻心思太简单,不够沉稳,呆在沈晋身边十年八年,水滴石穿,这事自然就成了,非要剑走偏锋,落了下乘,把那一点点情意耗尽了什么都不剩,到头来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不说这个了。”赵明海喝了口酒,神秘兮兮地说,“有件事更奇怪,蒋三居然跟沈哥约见面,说有事要谈。稀奇吧?” 原本淡定的钟文辉闻言面色微变:“什么?” 赵明海笑,“你也觉得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如果不是他在场亲耳听到,他都不会相信。 钟文辉却是心不在焉,险些没拿稳手中的酒杯,杯中的酒都晃了出来,洒了一桌,赵明海也瞧出了端倪来,皱眉问道:“不是,你这是怎么了?” 在赵明海的再三逼问之下,钟文辉知道也瞒不下去,终于神色阴郁地说出实情。原来一个多月以前,他们都听说蒋墨成争取东南亚航线有了不小的进展,这事当然着急,沈晋是个大方的老板,钟文辉作为最开始的核心下属也攥着一些股份,事关自己的利益,钟文辉格外上心,竟然出了昏招,偷偷潜入了蒋家。 “差一点。”钟文辉如今想起来还是遗憾不已,“只差一点就拷到了资料。” 赵明海回过神来一脸震惊:“你疯了??” “这事你可瞒得真紧!”赵明海迅速地想起,钟文辉找的这个时间点太好了,沈哥的外婆才去世,沈哥还得着手安排出国出差的事,自然分/身乏术,否则钟文辉的这点上不了台面的小动作肯定瞒不了这么久。 “沈哥什么人你不知道?!”赵明海一脸见了鬼的神情,“他跟蒋三,这几年什么不是公平竞争?还有,蒋三什么人你不清楚难道你还没听说过?他是吃哑巴亏的人?” “所以蒋三这是找沈哥谈这事?”赵明海额头都冒出了一层汗,虚脱似的往后一靠,“你赶紧跟沈哥说,他们明天就要碰面,到时候他什么都不知道,你让他脸往哪里放!” 这可是丢人现眼的事,要么不做,要么就做得谁都抓不住把柄,看钟文辉这模样也知道,蒋墨成手上肯定也有证据,到时候直接甩出来让沈哥以后怎么做人? 钟文辉也是面沉如水。 赵明海怜悯地看着他,只能怪他运气太差了,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犯这种事。 - 周一一大清早。 蒋墨成敲开了柏盈的房门,柏盈有起床,当然不高兴,噘着嘴不悦地看着他。 他轻笑一声,伸出手将她圈紧怀里,在她发顶落下一个吻,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我今天可能要很晚回,上午去办事,下午回一趟锦城,要不要跟我一起?” 这话是问话,但他知道她这个懒鬼肯定不会答应。 果然,她摇了摇头,不耐烦地回:“不要!” “顺利的话,七八点应该赶得回来,到时候陪你吃宵夜。”他顿了顿,“不顺利的话……” 他又笃定道:“不会不顺利。” 沈晋那么个笑面虎,这种对他没有半点坏处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会拒绝。那件破事他没找沈晋算账,沈晋就该偷着乐了。 “嗯嗯嗯。”柏盈敷衍地点头。 蒋墨成嗅着她身上的气息,闭眼道:“很快,很快这些事情都会解决。” 解决了,他会循序渐进地坦白他的身份,带她回锦城见她的父母,见他的父母。 好不容易送走了他以后,柏盈那点睡意也没了,坐在床上愤愤骂了他好几句,这才起身前往洗手间,洗漱之后她出门了。她并没有前往交易所,而是拦了辆出租车来到蒋墨成外公外婆的住处。 短短几天,院墙内的玉兰花都已经凋谢,树枝也变得光秃秃了。 她记下了地址,上车时,若有所思地回头看了一眼。 其实她以前对他的生活背景并不感兴趣,毕竟可以预见到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会很短,何必浪费心思。可昨天浴缸的事回想起来她还是觉得非常古怪,先不说这件事已经超出了正常人的接受范围,操作起来根本就没那样简单! 试问她是酒店的工作人员甚至是经理,碰到住客说嫌浴缸脏,要拆了装新的,她恐怕都想拨打精神病院的号码让人把他拖走。 惯得他,这是酒店,又不是他家! 可问题是,酒店答应了,并且做了。 柏盈隐约察觉出了不对劲来,但她又不知道究竟有哪里不对。她的第一反应就是干脆找个人查查这家,既然他外公外婆的家在这里,只要给了地址,基本信息总是可以查得出来的吧? 第29章 029 柏盈去了一趟交易所, 这里每天都很拥挤,每个人都扯着嗓子说话,吵得她耳朵疼, 以致于她对炒股这件事都没了任何的兴趣。 这一年来有一只股票涨势很猛,隐约有成为百元股的架势。跑这儿来的股民有一大半都是冲着它,每天喜气洋洋的,柏盈多看了两眼, 在她做的那个梦里,只简单提过几句,之后这只股票被套牢,一夕之间天崩地裂,股民损失异常惨重。 沈晋的过去某个已经反目成仇的朋友就是其中之一。 现在的长晋过去只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公司,是由两人共同创立,但中途时,两人理念不一致,再加上一些尔虞我诈,导致昔日好友分道扬镳。沈晋度过了最困难的日子后越来越好, 那个朋友一头扎进了股市中,也曾意气风发、备受追捧, 后来下场落魄凄惨, 一个成为了几大传奇之一,一个穷困潦倒。 柏盈静静地观望着。 她购买的那只股票似乎还要下跌的趋势, 但如果一切都是真的,那很快, 就会迎来转折。她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在交易所像是看戏一般坐了好一会儿后,拿起包走了出来, 下意识地往对面的咖啡厅走去,走出几步后,她立刻停下脚步。 她并不是很愿意跟宋芸珠有过多的接触。 这种心情非常的复杂,一来,她没有再交新朋友的打算,二来,她跟宋芸珠虽然素不相识,但说到底都认识同一个男人,她想改命,宋芸珠现在也在努力地挣脱困境,既然如此,那她们还是不要互相影响…… 于是,她没有迈进咖啡厅,而是站在路边等出租车。 三四月份的天说变就变,没一会儿,天上居然飘下了绵绵雨丝。 这个点出租车也没见几辆,好不容易来了一辆,还载着乘客。柏盈正要将包放在头顶遮雨时,一道柔和的女声从身后传来,“是没带伞吗?” 柏盈回头,对上了宋芸珠的双眸。 宋芸珠显然早就认出了她,冲她笑了笑,将手中的折叠雨伞递了过来,“正好我有雨伞,咖啡厅里也有备用的,这把借给你。” “不用,不用,谢谢你啊。”柏盈礼貌地道谢。 “这雨应该会持续下一段时间。”宋芸珠抬眸看了看天,乌云正往这边缓慢移动,“估计还会下大雨,天气不热不冷的,要是生病着凉了会更麻烦。” 她顿了顿,“别客气,前几天你还请我喝了牛奶。” 柏盈沉默两秒,还是接了过来,“那我怎么还你?” 宋芸珠想说一把雨伞不用还,又及时地想到自己现在买一把雨伞的钱都可以够她跟妈妈一天的生活费,便改口道:“放在咖啡厅就好。” “好,谢谢。” “不客气。”宋芸珠说,“我上班要迟到了,先过去了。” “嗯。”柏盈抬手冲她小幅度地挥了挥,莞尔一笑,“再见。” 目送着宋芸珠跑向咖啡厅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到后,柏盈才收回了视线,撑起了这把伞,在路边等了近十分钟,雨丝变成了豆大的雨点时,终于等到了一辆没载客的出租车。 - 钟文辉打好腹稿,鼓起勇气来了沈宅。 沈宅现在外松内严,以往很少跟柏盈打交道的钟文辉都不由得在想,要是她在就好了。他确实运道不太好,正好撞上了沈晋心情非常糟糕的时刻,但凡柏盈没走,还跟沈晋在家里蜜里调油,这事他坦白后道个歉可能就混过去了。 来到书房,钟文辉敲了敲门,听到沈晋的回应推门进去。 他一看到书桌上烟灰缸里堆满了烟头,心下更是沉重,沈晋已经很久没有抽烟抽这么凶了。 沈晋挂了电话后,抬眼看他,“有事?” “听说蒋总约了您碰面?”钟文辉试探着问道。 “有事直接说。” 钟文辉知道这一关躲不过去了,只好老老实实地将来龙去脉都交代了个清楚,说话声音也越来越低。说完后,低着头也不敢看沈晋,长达几分钟的静默后,出现在钟文辉视线中的是沈晋的皮鞋。 沈晋走到钟文辉身前,带着一股强烈的压迫感,他问,“谁给你的胆子?” 钟文辉不敢往后退,只能尽量平静地回:“沈总,对不起。” 沈晋本来也在困惑蒋墨成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约他见面,还说有要事相谈,如果不是时机特殊,他一定会让人去查个清楚,现在距离跟蒋墨成见面只有不到四个小时的时间,他这个当老板的居然才知道原因。 “沈总,我……” 钟文辉还想解释自己的动机。 他是有私心不假,但他也是为了公司未来的发展。 可沈晋用拳头打断了他的话语。 钟文辉疼得闷哼一声,弯下腰大口大口地喘气。沈晋这几年来是修身养性,以致于就连跟在他身边的人都逐渐忘记了他当年是怎么赤手空拳发家的。 倏地,他扼住了钟文辉的脖颈,死死地按在了书桌上,低声,“胆子这么大,位子给你坐怎么样?” … 管家经过,听到书房里的闷哼声,不由得回头看了一眼另一边的廊道,在心里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他跟在先生身边也有好几年了,还是头一回见到先生发这么大的火。 - 蒋墨成是接近下午一两点才从宁市出发回锦城,他跟沈晋约的是六点碰面,想着时间还早,干脆去了趟公司,跟腿上还打着石膏的林飞见了一面。 “要不要我陪你去见沈晋?” 林飞再次问道。 蒋墨成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来,“你这么闲?” 林飞头皮发麻,生怕又被差遣别的事情,连忙摆手,“不不不,就是觉得这事挺稀罕,不让我去见证一下,我这抓心挠肝的,你跟沈晋究竟要谈什么我都不知道的事啊?” “私事。” 林飞更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你俩什么时候有私事谈了?” 蒋墨成唇角勾起,却还是瞒得严实,“过几天再跟你说。” 林飞:“……” 蒋墨成的一张嘴又硬又严实,林飞是体会过的,他不想说的事,现在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都不会透露一句。于是,林飞也不想浪费时间,转移话题,以幸灾乐祸的口吻道:“沈晋那边估计是出了大事。” 第23节 这话果然吸引了蒋墨成的注意,他懒懒地抬头。 林飞说:“暂时还没打听到,沈晋到现在还没去公司,他手下那几个人倒是去他家里,要不是等下你们要碰面,我都怀疑他是不是断了胳膊断了腿。” “不过也说不好。”林飞话锋一转,“他出去一趟这么久,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小别胜新婚,搞不好跟他女人还在腻歪,工作都得排后头。” 蒋墨成显然不想讨论这种无聊的话题,翻了一页文件,头都没抬,“实在闲,可以去楼下看大门。” … 五点五十。 蒋墨成下车,一边打电话一边往餐厅里走。约的是六点,为了表达他的诚意,他当然会提前几分钟到。 “晚饭吃了没?”他按了电梯,等在一边,问电话那头的人,“吃的什么?” 柏盈跟廖俊宏约的半个月期限也快到了。 她正在翻看律师给她初步拟定的合同,敷衍着回他:“鸡汤饭。” “怎么都吃不腻?” “我这个人就是很专一啊。” 电梯门开了。 赵明海从里走出来,正好跟蒋墨成碰上,本来还想喊一声,见蒋墨成在打电话,只能笑着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蒋墨成颔首,擦肩而过时,赵明海听到他对电话那头的人说:“我忙完了就回来,你呢,想吃什么,我给你带?” 赵明海没能忍住回头看了一眼。 只见一向脸上都没什么表情的蒋墨成破天荒地居然带着笑意。 不知道那头的人说了什么,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他分明听到了蒋墨成笑着说了一声“乖,等我”。 赵明海一脸惊愕:“……” 他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回过神来,松了口气,看蒋三这荡漾的模样,今天的谈话应该不至于剑拔弩张到要动手吧?——蒋三说不定还等着见女朋友,哪能带着伤。 放心了。 蒋墨成很快地到了包厢门口,敲门进来,没想到沈晋已经到了。 这还是他们私底下头一回约着见面吃饭。沈晋自知理亏,蒋墨成也确实是要跟他商谈,气氛竟然意外平和,省去了不必要的寒暄过后,沈晋主动开口提起:“蒋总,我的人兴风作浪的事我已经知道了。” “这事跟我脱不开关系。”沈晋沉声,“给你带来的损失跟麻烦我会赔偿。” 蒋墨成没想到他会提及这件事。 听沈晋话里的意思,似乎那破事不是他安排的。 不过,已经无所谓了。一码事归一码事,蒋墨成不愿意将这件事跟柏盈的事混为一谈,更不会以此作为条件,公是公,私是私,今天他跟沈晋谈妥了,也不代表走出这包间后他们能握手言和。 以前怎么样,今后依然怎么样。 “我会把做这件事的人调离锦城。” 蒋墨成神色寡淡地回:“不必了。” 沈晋想了想,将准备好的支票本推到了他手边,“蒋总,不妨开个价。” 蒋墨成看都没看一眼,倒是被沈晋这举动给逗笑了,“沈总觉得我缺你这点钱?” “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赔礼。” 沈晋见蒋墨成神色淡淡,便面带微笑从西装内侧拿出钢笔,“或者我来帮蒋总估个价?” “沈总你——” 蒋墨成漫不经心解开袖扣,抬眸,视线触及那只钢笔,立即收了声,记起在哪瞧见过,一时之间他目光如利刃般锐利地扫射过来。 第30章 030 沈晋似是浑然未觉蒋墨成凛冽的视线。 他慢条斯理拧开笔帽, 在支票上填写数字,事实上,如果是平日里的沈晋, 他绝不会用如此潦草的方式来解决这件事。对待蒋墨成这种并不缺钱的人,用支票来应对,显然是下下策。 然而沈晋现在的耐心所剩无几,还没回国时就收到了管家打来的电话, 从那时候开始他就难以入眠,心情糟糕到体内暴戾因子都在不停地流窜,无法保持以往的理智与镇定。 他原本以为这只是她开的一个玩笑。 或许是她的抗议跟试探。 或许她只是去朋友家住几天。 他以为,她会很快回来,接着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可当他看到那封信时,他才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蒋墨成眯了眯眼。 他的目光就没从沈晋手上那只钢笔上挪开过半分,就连呼吸都变得缓慢,他一寸一寸地打量着这只钢笔,脑子里钻进某个可笑的猜测,他都觉得荒谬至极。 只是垂在身侧的手, 逐渐地在收紧,青筋凸起。 就连看向沈晋的眼神都变得如碰到了试图入侵领地的雄性一般危险。 在这一触即发时, 沈晋填好支票, 将钢笔盖好,收起放进西装内侧, 摁住支票,往蒋墨成那边一推, “不知道这个数能不能令蒋总满意。” 这句话令蒋墨成回过神来。 如果说之前他脸上的神情还能算得上平和, 那么此刻,则是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漠然。 他看都没看那支票, 伸手漫不经心地拂开,像是沾上了什么垃圾一般,他拿起手边的热毛巾擦拭,“不必。” 沈晋平淡地扫了他一眼:“蒋总这是什么意思?” “看来沈总也不是吝啬的人。”蒋墨成说,“这笔钱你还是分一分,给你手底下那些人,他们应该很缺钱。” 这是在讥讽沈晋对下面的人太吝啬,否则别人也不会为了蝇头小利连脸面都不要。 蒋墨成态度急速转变,很不寻常,沈晋也懒得去猜测其中的原因。 两人几乎连表面的和平都维持不了。那只钢笔就像是一粒火种钻入了蒋墨成的心里,成为熊熊烈火,烧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好过,而与此同时沈晋的理智这几天也在被她离开这件事反复倾轧,他十指交扣,似是平静地看向蒋墨成,连脸上那习惯性带上的笑意也淡了不少,“小事而已,蒋总一定要闹得这么难看?” 商场尔虞我诈,钟文辉也是有学有样。 这件事闹出去谁的面子都不好看,最好的方式当然是私了。 蒋墨成如果有心想声张,早在一个多月前就闹开了,又何必等到今天。沈晋以为他能主动邀约,必然是想找个双方都满意的方式来解决。 小事。 巧了,蒋墨成也觉得今天跟沈晋碰面要谈的事是小事,如果没有意外的发现的话。他冷冷地跟沈晋对视,在不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时,他不想再跟沈晋有过多的交谈,干脆起身,居高临下地瞥了沈晋一眼,“沈总,今天不是好时机,就到此为止。” “我们不久以后还会再见一面。” 蒋墨成嗤笑:“到那个时候,再算这笔账也不迟。” 说完后,转身往门口走去。 … 沈晋抬起头来,看着蒋墨成离开的背影,他怎么觉得蒋墨成话里有话? 从碰面到结束,这场约谈都没有超过十分钟,赵明海在楼下大厅等着,才打了个盹,一睁眼,看到蒋墨成从电梯出来,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再定睛一瞧,这人仿佛身上都带着冰碴子,冷得吓人。 赵明海心里直打鼓,本来都准备上前跟蒋墨成打个招呼,硬生生地逼停自己。 他嘴上总是蒋三蒋三的喊着,但见到了,还真有点发憷。就连沈晋都称之为对手的人,坊间也有响当当的名声,因此他也佩服钟文辉的胆量,怎么就胆大包天到去算计这人? 目送着蒋墨成走后,他快步来了电梯厅,着急忙慌地按电梯,一路疾走来到包间,见沈晋懒散地站在窗边,手指间还夹着一根烟,不由得心有余悸地走上前来,关心问道:“沈哥,没事吧?” “没事。” 赵明海环顾了下包间,没有动过手的痕迹,更是好奇了:“跟蒋总没谈妥?他开了什么条件?” 沈晋点了点烟灰,一脸若有所思:“他找我不是为了文辉的事。” “啊?”赵明海纳闷,“那还能是什么事?” - 蒋墨成沉默地坐在后座,司机噤若寒蝉。 宁市的雨也飘到了锦城,雨点急促地拍打着窗户,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人的思绪也一点一点地恢复清明。过去那些听过就忘的事情,齐头并进,一桩一件闯入到了他的脑海中—— “听说沈晋交了个很年轻的女朋友,好像大学还没毕业。” “谁家的千金?不是不是,沈晋瞒得紧,听说姓柏,就是个普通女学生,他家老太太喜欢得不行。” “老太太丧礼都是她主持操办的,跟沈晋一块儿。” 事到如今,蒋墨成再迟钝也不可能把那两只钢笔当成是偶然,是巧合。 沈晋绝不可能跟女朋友的助手用刻有一样的猫爪印的钢笔。 他跟沈晋竞争几年,对这人的脾性也算了解,这样一只文具店随处可见的钢笔能被他随身携带,必定意义非凡。 那么她为什么会有那样一只钢笔? 林飞接到蒋墨成电话时正在吃饭,一看来电,立刻来了精神,正想知道他跟沈晋谈得怎么样,飞快地接听电话,“怎么这么快?没谈妥?” 谁知道电话那头的蒋墨成却沉声交待了一件风马牛不相及的事。 “报纸,什么报纸?”林飞惊讶,“你要找沈晋半年前收回的报纸做什么?” 谁都知道,半年前有记者拍到沈晋跟女友约会时的照片,虽然只有模糊的侧脸照,但沈晋还是大手笔地收回所有的报纸,这报社之后也没敢继续刊登。 彼时他们只当是一桩笑谈,私底下没少震惊像沈晋这样的人居然也能干出这种事来。 但更令人震惊的事发生了,沈晋女朋友的事跟他们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找那份报纸?有什么意义? 蒋墨成冷声打断了林飞的追问,一字一顿道:“别再废话,去办,尽快。” 隔着电话,林飞都能察觉到蒋墨成似乎已经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他顿了顿,不再追问,按捺下满腹疑问,谨慎地提醒道:“快的话,这事肯定会惊动沈晋。” “他算个什么东西。” 蒋墨成语调冷若寒霜,“查,以最快的速度。” 林飞犹犹豫豫地,有心想提醒蒋墨成,这事看似简单,实则后患无穷,谁不知道沈晋对他女人的在意,如果被沈晋知道他们私底下要找那报纸,沈晋能不多想? 不知怎的,林飞突然想起蒋墨成说找沈晋谈的是私事,电光石火间,随着挂断电话,他好像猜到了是什么私事,难以置信地听着手机里嘟嘟嘟的忙音—— 第24节 不是吧? 该不会真的是他想的那样吧?? 像是被雷劈中了似的,林飞甚至都没顾得上自己脚上还打着石膏,爆了一句粗口,从椅子上直直地站了起来,视线僵直地跟推门进来送菜的服务员大眼瞪小眼。 虽然有一肚子的疑惑,林飞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问蒋墨成,赶忙联系相熟的报社负责人,锦城某个角落迅速动了起来,他们自然也有自己的关系网,这个世界上就没有密不透风的消息,沈晋半年以前的确强势地收回了报纸,但仍然有漏网之鱼。 一个多小时以后,林飞拿到报纸低头匆忙扫了一眼,眼睛跟被蛰了般迅速挪开,赶忙装进了文件袋里。 以他的好奇心,按理来说,这一趟他就算腿断了他也该去,但想到这报纸上的照片,他也怂了,再怎么好奇,也得留着一条命,思及此,他唤来司机,交待司机将这文件袋送过去。 司机办事效率也很快。 这场雨还没有停,蒋墨成的车几乎快与这浓如墨的夜色混为一体,司机撑着伞来到车旁,车窗摇下,从里伸出一只手,男人的手上戴着腕表,远处一道惊雷响起,司机一个哆嗦,连忙将文件袋递给了他。 “辛苦。” “回去吧。” 车内传来低沉的男声。 司机应下,还是撑伞等候在一旁,直到车窗再次升起,他才转身往停车方向走去。 腕表表盘上沾上了雨珠,蒋墨成也没在意,死死地攥着这份文件袋,静默了几秒后,一圈一圈的将缠着的线绕开,从里抽出一份似乎还带着油墨气息的报纸,本地报纸的版面上印着一张照片。 照片中,身穿白色长裙的女人披着宽大挺括的男士西装,亲昵依赖地挽着身形颀长的男人。 男人微微低头跟女人说着话,女人羞怯地笑。 隔着一段距离,但女人的侧脸还是被拍了下来,加上像素有限,模糊得很难看清她的长相。 蒋墨成目光沉郁地盯着,仿佛要将这报纸上凿出一个洞来。 他跟柏盈在一起的时间不短,她的每一处他都记得一清二楚,眉毛、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耳垂、发丝,都曾经被他轻捻过无数次,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他一眼就能认出她来。 已经沦为背景板的司机安静地缩在驾驶座,冷不丁地听到后座传来一声冷笑,更是放轻了呼吸。 蒋墨成面无表情地将这份报纸揉成一团。 这声音在沉寂的车内尤为突兀。 第31章 031 屋外一声惊雷。 林静安抚好受惊的女儿后, 听到外面的脚步声,连忙掀开被子起身,走出卧室, 迎面碰上赵明海,她压低声音道:“怎么这么晚回?” “跟沈哥有事谈。” 赵明海言简意赅地回,又道:“家里还有没有吃的?我要垫一口。” “那你等等。”林静往厨房方向走去,“今天让刘婶卤了你爱吃的牛肉, 给你煮碗面条怎么样?” “太可以了。” 赵明海就好这一口,林静很快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过来。 他脱了外套敞开吃面,林静也没闲着,拿起他的外套,外面的口袋、内侧的口袋,全被她翻了个遍,除此以外,她还走到他身侧,他早就知道她要干什么,放下筷子, 举手作投降状。 林静白了他一眼,上上下下全翻遍了, 连衬衫的领口都没放过, 仔仔细细地嗅了,只有难闻的烟味, 没有奇怪的味道,这才作罢。 拿起他放置在饭桌上的手机, 一边检查通话记录短信一边问道:“还没找到柏盈吗?” 赵明海叹气:“你以为简单呢, 这事沈哥不让声张,他前些年得罪了太多了, 就怕被人知道,对了,你可别到处说,都得小心点。” “我跟谁说啊。”林静抬头,嘀咕,“我是觉着吧,要是沈总没有跟柏盈结婚的打算,就此好聚好散得了。” “胡说八道什么。”赵明海打断了她。 林静听了这话自然也不高兴,“他俩难道不是因为这事闹翻了?你们男的是不是都这样想的,有钱就不想负责啦?” 赵明海求饶:“姑奶奶,怎么绕到这上面去了?” “这事我觉得沈总不对。”林静说,“结婚这事得两个人商量,谈妥了就结,谈不妥就分,哪能他不想结婚又不想分开的?” 她要是柏盈,她也得走。 沈总有钱归有钱,他也不可能把自己的身家跟女朋友分享吧? 况且柏盈一看就是对沈总有很深的感情,图的根本就不是钱。 赵明海怕赶上无妄之灾,干脆一声不吭地埋头吃面。 一碗面很快见底,在林静手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扫了一眼来电显示,递给他,没好气地说:“找你的。” 赵明海接过手机接通。 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的神色逐渐凝重,最后啪嗒一声,筷子居然掉落在地。 林静正要说他,他已经收了手机,拿起放在一旁的外套穿上,“我晚上不回了。”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林静愣了下,赶忙追了上去问道。 赵明海转过身来,双手搭在她的肩膀上,低声道:“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别怕,没有沈哥,就没有今天的我,他不管对我做什么,我不会怪他,你就算怪他,也不要表现出来,有什么怨言我回家后你只管对我说个够。” 林静惊住。 赵明海安抚地亲了亲她的脸,“钟文辉住院了。” 林静愕然抬头看向他。 “肋骨被打断了。”赵明海叹气,头疼不已,“我这次算是惹上事了。” 惹上……什么事? 林静还来不及问,赵明海已经神色匆匆地离开了家门。 - 在回宁市的路上,蒋墨成接到了林飞的来电,电话中,林飞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这,没事吧?” 林飞也是思来想去犹豫了好久,鼓起勇气才敢拨出这通电话。 蒋墨成很平静地“嗯”了一声。 林飞:“……” 车辆在雨夜中疾驰而过,溅起水花,沉默了近半分钟之久,久到林飞还以为手机信号出了问题时,那头终于传来蒋墨成的声音:“还有件事帮我处理。” 林飞来了精神,“什么事?” 他不禁摩拳擦掌,久违的兴奋涌上心头,虽然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兴奋个什么劲。 电话这边的蒋墨成淡声道:“剩下的报纸有一份算一份,全都想办法销毁,一份都别留。” 他不想再见到这份报纸,更不想再见到这张照片。 “啊?”林飞惊讶,便脱口而出,“帮沈晋做收尾工作呢?!” 显然蒋墨成的脾气还没好到能听这种话。 说出去的话也收不回来了。林飞听到嘟嘟嘟的忙音,心情异常复杂,现在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中间都发生了哪些事,蒋墨成去了一趟沈家,结果什么都没捞到不说,搞不好已经被人骗身又骗心。 想想当时蒋墨成拿走的那盒巧克力,林飞对那位传说中的柏小姐的好奇心达到了顶点。 如果他没记错,那会儿蒋墨成才到沈宅都没几天啊。 那么快就被拿下了? 现在蒋墨成明明都知道了她的身份,吩咐下来的第一件事居然是销了剩下的报纸——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被人骗成这样,他似乎还不想放手。 完了。 林飞顿时间只能想到这两个字。 … 柏盈在看完初步拟定的合同后,伸了个懒腰,在浴缸里放了热水,舒服惬意地泡澡。外面的电视机她也没关,听着晚间新闻,思绪突然飘得很远,跟廖俊宏合作并不是一件很省心的事,她这段时间也没闲着,除了泡交易所,就是去宁市的各大照相馆转悠,即便是在她的想法中,拍照当然也是要去照相馆。 现在照相馆的经营模式已经相当成熟,并且深入人心。 廖俊宏的摄影公司之所以会亏损到面临倒闭,压根就不只是断了资金链这么简单的原因,如果只是缺钱,那么廖俊宏这几个月忙着去找合伙人,难道就没有一个人动心吗?柏盈跟沈晋在一起的那一年里,她也学到了很多课本上学不到的知识,比如,在做生意中,往往资金是最简单的一环。 柏盈在去照相馆溜达时,也听到有顾客跟老板抱怨。 孩子一岁时拍的是那个景,两岁时是,三岁时还是,就不能再换一些花样吗?那些假花的颜色在时间的摧残下都变浅了! 照相馆的老板也很为难,场地就那么大,能搭多少景? 总不能年年都换吧? 听了这些话,柏盈更是下定了决心,任何行业都不可能保持一种模式一成不变。她跟廖俊宏以后的分工应该也会很明确,他负责的是“技术”,那么她则要承担起“销售”的岗位,廖俊宏有才华,有想法也有点子,即便她资金到位了,客源没跟上,一切都白搭。 柏盈泡得脸颊都开始泛红,从浴缸出来,简单地冲洗一下后,换上睡袍,一边系带子一边往外走去,感觉毛孔都张开了,骨头都懒洋洋的。 不厌其烦地按照步骤护肤,很快地,身上都散发着馥郁芳香。 她看了眼时间,都已经快十点半了。某个说要赶回来陪她吃宵夜的人现在连影子都没见到,她轻哼一声,正要往床上去时,门口传来一声接着一声的门铃声,跟催命似的。 柏盈皱了皱眉,走到门口,扒开猫眼盖往外瞧了一眼,见门外的人是蒋墨成,开了门第一句话便道:“怎么这么晚回?” 谁知道蒋墨成没出声,只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她,像是要把她这个人看穿一般。 很快地,他也闻到了清幽的脂粉香,又甜又腻,这几乎已经侵入蒋墨成骨髓中的气息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柏盈只以为他是在锦城办事不太顺利。 走了几步,发现他没跟上来,回头狐疑地看他一眼,“怎么了?” 蒋墨成似是被人解开了穴道,终于抬脚,步伐却无比僵硬地走进屋子,顺手将门关上。 他一进来,这间房间仿佛都被寒意充斥。他的视线落在她身上,她伸手将头发拢着,坐在沙发上,从瓶子里挤了点乳白膏体到指腹,轻轻地垂着头,露出雪白的脖颈,一点一点地擦着,均匀地涂抹开来,她抬起手时,宽大的浴袍袖子滑落至手肘处,灯光在她周身都渡上了一层莹润的光辉。 他来到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光线。 她抬起头,正要说他,不经意地瞥见他垂在身侧的手,手背上有很明显的伤痕,顿时怔了怔,拉过了他的手,蹙眉问道:“怎么受伤了?” 主要是手背骨指处,破了皮,还冒着血珠,是很新鲜的伤口。 看起来就好像是跟谁打过架,一拳头砸在了墙上一样。 蒋墨成依然一言不发,只是一双眼眸幽深地盯着她。 第25节 “我去看看医药箱里有没有能用的药。” 这家酒店的工作人员很负责,可能是那次不小心摔碎了杯子,他又抱着昏迷的她去了医院……等她出院再回来时,前台还特意让人送来了医药箱,基础药都有,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棉签、碘伏创口贴。 柏盈当然也察觉到他今天话少且古怪,她不是那种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子,跟她无关的事,她问了,他没说,她就不会继续追问。打开房间廊道的衣柜,打开摆在里面的医药箱,很轻松地就找到了碘伏还有创口贴,正要转身,一股压迫力侵袭而来,他就在她身后,用受伤的那只手圈住了她的手腕,稍稍带了些力度,让她直面他。 “……” 柏盈还在纳闷,话都没问出口,他似是迫不及待地想要找寻些什么,将她摁在了衣柜旁镶嵌在墙上的穿衣镜上,接着手掌扣住了她的后脑,低头吻了上来。 她的小腿贴着冰凉的镜面,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想挣扎,发出唔唔的声音,想躲开,又躲不掉。 他吻得很凶,逐渐地,她抬起来想推开他的那只手又软了下来,只能紧紧地抓住他的衣服,像是要找一个支撑点。 第32章 032 如疾风骤雨般的侵袭, 令她很快地张开了嘴。 她后背贴着镜子,实在太不舒适,蒋墨成察觉到她的分心, 更是不愿意放过她,她只能毫无章法地去躲避他的攻击,伸手推他,他也不让, 她气恼极了,用力拧他,下一秒却被他单手搂抱住,往里走去,动作虽然行云流水,可也难免分心,她逮住机会,用手撑住他的胸膛,边喘息边轻语道:“你烦不烦呀!” 她说过几次了呀。 酒店的镜子不知道多少天才擦一回! 蒋墨成一顿,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都做了些什么。 他简直难以置信。 没发现之前他时刻都想黏着她很正常很合理, 可现在他都知道了她是谁,怎么见了她还这样? 蒋墨成浑身都僵硬起来, 他像是被烫到了一样, 松开了搂着她腰的手,身体跟意识似乎总是无法同步, 令他不知所措。 可是下一秒,他立刻搂得更紧, 似乎还带了些怒气。 两人也有足够的默契, 她也顺势搂着他的脖子,他的身体只认她, 等他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抱起了她,并且在往床边走时,他及时地换了方向。 柏盈陷入到柔软的沙发上时,反应过来,扑哧笑了起来,看向他的眼神更是满意。 瞧,这男人还是很听话的,有些话说过一次他就记得了。 蒋墨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她几乎整个人都被他严密地笼罩。 她的笑声,她笑起来时的眉眼,令他更是怒火丛生,这怒,不知是因为她,还是因为自己,他伸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压抑着某种即将控制不住的情绪哑声道:“别笑。” 他的手本就宽大,遮住了她的半张脸,只露出那一双水润的双眸含笑看他。 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以为他是在跟她闹着玩。 书上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柏盈看着紧绷着下颌的蒋墨成,心里像是有羽毛轻拂而过,痒痒的,人在遇到真正合心意的人之前,总是会对自己的审美有误解。她从前喜欢的都是叶恒那样斯文温和的男人,但,偶尔跟叶恒一起在学校操场散步时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沈晋同样很好,他一度是她认为在这个世界上最牢固、最安全的港湾。 然而,沈晋就像是被浓雾笼罩的一座岛屿。 她看不太清楚。不知道这座岛屿的全貌,当然不敢豁出去就上岛。 柏盈情不自禁地伸手再次挂上他的脖子,将他拽了过来,两人鼻尖相碰。 她眼睛很亮地看着他,全是毫不遮掩的喜欢跟笑意。 她同样不知道,蒋墨成的手多想用力,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折断脆弱不堪的她。他的手在收紧,却又克制着。 大脑在下达命令,在厌憎。 身体却不肯接收,在保护。 两人之间隔着他那只受伤的手,柏盈没说话,满意地看着自己精心挑选的男人,从眉峰到深邃的眼眸,再到他高挺的鼻梁,她微微一笑,不费吹灰之力地扯下了他的手。 蒋墨成似是被她的眼神给攥住,只能任由她摆布。 “怎么了呀。” 她的嘴唇贴着他的,以气息音说话,轻啄他,“干嘛这样吓我。” 她并没有不喜欢,也没有不满意,总觉得他这样隐忍克制着的模样,比平日里要英俊几分。 蒋墨成不想再被她所控,不想再跟她对视,索性低头,反客为主,不再给她说话的机会,他的手怕她磕碰到,牢牢地托住她。这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关上门窗,隔绝了外面的雨声,安静得只能听到唇齿相依时发出的声音。 …… 当然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 不过这次叫停的不是双眼迷离的柏盈,而是蒋墨成。他喘着气双手撑在她的身侧,看着脸颊绯红的她,一翻身,靠坐在沙发上,十分自厌地仰着头,伸手扯了扯领带,戾气四散。 他的意志力难道就这样薄弱? 柏盈清醒过来,双腿搭在他的大腿上,没有去管被解开的带子。她也在平复着呼吸。 蒋墨成垂眸。 他咬紧了牙关,起身,瞥了她一眼,克制住去抱她的冲动,一时心烦意乱,习惯性地说道:“我去下洗手间。” 一开口音色慵懒又沙哑,带着几分磁性,像是餍足,又像是浅尝辄止的懊恼不满。 说完后,盯着她露出来的雪白肌肤,今天宁市下了一场大雨,气温也降低了几度,她也不怕着凉,他一时烦躁不已,脱了西装,扔在她身上。 柏盈还没缓过来,冷不丁地,眼前一暗,鼻间都是他的气息,这才发现他把衣服扔了过来,还盖住了她的脸!! 蒋墨成进了洗手间,开了水龙头弯腰用冰凉刺骨的冷水浇灭那股燥热与烦闷,他拧眉抬头,恨不能再来一拳砸向镜子里那个狼狈的自己。 外面传来柏盈气恼的声音:“你西装上全都是烟味!!” 柏盈都快气炸了,穿好浴袍后,将他的西装扔在地上,还不解气,跑来门口骂他,“我刚洗完的澡……”她一抬手,鼻子轻嗅,一脸嫌弃,“沾上你的烟味了,你故意的是不是!” 蒋墨成也没顾得上水龙头的水还在冲刷着他的手。 他看向镜子里的她,沉默着一句话都没说。 柏盈狠狠地骂了他几句后,气也消了,这才扯开话题问道:“你这怎么弄的啊,跟人打架了?” 蒋墨成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低头看了眼手背上的伤痕,扯了扯唇角。他应该质问她,逼问她,可喉咙仿佛被人扼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样的结果。 这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无法精准地预判事情的走向。 他想要什么?不知道,所以静观其变,所以按兵不动,所以……也动弹不得。 只能轻描淡写地“嗯”了一声。 柏盈白了他一眼:“都多大了,还跟别人打架。” 嘴上这样说,实则拉着他走出洗手间,用纸巾擦拭他手上的水珠后,从医药箱里拿出棉签,用碘伏浸湿,拉过他的手掌,细心地擦伤口,一边擦一边抬头看他观察他的反应。 见他眉头都没皱一下,她轻笑:“还挺耐痛。” “因为什么打架?”她又好奇问道。 蒋墨成望向她,沉声道:“因为她骗了我。” 她骗了他,他还冒雨回来,回来后却连一句话都问不出口。 “生意上的人吗?”她问。 蒋墨成低不可闻地应了一声,似是默认。 柏盈猜到了他今天去锦城不太顺利,只是没想到他还会跟人动手,劝道:“你以为做生意很简单吗?我之前听别人说过,很多生意都是你骗我,我骗你,互相骗来骗去,下次别动手啦,你看,你这手伤得……多让人心疼。” 看他这样子也不是做生意那块料。 做生意就因为这么点小事就跟人动手打架…… 还真是年轻气盛。 她都想劝他别折腾了,还不如老老实实找个班上,起码别把爹妈攒的那点本都给亏了进去,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像他们这种过不了多久就要一拍两散的关系,最忌讳的就是不知分寸地干涉对方的生活,简直就是多管闲事到家了。 她还在给他涂药,话音刚落,他突然收紧了手,伤口撕扯,又冒出了一点血珠。 “谁说的。”他问。 “什么?” “别人是谁。”他凝视着她,一字一顿问,“谁说的。” 柏盈愣住:“什么谁说的。”她有些无奈,“忘记了。” 其实有那么一个瞬间,她怀疑他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但转念一想,如果他知道她过去跟沈晋的关系,肯定不会这样镇定,哪还顾得上吃醋,吓都要吓破胆——毕竟他过去是沈宅的保镖,沈晋的为人他即便没有听说过,也该从那些阵仗中猜测一二。 不过,这也无所谓,他就算现在还不知道,过不了多久他也会知道,这是迟早的事。 想到到时候他真会吓到惊慌失措的怂包模样,她抿了抿唇,顿时意兴阑珊,心里果断地收回了因为刚才那一出对他新增的喜欢。 蒋墨成内心升起一股无名火。 人都有很强的第六感,男人也不例外,至少他的直觉告诉他,那个该千刀万剐的“别人”就是沈晋。光是想象一下她跟沈晋在一起,倾听沈晋在她面前卖弄的情景,拳头都快捏爆,碾碎沈晋的心都有了。 蒋墨成深吸一口气,这氧气到了鼻腔,仿佛夹杂着细碎玻璃,在他的五脏肺腑疯狂逃窜。 怒到了极致,神情都变得异常沉静。 第33章 033 “还要吃宵夜吗?” 柏盈的这句话, 让蒋墨成暂时压下了种种情绪。现在已经不早了,当柏盈换上衣服,挽着他的手从电梯出来经过前台时, 正在打哈欠的前台小姐都微微诧异地看着他们。 这么晚了,瓢泼大雨收住,又变成了雨丝,仿佛是两个世界, 外面都笼罩着一层薄雾,带着一些凉意,柏盈下意识地将他抱得更紧。 蒋墨成冷冷地看她一眼。 本来不想理会的,可在撑起伞的那一瞬间,他又将手从她怀中抽出,没让她再挽着,他揽着她的肩膀往怀里带。 柏盈顺势依偎。 两人共撑一把伞走进斜风细雨中。 这个点也很难打到车,柏盈不耐烦再等下去,抬眸,发顶擦过他的下巴, 她轻声笑道:“现在路上没人也没车,咱们就往前走, 走到哪家店是开着的就去哪家, 怎么样?” 蒋墨成低头,看了她一眼没反对。 第26节 像这样寂静的夜里, 路边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走,柏盈突然有一种好像整个世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的错觉, 不管用怎样的分贝说话, 都是窃窃私语。 “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柏盈拉长音调, “上次明明是你不对,你还说我把脾气发在你身上。今天呢,明明是外面的人惹你不开心,我都洗了澡准备睡觉,还陪你出来吃宵夜。” 他们两个人高下立现。 蒋墨成不置可否。 柏盈没注意到前面有个小水洼,他放在她肩膀上的手下滑,握住了她的腰使力,大步跨过,平稳地让她脚底离地,听到她的一声惊呼,越过了小水洼后,他才松开了手,漫不经心地看她一眼,“当心点。” 柏盈这才反应过来,扭头去看,再看看自己只沾了些水珠的鞋面,不禁笑出声来。 听到她的笑声,蒋墨成很想让她闭嘴,他都不知道她怎么笑得出来。 他撑着的拿把伞,早已经不知不觉地向她倾斜。他半边肩膀被雨丝打湿,都没有发现。 目前是大脑跟身体在对抗,也是理智跟感情。他分明怒极恨极了欺骗,很想让她滚远点、从此以后再也不要出现在他的眼前,可他的手一直牢牢地禁锢着她,压根就不想放开她。 他们运气不错,在雨中走了十几分钟看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小店。 老板夫妻都打算关门了,看他们冒雨前来,又重新开了门,老板娘很热情地给他们倒了热茶,柏盈指尖微凉,捧着茶杯,轻啜一口,喟叹一声。 老板娘撩起门帘,对里面的丈夫说道:“两碗馄饨。” 她停下来回头看了一眼。 这对顾客很有意思。男人话少得可怜,从进来后可能就说了一两句话,都是女人在说。不过话少归话少,眼睛一直盯着女人,店面小,门敞开就对着里面,男人刻意坐在靠近门口的这一边,为她挡住了外面的冷风。 两碗馄饨很快就煮好,汤化开了紫菜虾米,鲜香四溢。 老板稳稳地端着,还未靠近他们这一桌,蒋墨成已经起身,接过了其中一碗,特意离柏盈远了些。 重新回到厨房,夫妻俩继续收拾,老板想起什么,笑着感慨道:“那位先生看着凶,人还挺好。” 老板娘吃吃的笑,压低了声音:“人家是怕你粗手粗脚把热汤撒在了那小姐身上。你以为呀!” … 柏盈一点儿都不饿,吃了几口后,开始打量这店面环境,正好就对上了老板娘的目光,不由得相视一笑。 老板娘一边擦桌子一边跟她闲聊:“听你们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柏盈笑着点头,指了指蒋墨成,“他外公外婆是本地人。我们不是。” “难怪呢。” 柏盈说:“这家店看起来开了好些年头了。” 老板娘失笑:“可不,我跟我老公结婚二十年了,这店就开了十九年。” 柏盈惊叹:“居然结婚二十年了?” “二十年一眨眼就过去了。”老板娘悠悠道,“也就是年轻人觉得二十年很长,等你们结婚二十年了再回头一看,就跟二十天似的。” 一直没吭声专心吃馄饨的蒋墨成听到了某句话,抬起头来,看向坐在他对面的人。 柏盈一手托腮,闻言笑意更深:“是吗?” 她把这些话都当成是祝福。 比如,老板娘是在祝她起码还能再活二十年。 蒋墨成却是不动声色地扫视她一眼,又收回视线,只是吃馄饨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柏盈发现蒋墨成在吃完宵夜后心情似乎好了不少。告别打烊后准备回家的老板夫妻后,两人也往酒店方向走去,雨彻底停了,他们原路返回,还会再次经过那个小水洼,柏盈出于逗弄他的心理,装作还在跟他认真说话的模样,其实心里在倒数,果然她右脚抬起,还没踩下去,她便被他轻轻松松地搂着过去。 … 前台小姐正准备泡杯茶提神,起身去拿茶叶,转身,旋转门转动,目光发怔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还穿着西装的男人背着女人。 他随手将那把长柄伞放置在一边。 女人伏在他背上,她伸手圈着他的脖子,两条腿在他身侧晃着,脚上的鞋子似乎有些偏大,懒懒地用脚勾着高跟鞋,勾得人的心也忍不住一上一下,生怕这双鞋子下一秒就会掉落在地。 柏盈将脸蛋埋在他颈间。 蒋墨成眉宇间除了无奈,还闪过了一丝茫然。似乎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背着她回来。 - 赵明海深夜来到沈宅。 沈晋还在书房处理公事,赵明海进来,视线掠过办公桌上已经空了大半瓶的烈酒,连忙收回,一路上他惊惧交加,总算是打好了腹稿,可这一见了沈晋,又变成了哑巴,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说起。 “有消息了?” 沈晋将烟头摁灭,于烟雾缭绕中抬眸,淡淡地扫向战战兢兢的赵明海。 赵明海点头又摇头,在这个节骨眼上也不敢挑战沈晋的耐心,一五一十的交待:“新来的一批保镖里,其他人都已经查过了,暂时没有问题,请假走了的那个人……” 话到此处,他停顿几秒,语气艰涩地说:“被人顶包了。” 沈晋锐利的视线如刀一般,“顶包?” 赵明海瑟缩着回:“应该是故意的,是我们出国后才来报到的,名册上所有的信息都对得上,那个人顶替了别人的身份进来。” 但凡他们当时没有离开国内,这种事都不会发生。 那个人刁钻地卡在了最恰当的时机。 砰—— 沈晋砸了手边的杯子,碎片擦过了赵明海的手,赵明海动都不敢动。 “所以,你现在是告诉我,”沈晋声线极低,“这是有预谋的?” 赵明海头压得更低,“已经让人跟着那几位。” 但这中间也有很多说不通的地方,不需要赵明海提醒,沈晋都知道这件事处处都透着诡异。比如,如果真的是他结仇的那几个,不可能到现在都没有消息,最重要的是,以那几个如今的手段,不可能如此轻松地顶替一个人进来沈宅,更不可能在不惊动所有人的情况下绑走柏盈。 真有这般能耐,何必在这里危险蛰伏近一个月之久才动手? 以及—— 赵明海没敢提,柏小姐是活生生的人,她随便扯着嗓子一喊,那个人只怕会被弄成筛子。 柏小姐还留下了字条跟信,分明是心甘情愿的。 沈晋的皮鞋踩过地板上的碎片,逼近了赵明海,“我的规矩,你懂。” 赵明海应下,按捺住内心的疑问,那个人有胆量带走柏小姐,被扒了皮都是活该的,自找的。 可是……柏小姐呢? 这句话他不敢问。 - 一场雨淋湿了宁市跟锦城,一夜好梦的只有柏盈,她梦到自己快乐又富有的活到了九十多岁,窝在柔软暖和的被子里唇角都无意识地翘起。沈宅书房的烟灰缸堆满了烟头,柏盈隔壁的房间里蒋墨成把玩打火机到天边出现鱼肚白。 林飞在得知了事情的真相后,让人时刻注意着沈宅的动静。 天刚亮,他便迫不及待地拨通了蒋墨成的号码,那头很快接通,“坏了,赵明海已经查到了顶包的事,”还好他们现在在暗,沈晋在明,目前的局面对他们来说更有利,“我们要不要先拦着赵明海?” 虽然拦也拦不了多久,但好歹也能给他们多一点准备时间。 咔哒一声。 蒋墨成面无表情地盯着手中的这一小簇火苗,一夜没睡,他的嗓音低哑,“拦什么?” 林飞傻眼了。 他卡壳了几秒,干脆直白地提醒:“生意上的纷争,原本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跟沈晋都不缺那点钱。” 哪怕蒋墨成真的拿了什么重要文件呢,这都不是大事,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罢了。 可现在什么情况?? 往严重了说,这可是夺妻之仇。不过这事并不是完全没有转机…… 林飞委婉地说:“你不是那样的人,我琢磨着,你要是知道那是沈晋的女朋友,肯定不会多看一眼。” 蒋墨成并不是混不吝的性子。 别说是沈晋的女朋友,即便是完全不相干的人,如果对方有男朋友,他根本不会有任何的心思。 这件事说穿了就是阴差阳错。 “误会,对,是误会!”林飞说,“是误会,我们就可以解释得清。” 说着说着,林飞也收声了。 他这话说得很是勉强,毕竟事情都已经发生了,而且虽然隔着电话,他已经察觉到了这陡然之间冷肃下来的气氛。 沈晋的女朋友。 这六个字令蒋墨成无法忍受,“什么误会?” “啊?” 让林飞哑口无言又瞠目结舌的一句话从听筒那边传来。 “我的女朋友——” “跟他沈晋有什么关系?” 第34章 034 “…………” 林飞哑了, 好半天才组织好词汇,干巴巴地说:“你认真的?” 阴差阳错,怎么能将错就错? 过去蒋墨成跟沈晋虽然是对手, 但那仅限于生意跟公事,现在牵扯到了那位柏小姐,这不得成为生死仇敌?在林飞看来,实在是没有必要。 他估摸着蒋墨成的这段恋爱撑死了也就谈了一两个月。 一两个月算得了什么呢? 第27节 林飞不愿意去掺和别人的私生活, 即便是关系这么要好的兄弟,他也懒得多说废话,可现在情况不一样,他只能语重心长地劝道:“我不是说你不认真,你想想看,你跟她才认识多久?换句话来说,你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她是谁,你会喜欢她?” 蒋墨成随意靠坐在沙发上,闻言没回答。 他们两个人都知道答案。 如果他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柏盈,他绝不会多看她一眼, 更遑论喜欢她。 林飞见他不吭声,以为自己的劝说有了效果, 再接再厉道:“你这是头一回, 所以把这个当回事看得很重,我都理解, 但等这事过去了,几年后你可能连她的名字都想不起来。” 犯不着为了这么一段错误的感情给自己添一个死敌。 他还想继续劝说时, 蒋墨成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程湘订婚的请帖你收到了?” 这句话就像一记闷锤, 砸得林飞眼冒金星、眼前一黑。 林飞险些吐血。 他也破防发疯,猛地起身, 对着电话这头不可置信地喊:“我跟她——跟你这段能一样??” 蒋墨成的这段孽缘,怎么能跟他轰轰烈烈、情深意重、至死不渝的初恋相提并论? 给脸了是吧? 蒋墨成不愿意跟他再拉扯这件事,随手将打火机往桌上一扔,“阿飞,已经发生的事,别扯如果,没意义。” “所以你就要一条道走到黑?” 蒋墨成在黑暗中坐了一个晚上,此刻脸上却没有半分疲倦,他平静地反问林飞一个问题:“你说,她为什么骗我?” 林飞愣了愣:“什么?” “她不知道我的身份。”蒋墨成说,“但她跟我走了。” 林飞也被他这话问呆了。 这是他们之前似乎都没注意到的细节。 她压根就不知道他是蒋墨成,在她看来,他只是一个没钱没势的保镖,她为什么不要家财万贯的沈晋,反而跟他在一起,还跟他一起离开沈宅?林飞顿时也一脸茫然,是啊,为什么? 不管是谁来看这件事,都会觉得不可思议。 林飞答不上来,或者说他答得上来,但他不想让蒋墨成一错再错。 “你说,她为什么骗我?为什么好好的沈宅不呆着,非要跟我这么个一无所有的人出来受罪?”蒋墨成扯了扯领带问他。 林飞听出他语气里透出的丝丝愉悦。 怎么也没想到,不过一个晚上,他情绪变化怎么会这么大? 昨天晚上在电话里声音冷得跟什么似的,今天就这样了? “话是没错——” “为什么?”蒋墨成问。 林飞:“……” “就算她对你是认真的,你对她也是认真的,不过,沈晋那边——” 这个“就算”在蒋墨成听来,就是不中听的话。 “你别把他当死人行不行?”林飞一鼓作气道,“这事你不占理,你非常不占理,要不是我知道你是什么人,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沈晋怎么看,外人怎么看?” 蒋墨成当然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所谓舆论他压根就不放在心上,也没几个人有胆子敢到他面前来吠,所以林飞说的话他充耳不闻。 “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她选择了我。”沉默了片刻后,蒋墨成淡声说,“别的都不重要。” 林飞觉得这事情太棘手了,前所未有的棘手。这难题他都想抛出去,比如抛给蒋墨成的大哥。蒋家兄弟俩感情深厚,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人的话蒋墨成在盛怒中还能听得进去,可能就只有这位脾气极好的大哥。 他念头才起。 “老爷子掀开棺材板,我也还是这句话。” 林飞噤声。 阴间有个人说话比大哥还管用,那就是早已经仙逝的蒋家老爷子。 蒋墨成能放出这话,意思再明显不过,谁来了都不好使,谁来了他都是这句话。 “还有件事。” 这个话题蒋墨成不想再谈,他话锋一转,吩咐林飞:“多派点人手盯着沈晋,他的动向我要知道。” 以前倒是无所谓,可现在蒋墨成就不这样想了,他当然也知道以沈晋的能力,查到他身上来不过是早几天玩几天的区别罢了,他拦不住沈晋,同样的,沈晋也别想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跟她见面。 林飞现在整个人都麻木了,蒋墨成再下达什么样的命令他都不觉得稀奇,他按捺住才没说出口,现在弄出这严防死守的架势,他都快分不清被抢走女朋友的可怜人是谁了。 挂了电话后,蒋墨成进洗手间冲了个凉,将一身烟味全部洗掉,换上衬衫西裤,又把一夜过去又冒出来的胡渣刮干净,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早,他没去隔壁吵醒她。 … 柏盈也是后知后觉才察觉出来,酒店的气氛突然变得很怪。 第一,酒店大堂多了几个神色凛然的安保人员。 第二,入住的住客也少了很多,甚至是没有再增加新住客……空房间明明有很多,但放出来的通告里全部满房,有人想过来办理入住,都被前台歉意婉拒。 柏盈心乱如麻,她有些怀疑是沈晋过来了,但她又没有证据,转念一想,这也不像是沈晋的行事作风。心里想的多了,她也没什么胃口,连她最喜欢的鸡汤她喝了几口都没再碰,出神地想着什么。 直到清脆的声响传来,她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 蒋墨成瞧了她一眼,“怎么不喝,不合胃口?” 柏盈摇了摇头,“不是……” 她就是没有胃口。 她神色恍惚,连鸡汤都没怎么碰,问她,她都心不在焉,这不是有心事是什么?蒋墨成慢条斯理地用热毛巾擦了擦手,“或者我们去吃别的?” “不了。” 柏盈干脆放下手中的筷子,“我想回房。” 蒋墨成狐疑地看她一眼,还是陪着她走出饭厅,往电梯厅走去,迎面碰上一个安保人员,柏盈都已经进了电梯,还是没忍住回头打量。 “怎么了?”蒋墨成伸出手去摸她的额头,蹙眉,“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要不我带你去趟医院?” 柏盈没说话,等回了房间,在他兴师动众恨不得要拿电话叫救护车时,她抬眸看他,含笑嗔道:“又咒我,我才不想去医院。” 说完后,她眉宇间闪过一丝忧虑,轻声问他:“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怎么?”蒋墨成问。 “还要几天呀?”她追问。 “说不清楚。”他含糊地回,“快的话三四天,慢的话一个星期。怎么,你想回锦城了?” “不是。”她焦虑地说,“还得一个星期?那要不我们换个住处吧?” 蒋墨成不解:“换?” 柏盈见他还没理解自己的意思,也有些急了,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音,“这里多贵啊,再住下去得花多少冤枉钱!” 对上他错愕的目光,她又放缓了语气,拉过他的手,“刚开始我还以为只住两三天没好说什么,如果还要住这么长时间,我们换个地方吧,换个便宜的酒店,或者……”她顿了顿,“去你外公外婆的房子住?” “我知道你有钱,但你的钱也不是风刮来的呀。”她好心疼自己男友赚钱不容易哦,“看你大手大脚花钱我就心慌,日子不是这样过的。能省一点是一点,好不好?” 蒋墨成呼吸一滞,低头垂眸看她。 所以她就为了这么点事,晚饭都不吃几口?值得担心成这样? “好。” 他笑着回,“但是没必要。” 确实是没必要。 这酒店在他的安排之下,如铁桶一般,即便是沈晋本人来了,也走不到她面前来。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想再换别的住处。 柏盈纳闷又着急地看他,想要说些什么,他反扣住她的手,忍俊不禁,“也不是一个星期,三四天就走,就这几天没必要折腾了。” “可是……”她皱眉。 “没花多少钱。”他拉起她的手亲了亲,“这样,以后我的钱都让你来管?” 柏盈当他是在揶揄自己,有些气恼地要抽回手,他却不放。 “谁要管你的钱!” “等下我去给你买宵夜?想吃什么?” “不是答应了以后省一点?又骗我!” “没,饭还是要吃的。” “要我吃饭可以。”柏盈跟他讲条件,用手指戳他,“你把烟戒了,就算你抽得不多,两三天一包烟也不便宜吧?而且抽烟对身体又没好处,你要是不抽烟,你算算你都省了多少?” “……” 蒋墨成使出浑身解数才让重新哄好她。听她说想吃鸡汤饭,二话不说,起身就往外走。 柏盈送他到门口,关上门后,她靠着门,抱胸陷入沉思。 她始终相信自己的直觉,酒店的气氛变得奇怪,不是她在胡思乱想。她跟沈晋在一起一年,一眼就能看出那几个人绝对不是什么安保人员,个个身手都不一般。 而他怎么会一点感觉都没有。 他根本不是迟钝的人,他过去还是做这一行的。 在她提出要换住处时,他的神情明显有不对。 而那个安保人员经过他们身边时,他居然连看都没看一眼,似乎很是习以为常,仿佛是他安排的一般。 第35章 035 当这个荒谬的猜测涌上心头时, 柏盈反而更能沉得住气,不烦了,更不慌了。 如果酒店的变化跟他有关, 那么只剩下两种可能了,第一,他知道了她的身份,抱着向沈晋将功抵过的想法, 跟沈晋一起安排了这一出,第二,他知道了她的身份,但他不想就这么算了,更不想让沈晋找到她…… 总之,无论如何,他现在一定知道她是谁。 第28节 再想想前天晚上他种种古怪的行为举动,柏盈越发肯定自己的怀疑。她现在更倾向于第二种可能,因为她了解沈晋,如果沈晋知道她在哪, 他绝不会让她继续跟别的男人再呆在一起,他会第一时间带她走, 不至于到现在还不出现。 同时她也了解这个男人, 如果他是想跟沈晋示好,在知道她是沈晋的女友后, 撇清关系都来不及,怎么可能还会跟她亲近, 这两天他还尤其黏糊。 柏盈蹙着眉头回到沙发坐下。 明知道她是谁, 明知道沈晋是谁,在这样高压的状态下, 还能气定神闲地将这家酒店以不动声色的方式“封锁”起来的人,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保镖吗? 她一抬眼,看向洗手间,记起里面的浴缸,似是若有所思。 差点都忘记了她已经找了人帮忙去查查他外公外婆的院子,算算时间,现在应该差不多快有结果了,她倒是想看看这个人究竟是谁。 … 蒋墨成神情愉悦地进了电梯。 这一层除了他跟柏盈以外,还住着另外两个他雇佣的身手极好的保镖。蔻蔻裙衣无尔尔七五二八一,每日更新最新完结文这两个人轮流换班,这条走廊别说是来了生人,即便是打扫清洁的阿姨都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有任何的风吹草动他都会第一时间知道。 电梯厅里也有人守着,正是柏盈刚才没忍住回头瞧看的安保人员。 只是,在她还在时,蒋墨成目不斜视地走过,这个安保人员也没有多看他们一眼,只当他们是普通住客,此刻,蒋墨成走出电梯时,他却恭敬地守候在一边,低着头喊了一声:“蒋总。” 蒋墨成淡淡颔首。 以往虽然不算热闹但绝不安静的酒店大堂,落针可闻,多出来的人仔细地巡视每一处,前台小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听上头交待下来的任务,没有新住客倒也落得清闲。 蒋墨成从旋转门出去,坐上了停在暗处的一辆车,吩咐司机送他去柏盈最喜欢的那家店。 坐在后座,轿车疾驰而过,外面的光流光溢彩,穿过车窗,半明半暗。 蒋墨成的手随意放在膝盖上,他心情不错,还在想着她的担忧她的话语。这对于他来说是很新鲜的体验,还从来没有人担心过他钱不够花,她居然还为了这么点小事连饭都吃不下。 他迟早会坦白。 只是不想这时候再节外生枝,起码得等他解决了沈晋,他当然不会让这两个人再有任何见面的机会。她之所以瞒到现在,他想,多半也是畏惧沈晋,也害怕他知道她的欺骗后会责怪她。 柏盈站在阳台,远远望去,还能看到围绕着半座城市的城河,她拨出号码,一个键一个键地按着,那头很快地接通,她垂眸安静听着查出来的消息。 宁市跟锦城相隔的距离并不算远,如果是外来人口,查起来当然需要时间,可蒋墨成的外公外婆是本地人,短时间内弄清楚三代都不成问题。 那头的人语焉不详地提醒:“柳家两儿两女,小姐,如果你想查别人那肯定没问题,事关蒋家……还是到此为止比较好,毕竟蒋家在锦城,咱们这儿是宁市,能查到的资料极其有限。” 柏盈却听懂了他的意思,这属于跨城服务,还是高危服务,得加钱。 她微微一笑,有这些消息对她来说就足够了,道谢之后,干脆利落地挂了电话。 原来是蒋家。 原来是蒋墨成啊。 还真是人生如戏,还真是精彩的一出好戏,尽管猜到了他不是普通的保镖,但在得知了他的真实身份之后,她还是难掩惊愕。不过所有的疑点在建立在他的真实身份上,也都能说得通了。 比如,那个时候他为什么不愿意被人撞见他跟她在一起。 比如,在她胡编乱造自己是江雪这件事上,他只要随便问问别人,就能轻而易举拆穿她,可他没有。那时候她以为是他呆是他笨,没想到傻的是她。 比如,为什么他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带她轻轻松松离开沈宅。 又比如,酒店的浴缸…… 柏盈都被这滑稽的戏份逗乐。笑着笑着她收住了笑意,面无表情地回了屋子,她也算是阴沟里翻船,还以为是解闷的玩意儿,结果是一头狼。她回到沙发上半躺着,静静地看着天花板上的水晶灯,看得出神时,一声接着一声的门铃令她惊醒。 开门的那一瞬间,柏盈笑意盈盈地迎了上来,挽着他的手,惊喜道:“怎么这么快呀?” 他瞧她一眼,“怕你饿着。”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柏盈踮起脚尖,在他脸上吻了一下,情话跟不要钱似的冒出来,“倒是辛苦你,对我这么好,大晚上的还要出去给我买饭。好喜欢你啊。” 他唇角翘起,放下打包盒,催促她:“洗手,吃饭。” 柏盈嘀咕:“还催我洗手。” 她似是迫不及待地洗了手,来到桌子前坐下,揭开饭盒盖,扑鼻而来的香味令人食指大动,不经意地问他,“之后咱们还回来吗?” “什么?” “你之前不是说你爸妈要你留在宁市做生意嘛,过几天回锦城是不是呆几天又得回来?” 蒋墨成早就忘记了当时说过的话,顿了顿,“你想呆在宁市,还是锦城?” 柏盈纳闷地看他一眼,“问我?” “嗯。” “好为难啊。”她戳了戳碗里的米饭,烦恼地说,“宁市很好,我肯定更习惯呆在锦城,毕竟在那里长大,不过……”她轻咬下唇,不再说话。 “不过什么?”他漫不经心地问。 柏盈的欲言又止,蒋墨成全都尽收眼底,看她攥紧了筷子,看她纠结、迟疑,他只当没有看到,依然耐心地等着她的下文。 她终于看向他,鼓起勇气轻声问道:“沈……先生那里没关系吗?” 柏盈垂下眼睑,看着他放在桌上的手顿时间交握在一起,青筋隐现。 “他?” “有什么关系。” 柏盈烦恼极了:“可是我都没有知会一声就跟你走了,我就是有点……”她停顿几秒,声如蚊呐,“害怕。” “害怕什么。” 他短促地嗤笑一声,很快恢复自如,仿佛这讥诮的语气只是她的错觉,他含笑问她:“之前走的时候怎么不害怕,现在怕是不是太迟?” 他问这个问题时,语气很自然,只是在调侃她,眼睛却一直盯着她,自是希望她能给出答案,虽然这个答案他早就知道,还是想听她亲口承认。 柏盈抬头瞪他一眼,这一眼没有杀伤力,“要不是你一直让我跟你走,我怎么会稀里糊涂地答应,都怪你!” “行,都怪我。” 蒋墨成惬意地往后一靠,“没事,别担心。” “我有点害怕,要是沈先生的人找过来怎么办?”柏盈可谓是掏心掏肺了,“我都无所谓,就是很担心会影响到你,不管是在锦城还是宁市,你都是要做生意嘛,要是沈先生那边发现我们不守规矩跑出来,会不会给你带来麻烦?” “吃饭。” 他倾身拆了一次性勺子,看她不动筷,干脆喂她,“你一天天的,想这么多不累?” “我跟你说正事啊。”柏盈也有些不快,撇过头,不吃他喂的饭,她着急地敲了敲桌面,非要他认真对待,“你严肃一点,好好回答我好不好,难道你一点儿都不担心吗?” “不担心。” 他放下汤勺,直视她的双眸,回答:“你以后跟那里一点关系都没有。剩下的事情交给我来处理。” 柏盈还是不放心:“你要怎么处理?” “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蒋墨成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她已经做出了选择,她现在心里的人是谁一清二楚,沈晋就该有自知之明。 见蒋墨成一副完全不把沈晋放在眼里的模样,柏盈都有些想笑,否则怎么说老天才是最厉害的编剧呢,这一次她不亏,也不冤,仔细想想,但凡他不是蒋墨成,他都不会有那个胆量敢在沈宅跟她偷偷摸摸,更别说不知天高地厚地带她离开——如果主人公之一不是她,她看着这一出,她都要拍手叫好,真是天造的一对地设的一双啊! 她都不知道该不该庆幸。 庆幸这个人是沈晋旗鼓相当的对手。 毕竟这样一来,只要她愿意,她完全可以从这件事中隐身,这就是两个男人的斗争,跟她这个无辜被狡猾男人骗的可怜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相信蒋墨成一定是才知道她跟沈晋的关系。 可沈晋会不会这样想?当然不会,这两人之前在生意场上就斗得你死我活,谁会相信蒋墨成潜入沈宅带走她是阴差阳错?三岁小孩也不会相信呢。 柏盈突然神清气爽。 真好,真好啊。 她胃口大开,将一碗鸡汤饭全都吃完,看向蒋墨成时眼中的情意更真更深。 … 她站在洗手台前洗漱时,他从背后压了过来,手撑在她身侧,将她整个人都牢牢地圈在他怀里。两人的视线在镜子里相撞,他埋在她颈间,似是随意提起:“在那儿的所有事,都给我忘了。” 第36章 036 水珠都溅到了柏盈的衣服上, 贴着皮肤,带着凉意,她眼睫一颤, 下意识地问道:“哪儿?” 蒋墨成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耳边,声线低沉而沙哑,带着再也没打算掩饰的强势,回道:“沈家。” 还能是哪儿。 当然是跟沈晋有关的人和事, 通通都给他忘了。 柏盈面上浮现出几分怅然,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既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这神情在蒋墨成看来,就十分碍眼了,他干脆让她转过来,两人面对面,彼此的眼神一览无遗,他逼她看过来,“很难?” “不是。”她低头, 看着衣摆那一片被水浸湿,越来越深, “只是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白。” 他说, “走都走了,就不要再想起。” 他将她抱入怀中, 亲吻她的发顶,她温顺地依靠在他的胸膛, 也看不到他逐渐幽深的目光, 只听到他轻描淡写地说:“就这一次。我可以告诉你,什么事你都不用担心, 我说了会解决就一定会解决,那些人,那些事,跟你没有任何关系,别再自寻烦恼,懂吗?” “可是……” “没有可是。”他说,“就好好呆在我身边,不会不管你的。” 这几乎就是他的承诺了。 他在明明白白的告诉她,什么沈晋,什么麻烦,他根本就不在乎,但有一点,她必须要将跟沈晋的那一段忘得一干二净,这辈子都别再想起这么个人。 这是她必须要做到的事。 她不能呆在他身边心里还时不时地想起过去的那一段。 这是他无法忍受的事。 静默了许久,久到他都想逼迫她必须答应时,柏盈才轻轻地点了下头,“好。” 蒋墨成听了她的回答,满意地用下巴蹭了蹭她,一下一下地抚着她柔顺的乌发。 这个晚上,他还是呆到很晚,隐隐有痴缠之意,柏盈抬手摸了摸他,只觉得他跟八辈子没见过女人一样。她于百忙之中想了想那个梦,梦中对沈晋这位对手的着墨并不算多,似乎写着写着,作者就忘记了这么一号角色一般,他成为了镶边的背景板、路人甲,但可以肯定的是,既然文中没有提起,那就意味着他还活得好好的。 第29节 富有的活着。 对此柏盈非常不满,非常不爽,放在他脑袋上的手指收紧,抓住了他原本就很短很短的头发,用力扯住。 该死的。 凭什么这么一个勾搭了男主女朋友的男人什么事都没有! 她不服!! 蒋墨成不慌不忙地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了又一个痕迹后,这才拧眉看她,伸手捉住了她的,按在她的头顶,两只手深陷在了枕头里。 “别分心。” 他哑声道。 … 翌日。 蒋墨成还得去处理公事,他当然不愿意柏盈离开酒店,不过他还是没说什么,只是吩咐保镖好好跟着她。 柏盈没去交易所,反正现在看报纸也能知道大概情况,她跟着买的这只股票果然在狠狠跌了一阵之后迎来好消息,这让她的心情很复杂,既开心于自己即将要大赚一笔,又为了证实梦境是真的而郁闷。她刻意避开饭点来到咖啡厅,谁知道不凑巧又碰上了宋芸珠,按理来说这个点宋芸珠不应该在的,见她面露疑虑,宋芸珠主动笑着解释道:“有个同事请了病假,我没事就过来帮她顶班。” “这样。”柏盈点头,将雨伞还给她,再次道谢。 既然避无可避都碰上了,也不在乎多聊会天,她随口问道:“你是在这兼职吗?” 宋芸珠点点头:“算是吧,我都是几个场子来回跑。”话到此处,她自嘲一笑,“以前还特别烦总是要学钢琴,没想到现在倒成了谋生的手段。” 她没有主职工作,也是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 以她的履历,找一份办公室的工作并不难,可薪资一般,时间也受限,还不如辛苦一点,多出来跑跑,如果能固定在几个咖啡厅弹琴,每个月赚的比上班族要多。 柏盈看着她清秀的面庞,这话她接不了。因为她不是宋芸珠,然而站在她的角度,她其实很羡慕宋芸珠,毕竟现在跟沈晋没有任何的关系,欠债……债总有还清的那一天,至少还有安生日子过,什么爱情什么财富,哪里有性命重要呢。 不过宋芸珠可能就不这样想了。 一夜之间从千金小姐沦落到需要频繁打工来还债的境地,又有几个人能坦然接受呢。 她跟宋芸珠之间就不要比谁更惨了,听起来像是个冷笑话。 宋芸珠见柏盈欲言又止,失笑,“你应该也从蒋先生那里听说我家的事了吧……” 她深吸一口气,“其实还好,我已经习惯了。” 柏盈怔了怔,“蒋先生?” 她猛然反应过来,宋芸珠过去在锦城圈子很活跃,那么,她见过蒋墨成一点都不奇怪。 柏盈的脑子转得很快,她突然意识到,这其实是一个非常好的机会,是送上门来的枕头。但低眸,瞥见宋芸珠那洗得发白的鞋子,短短几秒的时间,她几乎立刻做了决定,仓促地打断宋芸珠,勉强一笑说道:“突然想起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下次再聊!” 宋芸珠微愣,虽然有些不解,还是微笑着点头:“好,再见。” 柏盈飞快地从咖啡厅走出来的那一刻她就后悔了。 她都不懂自己哪来的泛滥的善意。 明明她顺着宋芸珠的话往下聊,以这样的方式知道蒋墨成的身份更好,她也可以顺理成章地联系沈晋,瞧,她即便跟着蒋墨成走了,但在察觉到他可能算计沈晋,甚至会带来麻烦时,她第一反应居然是将这一切告诉沈晋——这难道还不足以说明她虽然人在蒋墨成,心还在他那里吗?这样的情意多么感人肺腑啊。 柏盈烦死自己这突如其来的好心了。 宋芸珠跟她不熟,又不是她的谁,即便再次牵扯进来,跟她有什么关系呢? 她这是假善良,烂好心,虚伪! 柏盈不甘地回头,都已经出来了,再折返回去也不合适,只好烦躁地拦了辆计程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她也懒得回酒店,随便报了个地址,脸色很臭地看向车窗外。 … 柏盈断定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诸事不顺,谁能想到她前一秒还好好地坐在计程车上,下一秒,这司机居然打盹没看到前面路口冲出来的人,将刹车踩到烂也来不及,她猝不及防地撞上了副驾驶座的靠背,车也刮到行人,那人倒在地上,一边喊痛一边嚷嚷着让司机赔钱,司机气得跳脚疯狂大骂他是讹诈,谁都不肯让,这两人还不肯让她走,死死地拽着她,都要让她当证人,一番纠缠无果之后,她被吵得头疼,果断报了警,平生第一次进了派出所做笔录。 在年轻警员让她给家里人打电话来接她时,她下意识地就要从手包里拿出手机找蒋墨成,稀薄的日光从窗外照了进来,她灵光一闪,呆呆地看向这个还很青涩却一脸正气的警员。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她放下包,莞尔一笑:“好的呀。” 她用警局的座机,拨出了沈晋的号码,只响了一声后她就挂了。 蒋墨成在接到柏盈的来电时,他已经在赶往警局的路上。保镖一直跟着柏盈,自然也第一时间联系蒋墨成,等待着他的命令。 这是一起交通事故,跟车上的乘客当然没多大关系,蒋墨成匆忙赶到,柏盈也做好了笔录随时可以走。 柏盈坐在一边,目光却一直有意无意地瞥向办公桌上的座机。 每响起一次,她的心跳就会快一分。 蒋墨成大步进来,锐利地扫视一圈,很快看到了坐在角落里,仿佛还没回过神来被吓得脸发白的柏盈,他微不可察地舒了一口气。 “没事吧?” 他步伐极快地来到她面前,蹲了下来,皱眉低声问道。 一边问,一边用手掌包住她放在腿上的手,带着无法忽视的温度、力度。 柏盈对上他焦灼的眼神,眼睛在看他,耳朵跟心早已经飞到了座机上,目光似有几分恍惚,显得尤为可怜柔弱。 真是被吓到了。蒋墨成到底还记着这是什么场所,没有如往常一样将她搂进怀里,只是克制地握紧了她的手,算是抚慰。 “别怕,没事了。” 柏盈愣愣地点头,“嗯。” … 蒋墨成还是不太放心,从警局出来后,不由分说揽着她改道去了最近的医院。 他们离开一个小时后。 那个座机的铃声叮铃铃急促地响了起来。 第37章 037 时隔几天后又来了医院。 柏盈知道自己什么事都没有, 但架不住身边的这个男人凝重地带着她挂号缴费等待做检查。 他当她是需要重点保护和照顾的病号,让她坐在一边,别的事情他来做。 可是他对跑医院的流程也不太熟, 她隔着一段距离,看他站在挂号窗口排队。他背对着她,她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情,但她猜, 他一定皱着眉头……也多亏这队伍中有这么个高出其他人一个头的硬茬子,平常总会有人旁若无人插队,今天都老老实实排着队,竟然出奇地顺利。 柏盈对蒋墨成出现在沈宅的原因并不感兴趣,反正肯定是跟她没有关系。 不过这段时间相处下来,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她不至于分不出来。他对她投入了真心,也付出了真感情,并且在知道她是谁以后,他还是全盘接受, 看来他之前说的那些鬼话里有那么几句是可以听的。 比如他说,他喜欢她。 比如他说, 不会不管她。 柏盈收回目光, 她在警局拨出的是沈晋的私人号码,这个号码没几个人知道。以她对沈晋的了解, 可能最迟明天晚上他就会出现在宁市,出现在她的面前。 “是不是不舒服?” 蒋墨成挂好号来到她身旁, 见她一脸萎靡地低着头, 轻轻地将她揽着,让她靠在他肩膀上。 “没有。” 柏盈靠他靠得更紧, 闻着他身上的气息,竟然感到莫名的安心。 他很挺拔宽阔,下雨的时候会将伞都移向她,不让她淋到一点雨,站在他的身后也很有安全感。 是很牢固且坚实,可以抵抗很多攻击的“盾”。 医院的人总是很多,拿着缴费单子拍片到拿到结果,已经是下午时分。柏盈或许一开始是假的难受,到后面闻着药水味道都是真的难受了。 还好没问题,她看着单薄纤细,但身体一直都还不错,大病没有,小病也不常有,这样轻微的撞击对她来说不算什么,只是他很在意,再三询问医生,还好医生脾气好,也都一一耐心回答。 柏盈走出医院时,偏头一看,才发现蒋墨成的领带不知道什么时候松了也歪了,这模样竟然也不狼狈。 她停下脚步,“等等。” 蒋墨成不明所以,却还是依了她。 当她白皙的手抚上他深色的领带时,他愣了一下,垂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她先解开他的领带,眉眼细致地为他重新系上,动作虽然算不上娴熟,但绝对不生疏,看起来也不像是头一回做这事。 他的衬衫最上面的扣子她也帮他扣上,手指关节触碰到喉结。 他突然伸手抓住她,复杂地看着她,终究还是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妒意占据上风,“我的领带以后只让你碰。” 柏盈抬眸,“嗯?” “没听懂我的意思?”他笑了笑,顾念着她的脸色还很苍白,不想吓到她,他的语气刻意地柔和,“我只有你,你也只能有我。” 柏盈又不聋,当然听懂了。 他好像是下了什么重大决心一般,不去计较她过去跟谁在一起,过去又为谁系过领带,不过,从今往后,她只能跟他在一起,只能为他系领带。 这男人有时候傻得可爱。 她不禁纵容着点头。 最多也就能在一起二十四个小时了,就多让着他吧。 毕竟在一起的这段时间里,他对她不错,没亏待她,还很听她的话。 蒋墨成将自己的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为她隔绝掉冷风,随手拦了辆计程车,无比小心地扶着她上去,生怕她磕着碰着又不舒服了,看这架势,又是在医院门口上的车,司机便以为她是个还没显怀的孕妇,看这男人对妻子的珍视,不由得一笑,倒是将车开得更稳,绿灯看着还有几秒钟,他都没踩油门冲过去,缓缓停下。 这让不久前对极个别出租车司机有了点偏见的蒋墨成重新改观。 下车时,多了一张钞票作为小费。 司机乐了,好听的话张口就来:“谢谢,谢谢,也祝贺你们喜得贵子!孩子健康聪明又可爱!” 柏盈:“……?” 蒋墨成关门的手一顿,竟然没有解释,而是从容地点头,“多谢。” 等计程车走了以后,柏盈气得拧他,“胡说八道什么呢!” 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接。 第30节 蒋墨成坦然地搂着她往酒店里走,神色愉悦,“陌生人而已,没必要解释那么多。” “你嘴快笑烂了。” 柏盈瞪他,“不是,他怎么会以为我是孕妇啊?我哪里像孕妇了?!” 这才是重点。 回了房间后,她迫不及待地推开他,站在廊道穿衣镜前,一会儿面对镜子,一会儿侧着身子,还将裙子的腰线收紧,看着平坦的小腹,她还在嘀咕:“怎么会以为我是孕妇呢?我要去找找皮尺……” 他受不了她这个折腾劲了,尤其是她刚从医院回来。 只好走过去,从背后抱住她,以宽大手掌握住她的腰,无奈道:“不用,我量得比尺准。” 柏盈轻哼一声,他为了逗她,屈起手指,挠了挠她,他知道她怕痒,果然她一边哈哈大笑一边躲,嘴上还在骂他,两人闹作一团。 … 洗漱过后,柏盈靠在他怀里,心里却在想别的。 尽管已经确定了她就是活在一本小说中这个事实,但她还是决定不要回到沈晋的身边。以最坏的结果来看,在她跑了以后,在沈晋的心里,或许她也成为了鸡肋般的存在。 越是这样,她反而越不能灰溜溜地回他的身边。 一旦她回去了,她这个跟人跑了又回去的柏小姐在沈宅、在他的心里都会大打折扣,她的路会比现在更加艰难,而且她再也没有自主权了。除非沈晋腻了,否则他再也不会给她第二次离开的机会。 更何况,回在沈晋身边,结果根本好不到哪里去。 也就是拿了他的钱,也的确受过他的恩惠,不然她都要怀疑他对于女人来说是不是灾星了,简直是谁沾谁倒霉呀。她只是想改变自己的命运,可没想过要改变他的。 “在想什么?”原本闭目养神的蒋墨成突然出声打断了她的思考。 “一个男人。”她故意逗他气他。 果然蒋墨成身形一僵,绷紧下颌,凝视着她,目光危险,“你确定?” 明知道她是在跟他开玩笑,他在听到这个回答时仍然令他皱起眉头,难掩燥意。 柏盈只是笑吟吟看他。 他没那个耐心再听她回答,手掌轻抚她的头发,手下滑到她的脖颈,以唇封住她就快忍不住的惊呼,她下意识地要抓什么,被他扣住了手。 到后来,她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等我们回锦城了,我想跟你坦白一件事。” 蒋墨成知道她要坦白什么事,此刻的她乌发凌乱,双眼迷离,他定定地看了一会儿,俯身,灼热的气息侵袭而来,贴着她耳边的发丝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现在不能说?” 当然他也不希望她在这时候说。 柏盈为难地摇头:“暂时还不能说。” “你之前问过我,如果有一天我发现你骗我,我会不会原谅你。” 柏盈温柔地抱着他,他看不到她的眼神,她盯着天花板,轻声道:“我会原谅你。不管你骗我什么,我都会原谅你,因为我真的很喜欢你。” 他是她第一眼就挑中的对象。 虽说一见钟情不过是见色起意,可她的确很喜欢他,他是第一个她什么都不图,完完全全顺从本心选择的男人。 蒋墨成想起身看她,却被她抱得更紧,“如果你发现我骗了你,如果我给你带来了困扰跟麻烦,你会原谅我吗?” 他感觉到一点湿意,不知道是她的汗珠,还是她的眼泪,“我——” 她似乎害怕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给他说话的机会,慌张地说:“算了,你不要说,不要说,我不想知道了……”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她却不愿意听了。 说来说去也都是那么几句,一点新意都没有。他的承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的意义,那也不是她想要的东西,不是她想要的,那就一文不值。 蒋墨成的心情更是无比复杂,她说的那些话,牢牢地钻进了他的心里。 他知道她要坦白什么,却没想过,她居然抱着的是不想给他带来麻烦的心态,她……好像笃定了他会放弃她。 她对他一点信心都没有。也难怪之前总是要追问他爱不爱她这种问题。 柏盈迷迷糊糊即将入睡时,突然一道低沉喑哑的声音传来。 “听好。” “无论你骗我什么,我都会原谅你。” 柏盈想笑,但折腾了一整天实在累了,只当没听到,枕着他的胳膊继续沉沉入睡,也就没有再催促他回他自己的房间,他满足地将她整个人都搂在怀里,怎么也睡不着,时不时就支着脑袋瞧她一眼,怎么看怎么喜欢。一会儿摸摸她的脸蛋,一会儿又凑过去亲她,还好她睡得够沉,否则早就被他吵醒。 一夜好梦,柏盈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醒来时,蒋墨成已经穿戴整齐,听到动静,回头看她一眼,一边走来一边扣上表带。 “醒了?” 他走到床边,弯腰,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吻,“给你点了早餐,等下就送来。” 他今天也有公事要处理,本来一个小时前就该出门,但他不愿意她醒来却见不到他。 柏盈睡眼惺忪地瞧他,“你怎么还没走?” “等你醒了我再走。” 他还想再亲吻她,柏盈后退,捂住了嘴,“没刷牙别来。” 蒋墨成只好作罢,等她起床后,又黏黏糊糊地跟着她进洗手间,要不是她要撵他,他都想看她刷牙洗脸之后再走。柏盈对他黏人这件事早就深有体会,只是没想到她先前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 她只当昨天晚上是这段短暂感情的结束。 他好像不这样想。 昨天他嘀嘀咕咕说了不少话,中心思想只有一个,他永远都不会不要她,他会永远照顾她保护她,他们要一辈子好好呆在一起。 柏盈:“……” - 酒店对面的街道旁停着两辆黑色的轿车。 有人匆忙地赶过来,恭敬地等候在一旁,赵明海降下车窗,那人压低声音如实汇报情况:“沈总,赵总,酒店外面还有大厅都有人守着,我试着办理入住,前台说客房全部满了,并且餐厅跟会议厅暂时也都不对外开放。” 总之,他们的人根本进不去。 沈晋神色自若地听着。 坐在副驾驶座的赵明海回过头来,小心道:“这个蒋三可真不是东西。” 不止如此,还这种手笔,摆明了就是不想放人走。 在他们已经查到顶替徐扬的人跟蒋墨成有关系时,沈晋的私人手机多了一通未接来电,偏偏还是宁市警局的。一个晚上过去,几乎躲过了蒋墨成派的人的视线,沈晋亲自来了宁市,从天都没亮到现在。 在蒋墨成从酒店出来坐上车离开时,赵明海分明看到了沈晋眼中那熟悉的冷意。 赵明海心里都在犯嘀咕,这蒋墨成未免也太下作。 虽然说是他们这边先动的手,但公事是公事,私事是私事,蒋墨成居然盯上柏小姐,简直阴险狡诈无耻到了极点。 沈晋低头看了眼腕表,沉默了十几秒,平静地说:“她该喝下午茶了。” 赵明海还没听懂他突然说起下午茶是什么意思,却又不好追问,半小时以后,司机一声惊呼:“沈总,是柏小姐出来了!” 第38章 038 赵明海赶忙抬头往酒店方向看去。 果然视线范围内一个身穿浅色风衣的年轻女人款款而来, 脖颈间的亮色丝巾跟风衣相得益彰,即便隔着一段距离看不大清楚,这窈窕身姿也让人不由得眼前一亮。 柏盈是习惯要喝下午茶的, 不过从现在开始,她既不打算去交易所,也不打算去咖啡厅,舒服惬意地享受这最后的宁静时光。 沈晋静坐在后座, 在她出现的那一秒,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一顿,目光越过车窗,看着她站在街边。 赵明海迟疑着问他:“沈哥,我们要不要……” 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他们等了这么久,等的就是她出来。他以为沈晋会立刻下车,迫不及待地带着她离开这里。 然而沈晋凝视着她的声音,摇了摇头,缓声道:“不着急,跟着她。” 他想看看她这一天都会做些什么事, 会见哪些人,过得怎么样。 赵明海这才又坐了回去, 却没想到等柏盈坐上出租车后, 另一辆黑色的轿车也跟了上去,沈晋似乎并不意外, 倒是赵明海在震惊之后陷入了疑虑中——蒋三好像没有限制柏小姐的自由,甚至还让人跟在后面, 看着倒不像是监视, 反而是保护,这是几个意思? 脑海里闪过好几种猜测, 赵明海不敢再往深里想,只好没话找话说:“柏小姐看起来瘦了好多。” 见沈晋没说话,赵明海被鼓励,继续道:“沈哥,柏小姐对你的心我们都看得到,她是被蒋三骗了,你看,她遇到事了首先想到的还是你……” 一个女人在最无助最害怕的时候想到的第一个人,难道不是她心里想着也念着的人吗? “我看得出来,柏小姐过得也不开心,酒店再好那也不是家,哪有家里舒服自在呢?自然吃不好也睡不好,听说来了没几天,去了两趟医院,要我说啊,都是心病。” 沈晋神色缓和,“是瘦了。” 赵明海闻言心里的石头也落地了。其实这也是沈晋的私事,他是管不着的,但他跟在沈晋身边多年,有些事情他看得比沈晋本人还要明白,但凡沈晋对柏盈没有感情也不至于整宿不睡,甚至连公事都排在了后头,得到了她的消息,不眠不休也要赶过来。 既然有感情,实在没必要因为这么点小事而分开。 他是打心里希望这两个人和好如初,这样大家都有好日子过,不然就是他对着喜怒不定的沈晋也得悬着一颗心。 柏盈来到了最近的公园,天气越来越好,广场上还有人在卖风筝,她也挑了一个。在酒店呆着太闷,一点一点地看着时间流逝,心里反而不太顺畅,干脆出来透透气。 万里无云,她很快地就将风筝放了起来。 两个小孩跑得脸都红了,风筝还是重重跌下,看他们一脸沮丧的模样,柏盈笑得更欢,她就是很聪明很能干,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放风筝也是! 只是她高兴得太早。 风筝居然也变得无力起来,正在柏盈有些烦躁的时候,身后传来一道沉稳的男声—— “盈盈,风筝不是这样放的。” 她一回头,手中的细绳也松了。沈晋不慌不忙走过来,在她身侧站定,拿过绞盘,替她收了收,他看着空中自由的风筝,说道:“要扯一扯,同时也得放一放。不能让它飞得太远,也不要拽得太紧。” 柏盈心中一惊,怎么也没想到,沈晋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在她面前,她以为是在酒店见到他,或者在别的什么地方。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她都来不及组织语言,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将风筝重新放起来后,沈晋将绞盘还给了她,“昨天是怎么回事?” 柏盈微愣:“什么?” 沈晋目光更是深沉:“怎么去了警局,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柏盈垂头,轻声说:“没什么,就是……”她抿了抿唇,“出租车司机撞了人,他们吵得很凶,不肯让我走,没办法我只好报警过去做了个笔录。” 第31节 “受伤了没?”他不关心别的,只想问她这个问题。 “没有没有。” 柏盈有些手足无措,不安道:“我不知道……不知道拨了你的号码,当时就是特别害怕。” “我说过的,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沈晋并没有问她为什么要走,因为她的理由已经写在了那封伤心绝望的信上,他更没有提起蒋墨成,此时此刻根本不耐烦提起这个人。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放着风筝。 柏盈偶尔会悄悄瞧他一眼,掩去了复杂的心情。 广场上的人越来越少。这风筝是收回,还是放走,这么简单的一件事,都仿佛成为了一种隐喻。沈晋并不催促她,即便他早已察觉到跟在她身后的那个人匆忙离开跟蒋墨成通风报信,他也气定神闲地等着她。 柏盈知道他在等她,她用力将那根细绳扯断,放走了风筝,仰头看着它越飞越远。 沈晋抬头看了一眼,不置可否,“住哪里?” 他明知故问,柏盈心里清楚,静静垂眸看他西装上细微的褶皱。他什么时候来的宁市呢? 见她没回答,他无可奈何地开口,“起风了,别着凉,我先送你回去。” 柏盈眼睫轻颤,点了下头,“嗯。” 她似乎还是那个柏盈,那个永远也不会拒绝沈晋任何要求的柏盈。 柏盈上了车,车上的赵明海去了另一辆车,于是,车上除了司机以外,只有她跟沈晋。两人都没有说话,柏盈在这样低气压的气氛中,转头看向车窗外,沈晋这个人就是这样,他越是在意什么事,越是讳莫如深。从重逢到现在,无关紧要的话说了一堆,却没有问她离开以及这段时间的种种。 他在意得要命。 柏盈有些想笑,真想拿他当初说的话扔在他脸上。 不是要给她当哥哥吗?不是希望她能找到她的幸福吗? 那他怎么又不开心了呢?为什么不笑呢? 公园离酒店很近,到了后,车厢内一片沉寂,柏盈在车上多呆了几分钟,见他还是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她只好推开车门,他也跟着下车。 他不经意地看了眼酒店外面的喷泉池,“需要他们帮你收拾行李吗?” 柏盈似是错愕几秒,茫然地看他:“为什么要收拾……行李?” “有的事情回去以后我慢慢说给你听。”沈晋看着她,声音温和却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但你现在得跟我走,你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 在这时候,连蒋墨成这三个字他都不想跟她提。 “盈盈,你听我的。” 就在他的手要触碰到她的头发时。 远处一辆汽车疾驰而来,轮胎擦过地面发出了刺耳的声响,甚至惊动了电线杆上无所事事的鸟群,鸟儿们一拍翅膀,逃命似地散开。 汽车及时地停下。柏盈看了过来,唯有沈晋眉宇间闪过一丝不耐,似乎已经猜到了是什么人。蒋墨成推开车门,在看到那不知死活的东西想要碰她的发丝时,周身充斥着寒意,哪怕牙都快咬碎,可一下车,他脸上也换上了那副从容淡定的神情,在柏盈吃惊的目光中步伐沉稳来到她身旁,自然、默契、亲密地接过她手里的包,手背碰到她,他低声问道:“手怎么这么冰?让人给你送的鸡汤喝了没?” 接着泰然自若地与面沉如水的沈晋对视,笑意却不达眼底—— “哦,沈总怎么在这?” 第39章 039 柏盈手中的包已经被蒋墨成拿了过去, 这是很微妙的举动,即便是沈晋见了都微微变色,绷紧了下颌, 面容冷峻。 男人自然更了解同类,对方的用意他再清楚不过,到底是顾忌她在边上,沈晋只是冷眼瞧着跟蒋墨成纯黑西装风格格格不入的精致小巧的女士手提包。 柏盈神情茫然, 实则内心已经在疯狂骂街。 这两个男人怎么回事,完全不按常理出牌,简直打破了她所有的计划。她没想到沈晋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她身后,还说出那样一番意味深长的话,更没想到蒋墨成跟警犬一般闻到味了就迅速赶了回来,他不是在忙吗?怎么这么快回来!疯了! 蒋墨成偏头看向脸色有些苍白的柏盈,四目相对,只见她瞳孔微缩——不知道她是在为什么惊慌,是为了沈晋的到来,还是为了他发现她的身份。 他站在她的身侧, 懒懒地收回视线,落在沈晋刚才准备触碰她头发的那只手, 若无其事地问道:“沈总是来出差?” “我的事应该跟蒋总没关系。” 蒋墨成轻描淡写地说:“如果不是来找我女朋友, 的确跟我没关系。” 三人其实对目前的关系已经心知肚明。 柏盈每听一句呼吸就会轻一分,她的手指蜷了蜷, 她真的很想在这出戏中隐身,但夹在这两个男人之间, 他们每说一句话, 就会看她一眼,似乎很在意她的反应, 让她连分神的机会都没有,摆明了不想让她看戏,还要她加入…… 在旁人看来,夹在中间的柏盈已经摇摇欲坠,柔弱又无助。 赵明海老老实实地坐在车上,看着这一幕都不忍心叹了一口气,心里更是痛骂蒋三不是个东西。 “盈盈。” 沈晋如往常一般喊了她一声。 这一声也令刚才还维持着表面平和的气氛陡然变得冷肃。 “沈总在叫谁?” 蒋墨成抬了抬眼皮,连刚才客套的笑意都逐渐收敛,离他很近的柏盈立刻就察觉到了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凛冽气压。 这让她很无语,同时也深深迷惑。 明明是他骗了她,现在身份被拆穿,他跟没事人一样也就算了,怎么这表情难看得好似抓奸的原配?? 沈晋只当蒋墨成是空气,朝着柏盈伸出了手,就像他们初次相遇时那样,温和地说:“跟我回家。” 柏盈沉默,她也想到了那一次。不过一年的时光,却又好像过了很多年,他们之间的身份已经调换过来,一年前,很怕他不伸手的人是她,一年后的现在、此刻,怕她不回应的人变成了他。 她沉默的时间越久,两个男人的脸色都越发难看。 在蒋墨成看来,她是在挣扎,他不懂,以他们如今的关系,她连一秒钟都不该迟疑。 而在沈晋看来,以她的聪明,她不该弄不清楚现在是什么状况,更不该犹豫。 “沈晋。” 她轻声回,“你知道的,我早就没有家了。” 柏盈并不想在街头围观别人打架。这两人私底下怎么斗跟她没有关系,但是闹到她面前来,那她要帮谁? 她面露倦色:“没有跟你说一声就离开,是我不对。我以为你看到我留下的信会明白我的决定,我……应该不会再回沈家了。” 信?什么信? 蒋墨成一瞬不瞬地盯着柏盈。 沈晋知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场合,他掩去复杂的神色,意有所指地说:“盈盈,我说过了的,那里永远都是你的家,你想过什么样的生活我都不阻拦,但有一点,你得是安全的。” “这也是我过来接你的原因。” 柏盈似乎很想说自己是安全的,但一张口,避无可避地对上了蒋墨成的目光,她愣了愣,跟泄了气的气球一样,一声不吭。 毕竟再傻再迟钝的人,听到那声“蒋总”也该什么都明白了。 “今天不走也行。” 见她不说话,沈晋自然不愿意勉强她,主动退让一步,看向蒋墨成,淡漠道,“蒋总,我人都来了,你在酒店安插的那些人也该撤了吧?何必多此一举,浪费人力物力?” 柏盈难以置信地望着蒋墨成,将茫然不解过渡到震惊这样的情绪演绎得淋漓尽致。 蒋墨成则是回避她的注视。 他越是怒,神情反而越是平静,“手伸得这么长,不怕哪天被人剁了?” 这其中的威胁警告不言而喻,沈晋神色一凛,“蒋总都已经到我沈家再就业,确实令人担心,蒋总的财政情况差到这个地步,怎么几天前还跟我客气?” 柏盈又吃惊地转头看向沈晋,她还是头一回见到他刻薄的一面,揭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这可是他教她的,结果他现在在做什么? 蒋墨成不甚在意地说:“那点钱留给你的左膀右臂钟副总住院用不正好,不够我再捐一点?” 柏盈顿住。 钟副总,这说的应该是钟文辉,钟文辉住院了?听起来好像这里面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难道是钟文辉引发的这一串事? 沈晋淡声道:“倒是让文辉受宠若惊。他捅下的篓子也值得蒋总动怒,亲力亲为跑这一趟。” 蒋墨成对这样的讥讽不置可否:“希望这件事不会让沈总再打断他一根肋骨。” 柏盈:“……?” 她眨了眨眼。 谁打断了谁一根肋骨?她下意识地看向沈晋那双修长干净的手,如果不是亲耳听到,还是不敢相信他居然会真的动手。她听说过关于沈晋过去的传闻,他从上一任老板手里强势收了所有的人脉生意,也被人说过忠奸难辨、心狠手辣,但她来到他身边时,他已经开始修身养性,总是内敛平和地对待所有人,哪怕是不小心冲撞了他的服务员,他也客气有礼。 不知道内情的人,还以为这是博雅温润的学者。 不好!她怎么觉得自己的肋骨也开始隐隐作痛了呢。 蒋墨成时时刻刻都注意着她脸上细微的神情,见她后退一步,不由得在心里轻嗤一声。 断肋骨而已,她这胆小鬼也不知道在怕什么。 但与此同时浮上心头的是他也无法控制的涩意。 她以为沈晋是什么好人? 她后退,沈晋下意识地要上前,蒋墨成蓦地攥住了她的手,仿佛早就预料到了沈晋会做什么、想做什么,将她拉住藏在身后,不许任何人窥探,更不允许沈晋的手再碰到她,冷声道:“你再碰她试试。” 沈晋看着交握的两只手,眼神如刀,“放开她。” 她却没有挣扎一下。 柏盈触及到沈晋冰冷的目光,回过神来,咬死蒋墨成的心都有了,她前一秒还在认真地听着他们一来一回、试图分析更多的信息,谁知道他突然伸手牵她——她的身体比她的意识更喜欢他,她的手熟悉他的温度,熟悉他的掌纹,他一握着,如果不是她反应迅速,意识与身体剥离开来,只怕是要跟他十指紧扣了。 她立刻要挣脱。 蒋墨成的手跟焊在她手上一样,怎么都甩不开。 她都不知道他怎么会毫无预兆地发疯。不过她意识到这是一个好机会,总算打破了目前的局面,于是在沈晋阴沉着脸要上来的那一刻,她匆忙惊慌喊道:“沈晋!” 像是阻拦,又像是害怕之下的求救。 她一开口,令剑拔弩张的两个男人都同时定住了。 蒋墨成扣住她的手越发用力,青筋隐现,似在隐忍。 柏盈的手腕贴着他的腕表,硌得慌。 “我听不懂你们在讲什么。” 第32节 “真的很累……” 她疲惫而茫然地说。 柏盈不愿意直面他们二人交锋的场景。她既不能像根木头一样无措站在,那样会显得很傻,又不能眼含着泪、手足无措让他们别打了别打了,那样会显得很蠢——这不是二选一,她谁都不想选,自然是回避最佳。 “放开我。”她看着蒋墨成,眼里没了之前的情意,只有生疏。 蒋墨成目光沉沉地盯着她。 她这次很轻易地挣脱了他的手,头也不回,快步往酒店里走去。 步伐太快,只当后面是豺狼虎豹般避之不及。 她快速地穿过旋转门,室外总是比室内要低几度,她也不知道是生理性的反应,还是气温太低,她按电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进了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她似脱力一般,靠着冰凉的壁面,只觉得有些闷,没法畅快呼吸,她伸手轻轻扯下戴了一天的丝巾。 镜面壁里,她白皙的脖子还有露出来的锁骨有着几枚深浅不一的吻痕。 最深的那个,周围还有一圈淡得几乎看不见的齿痕。 过程如何发展不重要,她只在意结局。 … 喷泉池旁,停着两辆车,无声地对峙着。 没有沈晋的命令,赵明海也不敢下车。他们出来得匆忙,沈晋得到消息后一刻钟都不肯多等,因此带来的人手极其有限,不见得会占据上风。 直到再也看不到她的身影,蒋墨成才收回了视线,“这里你进不去,她你更带不走,趁早带着你的人滚。” 等柏盈走后,沈晋彻底卸下了温和的面具,仿佛是听到了很好笑的笑话,短促地笑了声:“难道都不好奇在你的严防死守之下,我是怎么这么快找到宁市来的?” 在沈晋看来,蒋墨成还是太嫩了点。 所以在得知钟文辉的事后,便意气用事地潜入沈宅。 年轻往往也就意味着愚蠢冲动,看不清现状。 沈晋或许也没发现他的眼眸中藏着他自己不知道的晦涩与压抑,“昨天发生了什么事,我想蒋总你比我更清楚。盈盈胆子小,经不起那些,我所有的号码她都倒背如流,不管大事小事,我都让她来找我。” “她怕我工作时会分心,一般只给我发短信。” 沈晋微笑:“可是,昨天我接到了一通电话。” 这句话,让蒋墨成脸色骤变。 沈晋收起脸上的笑意,面无表情地说:“怎么,蒋总很意外?” 他抬头看了一眼酒店大楼。 据说满房的大楼,亮起来的窗户寥寥无几。 沈晋原本升起的怒气轻而易举地被抚平,只要她知道在遇到危险、在害怕的时候找谁就行了。 天色渐暗。 以往总是很热闹的酒店门口都没有停几辆车,蒋墨成如一座巍峨冰冷的山峰站立着,在沈晋平复好了心情,脸上都带着惯用温和妥帖的神情时,只听到沉默了许久的蒋墨成几乎平静冷漠地开口:“那又怎么样——” 他扯了扯唇角,“她还是离开了你,选择了我。” 第40章 040 她选择了他? 这是沈晋活到三十岁听到的最滑稽的笑话。 “你跟她认识才多久?真话可能不太好听。”沈晋看他一眼,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不是你,结果都不会变,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安慰她的人, 这个人姓蒋还是姓江,并不重要。如果我养一条狗,也没你的事。” 蒋墨成轻嗤一声,对这类话并不在意:“你的意思是我能安慰她, 你不能,否则她怎么会跟我走?” 情敌之间的对峙,向来都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沈晋也好,蒋墨成也罢,只会在柏盈的面前失态,只有他们二人的时候,内心如何都不会表露一星半点。 “好了,你什么意思我不关心,她的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蒋墨成说:“我想沈总也不会死缠烂打吧?” “这句话我也要原封不动还给你。”沈晋面色平静, “你封锁酒店也没用,明天我要带她走, 你拦不住。” 蒋墨成面无表情地上前一步, “那就试试看我能不能拦得住。” 两人对视,周遭的低气压令两边的人都不敢轻易上前来。 沈晋早就过了在大街上跟人动手的年纪, 以他的心性,更不会这样做。他只是平淡地看着蒋墨成, 镜片下的双眸晦暗, 却也昭示着他仅剩不多的耐心即将告罄。 从前,蒋墨成的确将沈晋当成是值得尊重的对手。 可从他知道柏盈的身份的那一刻开始, 每每想起沈晋都如鲠在喉,更别说现在这人就站在他面前,还口口声声说要带走她。 静默了几秒,蒋墨成扫了他一眼,神色平淡道:“沈总难道不知道,做我们这一行的,只看结果,不看过程。她给你打了电话又怎么样,昨天陪在她身边的人是我,这就够了。” 沈晋不再说话,面上似是覆上了一层淡淡冰霜,气场迫人。 蒋墨成却不畏惧,满意看了一眼这夜色,“她一个人呆在房间里会害怕。失陪。” 他大步往酒店走去,早就等候着的保镖立刻跟了上来,他侧头,凛声吩咐:“所有出口进口都给我守好了。” 赵明海见蒋墨成走了,赶忙下车来到沈晋身侧,迟疑着问道:“沈哥,这……” 要想真的闯入酒店也不是不可以,但恐怕他们也只能止步酒店大堂,而且这样一来,势必会吓到柏小姐,也会惊动旁人,真要闹到满城皆知的地步便是两败俱伤。 沈晋抬头望向这酒店高楼,缓缓收回视线,声音中压抑着某种怒意:“都准备好了?” 赵明海一开始不明所以,茫然了一会儿,很快明白过来,“准备好了。” 从今天凌晨到现在,十几个小时里沈晋这边也没闲着。既然这是在宁市,当然也有牵制的法子,蒋墨成这次是为了远光而来出差,远光又不是什么白纸一张,在这边能重建工厂必然也钻了漏洞,沈晋今天几乎调动了所有的人脉,下午时分就找好了人。 蒋墨成想耗着,也得看蒋家那几位答不答应。 他耗一分钟,沈晋都会让他掂量掂量这其中的损失值不值得。 赵明海犹豫着说道:“沈哥,要不我给蒋鸿成打个电话?” 他觉得没必要闹到这一步,只要沈晋动远光,那就彻底跟蒋家结仇了。蒋三这个疯狗缠上了甩不掉就算了,蒋家那两个女人也不好惹,何必呢。 “不用。” 沈晋说:“不扒掉他一层皮,这事在我这就没得谈。” …… 蒋墨成乘坐电梯上楼,站在门口,敲了半天,门也没开。 他也心烦,屈起手指,继续敲,顺便给她发短信,一心两用,发出来的消息有错别字也没顾得上修改。僵持了半小时之久,门才开了一条缝,他抓住机会,在她还在犹豫迟疑的时候,迅速地钻了进来,看到地上的行李箱摊开,她正沉默着往里叠放衣服。 蒋墨成身形一僵,她拉好拉链,推着行李箱居然就想走。 她低垂着头,他只能看到她微红的鼻尖,一看就是哭过。 她要走,他强势地拦住她,她被逼得不得不气愤地抬头与他对视,压低了声音道:“你让开。” 蒋墨成沉声:“你去哪。” 柏盈其实也没想过今天能走,不过态度得摆出来。她要走,他根本拦不住,不过,她也要让他知道,就算她走,她也不是跟着沈晋走,当初跟他走,那是昏了头、鬼迷了心窍,但现在要是跟沈晋走,那就是脑子都被抽干了! “我要回锦城。”她倔强地说,“我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可以。”蒋墨成说,“过两天我带你一起回去。” 柏盈发现这些男人可能都不太能听得懂人话,沈晋是,他也是,跟他们说话很费劲。 “我不要跟你一起回去。”她哽咽着说,“我现在就要走。” “走?” 蒋墨成刚才在沈晋那里听了一大通让他十分恼火的话,他已经极力地压着火气了,低声下气地在房间外面求了半个小时,好不容易进来了,她又是收拾行李,又是要走,他根本就没剩几分理智便脱口而出,“你想都不要想。” 柏盈几乎都快站不住,她要后退,他不许。 “我是谁这件事很重要?”蒋墨成见她这般便缓了缓语气,“这段时间来我心里在想什么你不清楚?除了我的身份是假的,我还有什么是假的?” 柏盈……柏盈叹为观止。 她发现了,任何人的成功都不是偶然。瞧瞧他,在被拆穿了身份之后还能这样理直气壮,但凡她的心理素质有他的一半,脸皮也有他一半厚,她何愁以后不发财? 而且,他把她之前准备好的台词先说了—— 我的身份是假的,我的心,我的爱是真的啊。 她久久回不过神来。 蒋墨成却误会了她的沉默,以为她是将自己的这番话听了进去,继续要拉她的手,又被她条件反射地躲开,“我为什么会出现在沈宅,这里面牵扯到了一些公事,之后你要是有兴趣我会说给你听。” “我并不是有心要瞒着你。”他坦白,“那时候我不确定你会愿意跟我一起离开,我来过的事沈晋一定会知道,我不想给你带来麻烦。” 柏盈瞠目结舌:敢情瞒着她还是为了她好?? 他继续说:“后来你跟我一起来宁市,本来我也打算跟你说的,但那时候你晕倒住院,医生跟我说你受不了刺激,这件事我只好延后。” 柏盈:“??” 蒋墨成目光幽深地看着她:“你是江雪,还是柏盈,对我来说不重要。我是蒋墨成,这件事对你来说很难接受吗?” 如果对象不是柏盈,她都想为他这一通输出拍手叫好了。 由此可见,男人果然各个诡计多端,明明是他别有用心来到沈家,明明是他花言巧语带她离开,明明是他欺骗隐瞒,他现在还能如此坦然,饶是她都愣住了。 因为这些事她也都做过,但如果让她来辩解的话,她都会心虚一下下,毕竟确实说了谎骗了人。 而他!居然完全没有! 好好好,太好了,他不愧是她一眼就相中的人。 再让他自由发挥下去,柏盈都不知道会听到多少荒唐话,她一把推开他,难以置信地说:“你骗了我啊!” 蒋墨成看着她,过了一会儿,他低声说:“你也骗了我。” 柏盈当然不会被他比下去,她不会跟他争谁错谁对,说白了他们互骗,半斤八两罢了,指责他狡猾,其实也是在说她自己,她当机立断,做出心灰意冷的模样说:“别说了,你别说了,我不想在这时候还要跟你互相指责,互相埋怨,这样太没意思了。”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她说,“现在你知道我是谁,我也知道你是谁,难道你觉得我们还能在一起?” 蒋墨成反问:“怎么不能?” 第33节 柏盈惨然摇头:“不能。如果你是徐扬,说什么我都会跟你在一起,但你是蒋墨成,那就不行,不可以。” 蒋墨成听到前面一句话时,心头的郁气稍稍驱散了些。 至少这句话的意思是她对他的心也是真的。 谁知道她又说了后面那句话,不行,不可以,这五个字让他眉头紧锁,他压抑着,问她:“为什么不可以?” 柏盈发现这男人真的心里没数。 她都想让去洗手间照照镜子了——为什么不可以,他不知道吗? 她撇过头,不跟他对视,“你明知故问。跟你走的时候,我以为你是徐扬,甚至都想好了以后要跟你过什么样的日子,穷一点也没关系,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就没图过这些,你是知道的。” “可你是蒋墨成,你是……”她忍耐着,语气很轻地说,“他的对手。” “你跟他现在还有什么关系。”蒋墨成忍无可忍,“难道你心里还有他?” 柏盈不吭声。 蒋墨成走进一步,逼视她,“你答应过我把在那儿的事都忘了。” “发生过的事怎么可能忘得了!”柏盈抬头,眼中含泪,“而且,当初是他帮了我,没有他,我都不知道在哪,现在我明知道你是谁,还要继续跟你在一起,你以为我这个人都没有良心的吗?” 蒋墨成非常厌憎听她提起过去跟沈晋的种种。 一句话、一个字都听不了。 “你对他有良心。”他凝视着她,逼问她,“所以呢,对我就没有?” 他冷声问出了确定关系那天晚上的话—— “柏盈,你把我当什么了?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第41章 041 蒋墨成纯粹是愤怒之下的口不择言, 像他这样的人,连愧疚这样的情绪都很奢侈,他之所以这样理所当然, 是因为在他心里他并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他所说的每一句话也都出自真心,是,他是骗了她,可她也骗了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两个人可以扯平。 当然这虽然不是大事,但她心里有隔阂他也能理解,因此他过来是想解除隔阂。 从前他们是徐扬跟江雪,以后他们是蒋墨成跟柏盈。 除了身份是假的,其他的都是真的,这就够了。 沈晋的游刃有余、胸有成竹已经很碍眼了,想到他说的那件事,蒋墨成更是烦躁。这话一出口,其实两个人都愣住了。 狗?柏盈眨了眨眼, 他是在说他自己? 虽然她也腹诽过他跟警犬似的,但这话从他口中说出来, 她都想笑。 现在咄咄逼人的人是谁, 理直气壮的人又是谁,把她逼得后退的人又是谁? “我对你还没有良心吗?”柏盈站定, 一双眼眸清凌凌地看向他,“我跟你认识才多久, 你说要我跟你走, 我有犹豫吗?你惹我不高兴,我都晕倒住院了我有怪过你吗?你这段时间天天在外面忙, 我有抱怨过你一句吗?我天天一个人呆在酒店,我有说过什么吗?” 这个世界上不会有比她更善解人意的女朋友了。 柏盈说着说着都被自己感动到了。 论迹不论心,她说出来的难道不是事实吗? 她还对他没有良心?!他怎么好意思说出这种话来的? 不给蒋墨成开口的机会,她又深吸一口气,眼含点点泪光,“你是不是很早就知道我是谁了?你看起来好像一点儿都不惊讶的样子。是只有我一个人被蒙在鼓里吧,你把我当什么了?看我战战兢兢,你很开心吗?” “你以为我是多早前知道的?”蒋墨成紧绷着一张脸,“我知道了你是谁,但我不介意,也不在意。” 柏盈大声:“你不介意是你的事,我在意是我的事!” 他以为他不介意他不在意,她就该痛哭流涕了吗? “你为什么要在意?”蒋墨成盯着她,隐忍到了极致,“你心里还有他?” 柏盈在心里长叹一声,幽幽地说:“难道蒋总对我跟他是怎么认识的都不感兴趣吗?” 蒋墨成的确在知道她是柏盈后,将很多事情都打听清楚了。 比如她跟沈晋的初遇。 但他并不觉得那是一件需要她铭记于心的事。 “你当他是什么好人?” 蒋墨成并不耐烦提起沈晋,声线冰寒,“你以为他在你之前和之后就没有碰到过类似的事?他什么时候管过?” 柏盈微微一怔。 男人从来都是小肚鸡肠的,尤其是自己喜欢的女人此刻还惦记着另一个男人,蒋墨成本来不想说那么多,见她这般神情,冷笑一声:“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段时间他的外婆身体不太好,前不久他外婆也去世了。” 短短一句话就将沈晋的意图摸了个一清二楚。 柏盈都很惊讶,难道说最了解自己的那个人永远都是对手吗? 后来她也想过,沈晋压根就不是善心泛滥的那种人,他对她也从来不是什么一见钟情,甚至,刚开始她以为沈晋是因为他的外婆才跟她有所协议这件事的顺序其实也是倒过来的。 恐怕那时候沈晋已经在思考着要不要找个人假扮他的女友来哄老人开心。 结果她撞了上来,时机正好。 所以想通了其中的关节后,她拿支票拿得理所当然,只是没想到蒋墨成这么一个局外人竟然也很快看清了沈晋的意图。 如果柏盈跟沈晋之间没有协议,只是普通相爱又分开的情侣,她一定会被蒋墨成的这番话动摇,毕竟没有几个人能接受自己爱过的人对自己的心意一开始就不纯粹。 柏盈闻言只是沉默,低垂着头不说话。 蒋墨成见不得她为了旁的男人露出这委屈的神态,走上前来,没有给她推开他的机会,他抱住了她,“你不欠他什么,他如果有不满,也应该冲着我来。” 柏盈晕乎乎地,几乎都被快他说服了。 这男人诡辩的本事她算是领教了。 她靠在他怀里呆了会儿,努力保持清醒后,还是再次推开了他,“你说我不欠他什么,可是我觉得欠。不管他是出于哪种原因救的我,他的确救了我不是吗?” “你是什么意思?” 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已经让蒋墨成的耐心告罄。 “我跟他已经结束了。” 这句话令他的面色稍缓,然而下一句话—— “可我跟你也会结束。”柏盈说,“其实你对我没有多深的感情,没必要因为我跟他再闹矛盾,我就算今天不走,明天也会走的。” “我对你没有多深的感情?” 蒋墨成低低地重复这句话,抬头,“你就是这样看我的。” 柏盈抿了抿唇,有些话真的不方便说得太明白,那样太破坏美感。他跟她认识才多久?难道他说了他爱她,他连自己都骗了便以为他对她的感情就是爱了? 她知道他喜欢她,她也没瞎。 可喜欢这种情绪好浅薄,尤其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如果她不是柏盈,如果她真的只是江雪,这段感情又能持续多久? “不是我这样看你。”柏盈轻声,“这是事实。” 她一字一句地问:“你是去锦城那天知道我是谁的吧?” 她早就将那天的细节都回忆起来了,语气悲戚地说:“所以那天你才对我那样粗暴,你也不是跟人打架,你也在气愤不是吗?难道你敢说那时候你没有一点想跟我分手的念头吗?” 男人就是这样双标。 他知道了可以介意可以在意,可以不爽到去发泄弄得手上都是伤,回来后还对她又冷又凶。 她现在知道了,他就认为她得毫无芥蒂地介绍这件事继续愉快地跟他卿卿我我吧? 呸,长得英俊想得也挺美。 “你可以气愤,我不可以。” “你可以有分手的念头,我不行。” 柏盈心灰意冷地看着他:“我才要问你,你把我当什么了?” 蒋墨成没法反驳她的话。因为在知道她跟沈晋关系的那个晚上,他脑子里闪过太多太多的念头——是,他承认有,但这念头连两秒钟都没存在便被他掐灭。 他活到二十多岁,还从来没有人敢这样欺骗他。 “我把你当什么你不清楚?” “总之,我不会让你走的。”他说,“我不会再让你从我面前走开,不会有第二次。” 柏盈早就料到了他会这样说,她一点儿都不意外。他跟沈晋本来只是生意上的对手,现在又阴差阳错卷进了私事中,以这两人的性格,怕是原本对她没有多深的感情,都要因为那什么见鬼的胜负欲被激得斗起来,于是会造成这种局面——沈晋非要带她走,蒋墨成死也不肯放。 问题不大。 这样她反而能喘口气,既不用跟沈晋走,也不用跟蒋墨成走。 他中途接了个电话离开了房间,她拉开房门一看,脚还没迈出去,另一个房间走出一个身穿黑色西装大晚上还戴着墨镜的男人…… 这也不知道是防沈晋,还是在防她了。 柏盈知道今天肯定是走不了的,明天说不定也走不了,她干脆关上房门,痛痛快快地洗了个澡,昨天被他折腾了半个晚上,今天还要打起精神来应付这突如其来的一出又一出,累得眼皮都在打架,入睡前,她走到阳台上,朝下看了一眼,夜色太深,距离太远,只模糊地看着酒店外停着的车越来越多。 她也不知道要不要抱怨流年不利了。 果然,获得一笔巨款的同时,也就意味着生活中会迎来更大的风波。 抱怨什么呢。 柏盈入睡前,迷迷糊糊地想,这都是她的选择她的决定。 … 蒋墨成再进来房间的时候,她已经完全地陷入沉睡中,连他坐在床边,那一块微微塌下带来的细碎动静都没能吵醒她。他目光幽深地看着她的睡颜,她要走的心情很坚决,行李箱还是好好地放在那里,就连洗手台上的东西她也都收拾好了,只要沈晋上来,她就会乖乖地跟着走,就像那天一样,他说要带她走,她没有一点犹豫就答应了。 沈晋的车还在楼下,并且人也越来越多。 她说得对,他确实留不了她多久。 他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沈晋怎么想、接下来会怎么做。他只在意她的想法。 柏盈睡得太沉。 她觉得至少在养母去世以后,她就没睡过这样的好觉,太舒服了太惬意了,哪怕在梦中都感到无比的满足,以致于她被一阵接着一阵海浪拍打石头的声音吵得皱眉,这声音还不停歇时,她立刻烦躁地睁开眼睛。 第34节 光线太亮。 她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缓过来后,又听到了清脆的金属声响,她循着声源看了过去。 穿着白衬衫西裤的男人坐在沙发上,懒懒地往后靠着,把玩着打火机,见她望了过来,他起身,来到床边,低头看着她,“醒了?” “之前不是说要带你来度假?正好我手上的事也忙完了。” 蒋墨成伸出手,用指腹蹭了蹭她的脸,温柔地说:“快起来洗漱,我带你出去走走吹吹海风。” 柏盈惊愕地看着他,用手肘撑着坐了起来,这是一个明亮的房间,大片落地窗外是景色优美的海边。 看走眼了! 还真是看走眼了!! 她看着眼前的男人,生无可恋地往后一倒—— 啊啊啊啊这个该死的男人! 能不能找个人来收了这祸害啊!! 第42章 042 柏盈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现在这情况只要她不傻她也不会跟蒋墨成对着干。于是, 在床上躺了好一会儿,她终于认命,在蒋墨成深沉的目光中慢吞吞起来, 进了这主卧室的卫生间,他的准备工作做得很到位,洗手台上有干净的洗漱用品,就连她洗脸时用的发箍他都买了。 两人自然没有任何的交谈。 他站在门口盯着她瞧了几分钟, “有衣帽间,你的。” 他言简意赅地说:“你想穿什么衣服自己选,我选不好。” 柏盈压根懒得搭理他,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想骂他,但这并不代表她对他得有什么好脸色。 洗漱之后,她趿拉着拖鞋来了衣帽间。 他亦步亦趋,像是生怕她跑了的样子。 进了衣帽间,柏盈都忍不住看了他好几眼,这男人……衣帽间里应有尽有,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将百货商场搬了过来。 看来他也没说谎话,应该是早就想好了要带她过来玩。 她匆忙扫过去, 记起房间里的温暖干燥以及落地窗外的好天气, 挑了件绯色连衣裙,又目不斜视地从他身边经过, 再次回到洗手间,洗过澡才清清爽爽走出来。 捂了一个冬天的雪白肌肤露出大片, 蒋墨成明明都已经见过了, 此刻看到,目光在她身上流连。 由他带路, 她跟在后面走出主卧。 她大概猜得到,这是一栋海边别墅,占地面积很大,屋内光线明亮,照在光滑可鉴的地砖上,令她原本抓狂的心情也平静了些。 两人下楼,别墅里居然还有其他人。 柏盈诧异地看了走在前面的蒋墨成一眼。 他跟后背长了眼睛似的,立刻回头,“有阿姨,有厨师,也有管家。” 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她是什么性子,他也清楚。他说了带她出来度假,自然会让她舒舒服服的,所有的大事小事都有人来做——只要她愿意,她连头发都不用自己梳。 柏盈:“……” 难道要她夸他细心周到很棒吗? 他以为她没让他赶紧滚蛋、没对他破口大骂是她不想吗? 阿姨正在擦桌子,看他们下来,连忙问道:“先生,需要现在摆上早餐吗?” 蒋墨成颔首,话却是对柏盈说的,“吃点东西再出去转转?” 柏盈跟谁过不去都不会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她也感觉腹中空空,轻轻地点了下头,阿姨以最快的速度上了早餐,可能是在海边的缘故,放眼望去都跟海鲜有关。 蒋墨成避开阿姨的手,起身为柏盈盛了一碗海鲜粥,“试试,还挺新鲜。” 柏盈拿起汤匙,吃了一口,粥很鲜甜,虾肉新鲜又弹牙,一点儿腥味都没有,味道确实很不错,吃得开心了,人的表情又能难看到哪里去呢,她停顿几秒后,唇角无意识地漾开笑意。 蒋墨成见状满意地收回视线。 吃饱了以后,柏盈跟着蒋墨成走出别墅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海风吹散了她的烦躁。她也算明白为什么人心情不好的时候旁观者都会劝出去散散心,不远处望不到边的海面波光粼粼,偶尔传来不知名鸟类的声音,夹杂着咸味的海风吹过来,舒服又不冷。宁市进入三四月份后气温虽有回升,但还是要穿着风衣外套,时不时地还会下一场阴雨,根本比不上在海岛上的惬意。 “这里是我名下的一个岛屿。” 蒋墨成说:“忘记是哪一年买的,回国后每年假期我都会过来住半个月。” 柏盈立即环顾一圈,果然这座岛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的样子,除了这一栋别墅,不远处还有木屋以及信号塔,一路走走停停,看得出来这里被打理得很好。 她的心情很复杂。 对沈晋,她也是嫉妒的,但不像此刻这样强烈。 说白了沈晋能拥有现在的一切,也是他自己刀山火海拼来的。 蒋墨成似乎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目光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我自己买的。” 柏盈:“……哦。” 也许是带她离开了沈晋的视线范围,也许是沈晋在很远很远以外的地方,蒋墨成再提起这个人,也不像昨天那样咬牙切齿,心情跟语气明显平静了许多,“本来今年年后我也该过来的,但有个人偷偷摸摸到了我家。我除了身份是假的,跟你说过的话都是真的,我家成员多,我爸妈,我哥嫂还有两个小孩,再加上我。下面的人更是杂。” “等我发现的时候,书房里的文件差点被偷了。” 蒋墨成语气低沉了些,“不管你相不相信,我到沈晋的地方,并没有想过要窃取什么。如果不是那天晚上碰到你,你又恰好拍了我的照片,我早就走了。” 柏盈怔了一怔。 他说的是相遇的那个晚上吗?她其实没拍他的背影,完全是随口一提,没想到这居然是引子。 意思就是说如果她没说拍了照片,他压根就不会搭理她??? 他想死。 “我在带你离开那地方之前,我就已经通知我的秘书跟沈晋公司联系,等他回国后我想跟他谈一件事。”蒋墨成不着痕迹地瞧她一眼,“我担心以后带你出入别的场合会碰到他还有你口中的柏小姐。” 柏盈抿了抿唇。 当时胡编乱造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听他提起来,倒是想从地上抓一把沙子塞进他嘴里让他赶紧闭嘴。 “所以我想跟他谈,让他跟你口中的柏小姐只当从来没见过你,以后见了也给我装不认识。”他说,“一直到带你到宁市,我并不知道你是谁,直到我听说沈晋回国,又让我的人跟他约时间。” 蒋墨成停顿了片刻,终于将问题抛给了她,“你想想看,你觉得我是怎么在他之前发现你就是柏盈的?” 如果不是海风吹得太舒服,如果不是神经太过松弛,柏盈是绝对不会分出半点心神来思考这个跟她没有半点关系的问题。 她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仔细回忆一下,那天之前,他应该从未怀疑过她的身份,那么他是怎么在都没惊动沈晋的前提下知道的? “我不知道。” 蒋墨成的眼神骤然之间变得锋利,一瞬不瞬盯着她,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个表情,吐出两个字,“钢笔。” 柏盈睁大了眼睛,错愕地跟他对视。 钢笔? 钢笔! 她记性不错,很快地就想起来了这一出,是了,那天他陪她逛街碰上了猴孩子,手包被撞落在地上,钢笔……钢笔还是他帮她捡起来的。 柏盈舒了一口气,生活还真是爱跟人开玩笑,令人防不胜防。 “那钢笔是怎么回事?” 柏盈很想说“关你鸟事”,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沉默了几秒后,回答:“我大学加入了话剧社团,当时社里的成员都有。” 蒋墨成在听说“都有”时,眉头总算微微舒展开来,“沈晋的呢?” 柏盈不耐烦地白他一眼。 她之前就发现他有点病,就算那钢笔是她跟沈晋的情侣款又跟他有什么关系?他一个小三……哦,不,他一个后来者天天搁她这儿摆原配的谱是不是太离谱了? “他给我们话剧社里赞助了一笔钱。” 简单的一句话,柏盈明显不想再说了。蒋墨成却听懂了。 男人有时候也很自欺欺人,柏盈想,无论她跟沈晋的真实关系是什么,在外界,在他们两个人以外的人心里,他们的的确确在一起一年,这长达一年的恋爱中,钢笔这件事实在太微不足道,难道因为不是情侣款,不是所谓的定情信物,蒋墨成就开心了? 柏盈不知道的是,对蒋墨成来说,这钢笔如果是定情信物的话,意义就截然不同了。 她从沈宅出来带了哪些东西,他都知道。 如果她别的身外之物都没带,偏偏带走那只钢笔…… 这才是令他最最介怀的。 这件事如一根刺扎在他心里,平日里自然不会刻意想起来,但一旦浮上心头,他怎么可能会开心。现在这根刺被拔了出来,他心里确实痛快了很多。 柏盈不肯往沙滩边走。 现在太阳太大了,晒在人身上有些热。两人来了阴凉的树荫下,柏盈出了微微薄汗,她飞快地看了他一眼,轻声问道:“你现在这样,到底想做什么呢?” “我不会让他带你走的。” 蒋墨成也学她那样懒怠地靠着树,两棵树离得很近。 柏盈垂着头,不说话。 主要是怕自己一开口就是国骂。 “我带你来,是为了度假。”蒋墨成说,“你不是说过想来海边?” 他现在无论大言不惭地说什么话,她都不会惊讶了。 “还有。” 他站直身体,走到她面前来,抬起手,将被海风吹到面颊上作乱的那一缕发丝,为她捋在耳朵,他的手掌从她的脸上抚过,到脖子,锁骨,最后指了指她的胸口,沉声道:“你这颗良心,也好好呆着。跟你不相干的人值得你去想?” 柏盈捉住他的手,直视他,“我想问你,你非要跟他闹得天翻地覆?你是做生意的,难道就这样任性?” 谁也不是傻子。 像沈晋跟蒋墨成那样气场不和的人,他们真要闹,肯定不是动手打架这么简单——换句话来说,这两个人随便动动手指,其中的损失有多少?她倒也不是为此心疼,反正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她就是觉得吧,这两个男人其实看对方不爽很旧了,现在不过是新仇加旧恨罢了,并且,旧仇远远比新仇占据的比例多得多。 第35节 他们是大张旗鼓、不计一切的斗,还是心平气和坐下来谈,都不应该牵扯到她的。 他们得有自知之明呀。 比如沈晋,他是男主也不能不讲道理,他跟她的协议是不是终止了?是。他跟她是不是没有关系了?是。她是自由人可不可以走?当然可以! 他满世界找她,那是他的事,不是她犯的错。 比如蒋墨成,那就更没道理了,是他骗了她呀,她是跟徐扬在谈恋爱,关他蒋墨成什么事呢? 柏盈感觉到心跳加快。 她想,她是有良心的,反而是这两个人的良心都被狗吃了,所以才会造成目前这样的局面。 蒋墨成听懂了她话语里的担忧。 他很想问她,说这话的时候究竟是担忧他,还是在担忧沈晋? 然而他没问,只是不甚在意地说道:“没关系,我闹得起。” 柏盈闻言抬眸看他。 他又将她抱入怀中,在她耳边说:“忘记了?我答应过你,我都愿意为你去死,损失点钱又算得了什么?” 第43章 043 “……” 柏盈从来没想过当时随口要他答应的事, 现在居然被他用来堵她的嘴。 她能说什么呢? 他的逻辑确实没错,一个男人都愿意为一个女人付出性命,难道还会在意这点钱吗? 话都这样说了, 柏盈也就懒得再跟他争辩。这座岛屿气候宜人,一年几乎大半时间都处于夏天,而现在算得上是最舒适的时候,等进入了五月份, 天气炎热,紫外线更强,度假的愉悦感必定大打折扣。 当回到别墅,她经过游泳池时,竟然莫名其妙觉得,好像他这样的安排也不糟糕? 回过神来后,她都被自己这个念头吓了一大跳! 由此可见,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蒋墨成也算是相当了解她了。他如果带她来的不是海边,而是别的什么城市, 她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接受度假这个理由如此之快。 现在住在他的私人岛屿上,有宽敞舒适的大别墅, 有会海钓的管家每天送来最新鲜的海鲜, 有厨艺很好的厨师负责一日三餐,有麻利的阿姨打扫卫生, 比在宁市时还要舒服。 这儿环境更好,不算热, 更不算冷, 衣帽间里全是漂亮的裙装,连泳装都有几套。 柏盈吃过午饭后也不肯出门, 正中午是一天中太阳最毒辣的时候,她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看电视,眼神时不时往一旁的座机上瞟。蒋墨成从书房忙完工作下楼,姿态闲逸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顺手将她搂过来,他也看了眼那座机,大方地说:“是不是想跟朋友联系?” 没等柏盈回答,他便道:“想联系就联系吧,需要我来帮你拨号吗?” 一副根本不怕沈晋找上来的口吻。 柏盈反而有些疑惑了。 “我说了,我是带你来度假。”蒋墨成说,“昨天没有叫醒你就带你走,也是看你睡得太香,不愿意吵醒你,你有起床气。” 柏盈瞥他一眼。 别说是她,估计沈晋此刻都在震惊,这个人怎么完全不按常理出牌。 不过不得不说,他的确选择了最好的时机,也用了最意想不到的方式——他不给她选择的机会,他也不给沈晋跟他谈判交手的机会,直接打包行李带着她一走了之。 联系? 请问她跟谁联系?? 柏盈摇了摇头:“没有想联系的人。” 坦白说,她对沈晋是有些些失望的。她已经主动给出线索一次了,难道还能给第二次?只怕她电话才拨出去,这该死的蒋墨成又得带她去别的地方度假,说来说去,折腾的还是她。 更何况这人有病,她要真给沈晋打电话,只怕人还没来,她被他都得烦死。 她更不能联系自己的朋友。童月也好,美芸也罢,人家都在踏踏实实上着班,她一个电话打过去,只怕她们都不得安宁。 直到此时此刻,她才恍然大悟。 之前即便知道了他的身份,但他在她面前那副模样,她实在很难将他跟传说中的男主对手联系在一块。 瞧,他这不就狠狠拿捏住了她? 柏盈却丝毫不气馁。她不相信在明显他对她的感情更深的时候,她还能落于下风。该怎么应付他,她太了解,至于该怎么对付他?她想这门功课也难不到哪里去,就让她先养精蓄锐。 蒋墨成似乎很满意她这个回答,凑了过去,吻了吻她的额头,“也对,我就在你身边。” 柏盈累。 蒋墨成更累,他一个晚上就没合过眼。 两人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不知不觉地就睡了。 阿姨轻手轻脚过来时,看到这客厅的一幕也愣住—— 宽大的沙发上,穿着休闲家居服的男主人仰头靠着,两条长腿无处安放,懒洋洋地搭在茶几上,女主人睡得更熟,依偎在他怀里,白皙的双手搂着他的脖子,因为陷入沉睡,逐渐无力地垂下,被男主人伸手握住,十指交扣。 阿姨忍不住一笑。 还真是恩爱啊。 - 赵明海从来没有见过沈晋如此大发雷霆过。 心惊胆战之余,也不得不佩服蒋墨成这一手峰回路转。沈晋连平日里的温和面具也都卸下,没有任何商量地开始了最初的计划,蒋家这边很快地就收到了风声,本来汪雅明跟蒋茜还一头雾水,都不知道怎么招上跟他们远光没有任何交集的沈晋,可这一波来得迅猛,令人招架不住、手忙脚乱,还是林飞拄着拐杖来了远光。 正如沈晋手里有远光的把柄。 蒋墨成也知道沈晋那家投资公司的猫腻。 不过即便如此,真要斗下去,必然也是两败俱伤,谁也讨不着好。 林飞硬着头皮说:“他说他还在休假,让我来跑这一趟给你们定定心。他的意思呢,沈晋公私不分在前,他却不能公私混为一谈,他的事情跟蒋家跟远光没有关系。” 蒋鸿成瞠目结舌。 汪雅明跟蒋茜也都目瞪口呆。 “所以,从现在开始,所有的损失走他私账,他全都包了。”林飞木着一张脸,“他让你们不要担心,那几年他赚了不少钱,够闹也够赔,并且,他还承诺,不会影响远光在未来项目上的进度,因为呢——” 林飞蒋墨成的口吻,想起他当时说的话都觉得气温太低,让他发毛。 “他沈晋一身的灰都没洗净,不如都到水里泡一泡,冲一冲,究竟是谁更干净一目了然。”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 蒋茜比兄嫂年幼,她难以置信地破口大骂:“蒋三是不是有病!他脑子进水了吧?!” 她只比蒋墨成大半岁,但大半岁也是堂姐,两人总是蒋二蒋三的互相称呼。 汪雅明最先恢复镇静,皱着眉头问:“阿飞,你的意思是说墨成去了一趟沈家,还带走了沈晋的女友?现在沈晋找上门,他又把那女孩带走了?” 林飞长舒一口气:“大嫂,就是这么个意思……” 汪雅明墩地一下又坐回沙发上,一脸凝重。 蒋鸿成气血攻心,眼前一黑,在蒋茜的大骂声中缓了过来,“他现在在哪里?” 林飞摇头,诚实回答:“不知道,这事没经过我,估计也是怕我跟你们说。” 很快地,办公室里又恢复了原来的安静,只能听到几人逐渐粗重的呼吸声。蒋茜气得险些当场去世,恨不得让助理给她上氧气罩,谁能想得到自家弟弟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蒋鸿成偏头看向妻子跟妹妹:“我跟沈晋还有点交情,要不我去一趟宁市跟他谈谈?” 姑嫂二人异口同声:“不!” 汪雅明面色平静,然而说话时语调依然不稳,“你去能跟沈晋谈什么?只怕你还没走到他面前,他就让人把你给绑了。人在气头上时什么事做不出来?” 蒋茜也恨恨道:“沈晋要是想谈,他就不会直接冲着咱们来。” 他们只是暂时受到了这个惊天消息的冲击,冷静下来后反而觉得沈晋太没道理。蒋茜刚才骂得最狠,此刻却冷冷反问道:“谁不知道远光现在是我跟大哥大嫂在操持,我倒想问问沈晋,他是什么意思,是我还是大哥大嫂把他的女朋友带走?我们连他女朋友长什么模样都没见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林飞:“?” 汪雅明也连连点头:“说到底这也是墨成的私事,冤有头债有主,沈晋非要公私不分,怎么不去找环球?” 林飞:“??” 他真的很怕她们说着说着,下一秒就会把蒋墨成单方面逐出蒋家了…… 蒋鸿成疲倦地说:“这样僵持下去也不是办法,闹到爸妈那里怎么交待?” 蒋茜回:“以我对那小子的了解,他不折腾十天半个月都不得消停,这样吧,我想办法让人带大伯他们出去度假,只要人不在锦城,消息就没那么灵通,等他们回来了,事情差不多也就平息了吧。” 汪雅明嗯了一声:“这也是个法子。” “舆论呢?”蒋鸿成又问,“这么大的动静,媒体一定会往深里挖。这始终不是一件好事。” 汪雅明想了想,“这个简单,茜茜,我记得阿旭的表姑就是做这一行的?” 蒋茜应道:“是。” 汪雅明说:“那你跟阿旭去找人通通气,我不在乎他们怎么写,但乱写不行。我们家的私事绝不可以摆到报纸上让人翻。” “这个我知道。大不了砸钱。”蒋茜轻飘飘地看了眼林飞,“听阿飞的意思,那小子私产不少,多的是钱,这个也走他的账。” …… 林飞听他们三个一问一答近半个小时,神情涣散。 等等—— 怎么回事? 在他一脸懵的时候,只听到蒋鸿成温声问道:“阿飞,你跟墨成是最好的朋友,他什么事你都知道,你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比他诚实得多,所以,有个问题我只问你,我不问他,你能回答我吗?” 林飞愣了愣:“啊,大哥,你说,你说。” 蒋鸿成镜片下的一双眼眸带笑,“他喜欢那个柏小姐,这一点毋庸置疑,他要是不喜欢,不至于失去理智到这个地步,那么,柏小姐对他呢?感情的事我最不愿见的就是勉强。” 林飞迟疑了一会儿,回道:“那个柏小姐也很喜欢他,她一直以为三哥就是一个没什么钱的保镖,她也不图他的钱,就是喜欢他,什么都不图,挺简单挺单纯的一个人吧……” “好。” 蒋鸿成一锤定音,双手交握在一起,语气沉静:“那就这样吧。” 第36节 林飞直到走出办公室后才猛地惊醒过来—— 不是,你们蒋家人怎么回事啊?? 第44章 044 锦城。 沈宅外面的铁扇门缓缓打开, 有黑色轿车行驶进来。当望友石很久了的赵明海一个激灵,赶忙伸手招了招,轿车停下, 从里下来一个风尘仆仆的男人。 赵明海见了他险些眼含热泪:“向哥,你再不回来我可就熬不过去了!” 沈晋真正信任的朋友只有两个人,堪称左膀右臂,一个是赵明海, 一个则是从港城匆忙出差而归的向然。 赵明海知道拼脑子他比不过向然,才一见面,竹筒倒豆子似的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都说了出来,末了不忘深深叹息:“早知道就让我去港城谈中转港的事了,我都熬瘦好几斤了。” 向然失笑。 赵明海气啊,“都什么时候你还笑得出来,到沈哥面前你最好收敛收敛。” 他虽然明目张胆吐槽蒋墨成是疯狗,但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腹诽过,沈哥看起来好像比疯狗也理智不到哪里去。 向然淡定地说:“你应该珍惜这个时刻,兴许, 这可能是他这辈子头一次这样。” “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向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了声音, 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老实说,爽不爽?” 赵明海:“……” 他能说!很爽吗…… 兄弟情谊是情谊, 但看着沈晋失态,真正的哥们儿反倒不会着急上火。 赵明海见旁边也没人, 低声道:“看他发疯挺吓人的。” 向然不以为然, “做人就得发发疯,以前总是端着有什么意思?放心吧,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赵明海震惊:“这还不是大事??” “蒋总那边怎么说?”向然问。 赵明海提起蒋墨成就恨,恨得攥紧拳头,“他就不是个东西,从来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看来他的确很喜欢柏盈。”向然若有所思。 赵明海差点就去捂他的嘴了,“你不要命了?!” 真的是不要命啦。 这种话怎么能说? 向然拂开他的手,“阿晋也好,他也好,都有共同的弱点了。”他看向不远处的人工湖泊,微微一笑,“所以,这算什么大事?” 赵明海怔住。 他是粗人,还没弄明白向然话里的逻辑,向然已经跟他挥手往远处走去。 … 向然在其他人的指路下来了书屋,迈过门槛,他沉默地看着沈晋坐在宽大的书桌前翻阅书籍。 沈晋头都没抬,翻过一页,“回了?顺利吗?” 向然嗯了一声:“还行,不过有些条约还是得你去一趟才能敲板。” 他来到书桌前站定,这一走近才发现沈晋这段时间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沈晋修生养性,这几年眉宇间的神态逐渐平和,似乎年轻时的戾气不存在一般,可现在,他身上都充斥着凛冽寒霜。 向然无奈开口,“你跟蒋家打交道少,我对他们却是有些了解的,你走错了一步,如果你不动远光,蒋家的人自然会收拾他。” 蒋家的人极其护短,不过也并非不讲道理。 其实按照目前的时局来看,沈晋按兵不动才是上上策。 可沈晋动了,还是先动的那一方,蒋家的人怎么会忍。 沈晋抬头,沉静地看向他:“你觉得我错了?” “也不是。”向然摇头,“只是有点可惜,你也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对劲吧?何必呢,非要等到柏盈走后才这样。” 沈晋合上了书本,随着他起身,向然这才发现墙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风筝。 这风筝看着像是从哪儿捡的,有无法忽视的破损,却被珍惜挂上。 “不用为我可惜。”沈晋淡声说,“她还会回来的。” 向然微愣。 “蒋墨成又一次带走了她,两次。” 向然从沈晋平静的语气里听出了冷意。他跟沈晋认识二十多年,毫不夸张地说,蒋墨成一定是沈晋此刻最痛恨的人,只怕恨不能将他剥皮抽筋。 沈晋说:“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这一次他为什么还要带她走?” 都不是傻子,蒋墨成第一次要带柏盈走是必然的,因为这里是沈宅,是沈晋的地盘。 那么第二次呢?为什么在柏盈在他身边的时候还要带她走? “因为他不是在防我。”沈晋声调低而平,“他防的是她。” 对手之间,可能不存在什么惺惺相惜,但也一定互相了解。 “盈盈要离开他,提出了要走。”沈晋仿佛不带一丝感情色彩地分析,“我在,盈盈也想走,只要这两个条件同时存在,他心里清楚他就拦不住,所以他带她走了。” 沈晋终于看向向然,“撇开别的事不提,欺骗她、勉强她、伤害她的人,你觉得我应该放过?” 向然:“……” 他算是听懂了沈晋的潜台词了。 - 橘色的光芒洒满大半片海面,柏盈站在沙滩上,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美景,被这一幕惊艳。潮涨潮落,夕阳即将没入海平线,这座岛屿太过宁静,有那么一瞬间,柏盈都以为整个世界只剩下她,以及站在她身后的蒋墨成。 蒋墨成离她一米远,脚边还放着她的鞋子。 柏盈穿着绯色的连衣裙,裙摆垂坠至小腿,海风吹起了她的乌发,露出雪白的一截脖颈,海水扑打着她的脚,蔓延到脚踝又速速散去。 她在看夕阳,他在目不转睛地看她。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在失控。他做的桩桩件件,都极其不像从前的他,所以,他的至亲、挚友,乃至于对手,通通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他们应该都没想到他会带她来到这里。这很好,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被惹怒了还会做什么事,旁人更加猜不到,这反而令他感到安心。 蒋墨成走上前去,从背后将她圈入怀中,她只挣扎了两秒便不再动。 “喜欢这里吗?”他问。 柏盈并不想表露自己的真实情绪。 她应该以泪洗面的。 但这眼泪愣是酝酿不出来,生理反应总是跟意识背道而驰。 “我就当你喜欢,送给你了。”他下巴抵着她的发顶,“回锦城以后,我让人来办理这事。” 柏盈一惊,继而难免心跳加速。 什么?送给她? 她屏气凝神,想听听他接下来还会说什么,但他说了这么一句就不吭声了!她实在也不好追问“什么时候回锦城”“真的假的”,只能将满腹情绪都憋了回去。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脑子里已经自动在计算这座私人小岛值多少钱、转手卖掉的话划不划算、如果不卖掉的话日常维护得多少开支。 算着算着。 还是海浪再次扑打过来,她才猛然惊醒,这就是传说中的糖衣炮/弹! 海岛很好,她也很喜欢,不过—— 得有命享受啊! 柏盈的心顿时冷静了。他是这么个德行,谈恋爱身份还没曝光时,只要她喜欢什么他就给她买……不过她还是觉得他不是随口一提。 她想搞清楚一件事。 会是什么因素决定着回锦城的早和晚呢? 究竟是他跟沈晋的隔空斗结束的时间,还是她歇了离开他的念头呢? 如果是前者,那她也懒得折腾了,折腾也没用,老老实实地呆在这海岛上度假就得了。 如果是后者…… 柏盈莞尔一笑,抬手将头发捋在耳后,指腹不小心擦过他的喉结。 感情中,一个人骗过另一个人,从来都不是演技有多精湛。人越是想要什么,便越容易为此上当受骗。 想要爱的人,对方随口糊弄的“我爱你”也能信以为真。 想要台阶的人,即便前面是万丈深渊,对方一句“我错了下次再也不会了”便傻乎乎地跑下来。 柏盈专心地欣赏眼前的美景,原本僵硬的身躯似乎因为站的时间久了,也抗拒不了,逐渐柔软地靠着身后男人的胸膛。 … 从海滩回到别墅,吃过晚饭后,柏盈本来想洗澡回房休息的,蒋墨成拽住了她,拉着她来到游泳池旁,“你会游泳吗?” 柏盈愣了愣,摇头:“不会。” 她是锦城本地人,活到二十多岁也就离开过三四次,说起来这也是她头一次来海边。以前沈晋倒是说过要带她去海边散心,但他工作太忙,再加上外婆身体不好并不适合舟车劳顿,这事也就只是放在计划之中。 连她也没想到,蒋墨成居然带她来了这里。 “想学吗?” 蒋墨成瞧她一眼,问道。 这下柏盈是真的惊讶了,她抬眸看他,不懂他无缘无故怎么会提出这件事来。 蒋墨成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教你。” 他知道柏盈跟沈晋在一起一年,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们之间有太多的共同回忆,以致于她在不知所措的时候才会第一时间想到沈晋。然而以新换旧,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一年而已,算得了什么呢? 柏盈的确被他这个提议打动了。 第37节 技多不压身,两个人在这个小岛上呆着,总不能每天你看我我看你干瞪眼吧?她从前也有过学游泳的念头,儿时跟养母生活虽算不上清贫,但也没有富裕到能送她去学什么特长,大学虽然也有游泳馆,甚至外面也有,不过…… 游泳馆只有最热的夏天才开放,夏天那儿人多得跟下饺子似的,尤其听童月吐槽有人在游泳池里小便,她就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蒋墨成大概也知道她在想什么,轻描淡写地说道:“这池子除了我没人游过,而且也已经消过毒了。” 柏盈神情一顿。 她还没说什么,紧接着又听到他说:“我脏不脏你知道。” 柏盈立刻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只想狠狠啐他一口—— 呸,臭流氓! 第45章 045 柏盈最后点头答应了学游泳。 衣帽间里有几套泳装, 她扫了一眼,选了布料最多的一套。换好后,正好跟蒋墨成在洗手间门口相遇, 他也换上了泳裤。 虽然说他全身上下哪哪她都欣赏过了,但这样不经意地瞥过去,难免还是会心猿意马。 男人对女人有冲动,女人对男人自然也会有。柏盈的小眼神扫过来的那一秒钟, 其实蒋墨成就已经接收到了她的信号。天雷勾地火,不外如是,就在下一秒即将勾勾缠缠的时候,柏盈清醒过来,将目光从他的腹肌上挪开,“你换好了?那我们下去吧。” 说完后,她将戴在细白手腕上的发圈扯下来,平静地从他身边擦过,边往下走边将一头长发挽好。 蒋墨成抬眸看了过去,她几乎露出了大半的背。白天她穿着的连衣裙可以遮住很多痕迹, 此刻却是遮无可遮,不只是她, 他也是, 他背上也有着她手指划出来的好几道又细又长的痕迹。 过去甜蜜的点点滴滴浮上心头,他的喉结滚动了几下, 继而又一脸若无其事地抬腿跟上她。 池子内侧开着浅蓝色的灯,柏盈小心翼翼地扶着下水, 有一种置身于干净的海水中的错觉。 被烈日晒了一个下午, 池子里的水一点儿都不凉,反而很舒服。她还是有些害怕, 双手还是扒着池边不敢完全下去,蒋墨成站在岸边居高临下看她,他直接下来,水花都溅到了她脸上,她正要气恼瞪他,接过,他的手穿过水,牢牢地箍住她的腰身。 她一声惊呼,被他单手搂着,暂时远离了岸边。 “你干嘛!” 蒋墨成都很无语,也不知道她的胆子究竟算大还算小,“水才多深,淹不了你。你看看。” 柏盈的脚已经触底,定下来后,低头一瞧,水刚刚漫过她的胸口。 蒋墨成笑了笑,那低低的笑声离她很近。 “学游泳首先要学会闭气。”蒋墨成是真的想教她学会游泳,他知道她喜欢水,今天一来,他就发现了她很喜欢海,她也喜欢这个游泳池。 老师当然要向学生演示,他突然钻入了水中,吓得柏盈赶紧低头,只能看到他的脑袋。 蒋墨成能闭气很长时间,不过他在水下也不老实,双手放在她的腰上。 很快轮到学生尝试闭气,柏盈深吸一口气,要说不紧张那是假的,她不禁屏住了呼吸,连眼睛也闭上了。才学游泳的人很容易被呛,她眼泪都顺着眼角滑落,伏在他肩膀上咳嗽,看她这狼狈又可怜的模样,蒋墨成都有些后悔自己的提议,她却越挫越勇,打定主意要学会游泳。 反反复复多少次以后,柏盈也习惯了,闭气的时间也比最开始要长了些。 又一次,蒋墨成跟着沉入水中。 他睁着眼睛,她是闭着的。 他在水中静静地看着她,看她紧紧抿唇、皱着眉头,婆婆文海棠废文每日更新,以巫二耳漆雾而爸一她的发圈不知道什么时候散了,如海藻般的长发散开,水下浅蓝色的光影照着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的柔光,美得惊人。 在她受不住了,赶忙从水中站起来准备呼吸空气时,她被他压着抵在池壁上,下一秒他的气息侵袭而来,她有些缺氧,不由自主地张开了嘴,他仿佛是要渡气给她,她几乎都快站不住,手只能放在他肩上。 她要挣扎。 他却怎么都不肯放。 …… 柏盈简直气死了! 洗头洗澡后,头发还湿漉漉地垂落在肩头,她对着洗手台上的镜子仔细一瞧,发现自己的下嘴唇都被咬破皮后,恨恨骂道:“可不就是一条狗吗!” 他对自己的认知果然很准确! 她都想去打狂犬疫苗了! 柏盈慢吞吞地在洗手间忙碌着,等她出来时,蒋墨成早已经坐在床上等着。可能是这边气候宜人,他只套了一条宽松的裤子,见她出来,往这边瞧了一眼,又收回视线继续低头看报纸。 “我突然想起来。”柏盈酝酿了一会儿,主动开了口,“我今天好像得联系一个人。” 蒋墨成见她愿意搭理他,脸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笑意,干脆收起报纸,随意放在床头柜上,“朋友?” 柏盈摇头,“宁市的一个律师。” 以前她不知道他是谁,还以为他是个兜里没多少钱的普通男人,可能会暴露自己经济实力的事情当然要瞒得死死的,现在就没这个必要了。毕竟他富得流油,一张口就要送她一座海岛。 她跟廖俊宏约定了半个月,实在不想食言,可她又知道,现在一时半会也回不了锦城,不如让常律师帮她走一趟,至少要让廖俊宏安心。她可不想让狗影响了这件事的进度。 常律师之前帮她拟定的初步合同她已经确定,自然也要让廖俊宏过目。 合作可不是上嘴皮子下嘴皮子一碰就完事,在最终版合同之前,她跟廖俊宏起码都要拉扯几个回合,常律师都跟她说过,有的甲方乙方定合同都得大半年。 蒋墨成虽然猜得到她不是要联系沈晋,但听了这个回答,眉头舒展开来,“找律师?你碰上什么事了?” 他伸手又将她拉过来,让她坐在床边。 柏盈纠结看他一眼,没负担地开始忽悠他,“你知道我其实是很喜欢拍照的吧?” 她对拍照摄影哪里谈得上喜欢,瞎拍罢了。 不过沈晋将跟她有关的事情都藏得特别严实,她的兴趣爱好有多少恐怕连沈晋都不太清楚,眼前这个男人就更加没渠道知道。 她本人在这里,她说她喜欢什么就是什么。 “我很喜欢拍风景,拍静物,拍人很少。”柏盈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她垂下头,似自言自语一样嘀咕,“那天晚上没拍你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她仔细考虑过目前的处境,按理来说,茶饭不思、以泪洗面好像更合适,再不济她也得想方设法给外界(沈晋)传递消息,然后当一座郁郁寡欢的望夫石等着沈晋找到她,而在这个过程中,别说是跟蒋墨成心平气和的说话,她连看都不该看他一眼。 她相信蒋墨成哪怕气到原地去世也不会折磨她伤害她,对这件事她还是有绝对的自信。 可是,有那个必要吗? 如果蒋墨成是要跟沈晋斗个明白后才带她回锦城,那她的行为只会激怒他。 如果他是想等到她歇了离开他的念头再回去——那完了,她直接在岛上驻扎当岛民得了。 所以如果她要为接下来的种种写一个剧本的话,剧情偏了可以,但中心思想以及人设是绝对不能走偏的。她是什么人设?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除了身份是假的,她所有的感情都是真的。 她爱过沈晋,只是爱过,往事很感动,但已经随风而去。 她现在爱的人是谁?是她眼前这该死的家伙。 她是柔弱的,善良的,无助的,这样的她,对自己现在爱的人怎么能太过心狠呢?她得自我拉扯,既要表现出“你这个臭男人伤害我了欺骗我了我真的想分开呜呜呜”,又要“可是我也控制不了自己关心你爱你啊”的为难模样。 蒋墨成听她提起这件事,自然而然地想起了她送给他的相机。那部相机中,她只拍过一个人,就是他。 他的神色缓和了很多,“然后呢?” 柏盈这才迷迷糊糊回过神来,继续往下说:“我朋友在一家摄影公司上班,不太景气,合伙人也跑了,老板想找人入股,我有这方面的兴趣。” 接着她又垂着头,轻声说:“本来只是有兴趣,那会儿看你天天忙,还说跟人动手打架,我以为是你的生意不太顺,所以就下定了决心也就找了律师想谈入股的事。” 她遮遮掩掩,吞吞吐吐。 蒋墨成愣住了,“为了我?” 柏盈不想回答这个问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你前天晚上说回锦城要跟我坦白一件事。”蒋墨成问,“是这件事?” 柏盈摇头,“我其实不想骗你的。不管你相不相信,很多次很多次我都想告诉你,话都到嘴边了,看着你又不敢说……但你对我太好了,我不想再隐瞒下去,想着等回了锦城以后我要亲口告诉你,如果你能接受,我们就一起经营那家摄影公司,肯定能把日子过得很好,如果你不能接受……” 她不说了。 蒋墨成沉默了很久,久到柏盈觉得屁股都快坐麻了的时候,他开了口:“联系律师是想做什么?” 他没有问她,为什么明明对他有感情、明明想跟他一直走下去,为什么昨天晚上还要坚持离开。 因为这样的话题一旦开始,一定避免不了提起一个人。 一个他想碾碎了的人。 在这样的时刻,他不想听她从口中提起那个人。 “肯定要通知常律师,是继续还是终止。” 蒋墨成想都没想:“继续。” 凡是隐喻他们关系是继续还是结束的事务,他都希望是“继续”。 柏盈早就摸准了他的心思,却没有一口应下,脸色中夹杂着一丝忧虑,明明要打电话联系律师的人是她,这会儿她反而犹犹豫豫地说:“现在也不早了,她应该已经睡下,实在不好再打扰她,我明天想想再决定吧。” 她当然不能立刻点头说“好”。 蒋墨成凝视着她,他知道她心里有怨言,有不解,更有害怕,但没关系,只要他们继续在一起,日久天长,一切都会过去的。 他伸出手去抱她,她僵了一会儿,最后还是依了他,委屈但又温顺地靠着他的胸膛。 第46章 046 两个人大晚上的坐在床上, 那已经不只是干柴烈火这样简单。 是在这把柴上又浇了热油,火星子噼里啪啦。 蒋墨成并不心急,耐心地触碰她的发丝, 嘴唇在她耳垂脖颈间游移,等她僵硬的身体变得柔软后,他才不费力气地圈住她,将她带上了床。 夜深人静的, 柏盈也不是没有这个心思,不过女人就是要比男人更能把持得住自己,在他的手不安分地想钻进来时,她捉住了他的手掌,无声地拒绝他的下一步动作。 蒋墨成低头看向她。 她整个人几乎都牢牢地禁锢在他的怀中。 柏盈也被他勾得意乱情迷,也不敢狠心咬自己的舌尖用痛意来维持清醒。 无论什么时候她都不想伤害自己。 除非他的寿命、财富能通过这件事传给她…… 第38节 否则现在她是完全没有这个心思的。 更重要的是,她不能埋下种子,更不能给他错误的信号,令蒋墨成误会所有的矛盾都可以靠“床头打架床尾和”的方式来摆平。 好在蒋墨成并不是一个不讲道理的人,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即便忍得再难受,她没点头, 他也不会不管不顾地继续下去。反正他早已经习惯了戛然而止, 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吻了吻她的额头, 没再继续压着她,退开, 躺在她身旁, 静静地平复着呼吸。 柏盈沉默。 蒋墨成当她是生病的人一般,将她搂进怀里安抚, “除了我的身份,我对你说过的每一句话都是真的。那些事情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又何必非要胡思乱想,扯到你身上来?” 巧了,柏盈也是这样想的。 他说过的废话数不胜数,这一句话还算中听。 柏盈知道他被迫进入清心寡欲模式,想要跟她走心,她低垂着眉眼,轻声道:“怎么是胡思乱想。” 之前在宁市酒店她跟他争吵,那是绝对不能退让一步的。 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她也要适时地改变方针,比如让这个自信的男人用鬼话来说服她。 “我问你,如果我没有出现,你会不会离开沈宅?” 柏盈想了想:“……会。” 蒋墨成懒得去打听她跟沈晋之间的感情出了什么问题,他连一个字都不想听,此刻听她说早有分手的打算,他心里确实痛快了些,“如果我是徐扬,你会不会继续跟我在一起?” 柏盈面露难过,“……会。” 蒋墨成将她搂得更紧,却又话锋一转,“你有没有想过,他迟早有一天会找过来?” 不等她回答,他气定神闲地说:“如果我今天是徐扬,他不会放过我,你猜他会怎么对付我?我想他会亲手扒了我的皮,总之他沈晋自然有一百种手段来对付我。” “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而且他不是那样——” 柏盈话还没说完,他的左手从她肩背挪开,直接捂住了她的嘴。 “唔唔唔——”该死的放开她!! 蒋墨成危险逼近她,眯了眯眼眸,冷声道:“你想说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人很好?” 这也就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如果是别人,譬如林飞,他会怀疑对方脑子里进了太平洋大半的水。 “他人好,会打断姓钟的肋骨?”蒋墨成嗤笑,“他这一年以来为什么要把你藏起来你心里就没点数?他仇家不知道有多少,你以为全是别人心胸狭隘?” 柏盈突然不挣扎了。 一双眼眸委委屈屈地看着他,像是听懂了他话里的意思,又有些害怕。 蒋墨成这才松开了她,继续抱着哄着,“即便今天我是徐扬,你跟他根本也不会和平分开,到那个时候,跟他斗的人会是你,你跟他注定不会好聚好散,跟我是不是蒋墨成没有关系。” 他真的是逻辑鬼才。 柏盈惊呆了,虽然早就知道他不是一般人,但现在他如此颠倒是非黑白,如果当事人不是她,她都想为他惊叹、鼓掌。 即便是在内心深处,柏盈也不是没有为他是蒋墨成这件事而感到放松过。 如果他只是保镖徐扬,以他普通平凡的血肉身躯,他根本挡不住沈晋的怒火。人是不能闲着的,等沈晋不费吹灰之力解决了他,下一个就会轮到谁?答案不言而喻。 可他是蒋墨成,那就截然不同了,蒋墨成是坚实牢固的“盾”。 连她都看得出来,沈晋即便是男主,跟作者笔下设定的旗鼓相当的对手对上,必然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蒋墨成见她不吭声,知道她是听进去了,继续低声说道:“我是蒋墨成,对你对我,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如果我是徐扬,你根本斗不过他,你以为他会放你走?还是说你跟他只是闹闹脾气,你根本不想离开他?”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我想,可是……” “没有可是,别有用心的举手之劳算不得什么,你不用放在心上,更不用感激。”他说,“他是商人,商人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柏盈依然不说话,不过不说话,有时候是无声的反抗,有时候也是一种默认。 蒋墨成更相信是后者,安慰她,“既然你知道我跟他是对手,那你也该猜得到,他烦我,我更厌他,迟早会有这么一遭,时间早晚罢了,跟你没多大关系。” 对对对对! 说得好,说得妙! 柏盈心里已经在点头了。 蒋墨成点到即止,他并不指望用一个晚上就能消除她心中的芥蒂,但只要她的心在他这里,他相信用不了多久她就会接受这一切,比如,他是蒋墨成,比如,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他心满意足埋在她颈间,细细密密地吻着,只觉得怎么都不够。 - 翌日。 柏盈醒来发现床上只有她,没有看到蒋墨成的身影,洗漱后下楼,她还没问,阿姨王婶主动告知:“先生跟老刘天没亮就去海钓了,先生让我转告您,他在中午之前会回来。” 有好玩的事就不叫她。 柏盈微笑点头:“恩,我知道了。” 王婶又问:“那我现在给您准备早餐?” “行,麻烦了。” 柏盈闲来无事,见外面日光强烈,歇了出去溜达的心思,开始对这栋房子产生兴趣,蒋墨成不在,她正好可以里里外外的参观。她扶梯而下,来了地下储藏室,收拾得很干净也很整齐,她扫过那些冲浪板,也算是明白了他会买下私人海岛,以及他每年休假都会在这边度过的原因。 除了海钓以外,他还喜欢冲浪。 一楼除了并不大的客卧以外,便是客厅、厨房、饭厅以及洗手间。 他几乎将二楼全都打通,主卧、衣帽间、洗手间占据大半面积,余下一间书房,她原本以为他会锁上,没想到随便一推门就开了。看着一整面书柜上都是书,她很意外,也很惊喜。 在海岛度假固然舒服,但呆久了会无聊,总要给自己找点事做。 虽然书房没锁意味着他默许她可以自由进出,但想到之前钟文辉去他书房偷文件这件事,她还是克制着没有从书柜中拿书,转身离开,寻思着等他回来后征求他的意见。 三楼则是丰富的活动区域,有宽敞的健身房和家庭影院。 柏盈参观了整个屋子后,又回到了一楼,王婶也将早餐准备好了,“龙师傅去采购食材了,我这手艺一般,也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惯。” 看着面前色香味俱全的海鲜面,柏盈胃口大开,拿起筷子挑起碗里的粗面,吃了一口,眼前一亮:“好鲜好好吃!” 王婶笑了,“咱们出门就是海,自然新鲜。” 柏盈也不打听这里是哪里、龙师傅去了哪里,谁知道之后蒋墨成回来会不会“逼问”,她自在地跟王婶聊天,“你们一直在这里住着吗?” “不是。”王婶一边给她倒果汁一边回,“先生都是每年二月份到三月份过来,我们会提前半个月来海岛,先生走了,我们也会走。” “那一年里有十一个月都要空着吗?” 王婶摇头:“我们会隔一段时间就过来一趟,否则这房子风吹日晒久了,不进行维护的话肯定不会这样漂亮。” 柏盈若有所思,她听口音听得出来,这岛上的三个人都不是锦城人,有心想试探,但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另一种说辞,“平常就没有别人来这里度假吗?” 王婶确实抬头看了她一眼。 他们三个人私底下也不是没有八卦过,自从先生买下这座小岛到现在,这还是头一回带人过来。 虽然先生带着这位小姐只来了一天,但这岛上只要还在喘气长了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来,先生尤其在意她,恨不能捧在手心里,今天早上尤其,天都没亮,先生都要跟着老刘出发,临行前又匆忙上楼,呆了好几分钟后才舍得下来。 眼前这个柏小姐百分之百是先生的女朋友,百分之八十是未来的太太。 王婶特别喜欢这份工作,一年满打满算凑起来只要上班两三个月,却能拿一年的工资。她是打算干到天荒地老的,那么面对这未来的女主人,好听的话自然不要钱的说:“没有别人,先生总是一个人,还是头一次见他带人来这里度假呢!” 这番话柏盈自然是相信的。 她还想跟王婶多聊几句,并不是想打探什么消息,而是蒋墨成说的那句话从她耳朵钻进了心里。 他说,要把这座岛送给她…… “有没有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柏盈好奇地问,“你们不在的时候,有人出海玩经过这里,然后住一段时间的?” 王婶诧异:“不会吧?那不是私闯民宅吗?” “有没有呢?” “应该不会吧,这里比较偏,谁会没事跑这里来呢?您要说这是在地面上有漂亮的房子空着,兴许还有人壮着胆子,这是在海上。”王婶好险才没将“吃饱了撑的”这句话说出来,“应该不会,而且我们每次离开的时候里里外外都会检查一遍,门窗都会锁好,别人根本进不来,而且为了安全,也会断水断电。” 柏盈放心了,松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王婶本来跟她还有点距离,这一闲聊,拉近了彼此的关系,这才敢放松地打量她。 “您可真美。”王婶由衷赞叹。 柏盈一愣,笑弯了眼,“谢谢喔~” 王婶心想,她一个都能给小姐当妈的妇女听了都觉得骨头酥了一半,更别说先生这样血气方刚的男人。再仔细一瞧,眼睛跟被蛰了一般挪开,她是过来人,一眼就看见了小姐脖子那里遮掩不住的淡淡痕迹,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啃的。 十一点钟,蒋墨成跟管家老刘从外回来了。 他们收获很丰富,蒋墨成的眼睛跟黏在她身上似的没挪开,话却是对王婶说的,“石斑鱼处理好清蒸,黄花鱼下午红烧。” 王婶赶忙应下。 蒋墨成要靠近柏盈,柏盈还是愿意在人前给他一点面子,等王婶进了厨房后,她才懊恼地压低声音道:“别碰我,你身上一股腥味!” “……” 蒋墨成知道她的德行,见她比昨天脸色好了,也愿意主动跟他说话,他立刻顺杆往上爬,笑道:“不是为了让你吃开心一点,我犯不着天没亮就出去。” 柏盈真想呸他三下。 明明是自己爱海钓,还要扯她的名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什么痴情种子。 “好好好,我这就去洗澡。”蒋墨成到底还是没敢惹她,收回了要摸她脸的手,神情愉悦地往楼上走去。 第47章 047 蒋墨成上楼洗澡, 柏盈则百无聊赖地躺在沙发上翻报纸打发时间。 在这里呆着,感觉人都变得很懒,难怪他每年都要过来这边度假呢。 另一边, 管家帮着王婶处理钓来的海鱼,两人担心屋子里都是腥味,提着桶来到外面,一个拉起水管, 一个麻利地拿起菜刀杀鱼,“之前还嘀咕先生年纪也不算小了怎么没个对象,我现在算是发现了,越有钱的男人越挑剔!” 老刘乐了:“先生也才二十六。” 王婶努了努嘴,“不过我要是先生,我也爱小姐。” 老刘脸一红,他们这把岁数,听到“爱”这个字都会浑身不自在,只能板着脸提醒:“别议论先生的事!” 第39节 二楼主卫浴室里,蒋墨成确定自己身上没有一丝腥味以后, 这才下了楼,见柏盈盯着座机在沉思, 他走了过去, 一把捞起她,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双手也没闲着,搂抱着她的腰身摩挲, “还没跟那个律师联系?” “在犹豫什么?”蒋墨成问。 柏盈本来不想跟他说话的, 一低头,看到他右手指腹上有伤口, 连忙拉起来,蹙眉问道:“怎么弄的?” 蒋墨成瞧了一眼,不甚在意地回道:“钩了一下,没事。” “都受伤了,这还叫没事?”柏盈急了,“有没有医药箱?这个伤口要不要清理一下?” “不用,我都习惯了。” 他哄了好久,她的脸色才没那样难看。面上虽然没显露半分,但他心里是高兴的愉快的,她心里有他,也在意他,只是一时没想通罢了,他相信,用不了多久,他们就会回到从前,甚至比过去更要亲密,因为现在他们之间没有谎言,彼此都已经足够坦诚。 柏盈仔细检查他手指上的伤口,忧心忡忡问他:“岛上有管家,有阿姨还有厨师,怎么就没有医生呢?” “有的。” 柏盈心下一沉,嘴上更是着急,“那你快让医生来处理你这个伤口啊!” 蒋墨成失笑,“他去了外地,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下次,下次一定带上他,行不行。” “这个真吓人。”她心疼地拉着他的手,还是无法安心,“那要是伤口发炎生病了怎么办?” “你胆子还真小。”他捏了捏她的鼻子,低声,“我这个没多大事。” 柏盈心里有数了,还是坚持从他腿上起来,以命令的口吻要求他去拿医药箱,他招架不住,只好让管家拿过来。 “先生,怎么了?” 管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立在一旁,等待下文。 蒋墨成面露无奈之色,语气却是透露几分愉悦,“没事,我手指头钩了一下,她不放心,非要上药。” 管家笑着点头:“小姐也是关心您。” “瞎关心。”蒋墨成云淡风轻地说,“你下去忙吧。” 柏盈皱着眉头认真而严肃地打开医药箱翻翻找找。 基础药还算齐全,她飞快地扫过,一个一个都记了下来,从医药箱里找了碘伏,低垂着眉眼,帮他清洗伤口。她是绝对不可能在这个岛上呆太久的,都可以想象到如果她跟着他回了锦城,到那个时候他要防的人就是沈晋。 她能够轻轻松松地从沈宅离开全是因为有他带路,扫平了那些障碍。 可她回了锦城跟他住一块儿,她上哪再去找另一个不怕死的保镖供她使唤? 计划已经有了初步的雏形,具体要怎么实施,她也要静下心来好好想一想。 她手指一颤,连忙抬眸看他,问道:“疼不疼啊?” 蒋墨成已经凝视她很久了,那点疼痛压根没放在心上,他凑了过来,在她脸上落下一个吻,低声道:“一点儿都不疼。” 也就她把这么点小伤口当个事,急得跟什么似的。 她要是在船上,看到他当时流的血,岂不是要哭。 - 海岛上一片平和。 锦城已经进入了温暖的春天,但随着沈晋跟蒋墨成的隔空斗法,很多人茫然不解的同时也都龟缩起来,就怕神仙打架凡人遭殃。 不管是沈晋,还是蒋墨成,谁都没有坐下来心平气和谈的意思。 那么夹在他们之中的人就很头疼了。 远光在宁市建造工厂预计是两个月后竣工,此刻却不得不停止,虽然被迫停工,但工人们的工资却不能不给,如果不是有蒋墨成那句话,即便是身为嫂子、姐姐的汪雅明跟蒋茜都都要喷他个狗血淋头,现在有他保证,看着一天天损失的数字,坐是坐得住,但私底下也没少骂他钱多了烧得慌! 当然蒋墨成也不是吃素的,很快地,沈晋名下的一家投资公司也出现了危机。 沈晋却浑不在意,到了他如今的地位,钱反而只是小事。蒋墨成闹得起,他也闹得起。 向然头疼欲裂,来到书房,见到沈晋正慢条斯理地翻着地图,无奈道:“早知道会发生这事,你把亏的这些钱给我,你出国的时候我死死地帮你守着家多好。” “不对,早知道会这样,你肯定哪哪都不会去。” 或者即便出国,恐怕也会带上柏盈,二十四小时相伴。 沈晋闻言抬起头来,“有事?” “我在想,到底什么时候能消停。”向然诚实回答,“今天很多人给我打电话,明里暗里都在问发生了什么事,瞒一时可以,你俩要是斗得太久,兴许就瞒不住了。” 沈晋陷入沉默,片刻后沉吟道:“想办法压一压,别传出不中听的话。” 向然当然懂他的意思。 这件事无论怎么闹,都不能被外人知道起因是一个女人。 怒发冲冠为红颜自然也不失为一段佳话,但这类韵事被人津津乐道,最后舆论攻击的并不是怒发冲冠的两个男人,而是那个红颜。 沈晋过去一年将柏盈藏得那样严实,又怎么可能让她陷入这般流言蜚语中。 “好。” 向然点头,却又想起蒋家那边私底下已经开始运作,似乎也是这个意思…… 从那手笔中也能看得出来,顾忌的也是“以后”。 两边都没有要放手的意思,一时之间可真人头疼啊。 沈晋拿出钢笔,在地图上圈了好几个点,摁住,往外一推,“吩咐下去,在这些地方查一查,看一看,如果有盈盈的踪迹,第一时间通知我。” 向然看着地图上起码十来个圈,头皮发麻,“这么多??” 谁叫蒋墨成喜欢各地置办房产呢。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蒋墨成了解沈晋,沈晋也了解他,“这是他名下的房产,一个一个的排查,以我对蒋墨成的了解,他不会兴师动众再带她入住酒店。” 向然盯着看了一会儿,委婉劝导他:“环球还在锦城,跑也跑不掉,据我所知,他的假期也没剩多少天,蒋家也好,林飞也罢,都不可能允许他胡闹太久。” 还有一个原因他没好说出口。 从现在的种种迹象来看,蒋墨成对柏盈是真的上了心,隐隐透出偏执之态,那他就不可能不将柏盈的感受放在心上。 所以,想必蒋墨成本人心中也有一个期限。 这个期限绝不会太长,他们其实可以稍微耐心一点等待。 “你肯定比我更了解柏盈,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也再清楚不过。”向然语重心长地说,“她跟你在一起经历过那么多的事,谁都知道她心里有你,她是那种短短几个月不到就能移情别恋的人吗?” 沈晋面色平静地听着。 “如果不是你伤了她,她不会这样。”向然见他面色没有不快,这才继续,“你也说了,她这次绝不是自愿要跟蒋墨成走。说到底,留得住人,留不住心又有什么用?” 向然缓了缓语气,“我们都知道,柏盈不是那种见异思迁的人,难道你真的认为她是心甘情愿要跟他走的?” 既然柏盈的心不在蒋墨成那里,考虑到种种实际情况,蒋墨成也耗不了多久,他们没有必要再让原本就混乱的局势雪上加霜,以不变应万变才是上上策。 “她当然不是。” 沈晋沉默几秒后,低沉着回道。 向然心里还没来得及升起类似欣慰的情绪,紧接着又听到沈晋淡声道:“你的话我听进去了,很有道理,所以我改变主意了。” 什么? 沈晋起身,不慌不忙地将那张地图折好,来到向然面前,放进了他的西装口袋中,这才说道:“跟下面的人讲一声,除了盈盈呆的那个房子,其他的,都给我砸了。” 向然:“……?” 大意了。 来之前他应该喝一碗哑药的。 第48章 048 向然当然不敢再对沈晋进行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这一套。 他算是看出来了, 沈晋心里憋着一股怒火,灭火的人只能是被蒋墨成带走的柏盈,否则寻常人即便只是提起她, 对于沈晋而言都是火上浇油。 沈晋拧眉看了向然一眼,声音温和:“还有事?” 向然神情复杂地摇头:“没了。” “至于远光那边,你也不用着急上火。”沈晋平静,“小打小闹而已。” 向然只能沉默。 现在是小打小闹, 那要是较真的话,整个锦城岂不是要被你们两个疯子闹得天翻地覆? 其实向然刚回来听说这件事时,他还以为以沈晋的心智跟耐心是很难掀起这场风浪,可短短几天内,他也沈晋的失态分外惊讶,这还是他认识二十多年的那个沈晋吗? 从沈宅出来,坐在车上,他毫不客气地拨通赵明海的电话,哥俩约在曾经常去的大排档碰面。 向然到的时候,赵明海已经喝上了。 两人一对视, 苦笑了好几声。 赵明海问:“沈哥又让你做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啦?” 向然摇了摇头,“人神共愤不至于。” 他粗略地将沈晋交待的事情说给了赵明海听, 后者不甚在意地耸了耸肩, “这算什么啊,老哥, 沈哥没让你现在去轰了蒋家,都算是他留了一丝理智。” 两人碰了一杯, 向然单手支着下颌, 愁眉不展。 赵明海反而苦中作乐,劝他, “想开点,沈哥有钱,蒋三也有钱,随他们折腾算了。” 向然却道:“现在不算什么,我担心的是别的事。” 赵明海纳闷:“什么事?” 向然喉结滚动,难掩担忧,“柏盈回来之后呢?” 赵明海想都没想:“回来了也就——” 话到此处,他也猛然停下,刚刚还涌上来的酒意立刻消散,在这已经回暖的夜里,他打了个冷颤,“你这是什么意思??” 向然微笑:“意思是,准备一下,搞不好不久以后我们真要去轰了蒋家老宅。” 赵明海:“……?” - 第40节 常潇月是柏盈聘请的专业律师,接到电话后,亲自去了一趟锦城跟廖俊宏碰面。 两人约在了这即将关门的摄影公司。员工除了前台跟童月都已经走光了,整层办公室显得格外的空旷,廖俊宏几乎是在数着日子在过,他也没好去催柏盈,没想到等来了律师。 常潇月环顾办公室的环境,将初步拟定的合同递给了廖俊宏,“柏小姐现在走不开,她托我将合同带来。” 童月憋得不行,急得去揪办公室发财树的叶子。 她也不知道他们在里面聊什么,比起这公司以后的命运,她更担心好友柏盈现在的状况。自从毕业以后,她们联系并不像从前在学校时那样紧密,但十天半个月总会约着见一次。 柏盈离开了锦城,电话倒是能打通,但接电话的人是沈宅的那个管家。 她跟杜美芸去过沈宅好几趟,虽然被请了进去,但她们没有见到柏盈,管家用很官方的口吻说柏盈出去度假了,她们当然不能信! 她们三个认识好几年,谁不清楚谁,柏盈要是去旅游,她能一天打十通电话故意刺激她们! 廖俊宏虽然有理想有抱负,但终归他也是个商人,这份合同他粗略翻过去,肯定不能立刻拍板,只是谨慎地说:“我这边也看看,之后再联系?” 常潇月颔首:“柏小姐也是这个意思。” 聊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常潇月才从办公室里走出来,一开门就碰上了蹲在发财树旁的童月。 常潇月笑了:“你是童月童小姐吧?” 童月愣住。 “柏小姐托我给你还有杜小姐带句话。”常潇月顿了顿,“她现在一切都好,之后回来负荆请罪。” 童月又想哭又想笑,“什么嘛!!” 她跟美芸两个人也不是没有分析过,被最坏的情况都吓出了一声冷汗,正寻思着就这两天再去一趟沈宅,要是沈晋再不说实话她们就要报警,现在听到这句话,悬着的一颗心也落地了。 “那她现在在哪里呢?”童月追问。 常潇月笑着摇了摇头:“柏小姐没说,不过我听得出来,她过得还不错。” …… 柏盈悠闲地盘腿坐在沙发上,手里抱着新鲜的椰子,她现在一天能喝两个椰子。要不是蒋墨成有事没事总爱往她面前凑,她都快乐不思蜀了。她瞥了眼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常律师应该已经见到了廖俊宏,也将她的话带给了童月。 蒋墨成从楼上下来,见她吸着椰子水在发呆。 他来到她身侧坐下,问道:“在想什么?” 柏盈在心里狠狠地翻了个白眼,他一天问她八百遍这个问题,好几次她不耐烦险些都要回答“在想一个姓沈的男人呢”。 “想我的朋友们。”她闷闷回道。 蒋墨成说:“要不给她们打个电话?”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柏盈的态度肉眼可见地好了很多。两人虽然比不上之前那样亲密,但她的心情的确一天比一天要好,脸色也是。 “不要。” 这也是柏盈的真实想法,“我希望无论是你还是别人,都不要去打扰我的朋友们,她们对我来说很重要,这一切跟她们没有关系,不要把她们牵扯进来。” 提起这件事,蒋墨成也就想起了她的身世背景。 他记起的是她跟沈晋说的,她没有家。 事实上,关于柏盈的个人消息,沈晋都藏得很好,就连他能查到的都极其有限。 于是,蒋墨成看了她一眼,欲言又止:“你之前说你爸妈还有你弟弟……” “……”柏盈失语了片刻,轻声问道:“你希望我有吗?” 她似乎很难受,椰子也喝不下去了,垂着头不说话。 蒋墨成心下一紧,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江雪的处境很糟糕,也一度令他心疼不已,她出生在一个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一点儿都不顾念她,让她冬天连一身暖和的衣服都穿不了——他一直以为,最可怜莫过于此,可他仿佛看到的只是冰山一角,也许,柏盈比江雪更可怜。 “没有爸爸妈妈。” “也没有弟弟。” 柏盈声音很轻很脆弱,“什么都没有。” 一滴眼泪砸在了手背上。 蒋墨成靠近了她,将她抱在怀里,他不擅长安慰人,否则之前他们也不会几次三番的发生争吵。他这辈子所有跟爱情有关的承诺都是给了她,此刻也不例外,他低声说道:“以后有我。” 柏盈比江雪更可怜吗? 柏盈当然不这样想。谁愿意沾上三个吸血虫,这种明明在敲骨吸髓的、却冠上亲情血缘的家她是有多缺爱才想沾呢,柏玉兰还活着的时候,自知时日无多,仍然撑着病体将房子卖了。 柏玉兰同她说:“我死之后这房子肯定价格会压得很低,所以我现在就要卖掉。这笔钱留给你,你要记好,你前头的养父母要是来找你,如果你敢给他们一分,我做鬼都不会原谅你。” 她当时十几岁,却早已尝尽了人情冷暖,她泪眼朦胧地说:“别担心,你爸妈我名义上的外公外婆来跟我要,我也一分都不会给。” 柏玉兰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这就好,妈妈相信你以后一定会过得很好。” 柏玉兰留下了遗嘱她为数不多的钱款都会留给她唯一的女儿柏盈,以备不时之需,她们母女俩在最后的那段时间没做别的事,也没有互诉衷肠,她们在排练各种会遇上的变故,从中找到击溃那些人贪心的法子。 在柏玉兰死后,果然她们能想象到的刁难都一一上演。 柏盈一点儿都不害怕,冷静冷酷地全都解决。 可能是想起了柏玉兰,柏盈原本的一滴眼泪也变成了两滴、三滴。 蒋墨成抱着她的手收得更紧。 他没有吻去她的泪水,但这眼泪钻进了他的心里,咸咸涩涩的。柏盈的眼泪半真半假,她靠在他胸口,似是哭累了,他的心跳声是最好的催眠曲,不知不觉地她闭上眼睛睡了过去,连蒋墨成什么时候抱她到床上也不知道。 蒋墨成站在床边,动作轻柔地为她盖好薄毯,她的脸上还有着泪痕,他凝视了许久,这才转身走出房间。 … 现在柏盈也能随意进出这别墅的书房。 在岛上,很容易让人忘记时间的流逝,不看日历的话,她都不太记得来了多久,翻着手上这本并不起眼的书,这一页写着—— 水土不服,轻则皮疹、浑身无力、食欲不振,重则腹痛、恶心呕吐。 这是她权衡之下为自己选择的“病”。 她想过了,感冒也好,发烧也罢,吃过药也就好了,唯独水土不服不可以,既然都生病了,难道不该早点离开这里吗? 她记下了那个医药箱里的药,这药或许是那个医生或许是管家购置,可能一开始有治疗水土不服的药物,但毕竟好几年过去了,他们都没有出现这个症状,于是这个药在粗心、疏忽之下竟然没有。 她实在不想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于是决定挑挑选选,目光在“食欲不振”“无力”这样的字眼上流连。 但这些也是个难题,毕竟龙师傅的手艺极好,海鲜种类丰富又新鲜,白灼海虾她一次能吃一大盘!不过,她必须得出点状况才行呢。 决定了! 今天就开始食欲不振! 柏盈趁着蒋墨成出去冲浪,立刻下楼,喝了一个椰子,吃了不少东西后,心满意足回了房间,虚弱地躺在床上,等着那烦人的口口声声说爱她、心疼她、要给她一个家的男人回来。 第49章 049 蒋墨成的兴趣爱好并不广泛, 基本上都跟海有关。 鉴于柏盈还没学会游泳,她又怕晒,所以他去冲浪也不会带上她, 他抱着冲浪板走在海滩上,担心自己回家带着海水的咸腥味又被她念叨,他简单冲洗了一下,换上干净的衣服, 这才往别墅方向走去。 海岛不远处有信号塔,他跟外界联系并没有那样困难。 才走出几步,他的手机再次响了起来,随意瞥了一眼,这段时间亲人朋友挨个给他来电,他都是能不接就不接,就是不愿意听那些车轱辘的废话。正打算再次挂断时,见是他妈的来电,略一思忖,还是找了个安静又阴凉的位置接起电话。 谁知道电话一接通, 那头传来的居然是蒋茜那熟悉又令他很烦躁的声音:“蒋三!你要是敢挂电话,我就告诉婶婶你谈恋爱的事!” 蒋茜也知道这个关头不该用婶婶的手机给蒋墨成打电话。 毕竟这小子闹出来的事, 他们几个人商量过后都觉得该死死地瞒着家中长辈才好。 可她实在是太好奇了, 这才用手机没电为借口借了婶婶的手机。 蒋墨成很不耐烦地说:“你有什么事?” “你有没有良心的?”蒋茜大骂,“把烂摊子都交给我跟大哥大嫂, 你自己不知道在哪里快活!” “烂摊子?” 蒋墨成冷笑连连:“你确定要我回去以后查我的账?” 蒋茜憋了几秒。确实,她前两天走他的账, 很坦然地刷了一笔钱又置换了新车。 “我说你招谁不好, 你招沈晋?”蒋茜缓了缓语气,“我听说他砸了你好几套房子, 有没有这事?!” 说白了沈晋就是算死了蒋墨成只能吃这个哑巴亏,如同他一般。 沈晋下面的那些人过去也都不是吃素的,才懒得管什么素质不素质。 蒋墨成深吸一口气:“没事挂了。” 蒋茜幸灾乐祸不已,护短归护短,看他吃瘪心里当然痛快,嘴上也不肯轻饶了他,“沈晋这还没跟你动真格,你以为他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动静?这事要是闹到伯伯婶婶这里来了,你以为你能收得了场?”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沈晋并不是为达目的什么都能做的人,否则他直接找上蒋老,以蒋家严谨的家规非得将蒋墨成抽个皮开肉绽。 这一顿抽,时间早晚罢了。 蒋墨成的耐心已经告罄,立刻挂了电话。这一通通话的确影响到了他的好心情,跟沈晋对上,是一件吃力又不讨好的事,在生意场上碰到这么一个对手倒也无所谓,争来争去不过是那点钱罢了,可在感情上碰上这个对手,不仅难缠还棘手。 他蹙着眉头回了别墅,却没在客厅瞧见她。 王婶抱着晒干的椰子片进来,见他回了,目光四处探寻,便赶忙回道:“柏小姐回楼上休息了。” 蒋墨成嗯了声,快步上楼。 王婶见他恨不能三个台阶当成一个迈上的急切也有些想笑。 柏盈躺在床上非常无聊,只好坐起来看书,看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她飞快地将书放进抽屉又关上,动作行云流水,接着又躺在床上,闭上眼睛,一脸怏怏。 蒋墨成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走到床边,还以为她睡着了。 她却睁开了眼睛,对上他,眼神迷蒙了几秒,清醒过来,气若游丝道:“回来啦。” 看到她,听到她的声音,蒋墨成心中的沉郁心情轻快了很多。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他的女友妻子会是什么样,但他以为他起码不是一个会为了私人感情冲昏头脑甚至影响到公事的人,可遇到她以后,他变得没有丝毫理智,他压根就不在乎沈晋会给他带来多少麻烦,从头到尾,他居然只在乎她的心她的人在哪。 他坐在床边,又要习惯性地亲吻她时,终于注意到她的无精打采,皱眉问道:“怎么了?” 他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这才多久? 柏盈又埋进枕头里,纤弱的身躯蜷缩起来,闷闷道:“没事,就是感觉没什么力气。” 第41节 蒋墨成伸出手,手背贴着她的额头,确定温度不高,还是放心不下,又用温度计测量过后,算是松了一口气,没发烧,看样子也没感冒。 “可能是游泳累着了。”他说。 柏盈:“……” 如果她刚来小岛的时候就装病,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她也是估算好了时间,现在则是最好的时机,再继续等下去,只怕他就要带她回锦城,而锦城附近压根就没海,如果她生病了,他一定不会拖到带她回锦城再看医生。 装病更不能表现得太过急切,不能由她说她不舒服,得他自己看出来才行。 所以,她在床上躺了这么久,几乎贡献了毕生的演技,结果他认为她是游泳累着,这让她很是恼火。 她更不想说话了。 蒋墨成在很多事情上都不是一个细心的人,当她翻身,冷酷地将后背对着他时,他还很贴心地为她拉起毯子盖好,低声道:“你好好睡一觉,我去书房处理公事,醒了你直接过来找我。” 接着,他轻手轻脚起身,离开主卧,去了书房。 在床上的柏盈气愤得如鲤鱼打挺一般一跃而起,她恨恨地捶着柔软的枕头,这什么人啊!!果然他说爱她都是假的,真正爱她的人不可能看不出来她生病了! 将蒋墨成从头发丝到脚趾头骂了个狗血淋头后,她下床去洗手间,一抬头就看见了镜子里气色红润的自己…… 这不能怪她,她没有丰富的经验,论起来这还是今生第三次装病。 前两次都是在十岁以前,时隔这么多年,她有所生疏也很正常。 … 等蒋墨成以最快的效率完成了公事以后,夕阳的余光从窗外照了进来,他关了电脑走出书房,来到主卧,见柏盈还没睡醒,伸手捏了捏她的耳朵,“还没睡够?醒醒,快起来吃晚饭了。” 柏盈有气无力地挥开他的手,平躺着,像是吃了苦瓜一样,皱着鼻子,“我不想吃,没胃口。” “我让厨房炖了你爱喝的鸡汤。”他说。 什么? 鸡汤啊…… 柏盈心念一动。海岛上的食材说丰富也丰富,到了陆地上稀罕的海鲜在这里轻轻松松就能吃上,龙师傅手艺又好,反正来这么一段时间了,她至今还没吃腻。 然而在陆地上随处可见的食材到了这里反而也变得稀罕。 比如,母鸡。 王婶倒是碎碎念过,海岛这样宽敞,完全可以圈出一块地来养鸡养鸭甚至养猪,但这种提议都没有传达到蒋墨成这里便被管家无情否决。 “这不是你老家院子,这是有钱人的度假海岛!别墅!”老刘如是说。 还有一个原因,他们又不是一年十二个月都在海岛上,总不可能自个儿走的时候还要打包活鸡活鸭们吧? 柏盈最喜欢喝的还是鸡汤。她在犹豫,要不干脆装病计划延迟一天,很快地她将这个念头赶出脑海。 “我不想喝,真的没胃口。”她勉强扯出一个笑容来,说完后,又往床上一倒。 蒋墨成盯着她看了好久,久到她都以为他看出了她的意图时,他突然伸手,钻进了毯子,抚上她的小腹,“下午吃了什么,撑着了吗?” 他熟悉她每一处,自然知道她在腹中空空的时候腹部有多平坦。 柏盈将脸蛋埋进枕头里,屋内只开了一盏台灯,他也没看到她差点没绷住的咬牙切齿的神情。 她咬死他的心都有了。 像这样的祸害就不该再留在世上! “要不要给你吃点消食片?”他的声音又阴魂不散地缠了上来,“或者我们晚点吃点,我陪你出去散散步?” 柏盈几乎快按捺不住。 她呼气、吸气、呼气——平静、平静! “让我睡一会儿,你去吃吧,不用等我。” 这话刚说完,他就起身离开床边,柏盈就算没撑着,也被他气饱了,哪里顾得上他。十来分钟后,一股淡淡的薄荷水味道侵袭而来,她还没反应过来,随便冲了个凉换上家居服的蒋墨成不由分说掀开毯子,睡在她身旁。 “你——” 干什么! 他笑了一声,从背后抱住了她,用宽大的手掌温柔而耐心地帮她按摩肚子,“这样有没有舒服一点?” 柏盈愣住。 “你不肯吃消食片,又不愿出去散步,懒鬼。”他说,“只能用这种方法让你尽快消化。” 柏盈睫毛低垂,哪怕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她还是习惯了掩饰真实的情绪。 她总共装病三次。 第一次是八岁时,无意间听到第一任养父母商量要将她送走,她害怕极了,年幼的她只能想到这个法子,生病了……应该就不用走了吧?第一任养母还是有些心疼她,却也只是搂紧了她让她听话。 第二次也是八岁时,那一年班上老师要挑选小朋友跳舞,她刚开始很开心被选中,谁知道老师又通知要交钱购置舞蹈服装还有鞋子。她知道柏玉兰生活也没有多宽裕,她怕极了自己花钱太多又一次要被送走。 于是她再次装病,天真地希冀用这样的方式来回绝老师。 病了就可以请假,也不用再跳舞了。 那一次她装肚子痛,不敢哭,更不敢哼唧,她没想到柏玉兰会背着她去诊所,因为哪怕在第一家里作为独生女的那几年里,她说肚子痛,第一任养父母也只是会让她睡觉休息或者喝一杯热茶。 在诊所的长椅上,她吓得发抖,柏玉兰僵硬地抱着她,一下一下地顺着她的背轻拍。 这么多年了。 她都快忘记了那是什么样的力度,什么样的温度。 一低头,目光落在抚在她肚子上的那手掌上。 第50章 050 入了夜后, 蒋墨成对已经沉默了很久的柏盈说道:“下去吃点东西?或者让阿姨送上来?” 后面这句话狠狠拿捏她了。 在有条件的情况下,她是真的不愿意在睡觉的房间吃东西。上次在宁市酒店时,开的还是一个套房, 她在吃过他打包回来的鸡汤饭后都受不了空气中有那样的味道,敞开了门窗,至少透气了一个小时完全没食物的气味后她才感到舒心。 他真的很懂怎么惹恼她。 不过,即便是食欲不振的人, 或多或少也会吃两口饭吧? 只要她表现出没胃口就罢了,真要二十四小时躺在床上,她胳膊跟腿也实在不太舒服。 “下去吧。” 柏盈无力地轻声说:“我怕你饿着了,就陪你吃两口吧。” 不是她想吃,是她心疼他,是她眼里有他,而如果心里眼里有她的人,在她生病超过十二小时以后应该不会看不出来吧? 两人下楼。 柏盈下床的时候一个趔趄,如果不是他扶住她,她都差点跌倒。 这屋子里三个人已经用过晚餐了, 在蒋墨成扶着柏盈下楼来时,手脚最为麻利的王婶迅速钻进厨房, 通知龙师傅, 两个灶开火,鸡汤早已经炖好, 处理好的海鲜也蒸上,师傅颠勺, 几下几下炒好了两道色香味俱全的菜。 柏盈很不争气地动了凡念, 食指大动。 如果不是想到自己的计划,她今天肯定是要多吃半碗米饭的。现在只能忍着, 用筷子戳着碗里的米饭,每夹起一点米饭都恨不能数一数有多少颗,她耷拉着脑袋,吃得很难受。 蒋墨成没让王婶动手,他给柏盈盛了一碗鸡汤。 柏盈低头用汤匙搅拌了一下,轻嗅一口,险些沉醉,可真香啊! 不过,她蹙起眉头,努力做着心理建设,还是将这碗汤推远一点,“我不想喝,喝不下。” 蒋墨成拧眉:“怎么了?” 他以为是龙师傅没炖好,先喝了几口,“不会,很香,不比宁市的差。” 柏盈能不知道这鸡汤有多香有多好喝吗? “我真的喝不下,也吃不下。” 说完后,她连饭都不吃了。 “还是吃点消食片吧?”蒋墨成转头看向王婶,“有没有能消食的法子?” 柏盈也不太习惯这样折腾自己,美食在前却要装作没胃口,实在很难很难,再看看这一桌的菜,就怕自己再坐下去会被勾起馋虫,要是肚子咕咕咕叫起来,这算哪门子食欲不振? 思及此,她一脸恹恹地起身,“你吃吧,我实在难受。” 说完后,她往楼上走去,蒋墨成想追上,记起什么,回头看向王婶,他虽然没说话,但显然还在等刚才那个问题的答案。 王婶想了想,“喝山楂水可以消食,不过现在家里没这个,要不我给小姐煮点苹果水?” 蒋墨成点了下头。 王婶看得出来他有多在意柏盈,记起在柏盈脖子上看到的痕迹,她欲言又止,有心想问问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俩虽然如胶似漆,但确实还没结婚,对着先生这张严肃的脸,她也很难开得了口,只能隐晦提醒:“先生,要不您给赵医生打个电话问问?他是医生,肯定懂。” 蒋墨成也有这个想法,上楼后先来到主卧门口往里看了一眼,心里实在放心不下,干脆转道去了隔壁的书房。柏盈坐在床边,还在努力平息着这食欲,听到他的脚步声,对他这样迅速追上来的举动,她心里是满意的。 她竖起耳朵,听得出他是去了书房,猜测他应该是询问他之前聘请的医生,于是干脆起身轻手轻脚走出卧室,不知道是她动作太小心,还是他太着急,一向敏锐的他竟然都没发现她就站在书房外面,隔着一扇虚掩的房门,她听到他看似镇定,实则开始出现倒装句的对那头的人说:“没胃口她说,躺一下午了都。” “仔细说说。”电话中的赵医生说。 “我下午就应该注意到的。”蒋墨成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懊恼,“她说她没力气,我以为是游泳累着了,等我忙完了喊她吃饭,她不想吃,我还帮她揉了很久的肚子,也不管用,她以往爱喝的鸡汤都没碰一口。” 赵医生很无奈:“我也不能隔空诊断,如果你实在不放心的话带她去医院看看。” “她没吃晚饭。” 蒋墨成着重强调了这一句,现在天色已晚,海面上浓雾笼罩,即便是为了彼此的安全起见,他也不可能带着她坐游艇离开海岛。 赵医生没办法,听着这些症状,“有可能是水土不服。” “现在才水土不服?” 站在门口的柏盈听着蒋墨成以质疑的口吻说出这句话时,撇了撇嘴。她倒是想一开始就水土不服,可他会相信吗? “也不是没这个可能。”赵医生顿了顿,“啊对了,你俩应该有性生活吧?有做安全措施吗?” 蒋墨成猛地怔住了,“什么——” 他眉头紧锁,倏然握紧了手中的听筒,“你这是什么意思?” 赵医生叹气:“你如实回答就好,引起食欲不振的原因有很多,问这些也是想给你一个建议,如果你俩有在备孕的话,暂时不要随便吃药,如果明天下午症状依然没有缓解的话,尽快带她去医院,一切听从医嘱。” 第42节 蒋墨成根本不想跟任何人透露他跟柏盈的私事,他沉默的时间很长,在偷听的柏盈也难免惴惴,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哑巴了不说话了? “没到那一步。”他含含糊糊地说。 赵医生了然,“我还是建议等医生诊断后再吃药也不迟,乱吃药,吃错药,对身体也没好处。” 柏盈并不知道医生后来在电话里跟他说了什么,以致于他再回到主卧时,整个人都魂不守舍,目光游移不定,偶尔还会飘到她的肚子上,这令她头皮发麻——等等,他这个黏糊的眼神是怎么回事! 吓得她都想马上跳到水里游回岸边了! 她只能往床上一倒,要不是怕自己喘不过气来,她都想拉过毯子盖在自己脸上。 一个人躺着,一个人坐着。 还是内线电话响起,才打破了这一室的沉寂,是王婶打来的,苹果水已经煮好,蒋墨成挂了电话后下楼了,等他再上来时,手里稳稳地端着一个瓷碗。 “喝点苹果水。”他说。 柏盈烦他烦得要命,“不喝!” “不想好了?” 柏盈倒是想回呛“死了拉倒”,但她实在不想在原本就雪上加霜的命运上又诅咒自己一道,“不想喝……” 蒋墨成见她往毯子里一躲,失笑,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在喂她苦药,好像无论多奇怪多不可思议的事,碰到她以后都变得理所当然起来。 比如,变得不清醒不理智又冲动。 比如,在这样的时刻,他别说不耐烦,他只想使出浑身解数让她干掉这碗苹果水。 比如,为了这么一件跟他的身体没有半点关系的事,他还试图抛出诱饵。 “那你要怎么样才想喝?” 柏盈不为所动。 “亲一口喝一口?” 柏盈掀开毯子,瞪了他一眼,“你恶心谁呢!” 得感谢他这句话,居然令她的食欲稍稍减退了那么一丁点。 对蒋墨成来说,他连哄人喝药这种事都没做过,实在是经验匮乏,想起哥嫂还有爸妈哄侄子侄女打针吃药时的那些说辞,他顺着这条思路想下去,“喝一口买盒巧克力?” 柏盈作充耳不闻状。 谁爱吃啊! 以前之所以吃他送的巧克力,那是因为还没泡到他。 巧克力有什么好吃的,又不是金子,他还以为她把那当个宝吗? “喝一口买个包?” 柏盈思考一秒,轻哼一声。 她目前还没有很浓厚的买包兴趣。 蒋墨成只觉得她皱着鼻子轻哼的模样很可爱,眼里已经有了笑意,“喝一口买套房?” 柏盈心动了。 不过她又想着,这就只是空头支票,房子难道能立马到她手上吗?显然不能。 不能现结的承诺什么都不算。 …… 暮色笼罩了整片海岛,落地窗也成为了一面镜子映照着房间里的一对男女。 他们正在猜拳。 “石头剪刀布——” 这一次柏盈输了,她大发慈悲地将脑袋凑了过去,蒋墨成立刻端起碗,趁机给她喂了一大勺苹果水。 “再来再来!”她胜负欲极强,哪里肯轻易认输。 再一轮,蒋墨成输了。 柏盈以实力演绎了什么是小人得志的巅峰演技,她幸灾乐祸笑了好几声,看着蒋墨成端起另一只碗,沉着冷静地喝了一口老陈醋。 第51章 051 事实证明, 王婶牌苹果水效果奇佳。 柏盈在实施伪装食欲不振这个计划前吃了不少东西,按理来说撑过一顿晚饭加明天的早餐是没问题的,如果她没被人诱哄着喝光那碗消食水的话…… 深夜她再次醒过来, 下意识地伸手去掐某个人的手臂,却扑了个空。 她坐了起来,环顾一圈,床上没人, 房间里也没人。 这段时间她都已经习惯了海浪声,也习惯了他温暖有力的怀抱,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即便是海岛,在这个时节昼夜温差也不算小,她穿好拖鞋,顺手披上睡袍,一边系着带子一边往外走去。 果然书房传来了很轻微的动静。 她放轻步子走过去,通过虚掩着的房门,看他神情凝重地处理公事。她总是睡得很香,今天半夜醒来算是意外, 也意外地撞见这一幕,她不禁沉思, 其实他这段时间也在焦头烂额吧? 连她都搞不懂他执着个什么劲。 他们认识的时间并不长, 如果是她面对同样的状况,她绝对不会为了一个男人损失这么多的。 柏盈的心情也很复杂, 然而只持续了不到十秒钟,她摇了摇头, 将这念头从脑海中甩出去。再这样想下去, 只怕是都要被他感动到了,他之前说过一句话她很赞同, 即便没有她,他跟沈晋迟早也会斗一斗,如今两人这般闹,这其中她又占据多大的因素呢? 更何况,她不愿意让自己类似感动的情绪变得太过廉价。 何为感动?最起码都不能给她带来麻烦。 只要给她带来了麻烦,只要勉强了她,无论他付出多少,她都不应该感动。 想到这里,她收回了目光,轻手轻脚下楼。反正他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忙得完,她还是偷偷喝杯牛奶或者果汁,想法很美好,可打开冰箱看着里面的食材后,她很不争气地迟疑纠结了。 人在饥肠辘辘的时候,身体一定比意识更厉害,等她再清醒过来时,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然为什么燃气灶开了?锅热了?鸡蛋也打进去了? 她陷入了天人交加的状态。 身体在说,反正现在也没人,吃一颗煎鸡蛋没事的。 意识在嘶吼,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很显然,意识暂时占据上风,她伸出手准备关火时,身后传来脚步声,紧接着在这深夜里低低沉沉的男声响起:“饿了?” 柏盈回过头来,冲他一笑,“醒来去找你,发现你还在忙,你下午应该也没吃吧?我想给你煮碗面条。” 蒋墨成微愣。 认识这么久,她有多娇气他是知道的,别说是开火做饭,他都没见她进过厨房。 他走上前来,从背后圈住她,他什么都没说,但他禁锢在她腰间的手,以及他再三亲吻她发顶的举动,都透露出了他此刻的动容。 柏盈自然会做饭,不过这事对她而言没有丝毫乐趣,所以上一次下厨都已经是好几年前的事了,许久没开火,她也生疏得很,鸡蛋煎得有些焦了,既然不是自己吃,那当然是能怎么敷衍就敷衍。 蒋墨成仿佛是欣赏什么名作一般,看她往沸腾的锅里加面条,放盐、酱油等调料。 “你不吃?”他看着这一海碗面条,问道。 柏盈摇头:“都说了没胃口,不想吃。” 她单手托腮,面带微笑,“你吃啊。” 蒋墨成挑起一筷子面条,尝了一口,味道倒是其次,他心情莫名愉悦,一心两用,右手吃面,左手拉她的。 “笑什么?”她没好气地问。 “我高兴。”他含笑看她。 “你确实应该高兴。”他拉着她的右手,她只好伸出左手,比了个五,“我五年没下厨了!” 上大学以前,她也想尽可能地减轻柏玉兰的负担,只要有空她也会下厨做饭。 上大学以后,柏玉兰不在了,房子也不在了,她几乎四年都住在宿舍里,要么吃学校食堂要么外食,还未毕业时认识了沈晋,生活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说不定是她今生最后一次下厨。 他的确该受宠若惊。 男人都很容易飘,蒋墨成也不例外,他盯着她张开的手,扬了扬眉,“五年?真的?” “当然是真的——” 柏盈刚开始还不知道他在得意什么,对上他的眼神,她无语凝噎,又让他美到了。 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收回手,不怎么开心地垂眸。 蒋墨成也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其实比柏盈更抗拒提起跟沈晋有关的人和事,只是随着她在他心里越扎越深,他也变成了他曾经很不屑的小鸡肚肠的男人。 沉默地吃完这碗面条,他并没有留给王婶明天来清洗,而是自己开了水龙头,仔细地将锅还有碗筷都洗干净。 慢条斯理地将手上的水擦干净以后,他来到餐桌前蹲下,拉过她的手,“我承认,我很嫉妒他。” “不是嫉妒别的事,而是他比我运气要好。”他低声,“不管你信不信,自从知道你是谁以后,我偶尔会有这样的念头,如果那天晚上是我碰到你就好了。” 柏盈仍然板着脸看他。 蒋墨成突然莫名其妙地自嘲一笑,“前不久我还跟人说过,事情已经发生,说如果没有任何意义。” “你跟他已经结束了。” “我们才刚开始,以后我们好好过,好不好?” 他这个样子,让她想到了他提出要带她一起走的那个晚上。 柏盈神情恍惚,像是在看他,又没在看他,她轻声道:“其实这段时间我总在想,如果时光倒流的话,如果再回到那个晚上,我应该还是会答应跟你一起走。有时候想想,好像是一种注定。” “如果你只是徐扬,你不会有那个胆子带我走。”她说,“我知道,换作是别人,我不会被他吸引,更不会不顾一切要跟他走,只有你,只能是你。” 蒋墨成专注地凝视着她,他更是用力地握紧了她的手。 柏盈看向他,很是迟疑了一会儿,才对着他浅笑。虚情换不了真意,全是假话也骗不到别人,她对他说过那么多话,有假,但也有很多真话,如同此时,她说她没有后悔确实出自真心。 她如果不喜欢他,怎么可能轻易地就昏了头? 只是喜欢又怎么样呢。 第43节 他现在的行为跟当时的沈晋唯一的区别只在于多了她这点喜欢,本质上是一样的。她如果现在就迷糊地点头答应跟他过日子,她都怀疑自己的脑子被踢了。 只能说爱情是个好东西,再不堪的事,有了这层遮羞布都变得美好起来。 同时他似乎对她当初跟着他走是出于爱情这件事深信不疑。 也不想想,他现在承诺要给她的生活,难道沈晋不是早就已经给她了? 柏盈笑着靠近了他,两人额头轻触,呼吸交缠。 这一刻很幸福,好像他们真的在相爱。 蒋墨成还是没有察觉到,对于他的问题,她根本就没有点头说“好”。 - 翌日清晨。 柏盈对龙师傅做的喷香四溢的早餐依然表现得兴致缺缺。蒋墨成当然在意她的身体健康,都没怎么犹豫便让老刘通知船只,他们要尽快回陆地,他要带她去看医生。即便医药箱里有药,他也不会在医生都不在的情况下贸然给她乱吃药。 蒋墨成也有了带她回锦城的打算,他不可能真的丢下环球还有蒋家一直呆在海岛上,当时带她来,也不过是权宜之计,现在两人关系回到从前,他也得到了她的承诺,对于接下来沈晋发起的攻势自然无所畏惧。他就不相信了,人在他这,心也在他这,沈晋还有什么法子带她走。 在离开海岛之前,蒋墨成拨通了林飞的号码。 林飞对最近的动荡长吁短叹不已,话锋一转说起别的事:“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啊!说真的,这次我见过沈晋,你不知道他太不对劲了。” 沈晋过去是多么冷静自持又沉稳的一个人。 现在桩桩件件,哪里还有理智可言。 林飞倾诉欲爆棚,“那次我也是无意间经过,沈晋好像喝多了,他身边的那个向总都快扶不住他,狼狈得紧。他们俩都没注意到我,我就悄悄跟上去,你猜怎么着,我估计他是醉了,人都不清醒了,车一下去了锦城大学,去了临夏公园,去了两个居民楼下,我猜是柏盈的朋友家……” 蒋墨成耐着性子听完他说完,眼睛却盯着楼下坐在沙发上闷闷不乐的柏盈,想到沈晋,轻嗤一声:“装疯卖傻。” 林飞也有过这样的时刻,只觉得被这四个字冒犯到,梗着脖子喊:“你没失恋过,你不知道那种被人抛弃的滋味有多难受!” “哦是吗?” 蒋墨成不置可否,“公司那边你看着点,我这两天就回去。” 林飞还是不太放心,“什么时候到,你提前跟我说好,我多派点人过去,我脾气这么好的人失恋的时候都跟疯狗一样,总之,还是多防着沈晋。” … 游艇很快靠岸。 柏盈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 蒋墨成搂着她,低笑了一声,“冬天我再陪你过来,怎么样?” 柏盈悲从中来,她这辈子不会再来第二次了,她跟这可爱的小岛的缘分看来真的只有这一次。 她闷闷地点头。 蒋墨成知道,她舍不得离开这里,不过她的身体更重要,所以只能说尽了好话来哄她。他小心地扶着她上了游艇,游艇很快驶离小岛,她无精打采地靠着他的肩膀,都没心情去看波光粼粼的海面。 下午时分,他们终于回到陆地。 码头上已经有车等候着了,直接前往医院。今天是工作日,医院人还是很多,柏盈去了趟一楼的洗手间,出来的时候脸色苍白,捂着肚子,蒋墨成赶忙过去扶着她,她很害羞地跟他说是例假来了。 “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人借那个。” 蒋墨成防着沈晋,自然也带了保镖,唤来保镖去买卫生巾。 保镖:“……好。” 保镖走后,柏盈蹙眉摆了摆手,又要去洗手间,蒋墨成自然放心不下,跟着她过来,他在外面等着。 柏盈快步进去,里面没什么人,她果断开了窗户,爬上窗台,轻快地跳了出去,她拍了拍裤腿沾上的灰尘,唇角翘起,阳光照在她的发丝上,她头也没回离开,没一会儿便汇入了人群中。 她编辑好的短信,在她坐上了回锦城的车时发送到了蒋墨成的手机上—— 「跟你在一起很快乐,我会永远记得。」 第52章 052 两天后。 柏盈在锦城最大的酒店开了间套房, 诚邀她的好友杜美芸还有童月共度美好的夜晚。 她打电话让酒店开了瓶香槟,三个人歪歪扭扭地躺在沙发上享受生活。 “所以,你现在是我大老板的女朋友咯?” 杜美芸听完这跌宕起伏的故事之后, 很快揪出了重点,为之振奋不已。 柏盈认真纠正:“准确地说,前女友。” 成年人之间的感情,不需要太明确的开始, 更不需要太明确的结束。尽管她跟蒋墨成相处的时间不算太长,但她看得出来,他也是要尊严有底线的人,他在海岛上说的每一句话都出自真心,他都那样诚恳地表态过了,而她前一天晚上跟他幸福拥吻,第二天在他最不设防的时刻,她却在设计离开。 在发现她离开后,他一定会第一时间记起她的不对劲,他会发现她在装病, 原来她无时不刻地想要离开他。 他怎么可能接受得了。 像他这样走哪里都被捧着的人,她的种种行为对他而言就是在践踏他的感情。 所以她放心地走了, 大胆地去了车站也不用担心他追上来。 童月抱着抱枕深深叹息:“没想到你遇到了这么多事, 怎么都不跟我们说啊?” 柏盈莞尔一笑,“我如果要做坏事, 我一定不会让我关心的人知道。” 她在这个世界上又没亲人,只有这么几个知心好友。别的事也就罢了, 跟人私奔……当然是瞒得越紧越好, 她们如果知情,沈晋就不会放松对她们的监控, 朋友之间,还是不要添麻烦才好。 “那现在怎么办?”童月一脸忧心忡忡,“就怕你之后又被他们中的谁带走!” 柏盈摇头:“不会了。” 见两个好友齐齐看向她,她摆正坐姿,为她们解惑,也让她们安心,“他们两个人的处境是一样的,都被我……” 她顿了顿,有些词到嘴边反而不太好说出口。 杜美芸立刻为她补上:“都被你狠狠抛弃了!” 柏盈:“……” 倒也不用这样直白。 “我们现在是互相平衡的关系。”她清了清嗓子说,“我既没有跟沈晋在一起,也没有跟蒋墨成在一起,对于这种状态,他们都可以接受,但如果有谁要打破平衡,起码有两个人是不同意的,一个是我,一个是另一方。我被蒋墨成带走纯粹是——” 提起这件事她还是会微微气恼,“总之,那是个意外。” 她被蒋墨成带走,是同时满足了好几种情况,第一,蒋墨成在沈晋发现之前封锁了酒店,第二,她跟蒋墨成住在同一个房间,第三,沈晋没想到蒋墨成会来这么一出。 杜美芸若有所思:“我懂你的意思,就是这俩货吧,如果两个人都对你还有心思,那他们互相牵制,谁也讨不着好,你在夹缝中生存,如果他们其中一个人没了心思,那另一个人直接牟足劲追你就得了,没必要用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手段,如果他们两个人都没了心思,那就更没你什么事儿了……” 柏盈愉悦地打了个响指,满足颔首,“就是这个意思啦!” 童月抿了口香槟,嫌弃地总结:“都是祸害!” 正如柏盈跟朋友们说的那样,在她回到锦城以后,原本以为会斗得你死我活的两个人竟然同时蛰伏。柏盈嘴上说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心里也难免打鼓,她还算了解沈晋,毕竟是男主,做不出令人惊掉下巴的举动来,可蒋墨成就不好说了,还好这年头钱很管用,廖俊宏认识的人多,她拜托他帮忙找身手不错的保镖。 除此以外,她还准备租一套房子作为过渡,不过这些事情都不能太心急。 费劲巴拉折腾了这么久,日子当然要越过越好。 … 翌日。 杜美云跟童月两个上班族很早起床骂骂咧咧坐车去公司,她们走了以后,柏盈也睡不着,下床,拉开窗帘,稀薄的日光穿透而来,她伸了个懒腰,感觉整个人都轻盈了。 她走得急,也没来得及添置什么东西,换了衣服,去酒店餐厅吃了早餐后,打车去了百货广场。痛痛快快地扫货,能买的都买了,只是很可惜暂时还没有人帮她拎包,她看着堆在脚边的大大小小的购物袋,正在犯难时,一双皮鞋出现在她的视线范围内,来人在她面前站定,她心里咯噔一下,抬眸,来人是沈晋。 他们有一段时间没见了。 再次碰面,中间隔着那些事,柏盈都觉得他有些陌生。 他好像瘦了。 沈晋低头看去,很自然地弯腰帮她提起那些大袋小袋,再次直起身子,温声道:“你的下午茶时间到了,我们找个地方坐坐?” 柏盈没有拒绝的理由。 她知道她跟沈晋之间得有一场谈话,如果那个晚上蒋墨成没有带走她,她或许已经跟沈晋说清楚了。 这谈话内容,她在心里已经过了无数遍。 思及此,她轻轻点头:“好呀。” 想起什么,她又笑道:“说起来我好像都没请你吃过东西,这一次我来买单吧?” 也不知道算不算托了他的福,她在股市赚了一笔钱,昨天她去股市交易所看了,抄底买的那只股票现在涨势很猛,准备观望一段时间就抛售出去。 “都一样。”他说。 柏盈买单,自然是她来挑地方,她沉吟道:“去锦城大学那家咖啡店吧,如果没关门的话。” 一年前,她还没毕业,沈晋偶尔也会过去找她,那时候也去过咖啡店。 其实他们也有过很好的时候,如果外婆没有去世,如果他没有因公出国,他们大概也不会走到这一步。 沈晋自然没有意见,平静点头,“好。你想去哪都可以。” 他本来带了司机,却没有带她去停车场,而是来了路边,随手招了一辆计程车。 坐在车上,柏盈突然问道:“没关系吗?” 她知道他平日里行事有多当心,去吃饭会提前包下整个餐厅,看电影也是,现在身边没有司机也没有保镖,坐在没有防弹玻璃的出租车上,她都为他捏把汗。 沈晋微愣,摇了摇头,从容道:“没有关系。” 这座城市很大,从百货广场出发到大学,在车辆并不拥堵的情况下都开了一个多小时。 柏盈进了咖啡店,下意识地看了眼他们曾经坐的那一桌,很可惜的是已经有人落座,沈晋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倾身,低声问道:“要不我让人清场?” “不要!” 她发现自己答得太快,缓了缓语气道:“不过如果你需要的话,我也没意见。” 人家小情侣开开心心出来约会,哪怕他给出相应的赔偿,别人也会觉得很晦气吧? 沈晋注视着她,“听你的。” 第44节 在服务员的带领下,他们来了二楼的卡座。视野好的位子都已经有人了,柏盈见沈晋将购物袋放在他坐的这张沙发上,占了个满满当当,他反而只剩下一点点位置,显得无比局促。 柏盈被这一幕逗乐,扑哧笑出声来。 沈晋也很无奈,见她笑了,他的神情柔和了许多。 点了咖啡跟蛋糕以后,柏盈环顾四周,以怀念的口吻说道:“这里还真的一点儿都没变。” “就一年而已。” “才一年吗?我总觉得过去很久了。” “对不起。” 听到这三个字,柏盈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是我该向你道歉才是,明明可以等你回国说再见的,却任性地用那样的方式告别。” 沈晋顿了一顿,他知道自己不该过问太多,事实上,连想起蒋墨成这三个字他都厌憎。就算清楚她心里的人是谁,他还是无法自控地问出了那句话:“为什么?” 柏盈垂下头,搅拌着杯子的咖啡,“可能是……一种报复。” 伴随着汤匙碰到杯壁发出的清脆声响,她的声音很低很轻,“你不是说过让我去找能给我幸福的人吗?” 沈晋沉默,浑身都散发着凛冽的气压。 “只是,我没有想到他是蒋墨成。”她苦笑着说道,“是不是给你带来了很多麻烦?我想过要阻止他,但他不听我的,真的对不起,我们之间好像农夫与蛇哦。” “跟你没关系。”沈晋低声,“这一切都跟你没有关系,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 柏盈可太喜欢听这句话了! 是了!这两个男人的良心的确都被狗吃了,但好在都有自知之明。 “那天晚上我想走的,我都跟他说了,在这个世界上,我对谁没良心都可以,唯独不能对你没有良心。”柏盈似是被咖啡苦到,她抿了抿唇,“可是他一点儿都不听我的,他很生气。” 沈晋敛目,他不动声色地收回了搅拌咖啡的手,放在膝盖上,霍然攥紧。 手背上青筋隐现。 他的神情还是那样的平静,镜片下的眼眸讳莫如深。 “蒋总年少轻狂,说起来如果不是我这边出现了纰漏,他也不会做这种事。”他说,“我在前,他在后,只是没想到会将你牵扯进来,说起来还是我连累了你。” 这才是动听的人话。 柏盈彻底舒心了。 不过很快地,她又想起了被打断肋骨的钟文辉。这还没放下的心,嗖地一下又提到了半空。 说到底人跟人之间都是互相影响。她这段时间一直跟蒋墨成在一块,习惯了拿捏他,在警戒心这方面难免有所懈怠。 沈晋的嘴里压根就没几句真话,她不是都领教过了吗? 这该死的可是会嘴上说祝她幸福要给她当亲哥哥,实际上想给她当情哥哥的人啊!! 第53章 053 “是我太不聪明了。” 柏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 “等你找到我的时候,我才发现他骗了我,仔细想想, 又有谁的谎言是天衣无缝的呢,是我自己识人不清,是我整天只知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所以没有及时看穿他。” 沈晋看出了她的心烦意乱。 她搅拌咖啡时动作都快了许多, 咖啡液还溅到了她的手背上。 他伸手,制止了她的动作,抽出纸巾,拉过她的手,轻轻擦拭掉白皙手背上那深褐色的液体,“生意场上,没有谁是好人,蒋总即便年少轻狂,但也不缺心机城府与手段。” 直到她的手背上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他才慢慢放开, 将染上了点点褐色的纸巾揉成团,扔进了桌上的烟灰缸中。 “他如果想要骗你, 你又怎么可能看得穿。三年前他从国外回来接手了一盘散沙的公司, 当时的负责人是他爷爷的亲侄子,蒋家是家族企业, 他跟这位堂叔的儿子也是一起长大的情分。” “他只用了半年时间,将所有能说得上话的人都拽了下来。” 沈晋微笑, “他堂叔为什么甘愿退休?说起来也巧得很, 他儿子去了趟澳城,输掉的钱正好对上了这些年在环球拿的,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见柏盈一脸惊愕仓皇,可见被吓得不轻,他的心头确实掠过一抹难以忽视的沉郁。 她以为蒋墨成是什么干净的好人? “盈盈,我很少跟你说生意场上的这些事,是不想脏了你的耳朵。” 柏盈跟蒋墨成相处这么久,她自然看得出他不是什么真善美。 但沈晋这番话背后的深意就耐人寻味了。 想起之前蒋墨成也在她面前暗示沈晋一肚子坏水,却端着正人君子的模样,她不禁在心里连连点头,大哥都别说二哥,你俩为什么能成为让彼此都感觉棘手的对手,那只能证明是一条道上的人,都不是好东西。 “你喜欢这里的咖啡?” 他突然自然地换了一个话题,仿佛蒋墨成只是无关紧要的人,谈论天气与咖啡都比谈他要有价值得多。 柏盈愣了一下,“什么?” 沈晋面带笑意,“我从国外给你带了一些咖啡豆,产自很美丽的一个小洲,风味很独特,我想你应该会喜欢。” 接下来,他花了五分钟时间围绕着咖啡豆讲述他的所见所闻,自然跟生意无关,而是在遗憾没有带她一起过去看那壮观的山脉。 柏盈:“……” “回来吧。”沈晋凝视着她,“我说过的话永远有效。” 柏盈脸上浮现挣扎之色。 她为难她犹豫,她不知所措,仿若陷入天人交加的状态。 最后,她摇了摇头,“我不可能一辈子都躲在你身后。” 沈晋虽然没有说话,但他的脸上都写着这样一行字——为什么不可能? 柏盈发现这些男人偶尔也没有自知之明。他们知不知道“过时不候”这四个字怎么写的?过去,她的确很想嫁给他,也很馋沈太太这个名头,他却偏偏拿乔不愿意,现在他回味过来了,发现对她有了感情想要在一起,可她不愿意了呀! 他还真把她当那无怨无悔,风吹雨打也不挪一下的望夫石了吗? 沈晋其实挺伤害她的,他好歹是她第一个想结婚的对象,她在他身上花了一年宝贵的时间,结果他回报她的是什么?? 死男人他没有心! “相信我。”她说,“我一个人在外面也可以过得很好,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一直都是一个人的。” 沈晋看着她,他向来也不愿意勉强别人,现在她回了锦城,实质上也在他的羽翼之下。 良久,他嗯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往她手边一推,“你的手机,有事随时找我。” 这是他之前送给她的。 她走的时候没有带走,现在又回到了她手里,她没有拒绝,接了过来。 这小小的一只手机,收件箱发件箱里几乎都是他们之前往来的短信。 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柏盈拿出钱包买了单,两人从店里出来,沈晋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又拎着大包小包陪她上车,在这辆出租车后面,有两辆车保持着安全距离行驶。 沈晋不着痕迹地瞥了眼后视镜,“你住哪间房,我让人把你的东西送过去?” “……好。” 柏盈想了想,报了房号。她估摸着是要把她过去在沈宅的一些行李打包过来,这样也好,毕竟那些东西都是花钱买的,虽然花的也不是她的钱。 锦城的春天很舒服,出租车师傅开了前座的车窗,风带着些许温度钻了进来。 柏盈突然转头看向沈晋,低声道:“你好像瘦了。” 沈晋浑不在意,“在国外吃不惯,回来后公事一大堆。” “那你在国外还顺利吗?”柏盈小声问。 他们好像当中间的变故都不存在,如果蒋墨成没来,如果她没跟着一起走,或许这才是他们分别又重逢后的对话。沈晋一阵恍惚,很多事当时以为是寻常,在失去之后,反而开始正视它的重要。他记起过去那一年里,他也出差过,短则三四天,长则半个月一个月,每回回来,她也会忐忑地问他在外顺不顺利。 沈晋的失神只是几秒钟,很快他神色自若地回:“一切都好。” 她像是等候丈夫回来的妻子。 他像是永远习惯了报喜不报忧的丈夫。 在过去那一年里,他们一直都是这样。 … 到了锦城酒店门口,沈晋先下车,他如同细致而耐心的丈夫一般,手挡着车门,不让她下车时撞到头,之后走在她身侧,即便两只手都挂满了购物袋,他也会抬起手臂护着她走进旋转门。 “这家酒店的餐厅味道二流。”他问,“你吃得惯吗?” “嘘。” 柏盈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进了电梯后才说道:“锦城别的不多,餐厅到处都是,我会每天换着吃。” 沈晋毕竟年长她八岁,也已经习惯了照顾她,此刻不由得以挑剔的目光打量这酒店。坐落于中心地带,出门堵车,还好她住在高楼层,否则只怕睡觉都不得安稳,餐厅厨师水平一般,菜单八百年都没更新过了,时令菜做得也有失水准。 柏盈刷卡开了房间,沈晋本想走进来,却止步于门口。 他将购物袋递给她,说道:“下次逛街还是叫个人。” 这话一出,两人都由“保镖”联想到了某个人,终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柏盈装作没听到,他也不再提及。这下午茶喝得太久,柏盈根本就不饿,婉拒了他的晚餐邀约,目送着他迈着沉稳的步伐离开后,她才关上门,放松地舒了一口气。 以她对沈晋的了解,她知道他不会过问她跟蒋墨成之间的种种,但面对他时,还是莫名有压力。 她跟他之间还不是正儿八经的真情侣呢,然而他身上的原配气场太强,强到她几次都差点想对天发誓“你相信我,都是野男人勾引我的”…… 柏盈被自己脑补的这一出逗得不行。 逛了一天实在累得慌,她懒得收拾今天的战利品,在沙发上躺了一会儿后,懒洋洋地走进浴室,视线不经意地扫过那不知道被多少人泡过的浴缸,顿时失去了所有的兴致。 隔天。 敲门声响起,柏盈透过猫眼看到了门外站着大堂经理,还有些纳闷,开了门,穿黑色套装的年轻女人说明来意:“柏小姐,是沈总让我们过来的。” “这是我的名片,柏小姐,沈总交待了,您以后有任何需求都可以联系我们,我们会派人第一时间上门给您提供服务。” 刚开始,柏盈还以为是给她送行李,结果当他们从外面依次有序地摆出当季的衣裙鞋帽时,她才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的“送东西”啊…… - 柏盈郑重其事地买了一幅书法挂在了酒店房间里,不久以后,等她搬到了暂时过渡的漂亮房子里,她也会将它挂起来。 笔酣墨饱、行云流水的四个大字—— 第45节 否极泰来。 她实在太喜欢这个成语了,这是目前对她而言,仅次于长命百岁的祝福。回到锦城以后,她觉得生活都平静安宁了很多,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第一,她跟廖俊宏都不是拧巴纠结的人,在双方律师的见证下,他们已经签了合同,正式成为了合伙人,等印刷厂完成她的订单,她也将拿到专属于她的名片。 她终于不是无业游民了! 以后也是响当当的柏总了! 第二,沈晋跟蒋墨成有没有继续斗下去她不知道,但这两人现在都很乖也很懂事。一个嘛,偶尔会来找她喝咖啡吃吃饭聊聊人生,一个嘛,好一段时间没再出现,她想他大概率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她太满意这样的状态,一天赛过一天的神采飞扬。 锦城酒店有恒温游泳池,柏盈去瞧过一眼,可能现在还不是夏天,到了晚上八点以后岸边除了那个身材挺拔、看了她就脸红的救生员,池子里一个人都没有。她在岛上时已经学会了蛙泳,好不容易掌握了一门新的技能,她可不想还没巩固又生疏,正好她也想活动活动筋骨,拿着泳装跟浴袍来了更衣室,换好泳衣后,来到游泳池。 她主动问道:“你们这个池子多久换一次水呢?” 由奢入俭难,她还是更喜欢专属于她的游泳池。 救生员腼腆回道:“我们有完善的水循环系统,采用的是二十四小时循环过滤、消毒杀菌的方式,一般都是三到五天换一次水。” 柏盈巧笑嫣然,“你好专业哦。” 她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男生,虽然在五官气质上比不过蒋墨成英俊,但身材也算得上刚劲有力。 青涩的男生颧骨泛红,眼神闪躲,明显招架不住,“前两天有住客问过,我就背了下来。” “好用心呢!”柏盈含笑夸赞,“虽然我也没住多久,但真的很喜欢这里,工作人员各个都专业又尽心,我昨天就来看过了,都没人游,你还守在这里,好负责啊。” 救生员低头,“没到下班时间不能走。” “那你什么时候下班呢?” 柏盈补充:“我刚学会游泳,要是岸边没人,我肯定不敢一个人在池子里呆着,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耽误你下班的。” 救生员的耳朵都红了,说话都开始结巴了,“没、没关系,我、我不走的。” 通往更衣室的暗门虚掩着。 透过狭窄的门缝,将那一字一句、一嗔一笑全都传递而来,灯光拉长了沉默男人的身影,映照在墙面上,光影扭曲。 第54章 054 柏盈虽然觉得救生员脸红红的样子很可爱, 但她现阶段对泡男人确实没太大的兴趣,随便聊了几句后,她便小心地扶着扶手梯下了水, 主动停止了这场交谈。 泳池里的水保持着恒温,然而此时是春末夏初,小腿刚没入水中,她都觉得有些凉。救生员知道她是新手, 赶忙过来,蹲在岸边,想伸手扶她,看见她雪白的肌肤,眼神慌忙,又不太敢碰。 柏盈一咬牙,整个人都沉进略带凉意的水中。 起伏的水面只到她的锁骨,她轻轻一抬腿,轻盈地浮在水中,冲救生员扬唇一笑:“我开始游了。” 救生员点了下头, “好、好。” 才下水时的确有些凉,她在水里扑腾了几下, 很快适应了这温度, 快快乐乐地在水里游了起来。游泳也许会成为她唯一喜欢的运动,什么都不用想, 把自己当成一尾鱼,什么烦恼都没有, 静静地感受着时间的流逝, 从这头游到那头,是一件很有成就感的事。 蒋墨成做的为数不多的好事里, 这件值得重点表扬。 救生员站在岸边,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一瞬不瞬盯着她,还是对讲机响了他才回过神来,那头一阵嘈杂后传来同事的声音:“周源,王经理让你过来一趟,我来跟你换班,你准备一下。” “王经理找我?”周源纳闷,“什么事啊?” “我哪知道,等着,马上来换你。” 周源盯着对讲机,一头雾水。 可能都没有两分钟,同事过来了,随意扫了眼池子,催促周源:“快去吧,王经理还等着你。” “可是……”周源犹豫,看向池子里还在专心游泳的柏盈。 “可是什么?” 周源叹气,叮嘱:“这位小姐是新手,你多盯着点,千万不要分神,也不要去别处。” 同事笑了,揶揄,“行行行,我一定眼睛都不眨一下盯着她!” 周源挠了挠头,面露窘迫,一步三回头,还是离开了游泳池。 柏盈在水里游着,听不清岸上的声音,也没空注意这边的动静。在周源走后,从更衣室那边走出一个高大男人,周源的同事退到一边,垂着眼睛只当自己是瞎子什么也看不到,他不知道这个顾客是谁,但一定很有来头,否则经理也不会特意打电话来叮嘱。 … 柏盈感觉到有人潜入了水中。 她不习惯戴泳镜,勒得慌,只在脑袋浮出水面时睁开眼眸看了一眼,有些模糊,隐约看到个人在水中游得迅猛,她也没放在心上,继续一头扎进水里,又游了一圈,手还没触碰到池壁,感觉到自己的脚好像踢到了什么。 这家酒店的游泳池很大,现在就他们两个人在游,在水下居然都会撞到…… 她屏住呼吸,背贴着池壁,惊疑不定地看向水中那道身影。 那人顺着游了过来,慢悠悠地,仿佛是在跟谁逗乐,他起身,在柏盈错愕的目光中,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水珠顺着他凌厉的眉峰滑下,他神情冷漠地扫了她一眼,只当她是扰了他游泳兴致的陌生人。 柏盈心生警惕,立刻看向岸边。 还没来得及看清楚那不知道是不是被人点了穴道的人是谁,耳边传来一道很冷的嗤笑。 他笑什么? 这笑声成功冒犯到她了。 柏盈胸脯起伏,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她一时之间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什么情绪。像是怒,又像是气,但同时心又跳得很快。 她不是没有想过在她跑了以后他会有何种反应,刚回来那几天,她听到有人敲门便以为是他,一直提着一口气,然而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她面前,她还以为这一段就此翻篇了。 她不否认,在感觉轻松畅快的时候,看到跟他有关的事物心头也会掠过一丝怅然若失。 但一丝,怎么能跟一大团相提并论呢? 这男人也很会拿捏她。 她都接受了两人从此相忘于江湖,怎么都没想到在这里又碰到了他。 两人隔着很短的距离对视,蒋墨成没再搭理她,继续闷头专心游泳。 刚才明明是他故意游到她附近引起她的注意,等她发现他了,他恨不能离她八百米远,生怕她再踢着他一般,她气得啊! 只能说蒋墨成也很了解柏盈,如果他主动贴上来,或冷酷逼问,或若无其事,她都会烦得立刻从池子里起来走人,毕竟从独自一人回锦城开始,她就没想过要跟他有任何的交集。 可现在他剑走偏锋,当她是对他有意图的陌生人避之不及,这举动实实在在膈应到她了。 那凭什么躲避的那个人得是她?倒显得她心虚似的,这池子又不姓蒋! 两个人像是在跟谁置气,蒋墨成游得轻松,柏盈刚学会游泳,游了太久体力也跟不上,大口大口喘气,漫不经心地瞥了眼还在水里的人,她扶着扶手梯上岸,在心里轻哼一声,拿起随手放在椅子上的浴巾披上,眼睛都没往池子里瞟一眼,哒哒哒地走了。 让他自己憋着去吧。 她就不相信他真的是来游泳,锦城这么大,哪里去不得,偏偏跟她碰上。 诡计多端的男人! … 周源匆忙赶回来时,见岸边只有一个面沉如水的男人,他愣了愣,悄悄地退到一边去了。 柏盈匆忙冲了个澡就离开了更衣室,这一层除了游泳池以外还有健身房,这个点都没什么住客,她摁了电梯,心情十分痛快,这种痛快的感觉很莫名其妙,但这不影响她笑得很开心。 叮的一声,电梯门开了,脚步轻快地迈了进去。她总觉得耳朵里进了水,从电梯出来后,歪了歪头,捂住手掌轻拍右耳—— “怎么了?” 一道温和的男声从不远处传来。 入了夜,酒店的长廊光线都变得昏暗,影影绰绰,她定睛一看,居然是西装革履的沈晋。 “你怎么来了?”她吃惊地问。 虽然这段时间他偶尔也会来找她,但他公事繁忙,像这样需要应酬的夜晚,他几乎都不怎么过来。 沈晋看她的头发湿漉漉地垂在肩头,脑子里还在思索她是去了哪里,嘴上已经回答:“路过这边,给你送点宵夜。怎么,耳朵不舒服?” “可能是刚才游泳进了点水。” “这样。” 他走上前来,蹙眉,“是右耳?那你耳朵朝下,单脚跳几下应该就没问题了。” 柏盈想象了一下那场景,忍俊不禁,“什么嘛,要我在你面前表演杂技吗?我不要。” 他也失笑,略一思忖,问道:“或者用棉签,房间里有没有?要是没有,我让司机去买。” “应该有,不用那样麻烦啦,要是没有我给前台打个电话就行。” “头发怎么没吹干?”他伸出手,动作自然地拉下她搭在肩膀上的毛巾,给她擦拭湿发,“当心着凉。” 沈晋是个很规矩的男人,这件事在过去相处的那一年里柏盈比谁都清楚。 或许是攀登事业的高峰已经给他带来了更愉快的体验,因此在生活中他甚至称得上清心寡欲,签订协议的那会儿,他根本不会跟她有肢体上的接触,而她对他怀着别的心思,百般斟酌、极为用心,如今回想起来,她是拿着小锤子一点一点凿开了他的疏离。 他原来不会这样触碰她,是她渗透了他的生活,是她主动靠近他改变了他。 柏盈眼睫低垂,她才从水里起来,眼尾边微微泛红,很像是哭过的模样。 沈晋凝视着她,手上动作也没停,“耳朵进了水可大可小,处理不当的话可能会耳道发炎,如果感觉不舒服,尽快去医院。” “知道啦,小事而已。” 她手里提着半透明的袋子,里面是换下来的泳装,他也一定猜得到她刚刚去了哪里,可他们说了一通话,他都没有问她是什么时候学会游泳的。 他不是对这件事不感兴趣,只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她是跟谁学的。 这段时间柏盈有深切的体会,除了那次在咖啡店里,之后沈晋再也没有提起蒋墨成,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在她的生活中。 柏盈抬头冲他笑,两人靠得很近,他还在为她擦头发。 然而这一抬头,见到从廊道那头走过来的男人,她脸上笑意凝滞,瞳孔微缩,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沈晋面对着她,似乎浑然未觉后面被吸顶灯光拉长了身影的蒋墨成正一步步地逼近。 隔着沈晋,柏盈愕然跟蒋墨成对视。 他到底想做什么啊!! 蒋墨成脸上没什么情绪,一如初见时的冷硬,目光锐利地攫住她,她的视线被他缠着,耳边又是沈晋温和的叮咛:“或者我现在让刘医生过来给你看看?不要觉得麻烦,耳朵发炎起来会很难受,你又不爱去医院。” 第46节 柏盈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来。 眼睛被蒋墨成牢牢占据,沈晋的声音又一个劲地往耳朵里钻。 距离越来越近。 蒋墨成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踏过厚重的积雪,浑身都带着冷意,如果目光可以化作锋利的刀片,恐怕沈晋现在已经重新投胎做人。就在柏盈都以为他要冲上来动手时,突然他停下了脚步,她的心也随之一顿,接着他刷了房卡,在进门前,偏头漠然地看她一眼。 咔哒—— 门被关上。 沈晋听到动静也没有回头,他的视线不经意掠过她那早已经不再专心只注视他的眼眸,若无其事微微一笑,“盈盈,外面池子里的水很脏,还是小心点,别大意。” 第55章 055 “我知道。” 柏盈点头, 她不傻,也听得出沈晋的潜台词来。他这样谨慎敏锐的一个人,就连她都听到了动静, 他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只能说明他知道来人是谁。 他看似是在说游泳池里的水,实际上说的是人。 柏盈努力憋住笑意。她以前总觉得他是一座被浓雾遮住的岛屿,现在反而将他看了个清楚, 他已经不再神秘。 沈晋也只是一个男人,一个普通的男人。他会害怕,会冲动,会暴怒。 他心里介意得要命,嘴上却一句都不肯提,然而不经意间又会流露出反感以及那一点点妒意。柏盈含笑看着他,倒觉得现在的他比起从前更可爱更有味道。 只是还是太晚了些。 早这样该多好。 沈晋自然不会在大晚上的还要进她的房间,他在这些事上实在是克制有礼,“记得处理耳朵里的水,有任何不舒服打电话。” 柏盈点头:“知道、知道啦。” 她跟谁过不去, 也不能跟自己的身体过不去呀。 “那我先走了。”沈晋笑了笑,“你先进去, 我看你关了门再走。” “这里很安全的。”柏盈忍俊不禁。 “进去吧。”他依然坚持。 柏盈只好提着他带来的宵夜刷卡进了房间, 关门前又冲他挥了挥手,“再见, 路上注意安全。” 他嗯了一声,目光温和地看着她。 房门关上后, 他没有急着离开, 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了斜前方的某处。站立了片刻,他抬腿平缓地走在地毯上, 即便他当时没有回头,凭借听到的动静,也能判断出是哪间房。 突然,他向前的步伐顿住,侧过头,视线从容地落在那猫眼上,似是在跟什么人平静对视。 两个男人对彼此的厌恶早已经到了极限。 蒋墨成希望沈晋灰飞烟灭,沈晋何尝没在心里将他剥皮抽筋。 … 以蒋墨成的骄傲,他没办法像沈晋一般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跟她当朋友,以沈晋在做人方面的分寸,更没办法如此堂而皇之住在她的隔壁。在其他人看来,这两个人的争斗已经谢幕,身边的朋友也不是没有松一口气,可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才清楚,或许这一切才刚刚开始。 沈晋低头,给她擦拭湿发的时候,有几滴水珠沾上了他的腕表表盘。 水已经干了,却也留下了痕迹。 他随手卷了袖口,只停留了短短几秒钟,离开。 - 虽然知道蒋墨成不会再有可能整幺蛾子,但上次的事情给柏盈留下的印象太过深刻,她从浴室出来后,将门窗重新检查一遍,甚至保险起见,还将椅子搬来抵着,只要有人想破门而入,她一定会被吵醒。 做完这一切后,她都被自己这些古怪的行为逗笑。 也不知道他抽了哪门子疯。 像蒋墨成跟沈晋这种人,时间一定是最为宝贵的,她相信他不会是出于报复她的心理,他没那么无聊,能让他好好的豪宅不住,颠颠地跑来睡酒店,还就在她几堵墙以外,显而易见,有的人贼心不死。 他的贼心是不甘心吗? 她猜是的。 不甘心被她摆了一道,不甘心被她一脚踹了。 男人的心眼真的太小了。像她,发现自己是一本小说中下场不明的女配,她有恨过沈晋吗?最多也就是在心里骂了他几百句而已。还有,她被他带到海岛上时,她有恨过他厌过他吗?没有,就连逃跑她还给他发了一条短信让他不要担心。 对比之下,高下立现。 这么点小事还耿耿于怀,心眼比针眼还要小。 她摇了摇头,不再想这些事,躺进被子里,酝酿睡意。一扇门外,蒋墨成冲了个冷水澡走出房间,手里把玩着金属打火机,深夜的酒店廊道格外的安静,他此刻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个念头也只有两个字。 等着。 等着什么? 他也说不清楚。但这件事绝不能就这样算了。 柏盈睡不着的时候不数羊,她数钱,在遇到沈晋以前,她是十块十块地数,现在大胆了许多,一万一万地数,数到三百万她还没入睡,索性爬了起来,轻手轻脚地来到门口,没有挪开椅子,而是倾身,扒开猫眼盖。 这一看,心跳如雷。 蒋墨成一脸懒怠地靠着墙,低头摩挲打火机上的纹路。 柏盈捂住胸口,在心里痛骂,她就知道这个祸害是来折磨她的! 再看一眼。 她又悄悄贴着猫眼,只见他从口袋里摸出烟盒—— 呵。 不知道是谁在海岛上时腆着张脸跟她说烟戒了,再抽就是王八蛋。 在走廊上抽烟,素质被猪啃了。 蒋墨成抽出一根烟,低眸不知道在想什么,又放了回去。 柏盈看着他,就像是在看一部爱情电影里主人公失恋的情节。她原本想笑,或者想骂他的,但此刻也沉默了,她关上猫眼盖,坐在椅子上,放任思绪的后果就是他明明没有抽烟,她却总觉得那股独属于他的烟草气息萦绕在她鼻间,甚至还傻到抬手挥散并不存在的烟味。 虽然住在同一个酒店,又在同一楼层,但柏盈早上出门的时候并没有碰到他。 她来了摄影公司,廖俊宏跟童月正在打包文件资料。在公司开了个大会——当然,现在公司只剩下他们四个人,会议上以绝对的票数胜利,摄影公司的名字即将更改,新名字新气象,柏盈跟廖俊宏抓阄论前后,她运气不错,名字里的“柏”在前,过去公司名中的“亿”在后。 对此柏盈振振有词:“亿柏就是一百,哪有百亿吉祥如意!” 她可是立志要赚一百亿的。 这名字多么贴合她的梦想。 柏亿视觉摄影公司也正式成立,这段时间廖俊宏也在相关部门来回奔波。等文件正式下来后,他们也要重新印刷宣传资料。 “咦,这是什么?” 童月从抽屉里翻出一张请柬,“廖总,这好像是给你的。” 廖俊宏一拍额头,“瞧我忙得都忘了这事,”他接过请柬,想了想又递给柏盈,“我大学室友的订婚礼,说起来他也想照顾我的生意,不过他妻管严一个,拍婚纱照这事他做不了主。” 这请柬设计很独特很精致,质感很好,柏盈打开来,念道:“程湘,赵清叙,南泽度假村啊,我记得好像有点偏吧?” “这个度假村是他老婆家开的。”廖俊宏随口回,“订婚礼安排在那里也不奇怪。” 柏盈眼睛一亮。 有钱人的订婚礼? 廖俊宏之前心灰意冷,现在公司准备重新整修出发,他自然也斗志昂扬,一见柏盈这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那天你要是有空就跟我一起去,童月也去。” 柏盈当然有空,两人在大会上都向两个员工表过决心,展望过未来,廖俊宏争取练好摄影技术,柏盈则要多发展客源。 像这样一看就很隆重的订婚礼,哪怕只是多认识了一个人,这不就多了一条路吗? - 柏盈在公司忙到下午,又跟租房中介去看了几套房子,等从计程车上下来时,她已经累得没有兴致去外面餐厅解决晚饭。 提着手提包往电梯厅走去,一边等着一边琢磨着房子的优点缺点。 正从电梯出来准备前往房间,听到说话的声音,抬眸,只见穿着浅紫色套装的年轻女人站在蒋墨成房间门口,柏盈不由自主地放慢了步伐。 蒋墨成一脸不耐地拉开房门,“你有事?” “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蒋茜的脾气也很冲,姐弟俩如出一辙,“要不是有人告诉我说在这里看到你的车,我都不知道上哪找你,给你打电话怎么又不接?” 他是什么明星大腕吗?电话还成天打不通! “没空,跟我秘书约时间去。” 说着他就要关门。 蒋茜眼疾手快,伸腿挡住,“赶紧收拾收拾,陪我去吃顿晚饭。” “不去。”一听就知道没好事。 “哎呀,你有没有良心的?快,别废话!” 柏盈平静地经过,这边吵吵闹闹,她都没好奇看上一眼。蒋墨成本来就烦蒋茜好事从不找他,麻烦事第一个想起他,他眉头紧锁,正要开口撵人,见柏盈过来,愣了愣,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睛都没眨一下,魂都快飘了过去。 滴—— 刷了房卡,柏盈推开门,她低垂着的眉眼,随着她进门,微微上扬,不经意地跟蒋墨成对视。 就这么一眼,勾得他下意识地朝外走了两步,险些撞上了蒋茜。 听到蒋茜的一声惊呼,才将他的注意力勉强拉回一分。 咔哒—— 那边已经关上了门,果断阻绝了他想要继续探寻追逐的目光。 “踩到我了!”蒋茜狠狠地骂他,“你知道我这鞋子是谁送的吗?” 蒋墨成浑不在意,已经收回视线,转身进了房间。 蒋茜也跟着进来,“家不回,也不住你自己的房子,跑酒店来睡,你说你是不是有病?” 第47节 其实他们几个都知道他是被人甩了,蒋茜私底下笑得直不起腰,但见了他也不会提一个字惹他发疯,“真的,这次得你陪我一起去,大哥去出差了,你跟郁珩熟,有你在,我谈事会顺利很多啊。” 蒋墨成坐在沙发上,拧着眉,似是陷入了某种沉思,心不在焉。 蒋茜叽叽喳喳的话压根就没听进去。 过了一会儿,他总算大发慈悲地点了下头,“可以。” “不过我有个条件。” 蒋茜:“……” 她翻了个白眼,双手抱胸,“放。” “明天带裴旭过来,你俩一起来,否则免谈。” 第56章 056 “带他?干什么?” 蒋茜警惕地看向他, “你先说清楚,我再考虑要不要答应。” 裴旭是她准备结婚的男友,两人在一起好几年, 感情深厚,门当户对,双方家长乐见其成。蒋墨成跟这个准姐夫的关系一般,家庭聚会时态度也没有多热络, 不过他也不是对裴旭有意见,他一向对谁都这副死样子,所以她才对他提出的这个条件如此惊讶。 “叙旧。” “到底什么事嘛!” 蒋墨成瞥她一眼,“明天你也得来,放心,你俩不值得我费心思挖坑。” “……”蒋茜只能平复呼吸,克制住动手的冲动,“快点,准备出门,我赶时间!” 姐弟俩一前一后走出房间。 蒋墨成又忍不住回头看了好几眼, 只是那道门还是关着的。 柏盈并不是一个霸道的人,只要蒋墨成不主动出现在她面前, 给她两个月时间, 她能连这个人的长相通通都忘记,可他摆明了阴魂不散, 这就很招人烦了。 她不在乎他以后谈不谈恋爱,可特意秀到她眼皮子底下…… 无聊!幼稚! 她自然不可能反复去回想这件事。她的人生自然谈不上一帆风顺, 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也不为过, 所以,如果她都要为难自己, 那她该有多苦,任何会让她不高兴的人跟事,她都会死死地按捺住,绝不让别人有给她添堵的机会。 打开餐单,点了爱吃的晚餐后,她开了电视机,很快沉浸在了电视剧的紧张情节中。 而处于饭局的蒋墨成明显心不在焉,好在蒋茜拉他过来是当吉祥物,吉祥物也不需要开口。 “郁总,听说你跟邓紫怡过去是老同学?你俩关系是不是还不错?”饭局间有人闲聊。 郁珩失笑,“这话可不敢乱说,被我家老爷子听到又得给我牵红线,我跟邓小姐是同学,蒋三跟她也是啊。” 见话题回到弟弟身上,蒋茜抿唇一笑,“是吗?我倒是没听说他跟哪个女同学走得近。” 郁珩点头:“没听说是正常的,要是有,我肯定第二个知道。” “那第一个是谁?” “还不是跟他穿一条裤子的阿飞。” 郁珩又拉长音调感慨,“这一转眼都二十多岁了,老爷子让我立军令状,如果我还没对象,他只容我活到三十。” “你呢,你家没催?”他转头问蒋墨成。 蒋茜正要替他回了这个话题,只听到蒋墨成不紧不慢地说:“催什么,我有女朋友。” 知道他这段时间失恋的蒋茜缓缓看向他:“?” 你女朋友不是……甩了你吗? 郁珩惊了,连忙起身,跟蒋墨成身边的人换了个位置,追问,“真的假的?谁啊?这么大的事我怎么没听说?” 蒋墨成却不肯再回答这些问题了。 他的嘴巴严实,任由郁珩磨破了嘴皮子也没从他嘴里撬出一句有用的话来,于是,在饭局结束以后,郁珩偷偷问蒋茜,“他女朋友谁啊?这可太稀奇了!” 蒋茜一言难尽,想了想,压低了声音回道:“你别听他吹牛,他还在追,没追上。” 搞不好压根追不上,一辈子单相思。 郁珩更好奇了,“谁啊?” 蒋茜回:“一个大美女。” 郁珩:“……” 说了跟没说一样。 - 柏盈第二天早上出门时,在电梯厅里碰到了蒋墨成。她把他当陌生人,随意扫了眼便专心看电梯的升降数字,他则通过电梯的镜面壁直白地瞧她,一点儿都没掩饰。 蒋墨成的动静沈晋知道,同样,沈晋的一举一动他也都看在眼里。 柏盈身上穿的这白色连衣裙他只觉得碍眼。 当时她跟沈晋约会被拍时,穿的就是这件裙子。 蒋墨成的视线太强烈,柏盈想忽视都很难,但她绝不会再轻易给他一个眼神,断就要断个干净,别藕断丝连的。电梯门开了,柏盈先走了进去,他紧跟其后,随着门合上,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可恨的是,不知道谁在捣蛋,几乎每一层都按了,门一开,外面也没人,生生拉长了他们独处的时间。 等电梯到五楼时,陆陆续续进来好几人,原本还很空的电梯一下子变得有些拥挤。 柏盈只能后退。 蒋墨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她身后,她差点就撞上他的胸膛。 她都已经站稳了,压根就没碰到他,他却好似逮着了这个机会,伸出了手,扶住了她的肩。 他的气息侵袭而来,手掌都带着温度向她传递。 实际上只有短暂的几秒钟他便放开。她长发垂在肩背,他挪开手时,手指拂过那如绸缎般的乌发。 柏盈低头,首先看到的是他几乎快抵着她高跟鞋跟的皮鞋,同时那清冽干净的薄荷剃须水的味道也萦绕在鼻间挥之不去。 他岂止是贼心不死。 他见缝插针地蛊惑她。 电梯到了一楼,她并没有刻意加快步伐,那样未免有落荒而逃的意味,反正怎么着也不会是她不甘心——但是,她知道自己很淡定是一回事,她也要让别人知道。 心里说着不在意,结果跟身后有恶鬼追杀似的躲得比谁都快,也会让人看笑话啊。 蒋墨成是最后走出电梯的,神色郁郁地盯着她离开的背影。 - 傍晚时分,蒋茜带着裴旭来了酒店,敲开了房门。蒋墨成也是下班没多久,还没来得及换下一身正装,手里握着手机才结束一通工作上的电话,“来了。” “找我们有什么事?”蒋茜开门见山问道。 从昨天开始她就在琢磨这件事,绞尽脑汁也没想到他特意找来裴旭的用意。 “等会说。” “不着急,没事也可以找我们。” 裴旭觉得这小舅子难得找他一次,当然是得他做东请吃饭。 蒋墨成也不愿意去别处,三人只好来了酒店的中餐厅。 裴旭特意带来了一瓶好酒,唤来服务员拿来醒酒器,醒好以后他给蒋墨成倒了一杯,乐呵呵地说:“听茜茜说你在国外买了一个酒庄,以后有机会得过去看看。” 蒋墨成颔首,“随时都可以,想去你们就直接去。” 他正要喝,都快碰到杯口,嗅到浓郁的酒味,想起什么又放下,“我今天就不喝了。” “怎么不喝?”蒋茜疑惑看他一眼,“这酒年份不错。” 蒋墨成自然不能说真正的原因,面不改色地睁眼说瞎话:“还有点工作没忙完,得清醒一点。” “工作重要。” 裴旭也不是喜欢劝酒的人,他脾性温和有礼,从不为难人,将谦逊刻进了骨子里。 此刻被婉拒也只是笑着点头,偏头跟蒋茜碰杯,“那我们喝,试试看,口感还算醇厚。” … 柏盈下班后去了趟杜家,吃饱喝足以后还被塞了好多东西,有杜妈妈炸的酥鱼藕夹,还有配的泡脚中药包以及切好了装进饭盒里的水果,东西看着沉,提着更沉,从酒店门口到这里这一段路她在心里叫苦不迭。 这个点坐电梯回房的住客也不少,她也是进了电梯后才看到蒋墨成,以及昨天傍晚来找他的那个年轻女人。 她都已经进来,自然不可能再出去,而且碰到陌生人有什么好避的? 谁出去她都不会出去。 电梯时不时就停下,有人出去,也有人进来。 柏盈觉得这大包小包太沉了,勒得她手疼,只能换了只手,张开手一看,已经勒出了一道红痕,她更是下定了决心,下次去美云家说什么都不要连吃带拿了,又不像从前,去哪身后都跟着保镖。 蒋墨成自她进来后便一直注视着她。 男人眼里不能没活,这话她总跟他说,跟他一起出去时,她撒娇连手提包都不想拿,嫌这重,嫌那沉。 现在倒好,知道重还要提,逞什么强。 见她受不住手里重物的模样,他实在心烦意乱,抬手烦躁地扯了扯领带,在他身旁的蒋茜都想问候他一句是不是烧得慌。 柏盈轻轻地甩了甩手,想缓解手掌被勒的灼热感。 蒋墨成受不了了。 他直起身子,挤开别人,在蒋茜跟裴旭一脸怔然下,来到了柏盈身侧,二话不说,从她手中拿过提着的大包小包。别说是电梯里的人,柏盈回过神来后,左手一轻,她错愕抬头看向蒋墨成紧绷的下颌,眨了眨眼,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一声不吭,脸色阴沉,帮她提了这重担,又不看她。 蒋茜:“……?” 她茫然了几秒,跟男友面面相觑,顿时,灵光一闪,什么都清楚了! 她还以为他睡酒店是与世隔离、治疗情伤。 伤个屁。敢情是人家姑娘住在这里,他巴巴地跑过来呢。 第48节 第57章 057 近日以来蒋茜悬着的一颗心终于落地。 现在只有家中长辈还被瞒在鼓里, 他们却是见证了蒋墨成谈恋爱轰轰烈烈不管不顾的架势,虽然没跟他聊过这位柏小姐,可是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势在必得。 如果蒋墨成早已经有过恋爱经历, 那么谁也不会管他,更别提给他收拾烂摊子。 要命的是这个弟弟从小聪明,学业事业从不让人操心,唯独在感情上不开窍, 就没见他跟哪个女同学关系好过,他头一回碰上喜欢的人,即便是大哥大嫂嘴上不说,心里也是高兴的,又从林飞口中证实柏小姐对他也用情很深,他们翘首以盼这对璧人早日返回锦城。 谁知道,回是回了。 有人如丧家之犬回了。 蒋茜嘴上幸灾乐祸,但看着蒋墨成几乎深居简出,私心里也不是不担心。他要是喜欢房子汽车古董什么的,哥嫂姐还能帮帮忙, 可他喜欢的是一个人,感情的事是没办法勉强的, 于是他们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在精神上默默支持他,希望他能早日走出失恋的阴影。 结果…… 浪费感情了! 蒋茜冷眼瞧着蒋墨成那僵硬的背影, 她总算明白过来这死东西非要她把裴旭找来的原因了,搞不好是昨天她来找他, 被他的心上人撞见误会了, 人家还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就火急火燎地想要澄清解释。 “老公。” 蒋茜突然挽上裴旭的臂弯, 靠着他的肩膀,“怎么办,喝了酒我的头好晕哦。” 裴旭吃惊地看她,两人虽然感情很好,也不是没有计划过订婚结婚事宜,可她从来都不会喊他老公,这还是第一次。 如果不是顾忌着场合不对,他都要再问问她叫他什么,是不是他喝多了酒出现了幻听? 柏盈刚进电梯时随便扫一眼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 情侣之间即便没有很亲密的牵手拥抱,氛围也跟旁人不同,这位小姐跟她身旁的先生才是一对。 好好笑。 柏盈轻咬下唇,还是没忍住,发出了很轻很轻的笑声。 蒋墨成自然也听到了,他脸色绷得更难看。电梯门开了,他大步迈出,都没管在身后的柏盈跟不跟得上,快步来到她的房间门口,将大包小包放下,没有多看她一眼,目不斜视地从她身侧经过回房,刷卡进门,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也不知道他怎么能摆出最冷酷的表情、做服软的事。 将外强中干、色厉内荏演绎得淋漓尽致。 柏盈回过头,对上了蒋茜好奇打量的目光,愣了愣,礼貌地抿唇一笑。 蒋茜抬手跟她无声说嗨。 这一瞧,蒋茜也有些明白蒋墨成为什么会栽在她身上。也不全是因为那张标致的脸蛋,毕竟在这个世界上,长相出众的人并不算少数,柏盈很柔,一颦一笑惹人侧目,但又忽近忽远、若即若离,即便作为旁观者,她也看得出来,柏盈不是可以随意掌控的“柔”,而是如流沙一般,以为握在手里,却不敢用力,因为一用力她就会从指缝中溜走。 要捧着,要珍视,她停留的时间才会更长。 流沙无法被碾碎,它可以去任何的地方。 柏盈婉转低头,拎着大包小包,进了房间。 听到咔哒的关门声,蒋墨成紧绷着的神经才稍放松了些,蒋茜紧跟其后,一扫之前在电梯伪装出的醉态,目光炯炯地追问:“是不是她,她是不是就是那个柏小姐?” 裴旭愣怔几秒,显然也弄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他无奈笑了笑,并不插话,充当合格的背景板。 “慢走,不送。” 蒋墨成直接下逐客令,心烦地从冰箱里拿出一瓶水,拧开,喉结滑动,喝了大半瓶还是没有浇灭他的烦闷。 “过河拆桥就是你!”蒋茜想起什么,又笑了起来,神情愉悦地说,“真没看出来啊蒋三,你还有这一面呢?这真的是你吗哈哈哈!” 蒋墨成握紧了瓶身,冷漠瞥她一眼,“快走。” “我可真是太喜欢她了。”蒋茜啧了一声,双手抱胸,眉飞色舞。 最后还是裴旭见蒋墨成脸色太难看,怕这姐弟俩又要吵起来,赶忙拉过蒋茜,一脸歉意地道别离开。 房间很快恢复了安静。蒋墨成靠着电视柜,他从来都没想到,会有一个人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就改变他的习惯,以往他回了家,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累了就往床上躺,反正床单被套每隔几天就有人来换掉,可现在他疲倦至极,他也只是坐在沙发上,静静地看着那张床。 心里不是没有火气,可没有办法,她不在意,她也不关心,所以烫不着她,只能烧伤自己。 … 晚饭柏盈吃得太撑,回房以后在房间里跳了会操,颠得她难受,只好提着装泳衣的袋子上楼去游泳池。 从更衣室里换好泳装出来,她边梳理头发边往外走,隐约看到有人,走近了一看,岸边坐着一个穿着红色泳装的肤白貌美的年轻女人。 四目相视,年轻女人先冲她友好点头。 柏盈微笑颔首后,似是不经意地看了眼在池子里闷头游泳的男人。 年轻女人主动跟柏盈搭话,“你也过来游泳?” “是啊。”柏盈也不着急下水,低头去解浴袍带子,“晚上吃多了,撑得慌。” 年轻女人乐了:“你这肚子平得可不像吃多了。” 这话可就太好听了。 柏盈扬唇一笑:“没有啦,那是我在拼命吸气收腹呢。” 接着,两人不知不觉地开始聊了起来,仿佛一见如故,打开了话匣子以后,年轻女人放轻了声音同她低语:“你来得晚没看见,这男人长得特别英俊,游得可真快,那身材真的绝了呀。你之前见过他没?” 柏盈想了想,“见过。” “看来还真是这里的住客!”年轻女人又扼腕,“不过我后天早上就要退房。你说我跟他要联系方式他会不会给我?” “……” “不行!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不等柏盈给出什么意见,年轻女人着急起身,总算记起今天的重要任务不是交朋友而是泡男人,跟柏盈眨了眨眼后,往前走了几步,扶着扶手梯要下水,此时,水中的男人也游够了,站起来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有意无意地往岸上看了几眼。 男女之间就是这么一回事。 年轻女人当然注意到了他的目光,顺着转头往后看过去,柏盈正脱下浴袍,随手放在椅子上,她好像也不急着下水,慢悠悠地拧开瓶盖喝水。 就他看向岸边那几个眼神,眼珠子都恨不得黏上去,过来人就没有不懂的。 得了。 她对这男人有意思,这男人对那女人有意思。 还真是一出精彩绝伦、酣畅淋漓的三角恋。眼里有别人的男人令人索然无味,她顿时失去了兴致,又扑腾着上了岸,离开时经过柏盈的身侧,挥了挥手,“美女,下次见。” “下次见~” 年轻女人走后,柏盈环顾一圈,这才发现那个很容易害羞总是脸红的救生员今天不在,正在这时,有人阴恻恻地问:“在找谁?” 谁也没找。 她拧紧瓶盖,下水,水面才漫过腰身,他过来了。显而易见,今天在电梯的那一出,已经戳破了他这些天的伪装,他是破罐子破摔了,凛声问道:“最近过得开心吗?” “他算什么,也值得你跳窗?”蒋墨成恨恨地盯着她,眼里压抑着的妒意几乎要将人完全吞噬,“既然能为他做到这一步,你招惹我做什么?” 这才是让他介怀的事。 如果她舍不得沈晋,如果她放不下沈晋,为什么要跟他在一起,又为什么要说爱他。 柏盈沉默。 她很想说那是一楼,不是跳窗,而是翻窗。 她明明也没做什么,怎么到了他的嘴里,她好像是为了要回到沈晋身边甚至能付出生命? 真遗憾啊。 她跟沈晋聊什么劲呢,就该让蒋墨成去,这样沈晋说不定对她深爱他这件事更是深信不疑。 柏盈平静地说:“我为什么要这样做,你心里不清楚吗?是我招惹你吗?你扪心自问,当时如果我不是说拍了你的照片,你会搭理我?” 提起这件事她也火大。想到刚开始他都是为了那个破相机才跟她深夜约会,她就气恼得很。 她的目的起码比他单纯得多。 柏盈跟他算账,“那一次我是不是都已经跟你说了,以后我们不要再见,是你拦住我不让我走,还说要好好照顾我?是不是你骗我说你要回宁市,还要我跟你一起走?” 这一桩桩,这一件件,他是怎么好意思说是她招惹他的? 分明是他百般勾引,千般诱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她倒追的他呢! 蒋墨成深吸一口气,额头青筋隐现,“所以,全是我逼你的,你并不愿意?” “我有说过我不愿意吗?”她说。 蒋墨成听了这句话,神色总算稍稍舒缓。 “说要在一起的人是你,说要一起走的人也是你。”柏盈越说越来气,他不提还好,一提她就想骂人,“究竟是谁招惹谁?” 她转过头懒得再看他,才下水,水温有些凉,又没及时地活动,身躯正无意识微微颤抖,水面浮动,显得尤为柔弱可怜。 他复杂地看了她几眼,心早已经软了,伸手揽过她的肩,要将她圈入怀中。 … 叮铃叮铃—— 沈晋摁了门铃,没有回应,他抬手看向腕表,这个点她应该不会在外面,多半是在游泳,来到电梯厅,从容镇定地进去,却没有摁一楼,而是去了十七楼。 电梯那一排按键上有提示,十七楼有泳池以及健身房。 第58章 058 此时此刻, 游泳池里只有蒋墨成跟柏盈。 救生员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太过空旷,即便窃窃私语仿佛都有回声。 两人置身于水中, 注意力都放在了对方身上,竟然都没有及时发现有一道身影在玻璃门外,双眸晦暗地注视着他们相依相偎。 柏盈靠在蒋墨成的怀里,有短暂几秒的失神。诚如她所说的, 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那段时光,虽然争吵过很多次,但快乐一定更多,要说没有被他打动过,她自己都不会相信,此刻她只放任了自己几秒,便冷静地推开了他,“你别这样。” 他的双手还禁锢在她的腰上,怎么也不肯放开,垂眸道:“我以为你是真的难受, 在外面等了你很久。” 柏盈一怔。 没想到他提起了她逃的那一天。 第49节 “我怎么对你的,不用多说你心里都清楚。”他不太愿意跟她聊这些天的心情, 顿了顿, 低声问道:“该说的我也都跟你说了,什么沈晋, 什么损失,我不在乎——” 柏盈摇了摇头, 打断了他, “你不要说这个。” 她跟他已经分开了,本来从一开始她就知道这段感情不会长久, 只是怎么都没猜到会这么多波折。 如果她被他的三言两语哄着又要在一起,那她折腾一出是因为她很闲吗? “所以你现在要回到他身边?”他稍稍用力,冷声道。 她见挣脱不开,也就懒得再白费力气。 “跟他有什么关系?” “在宁市不是他来了你才想离开?” “那是因为你是蒋墨成!” 他突然笑了声,讥诮道:“在此之前你认识我是谁,你都没见过我,还是我跟你有仇?你难道不是为了他?” 她应该加个前缀,因为他是跟沈晋势同水火的蒋墨成。说来说去,还是跟沈晋有关,还是为了他。 “我不愿意别人逼我勉强我,这也有错?”柏盈不快地看着他,“你做决定时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我问你,如果我没有逃,你打算怎么安排我?是不是带着我回锦城,让我住在你的房子里,出门去哪里都有你安排的人跟着,请问以后我还有自由吗?” “跟沈晋随心所欲吃饭喝咖啡逛街的这种自由?”他冷冷地说,“那确实不会有,沈晋就会给你这种自由?” 柏盈发现他真是一座“宝藏”。 一段时间没见,他也伶牙利嘴也许多,阴阳怪气的功夫也好生厉害。 “我们已经分手了,现在再说这些有什么意思。” 柏盈知道今天是游不成了,不想在这里跟他闲扯有的没的,简直是浪费时间!干脆转身想上岸,但还是被他的双臂搂着,他从背后拥住她。 他们拥抱过太多次,怎么也数不清,肢体接触上早已经熟悉,她的背嵌入他的胸膛怀抱,严丝合缝。 柏盈沉默。 蒋墨成也不说话,或者他要说的全在这个挽留的怀抱中。 身影交叠、亲密无间。 滴答滴答的水声,像是沈宅里的老挂钟。一点一点倾轧着为数不多的理智,而妒意争先恐后要席卷而来。 游泳池这边的空气似乎都要水润,沈晋平淡地垂眸,摘了眼镜,眼前的景象便模糊了一些,由更清晰的画面替代—— 她在毕业那天喝了酒,脸颊绯红走不动路,他无奈扶着她,她轻轻地靠着他的肩膀。 “别这样。在宁市时我想分手的确是因为你是蒋墨成,但后来呢?” 柏盈失望地低头看向腰间的这双手,这个尺度她一向把握得很好,一点点心灰意冷,一点点庆幸,一点点洒脱,果然这句话镇住了他,她趁机一把推开他,抓住扶手梯上了岸,头也没回往女士更衣室走,没来得及游泳,跟他吵过一次后,反而消耗不少体力。 蒋墨成怀里空无一人,他淡漠抬眼,看向玻璃门,嘲讽地扯了扯唇角。 … 柏盈前脚刚走,周源乘坐电梯上来,见拐角暗处有动静,下意识扭头看了过去,见是陌生的男人,连忙说道:“您好,是酒店住客吗?如果您要游泳的话,麻烦给我房卡登记一下。” 男人缓慢地走了出来,面色平静,淡声回道:“不用,我找人。” 周源也就没好再说什么。 按理来说,不是酒店的住客是不能在游泳池徘徊太久的,不过他脸皮薄,偶尔有人过来,只要不是下水,他通常都不会阻止。 周源先走进去,看见高大男人正从池子里起来,随手拿过矮桌上还剩大半瓶的矿泉水,拧开瓶盖后喝了不少,大约心情不悦,他又下了水,溅起水花。 身后的男人过来,幽深的眼眸随意地扫了一眼水面。 周源疑惑,又看向池子里那个男人,以为这俩是朋友,便没再多话,退到一边,尽职尽责地坐在一边放空自己,心里还在琢磨着这两天怎么都没见她……来游泳呢? 她难道已经退房走了吗? 听她的口音好像是本地人。 沈晋似闲庭信步来到岸边,有水溅到他皮鞋上他也不在意。 如果说柏盈是水里的一尾鱼,那么蒋墨成无疑是鲨,他游得迅猛,几圈以后,他停下,随手抹了把脸上的水,森然地看向沈晋,“看够了?” 蒋墨成感官敏锐,一开始的确没有察觉到沈晋的到来,后来随着柏盈上岸,他瞥见了那一抹僵硬的身影,在心里冷嗤一声。两人也不是没有打过交道,如果以前对彼此是防备警惕,那么现在则是痛恨与厌恶。 这段时间表面风平浪静,仿佛又回到了过去井水不犯河水的状态,但两边的人都在竭尽全力避免让他们正面碰上。 沈晋目光沉静地看着蒋墨成。 曾经一度他都当这个人是值得尊重的对手。 这几年他以为自己已经修炼得当,除了至亲的生离死别,任何事都很难在他心里泛起涟漪。生意上的纷争,有得有失,有输有赢,也没必要太过介怀。 “蒋总好歹也是个人物,对一个才毕业的女学生死缠烂打有失体面了。” 自从柏盈回到锦城以后,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是有两拨人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 是保护,也是在戒备另一个人。 这是无声的较量与交锋。 “沈总,你家里没镜子,来,正好这里有水,蹲下来照照。” 蒋墨成寒声:“你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这些话?” 这明显不善、充斥着火药味的对话令旁观者周源愣了一下,警惕地看向这边。之前也有住客在泳池里打过架,好巧不巧,那次也是他在场,这次难道又轮到他?他起身,挪动步子,朝着这边迈近,顺便将对讲机拿出来,随时跟同事汇报情况。 “不是多重要的身份。只是比蒋总你认识她更早更久,也更了解她。” 沈晋微笑:“我认识盈盈的时候她还是学生,毕竟年长她好几岁,她也习惯了我的照顾,我承诺过,永远都是她的家人。” 蒋墨成神色闪过一丝不耐。 盈盈这个称呼,让他觉得很烦。 “前男友的承诺?” 蒋墨成从池子里起来,嘲讽地扯了扯唇角,“听起来好像很有用,行啊,我跟她也承诺过,永远都是她的丈夫。” 沈晋面露淡淡笑意。 还好这样的感觉不算陌生,在接到电话被告知她离开时,在得知她被蒋墨成带走时…… 他通通体验过。 在这些深夜里,一遍又一遍体验。 蒋墨成走到沈晋面前站定,两人身高相似,隐隐有剑拔弩张之意,他开了口,懒散道:“你特意过来一趟,要跟我谈我太太的什么事?” 沈晋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想起十多分钟以前在水中被拥抱着的她,他眼眸微沉。 蒋墨成自然早有准备,不过在沈晋的拳头失去理智砸过来时,他也没躲。 “沈总,你也觉得前男友的名头不太管用对吧?”他抬手擦拭掉嘴角边的血,冷笑,“那以后就少他妈在我面前提。” 沈晋过去跟她在一起过,难道他就没有? 接着,他就不让了。 “找死。” 沈晋摘了眼镜随手一扔,即便踩碎他也没低头看一眼。 …… 深夜。 周源很无奈,也很绝望。 王经理挂了电话后,清了清嗓子,转过头来,四目相视,说道:“小周啊,今天辛苦你了,你回去填个单子,我按工伤给你申请津贴跟补助,肯定不让你吃亏。” 周源觉得不是钱的事,他也没有受伤,只是在拉架的时候,被处于极度盛怒中的两个男人撞了一下。但会不会太离谱了一些?他是应聘当救生员的,不是给人当打手,更不是拉架的。 “经理……”周源一脸欲言又止,“我倒还好,皮糙肉厚,如果游泳池有别的住客误伤了她怎么办?” “没事,怎么会呢。”王经理反过来劝他,“一来没有造成损失,二来这两个都是有头有脸的人,之后应该也会派人来处理,不过,这事咱们就别声张了啊,传出去不好听,上面也会有意见。” 周源犹豫着点了点头,心想,他是不太懂的,争风吃醋、指桑骂槐,这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王经理拍了拍他的肩膀,凑近了一些,好奇问他:“他们两个人是怎么打起来的?你听到了吗?” “我不知道,没听到。” 王经理一脸失望。 这么精彩的事,怎么就没听到来龙去脉呢? 虽然酒店行业跟船舶压根不搭边,但蒋墨成跟沈晋这两尊大佛的名字他还是听说过,坊间传闻,这两人势同水火,可发展到往死里动手,难道真的是天大的过节,没听说过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啊? 第59章 059 无业游民可以一觉睡到自然醒, 柏总不可以。 早上七点钟的闹钟准时响起,柏盈从被子里艰难地钻了出来,进洗手间前还顶着乱糟糟的头发, 出来时摇身一变漂亮精致得可以去拍杂志,她一连购置了好几套工作装,今天是裙装,换上高跟鞋, 精神抖擞地提着手包出门了。 至于昨天晚上在游泳池的那些事,在经过一个晚上以后,已经被她抛在了脑后。 这个点也是上班的高峰期,廖俊宏开着他那辆车来接她,童月也在车上,见了她,赶忙将热乎乎的豆浆还有包子递给柏盈,“我妈包的三鲜包,你的第二爱。” 柏盈接过,隔空给了童月一个吻, 郑重宣布:“它现在变成第三爱了。” 童月:“怎会如此!杜妈的大排面呢?” “第二爱。” “那第一呢?” 柏盈只是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童月仰天长叹:“我妈不服, 杜妈不服!” “少来, 说正经事。” 柏盈跟廖俊宏的合同才签完,廖俊宏跟办公楼签的租约也要到期。两人商量过后, 还是决定再换个住址,柏盈有自己的想法, 摄影公司不过是照相馆的升级版, 别挂着公司的名头就忘记了本质,她可没见哪家照相馆在写字楼里, 人家都是有自己的门面,起码街上来来回回,行人一眼就能看见。 “我想好了,租上下两层的商铺。” 柏盈吃完了以后才慢慢开口:“一楼做展示,二楼可以搭内景,最好一楼得有透明的橱窗,放……”她思忖片刻,“婚纱怎么样?” 第50节 童月眼睛一亮:“可以!我喜欢!” 廖俊宏却不赞同,“我们又不是卖婚纱的。” “廖总,你拍照水平一流,跑业务水平就一般了,如果说将照片整理成一个故事,我认为大部分家庭都是这样的,结婚照、满月照、周岁照、生日照、全家福……那么起始是什么呢?这个就非常重要了。” 柏盈这辈子就头脑发昏过一次,廖俊宏的美色显然还不足以令她发热,她又不是为了他那张脸给他砸钱,她想要钱生钱,生更多的钱。即便是对上蒋墨成,她也敢拍着胸脯说没给他花钱,感情归感情,钱归钱,混为一谈那就太不单纯了。 在钱的事上,她尤其当心,所以当时见过廖俊宏后她也没闲着,在宁市四处乱转,也会经常翻阅报纸杂志,还会化身为顾客来到照相馆里,以三寸不烂之舌跟老板闲聊,最后得到了很有用的消息。 “这是逮着一头羊薅啊!”童月捂嘴偷笑。 其实道理廖俊宏也不是不懂,这要是放在一年前,他绝对不听,可现在出钱的是老大,他之所以选择柏盈为合伙人,是因为除了经营模式以外,她绝不会插手他的摄影理念。 他也要吸取上一次失败的教训,各自都退让一步。 现在除了还在旧公司镇守的前台,剩下的也就是他们三个人,这几天每天都在外面跑,总算在华宁路找到了一家转让的两层楼商铺,最妙的是,对面就是月明公园。 月明公园的景色是出了名的优美,廖俊宏过去出外景时也去过这里,就连挑剔的他也点了点头。 通过专业的常潇月律师给她拟定的漂亮合同,柏盈觉得,有些钱还就得让专业的人赚。像跟人谈租金租期以及合同,她跟廖俊宏都是菜鸟,真身上阵只怕是被人坑还美滋滋地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以后她生活中工作中有那么多琐碎小事,难道她都要亲自去处理吗? 可她现在不是有钱吗?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舒服一点? 柏盈沉思:“我是不是该招个秘书?” 她又为此犯难,“但是找个能跟我磨合好,办事细心的秘书好像也不简单。” 廖俊宏赶忙表态:“不用管我,我不用。” 童月:“要不……” 只能说她们两个人不愧是命中注定的好朋友,童月的“要不”一出,柏盈立刻懂了:“是了!我得找她啊!” 柏盈冷静地想了想,越想越觉得这事情值得一办。 三个人累了一天,找了家西餐厅,柏盈点了自己要吃的牛排后,略一思忖拨通了沈晋的号码,那头很快接起,温润的声音传至她的耳膜:“盈盈,吃饭了没?” “正准备吃。” 柏盈柔声道:“你呢,有没有吃晚饭?” “这两天比较忙,还在公司加班,不过已经让秘书订了饭。” 沈晋话语里的意思她也懂,他这几天忙没时间,估计是抽不出来空找她,她还是他的“女友”时,是谁都挑不出错的善解人意,现在两人都已经不是那种关系了,其实他也没必要跟她汇报这些事,而且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那还是要按时吃饭呀。”柏盈轻言细语,“注意劳逸结合,现在是还年轻能熬,但说到底身体比工作更重要啊。” “我?没吃什么,跟月月还有廖总来吃西餐。” 廖俊宏坐在童月对面。 听到柏盈温柔地跟人讲电话,时不时轻笑一声,眉梢都是愉快的笑意,压低了声音,随口问道:“她男朋友?” 他之前跟柏盈并不熟,不过也从童月这儿听说她有男友。 感情这样好。 看来不久以后就有好消息。 童月刚想点头,又摇头,悄声道:“前男友。不对,应该说是前前男友。” 廖俊宏:“……?” 进行铺垫过后,柏盈终于进入了正题,轻声问道:“对了,我先问问,小岚现在还在你那儿吗?” 沈晋难得的愣了愣:“谁?” 显然压根就没想起来这人是谁。 “就是之前负责我日常生活起居的姜岚,她肯定被我吓坏了吧?” 柏盈跟姜岚的关系不远也不近,她当时走的时候连自己最好的朋友都瞒着,怎么可能向外人透露。好在沈晋是一个奖惩分明的人,他一定知道她是主动想走,所以也不会无缘无故迁怒旁人。 沈晋沉吟道:“你找她有事?” 柏盈不喜欢勉强别人,在没有征求到姜岚的意见之前,她不可能将自己的心思说给他听,他一向如此,只要是她对什么东西表露出有一丝丝喜欢或者感兴趣,他都会二话不说买下来,“也没什么事,刚才看到一个人很像她,这就想起来了,挺长时间没见,也不知道她现在好不好。” “明天想吃什么?”他说,“现在春夏交替,高温多雨,不如让厨房煲健脾祛湿的汤?” 柏盈没想到话题跳跃会这么快。 他笑了声:“再让司机送她过去,怎么样?” 柏盈倒是想说不用这么麻烦,后转念一想,这的确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挖人当然要拿出十足的诚意来,于是欣然答应,当然拿人手短,她顺便还对沈晋嘘寒问暖了一番表达感谢之情,他值得。 等挂了电话后,才发现不知不觉地已经跟他聊了快十分钟。 她跟他之间的身份似乎调转过来了,过去是她绞尽脑汁想跟他多聊一会儿,现在是他主动勾起一个又一个话题。 如果不是他的秘书敲门进来,恐怕他还想继续再聊下去。 童月一脸好奇。 廖俊宏一脸迷惑。 “又怎么了?你们吵架了,怎么都不说话?”柏盈问道。 “没事。”廖俊宏诚恳地自省,“可能我这个人比较老土古板吧,所以才会少见多怪。” 跟不上潮流了,也不太懂现在时髦的年轻人谈恋爱的方式,怎么会有人跟前前男友聊电话还这样温馨的?真的分手了吗? “你跟沈总会复合吗?”童月问。 柏盈反问:“为什么要问这种俗气的问题呢?男女之间的关系有很多种,难道分手了以后只能要么老死不相往来,要么复合吗?” “……那不然呢?”童月也感到微微的迷惑。她是没谈过什么恋爱,但分手之后肯定是要做陌生人的呀。 这倒也是。柏盈在心里连连点头,可这不适用于她跟沈晋,因为他们不是真情侣,只是这件事只有天知地知她知他知,在合约期间,她都没有说给别人听,那现在都已经结束了这段关系,就更必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除非有一天沈晋有了心仪的对象,需要她替他澄清,否则这件事她是打算烂在肚子里的。 拿了他的钱就得把事办好,总不能拿钱的时候高高兴兴,转脸又说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这一切都是迫不得已的、有苦衷的吧?总之,即便以后她未来老公问起来,她也只会这样回答——爱过、伤过、痛过、放过。 柏盈一脸正色道:“你说的那是肤浅的男女关系!我跟沈晋没仇没怨,和平分手,当时如果不是他,我不知道自己会遇到什么困境,是他帮了我,我心里特别感激他,同样,也是我陪着他走出了外婆去世的阴影,你觉得以这份情意,当不当得起不是亲人、胜似亲人这句话?” 童月愣怔:“你说得也没错,你跟沈总过去感情的确很好。” 廖俊宏陷入了沉思,“那你们确实不是一般的情侣。” “所以以后不要问我会不会跟他复合这种问题了。”柏盈抿了抿唇,“如果他关心我,或者我关心他,是奔着这个去的,说实话那是对我们过去关系的一种轻视,没意思。至于未来会怎么样,”她云淡风轻地说,“还是交给时间吧。” 是了! 爱情啊姻缘啊结婚啊什么的。 不用着急,等她成功迈过文中那个时间点,再谈。 第60章 060 林飞的腿虽然还没完全好, 但石膏已经取下来了,行动起来比之前更加方便,他精心给自己挑选了几根手杖, 每天换着用。他是伤者,每天不需要那么早去上班,今天是个例外,他醒得早, 干脆提前来了公司。 蒋墨成在生活中并不是一个奢侈的人,他上任以后,从内部到外部都进行改革,如今环球也是欣欣向荣。林飞穿过电话铃声此起彼伏的办公区域,准备去办公室泡杯养生茶喝,他的办公室跟蒋墨成的靠在一起,这经过时,不经意往里一瞥,见里面有人,随手敲开门进去。 “稀奇, ”林飞抬手看了眼腕表,“还没到九点, 你今天怎么也这么早?” 蒋墨成低着头, 似乎很烦躁地在翻阅文件,没有搭理他。 林飞其实也已经习惯了他这些天的阴云密布, 他说什么来着,失恋的人就是疯狗, 能不招惹就不招惹。 只是都过去这么多天了, 心情怎么着也该好一点了吧? “现在远光在宁市的建筑又恢复了运作。”林飞斟酌着开口,“姓沈的估计也知道自己没理, 咱们也就不要穷追猛打,你说呢?” 在林飞看来,这就是皆大欢喜的结局。 他们都各自退让一步,反正谁也没落着什么好,传闻中的柏小姐既没有跟沈晋在一起,还一脚踹了蒋墨成,虽然也不用要求两个伤心失意的男人握手言欢,但再这样继续针锋相对下去确实也没有意义。 多么美满,多么让人热泪盈眶的结局啊! 蒋墨成终于抬起了头,冷声道:“这么闲,可以去扫大街。” 林飞也收了声,静默几秒后,他大惊失色:“等等,你脸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那张英俊的脸上,颧骨一片青紫,明显就是跟人斗殴后留下的痕迹。 一看那人下手就很狠。 “谁揍的?”林飞慌忙起身,绕到办公桌后,离他更近,仔细欣赏这带有艺术美感的伤痕,“蒋叔叔?应该不会吧?你家家法不都是拿藤条抽吗?” 蒋墨成拧着眉一脸不耐烦地避开他的注视:“别烦。” 林飞顿时明了,以肯定的口吻破案:“跟沈晋动手了?” “行,还真是行!”他拄着手杖又回到椅子前坐下,试探着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显然从蒋墨成这里也打听不到有用的消息。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沈晋身上肯定也带着伤,毕竟现在被甩的人是蒋墨成,心里早就憋着一股火,真要对上,沈晋也不一定能完全占据上风。林飞在心里扼腕不已,这样的场面他怎么就没看到呢?他跟蒋墨成认识这么多年,上一次看他打架那都是十岁以前的事,现在都二十多岁,走到外面别人都会称呼一声“蒋总”的年纪,居然跟毛头小子似的打架斗殴。 “犯得着?” 林飞不解又纳闷,“你俩该不会早就想动手了,只是恰好找了这么个理由吧?” 蒋墨成自然不会回答他,他继续翻着文件资料,签上自己的名字盖了章后合上,林飞目光瞟了过去,居然是一份赠与协议合同,他目光僵直地瞪着,直到蒋墨成拿起一本书盖上,遮住了他的视线,他才难以置信问道:“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 蒋墨成亲近的亲朋好友两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显而易见,这些人都不需要他的赠与,那么就只有—— “给柏小姐的?” 对于这个问题,蒋墨成此刻的沉默就是默认。林飞都想敲开他的脑袋看看是不是进了水,理解他是初恋,理解他是第一次喜欢一个人,可再怎样冲动,也改变不了那段感情的本质是欺骗,他欺骗她、她欺骗他,更何况她还毫不留恋地甩了他,他竟然还…… 林飞不禁仰天长啸:孽缘啊!! - 隔天柏盈就见到了姜岚。 姜岚提着两个保温桶过来,除了沈晋吩咐厨房煲的汤还有她从前爱吃的菜,她让姜岚陪她一起吃,这间套房的面积不算小,两人边吃边聊,说着彼此的近况。 第51节 “您走了以后,管家也没有给我安排别的工作。”姜岚小声说,“不过我闲着就很不好意思,总觉得他们也在背后说我白拿钱不干事。” 如果不是要靠这份工资过生活,她可能早就提出辞职了,但是每天在沈宅这样“混日子”,她其实也挺难受。 柏盈忍俊不禁,“小岚啊小岚,你脸皮太薄啦。” 如果她是姜岚,她能在沈宅干到退休,干到天荒地老。至于别人怎么说,关上耳朵不听,谁也没法给她添堵,反正只要按时发工资就行,被说几句也不痛不痒。 “可能吧……”姜岚羞怯一笑,“以前给您当助手还是更开心些。” 柏盈很满意姜岚,毕竟两个人之前就已经磨合好了。现在呢,姜岚来到这里已经半个多小时,光是没有问她之前去了哪里,以及没有问她什么时候回去,这就相当难得了。 无论是性格使然,还是不爱多管闲事,这都是值得赞叹的优点。 “真的假的?”柏盈眨了眨眼,“是不是在哄我开心呀?” 姜岚知道她很好相处,笑着点头:“真的。” 柏盈斟酌着说道:“我入股了一家视觉摄影公司,好多事情要忙,我想找个能干的秘书,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合适的。” 她绝不会直接开口问姜岚,但她也充分表达了她的意思。 如果姜岚愿意,可以顺着聊下去,如果不愿意,也可以不动声色地回绝。 总之,她有诚意,但绝不想勉强。 姜岚惊喜地抬眸看向柏盈,柏小姐这个意思难道是…… 太好了! 她可以她愿意! 看了这个眼神,柏盈就知道稳了。果然,姜岚在意识到自己即将有新的工作后,一脸神采奕奕,她也不着急谈薪水待遇,认识这么久了,她相信柏小姐绝对不会亏待她。 本来她还在发愁从沈宅辞职以后找工作的事,这会儿心里的重担卸下,别提有多轻松,都想高歌一曲。 柏盈也没想到姜岚会如此迅速地进入秘书助手这个身份。 她习惯吃完饭后去漱个口,才从洗手间出来,姜岚居然就开始帮她收拾房间,她劝阻无果,只好回到书桌前翻看廖俊宏整理出来的客户资料,看着看着就入神了。 她还是更适合当老板,如果她是员工的话,这堆资料绝对一目十行扫过,哪会像现在这样恨不能全都记住。 姜岚收拾床头柜的时候,在抽屉里看到呈关机状态的手机,顺手给它充上电。 见柏盈还在忙,她将房间整理干净后说了声也就离开了。 … 直到天色已暗,柏盈才从一堆资料中抬起头来,活动了一下颈椎,也没了出门觅食的精力,给酒店打了个电话,叫了一份晚饭。她最近忙到都没时间看电视剧了,每天早上睁开眼睛就有事情等着她处理,工作上的,生活上的,充实而忙碌,偶尔也会想念在海岛上整天跟个废人一样虽然很无聊却又舒适的日子。 不—— 她不能再想起海岛。 柏盈抓住衣襟,平复呼吸。 她起身,来到床头柜去拿遥控器,看电视剧总比想起已经不属于她的海岛要好得多——她怎么能不怨念!她真的好讨厌他!既然分手后就不打算给她,一开始干嘛要提! 烦躁地拿起遥控器,不经意地一瞥,见手机在充电,慢半拍回忆起来,好像小岚提过一句给她充电。 小岚真的很细心,方方面面都考虑到了。 以前在沈宅的时候就是,小岚可谓是无微不至,她就是最适合的秘书助手人选。 她今天有点累,吃过饭洗漱过后躺上床,百无聊赖地看了会儿电视剧,合上眼皮睡了。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了,眼睛都没睁开,一只手胡乱摸索,摸到手机,直接按了接听,迷迷糊糊地喂了一声。 那头却不吭声。 长达几秒的静默后,柏盈恢复了一丝清明,将手机从耳边挪开,看到来电显示居然是“死鬼”时,她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睁圆了眼睛,再定睛一瞧,嚯!她想起来了,回了锦城跟朋友联系上以后,她就没再用这个手机了,大概是随手放在哪里被小岚看到,而沈晋之前送给她的手机跟这只一模一样,毫无疑问,这是一出乌龙事件。 就在她要挂电话时,客气又生疏的男声传来:“你好。” 她摁挂断键的动作顿住,迟疑着问道:“你是哪位?” “是这样的,我骑车不小心撞到了你老公,真的很不好意思,不过你放心,我检查过了,只是轻微的擦伤,不过他喝了很多酒,醉得不省人事,我看他口袋里有手机这才给你打的电话。” “这么晚了,你过来接一下他吧?” 还醉得不省人事…… 柏盈冷酷地在心里轻哼一声,要是相信这些鬼话,她都要怀疑自己是怎么考上大学的。 巧了,她今天看的电视剧里也演了这一出。 装疯卖傻。她在心里嘀咕了一句,这也不奇怪,她早就知道他贼心不死,原以为昨天游泳池的那一出过后,他起码也得安生一段日子,没想到今天又整幺蛾子了。 等等、她是不是忽略了什么重点?? 柏盈一个鲤鱼打挺坐了起来,扬声道:“我老公??谁说他是我老公的!” 那头的男生怔了怔,自言自语道:“没错啊,他手机通讯录备注是老婆啊……” 柏盈:“???” 呸,臭不要脸的! 第61章 061 柏盈也懒得多费口舌跟陌生人解释她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全是他自作多情、异想天开。 “既然你都拿到了他的手机,你联系别人吧。”她说,“放心, 你打别的电话,立马就会有人来接他。” 自行车男生也犯难了:“可是他这手机通讯录上就只有你的号码啊,我能找谁?” “……” 柏盈深吸一口气,她有一千句话要骂, 但她是个有礼貌有素养的人,对方只是一个无辜的路人,“要不你就把他扔在路边?” “啊?” “算了,你们现在在哪呢?” 自行车男生报了地名,还有附近的显著地标,离她所在的酒店只有一条街,她该赞美蒋墨成装疯卖傻的同时还很体贴吗?至少大晚上的没让她走太多远的路去接他? 柏盈只能起床,简单收拾收拾后走出房间。 在穿过旋转门感受到夜里微凉的温度时,她想起了一个成语,守株待兔。 她就是那愚蠢的农夫等待着的兔子。 其实她也不是不能置之不理, 像这样的事情她不是头一回碰到,过去也有不长眼的男人给她玩这一套, 让人腻歪得很。只是蒋墨成终究跟那些普通货色是不一样的, 那段感情即便他们都在互相欺骗,可她也不能否认, 他们曾经那样快乐高兴,回忆还很鲜明, 甚至带着温度。 就算她今晚没有过来, 她多半也睡不着。 已经被扰了清梦,那就没必要一个人在房间里跟墙壁干瞪眼。 果然只隔着一条街, 走过去都不用几分钟,而且还是在繁华的道路,本文由q饿群吧以伺叭依留酒流3整理发布即便是这个点也很安全。柏盈到了以后,随意瞥了一眼被自行车男生扶着半躺在长椅上的蒋墨成。 “你终于来了!” 自行车男生面容还很青涩稚嫩,估摸着也就二十出头,见到柏盈就像见到了亲人一样,“对不起,我真是不小心的,没看到他从那边过来。” 柏盈没所谓地摆摆手:“不是你的错,是他的错。” “那也确实是我没看到……”男生挠了挠头,“要不,你检查一下,看需要多少医药费,我赔。” “等着。” 柏盈来到蒋墨成身旁,弯腰,看他仿佛真的醉了的模样,轻嗤一声,探出手伸进他的裤袋,很轻松地找到了钱包。 今天她也要替天行道劫富济贫,从里抽出两张钞票递给自行车男生,笑道:“该是他赔你精神损失才是,对了,还耽误了你的时间,时间就是金钱,拿着。” 男生被吓到,连连后退,“不不不!” 他傻了眼,看着柏盈,又看了看醉倒在一边的蒋墨成,只觉得今晚是撞了鬼,丢下“没事我走了”就慌不择路推着自行车一溜烟跑了。 柏盈被逗得不行:“小傻瓜。” 有钱还不拿,吓成这样,难道以为这是冥币吗? 她只能将钱又塞了回去,正要合上钱包时,借着还算明亮的路灯灯光,看见了夹在里面的照片。 这是在海岛上时他给她拍的,有一天他带着她出海海钓,她是新手,还是在他的帮忙之下才钓到了一条黄花鱼,她捧着那条鱼对着镜头一脸惊喜雀跃。 那别墅里里外外她都去过,压根就没有洗照片的暗房,也不知道是什么心理,被她甩了回来还要将底片洗出来。 她将钱包扔在了他身上,踢他的皮鞋,“别装了。” 蒋墨成还是没动。 僵持了近一分钟之久,她抱着手肘,弯腰凑近了他,的确嗅到了一股酒气。她刻意离他远了点,坐在长椅的另一头,街道对面的霓虹灯牌还未熄灭,白天这条街熙熙攘攘,此刻却异常寂静。 她这些天太忙了,忙到都没有时间发呆。 蒋墨成困倦地睁开了眼眸,他懒懒地靠着椅背,偏头看向她,又或者说他在无声审视。所有了解他的人都说他是意气用事,他何尝不知道在她千方百计选择逃离他之后,所有的一切都该到此为止,他也不是没有试过,可她一天天的就往他脑子里钻,往他心里凿…… 眼睛是可以不朝她看的,耳朵也可以关上,他能不要这颗脑袋这颗心? 也是在这一年,他才明白行尸走肉这个词是什么意思。 他厌倦并且不齿逃避的行为。今晚喝酒并不是偶然,他随手翻到了程湘送来的订婚请柬,想起了林飞这几年的辗转反侧,自然不可避免想到如果有一天柏盈结婚而新郎不是他的画面。 哪怕只是想一秒钟,他都难以忍受。 “如果沈晋给你打电话,你也会过来?” 低沉沙哑的男声从侧边传来,柏盈没好气地回:“没有如果,他不会做这种事。” “我也不会对别人做这种事。”他说,“你以为我不知道丢人?” 柏盈哼笑:“你还知道丢人!” “再丢人的事我也为你干过,不差这么一件。” 柏盈转过头正要再骂他时,看到他颧骨上的伤,愣了愣,还以为自己看错了,又靠近了些,皱眉道:“你脸上的伤是刚才那人撞的?” 蒋墨成抬手摸了摸,“不是。” 还没等她再追问,他轻描淡写地回道:“没多大事,跟沈晋打了一架。” 柏盈震惊:“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第52节 蒋墨成确实喝了点酒,这会儿头也有些疼,抬手捏了捏鼻梁,“他先挑衅我。” 柏盈脱口而出:“不可能。” 沈晋不是那样的人,他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去挑衅别人,这个词用在他身上都很古怪。 蒋墨成本来没把这件事当个事,毕竟以他跟沈晋这样彼此仇视的关系,迟早都得动手,既然她看到了他脸上的伤,他也没想过要找别的借口敷衍过去,可她这三个字着实惹恼了他,“你觉得我在骗你?柏盈,你听好了,我跟你认识以来,除了我骗你我是徐扬以外,我还骗过你什么?” 这倒也是。 柏盈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脸上的伤,“那为什么呢?” “你不知道?” “你不说,他又没跟我说,我怎么会知道!” 蒋墨成凝视着她,“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你说谁呢?” “说你,也说他。” 蒋墨成也不愿意在这样单独跟她相处的时刻提起沈晋,“不说这个了,没意思。昨天你说的那些话我回去以后想了想,我想问你几个问题,在宁市的时候你想分开仅仅只是因为我是蒋墨成?” 柏盈其实不想再跟他纠结分手原因,毕竟都是她胡诌的,“还提这个有什么意思?” “是还是不是?” “……是!” 蒋墨成点了下头,面色平静,“你说后来你想分开是有别的原因,是你觉得我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带你去了海岛,是你觉得跟我回锦城你会没了自由?” “怎么是我觉得呢?”柏盈越听越不像话,她瞪了他一眼,“那难道不是事实吗?” “第一个是事实,第二个暂时不是。” “什么叫暂时不是?” 蒋墨成瞥她:“因为你并没有跟我回锦城,你跳窗跑了。” “翻窗!”她纠正他,“那是一楼,不是跳楼的跳。” “都可以,总之你跟我回锦城这件事都没有发生,你怎么就认定你会没了自由?” 柏盈无语:“你怎么就认定我如果当时跟你回锦城,我会比现在自由?” 至少她现在想见谁就见谁,想跟谁一起吃饭就跟谁一起,不用听任何人指手画脚。 见他还要强词夺理,她打断了他,一脸不耐烦地说:“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呢?” “除了这个原因,还有没有别的?”路灯照在蒋墨成的脸上,他此刻的失意全都被她看了个清楚,这几天由于种种原因,她没有好好看他,今天这样一瞧,他好像脸上就刻着失恋两个大字。 他瘦了一些,眼眸幽深,眼睛里还有着醉酒后的红血丝,“告诉我。” 柏盈发现他好像比浓情蜜意时更英俊了。 她一直知道她抗拒不了他处于盛怒中很强的攻击性。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卑微的男人。 可当他颧骨带着青紫伤痕,明明疲倦还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似乎在恳求一个答案时,连他身上的酒气都变得没那么难闻了。 他执着于要答案。 她抿了抿唇,摇头叹道:“就这些吧,你很好,但我不喜欢别人逼我做不想做的事,而且你跟沈晋又是那种关系,我夹在中间真的很为难呀……” 点到即止。 她对他的那点感情不足以让她忘记梦境的存在,分量更没有重到能让她豁出去赌一次。 蒋墨成是很好,对她也好,他是她第一个什么都不图全凭本心喜欢的男人,不过那又怎样呢?饱暖才能思淫/欲。等过了这一段时间,什么新鲜感什么爱情与冲动,早没了。 爱情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以前对叶恒也很有好感呀,不过短短几个月以后再见到他时却已经心如止水。提不起半点靠近的冲动。 看她轻轻地垂着头陷入为难的模样,蒋墨成凝神,不由自主地想触碰她的头发,但克制着收回了手。 “好,我知道了。”他说。 柏盈听得出他话语里的落寞,她在心里也伤感地叹了口气。她知道他也舍不得她,他想复合这件事连地上的蚂蚁都猜得到,如果以后——不,昏一次头也就罢了,做人得有底线吧,一而再再而三像什么样子!她又不能给出什么承诺,在感情方面最忌讳开空头支票,这种行为是非常可耻的。 怎么办,又想起他之前说的那句话了。 海岛……岛啊…… 她真的很讨厌承诺! 柏盈冷着脸起身:“既然你没事,那我就先回酒店了!” 蒋墨成早就习惯了她那不稳定的情绪,一下很高兴,一下不开心,他如果时时刻刻都要去猜她怎么了、她又怎么了,他早已经累死,“等我,一起。” 哒哒哒—— 空旷的街道上,两人一前一后,只相隔半米不到的距离,高跟鞋与皮鞋的声音交织,逐渐地,就连节奏都变得一致。 凌晨的风穿巷而过,吹起了她的裙摆还有发丝。 蒋墨成目光沉沉地看着,她离他这样近,近到触手可及,所以无法忍受渐行渐远的结局,对于这世上很多事物,他早已经过了想要就一定要得到的年纪,但他也到了为得到某种东西比如爱情,而心甘情愿付出更多的年龄。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人都活在后悔中,就不需要再添一个他了。 他跟在她身后,脸上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说了那么多原因,偏偏没有一个是不爱他。 第62章 062 快走到酒店门口时, 柏盈回头白了蒋墨成一眼问道:“手机通讯录是怎么回事?” “生气了?” 蒋墨成直接将手机递给她,“那你自己改,想改什么都行, 我没意见。” 柏盈还真就接了过来,打开通讯录,里面果然只有一个号码,看着“老婆”这两个字, 瞥他一眼,他真的很不要脸,不客气地重新编辑,“我是问你怎么只有我一个人的号码?” 她站在台阶上,正好跟他差不多高。 他眼里带着笑意看她操作手机,“放心,我还有个手机放车上,别人都是联系那个号,这个号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当时是怕你给我打电话时会占线会不高兴。” “所以你想说今天只是个意外,是偶然?”柏盈改了备注后将手机还给他。 鬼才会信这番说辞! 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呢。 “我说是意外是偶然你会相信?”他接过来后低头一看, 被她逗笑,她将“老婆”这个备注加号码全删了, “我是喝了点酒准备回酒店, 碰巧被那小子蹭了一下。” 柏盈见他摁着按键,不动声色地瞟了眼。 他将她的号码重新输上储存, 备注还是老婆。 “喂!” “没办法,当时你非逼着我记你的号码, 忘不了。”他问, “你另一个号码是多少?” “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不说也没关系,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想也知道是沈晋给她办的, 他懒得打听。 柏盈:“……” “我不会给你那个号打电话。”他开始跟她讨价还价,“但这个手机你好歹记得充电开机,别说还给我这种话,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想过要拿回来,你非要还也不是不行,那你先把别人送你的也一并还了去,别给我搞区别对待。” “?”离谱! 他看了眼时间,“走吧,你关机不接我的电话我也能找到你。” “什么话都让你说了。” 凌晨也有丝丝雾气,一男一女站在酒店门口,隔着触手可碰的距离,宛如一幅画报。 穿过酒店大门,白天热闹的大厅此刻很是安静。 柏盈知道现在不适合跟他独处太久。喜欢的还同床共枕过的男人,自然也有着不一般的吸引力,尤其是这样的深夜,仔细想想,他们当初一拍即合不也是在晚上吗? 研究显示,人在深夜意志力极其薄弱,不堪一击。 电视剧里分手买醉这类的情节通常也不会在白天上演,都是在晚上。 细数起来,她也深受其扰。当初是在晚上碰到他的,一时空虚看上了他,后来他是在晚上一次又一次诱哄她跟他私奔,如果放在白天,她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思及此,她不再出声,一言不发地进了电梯,他也跟着进来。 在相对密闭的空间里,他身上那淡淡的酒气令她皱起眉头,说不上多难闻,主要是他的气息太强烈了。 强烈到无法忽视。 从电梯出来,她连再见都不想跟他说,径直走向房间。长廊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昏暗的灯光也拉长了他们的身影,交缠在一起,亲密而暧昧。 在她准备开门的那一瞬间。 他从身后叫住了她:“意外的确有,柏盈,你能出来找我,这对我来说就是意外,所以跳窗那件事我现在就忘了,再也不提。” 她心里要是没有他,会大晚上的出来? 低头没什么,处心积虑也没什么,但他不想失去尊严,躺在那张长椅上时他就在想,只要她今晚能来找他,他死也不会放手。 至于那些微不足道、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会都忘了。 柏盈被这句话气得转过头来。 “翻、窗。”她加重了语气,丢下这两个字没再理会他,哒哒哒地进了房间,砰的一声关上门。 莫名其妙的夜晚,莫名其妙的对话。睡得好好的被吵醒按理来说她应该很气恼,可按开房间的灯时,她一抬头,看见了穿衣镜里的自己,虽然没在笑,但好像也没多生气。 - 柏盈对蒋墨成跟沈晋动手这件事的起因、过程以及结果都感兴趣,可无奈蒋墨成除了那一句“他先挑衅我”以外半个字都不肯再透露,而她也不能从沈晋那儿旁敲侧击打听。 这两个男人一点都不诚实! 第53节 思来想去,她带上泳装来了游泳池,谁知道今天换水、消毒,暂时关闭一天。 周源跟同事都是对班倒,他今天正好是白班,看到柏盈,四目相对,脸又红了,“你、你好,今天泳池暂时不开放。” “这样啊。” 柏盈本就是来打听消息,心念一动,似是不经意地问道:“前天你是不上班吗?过来游泳都没看到你。” 周源连忙解释:“没、没有,跟我同事换了个班,我过来的时候也没看到你。” “难怪呢。”柏盈轻笑。 她一笑,模样尤其生动。 唇角漾开笑意,有很浅很浅的梨涡,离得近了才能瞧得清楚。 泳池里的水正在一点一点被抽走,但还剩薄薄的一层,水光在她白净的面庞滑过,周源的呼吸声都变得轻了许多,他是从锦城附近小镇过来打工,今年满打满算也才二十岁,没有一技之长,从记事起就跟着家里大人在水里游,来到锦城被人介绍来了酒店当救生员……他的生活很简单,过去二十年的种种经历如果写在纸上,可能都没有几行。 柏盈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 不只是五官精致那样简单,她还温柔和善。做服务这一行,难免也会遇到难缠的客人,她连说话都很轻,周源盯着她看了几秒,仓促地挪开视线,年轻稚气的脸上开始泛红。 脸一红,脑子犯傻,直愣愣地说:“可能是我过来的时候你已经走了,不过也好,前天有住客斗殴,打得很凶。” 还好她走了,她要是在,肯定会被吓到。 “真的吗?”柏盈抬手捂住嘴,压低了声音,“怎么会发生这种事?为什么打起来呀?” 周源对上王经理时,嘴巴跟沾了强力胶似的,问就是不知道、没听到。 此刻早就忘了经理交待的,一五一十说了出来:“有个戴眼镜的住客过来,另一个住客在游泳,他俩好像都喜欢同一位小姐,为了她吧,话没说几句就开始动手了。” 柏盈眨了眨眼睛,好奇问道:“那最后谁打赢了呢?” “啊?” 周源愣了愣:“他们两个人身手差不多,都受了伤,分不出输赢。” 身高体型都差不多,在单打独斗上,是很难分出胜负的。 柏盈垂下眼眸,庆幸道:“幸好我先走了,不然肯定吓都要吓死。你呢?” 她抬头看向周源,“你去拉架了吗?” “拉了。”周源没好意思说那两个人力气都比他大,他根本没成功还被撞了几下,“还好游泳池没人,经理来了都没敢上前劝,说是……” 他这才回过神来。 等等、他好像答应了经理不能对别人说起这件事,传出去不太好,因为那两个男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他现在在做什么?? 柏盈知道这傻小子突然收声的原因,她也不点破,“你看起来好像没事,不过那两个人也太不礼貌了,怎么能在公共场合动手呢,还好你们工作人员都很负责,都没影响到我们这些住客,瞧,你不跟我说,我都不知道这事呢。” “也不知道是哪两个没素质的住客。” 她也有些害怕,冲周源歉意一笑,“算了,我不说这事了,要是一不小心让正主听到就好尴尬。” 周源挠了挠头:“没事,他们昨天没来,之后应该也不会来。” 想了想,他又补充:“要是他们来了你也在,你也别怕,没事的。” 柏盈脸上笑意更深:“谢谢你哦。” 听清楚事情的大概以后,她跟周源挥手道别,乘坐电梯回房。一路上她都在纳闷,看来蒋墨成确实没撒谎,是沈晋主动去游泳池找的他,这便是一种挑衅了。 那沈晋怎么会想到去游泳池找蒋墨成呢? 无缘无故的,又怎么会闹到动手。 柏盈猛地停下脚步,正好走到了房间门口。 难道说他前天晚上是来找她,结果她不在,所以他去了游泳池…… 那他都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呢? - 赵明海都快憋死了。 上一次沈晋受伤是什么时候他都不记得了,那一定是很多年前的事,尤其是这伤还在脸上,他还想再多看两眼。沈晋二十出头的时候话也不多,脾气更没现在这般内敛,普通人想要闯出一条路来很难,一开始用拳头,之后是身躯,最后才是头脑。 “看什么?” 沈晋翻了翻文件,自然也扫见了赵明海那鬼鬼祟祟的模样,语气没有一丝起伏地问道。 “没、没什么。” 赵明海缩了缩脖子,赶忙转移话题,提起正事,“柏小姐看中了三套房子。” 这个话题倒是勾起了沈晋的好奇,他放下文件,问道:“哪三套?” “有两套在翠竹园,还有一套在西山枫林。”赵明海停顿数秒,继续往下说,“三套房子都可以,只是不太清楚柏小姐的喜好。” 沈晋以谈论天气的寻常口吻道:“都买下来。” 她喜欢哪套就住哪套。 “这件事要不要让柏小姐知道?”赵明海也拿不准主意,买房子简单,只要开得起价格,房东没心也会变有心,他毕竟是已婚人士,在感情方面经验肯定比沈哥要多,他总觉得买房这事不能瞒着柏小姐。 “不用。” 沈晋缓声道:“她住在别人的房子里,我不放心。” 第63章 063 柏盈抽空跟着中介刘薇去了趟河沁, 如果不是从沈晋以及蒋墨成的口中都听过这个地名,她从车上下来的时候险些就要转头离开。 在锦城生活了这么多年,她压根就没来过这偏得都找不着北的地方。 放眼望去, 果然是大片大片的荒地,别说是繁华热闹的商场,连公交站台都没见到几个。 天气逐渐炎热,刘薇赶忙撑开遮阳伞, “今年开了几个楼盘,现房倒是有,不过更偏,柏小姐,给您看的那个是楼王,最迟月底就封顶,户型跟朝向都没得说,格局也好,单价更不算贵。” 唯一的缺点就是偏。 同样的户型跟质量放在锦城市中心地段,单价少说也要贵一倍。 “来都来了。” 柏盈心想, 大老远跑过来,她起码也得去看看房子。 不过她对河沁还是抱有太大的期望所以难免会有些失望, 毕竟在梦中, 锦城未来十年内的确花了大力气在开发,河沁开始飞速发展, 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十来年后, 成为了锦城的中心, 房价更是令人望而生畏。 然而现在…… 知道它会成为繁华地区是一回事,真正看到还未开发的荒地时, 柏盈都忍不住直叹气。 有时候真不是普通人没眼光,是没人脉资源!她就不相信,没有内部消息,那些大老板来了这里难道还能未卜先知? 刘薇一路上都在跟柏盈闲聊,到了售楼部都没几个人,很快就拿到了看房钥匙,看的也不是她要买的那几套。毛坯房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柏盈只是个菜鸟,对这一块也不太懂,翻了翻宣传册子,一咬牙一跺脚,还是付了三套房的定金。 赌了! 都赌那么多次,也不差这一次! 房子嘛,即便没涨起来好歹也是不动产,又不是逆天价买的,亏也亏不到哪里去。 刘薇都惊呆了,委婉劝说:“柏小姐,您要不要再考虑一下?” 她是实诚人,看得出来柏盈有钱,可在这鸟路过都不拉屎的地方一口气买三套,那还不如在市中心买一套保值呢。 “或者,您跟您老公商量商量,让您老公也来看看?” 买房子这么大的事,还是一次买仨,不得让家里人都来掌掌眼? 柏盈:……老公? 她这才想起来,之前跟刘薇谈买三套房时胡编乱造的借口,哭笑不得。 不知怎的,可能是前几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太莫名其妙了,她听到“老公”这个字眼,首先闯入到她脑海里的竟然是蒋墨成那张欠揍的脸。 啊啊啊! 柏盈猛地摇了摇头,“不用,这种事我自己就能拍板决定!” 刘薇一愣,继而一脸艳羡道:“那可真好,哪像我家,下顿馆子都得商量,烦着呢。” 柏盈定下的三套房都在这小区的楼王。 听着很霸气,实则她们来了一两个小时,也没见别人过来看房,因此这一栋房源并不紧缺。虽然房子单价便宜,但面积不小,每一套都是一百三十多个平方,三套的价格加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如果没有跟廖俊宏合伙开摄影公司,柏盈根本不介意全款拿下,可现在不同了,资金链不能断更不能紧缺,跟刘薇商量之后,她决定向银行贷款,还好现在条件很宽松不是很难。 从河沁回来酒店,柏盈都觉得自己身上有一层灰,痛快冲了个热水澡后,更是下定了决心要尽快租上令她满意的房子。 到时候她要装上新的浴缸,每天泡澡。 既然河沁也不是这一两年内就能开发完善,她还是得在市中心再物色一套。自住跟投资,那就完全不一样了,必须得慎重再慎重,她要买一套梦中情房才行!穿着浴袍,她坐在沙发上开始盘点自己的资产,太高兴了,当即回复了沈晋上午时分给她发的短信,他值得。 靠着他发了一笔财不说,后来抄底买股票又发了一笔。 他简直就是她命中注定的财神爷! 沈晋很快打来电话,闲聊了几句,他说正好路过这边,如果她没吃晚饭的话,可以一起共进晚餐。她随手翻了翻酒店的餐单,住了这些天早就吃腻了,于是欣然应允。 柏盈从电梯出来时,沈晋正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等她。 他大概是从哪里应酬过来,身上还是笔挺的正装,挺拔地朝着她而来。 “饿了吗?”他问。 柏盈摇摇头,“喝了下午茶,这个点也不饿。” “那好。”他点头,“附近有家餐厅还不错,不过我没提前预约,可能需要等一下。” “没关系啊我还不饿。” 两人走出酒店时,柏盈自然也察觉出他这段时间的改变,过去一年里,每次出门他绝不会跟她乘坐一辆车,要去哪里吃饭他都会提前将整个餐厅都包下来,处处都透着小心谨慎…… 现在他也变了。 过马路时,沈晋似乎还没从那段关系中抽身,他曲起胳膊,让她挽。 第54节 柏盈愣住。 沈晋也愣住了。 柏盈之所以没打算跟任何人提她跟沈晋不是真情侣这件事,是因为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跟情侣也没有太大的区别。 尽管他们一同外出的次数并不多,但每一次过马路时,她都会挽着他,被他带着安全走到对面。 毕业吃散伙饭的那天,她喝了些酒,头重脚轻,他也会轻轻地揽过她,让她靠着他的肩膀。 外婆去世的时候,她守在他的床边呆了一个晚上,他半梦半醒,不让她走,等她熬不住再醒来时,她被他抱着睡在了他的床上,盖上了他的被子。 在这样度过了一年以后,她没办法对别人说,我跟沈晋过去没有真正在一起。 真的没有在一起过吗? 明明只差一点,只差一步。 两人站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柏盈分明看到了沈晋脸上一闪而过的沉郁。 他好像在后悔。至于在为什么后悔,可能只有他才知道。 “走啦。” 她笑着拉了一下他的袖子,带着他汇入人群,走在斑马线上。 餐厅离得并不远,柏盈有意识地不提起那一段,装模作样看向两边的商铺,莞尔一笑:“去买点老婆饼吧,外婆很爱吃这家的饼。” 沈晋笑着点头:“好。” 这是一家老字号的饼店,排队的人也不少,柏盈买了两盒,分他一盒。 “刚出炉的,趁热尝尝。”沈晋说。 柏盈却不太好意思在街上吃东西,但手里捧着的盒子还是暖乎乎的。 沈晋失笑:“我给你挡着。” 柏盈这才偷偷摸摸打开纸盒,拿了一块轻咬一口,甜而不腻,她仰头看他,“好吃!” 她唇角还有着酥皮碎屑,沈晋想伸手帮她擦拭,一低头,发现两只手上都提着东西。 一只手上是那盒老婆饼,一只手拎着她的外套。 等他再抬起头来时,她唇角的酥皮碎屑不见了。 柏盈垂着头,甜甜的老婆饼很好吃,她是从他愣怔的目光中发现自己嘴角边沾了东西,几乎是一瞬间,她想起了蒋墨成——在宁市在海岛时也是这样,她脸上、嘴上沾了东西,他跟什么似的迅速凑上来吻她。 她骂过好几次他恶心。 他浑不在意,“都亲多少次了,我不嫌弃。” 她气死,“我嫌弃!” … “笑什么?”沈晋问她,“有什么开心的事?” 柏盈摇头:“吃甜的就很开心啦。” 两人外形气度方面本就般配,路过的行人也会朝他们看一眼。男人俊朗挺拔,身着西装革履成熟稳重,女人美丽窈窕,年纪轻轻含苞待放。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来到餐厅时,在经理的带领之下,来了靠窗的位置入座。 “不是说要等一下吗?”她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热毛巾细细擦拭,问道。 “等你下来的时候我提前打了电话。” “这样啊。” “点菜,看看想吃什么。” 柏盈正翻着餐单,身后一道温和的男声传来:“沈总,这么巧。” 她回头看去,只见成熟儒雅的男人牵着一个小男孩走过来,看清楚面容后怔了怔,她想,她大概能猜到这个人是谁。 “蒋总,你好。” 沈晋已经起身,柏盈也要跟着起来时,他用眼神制止。 柏盈的确一向听他的,但她也有自己的考量,尽管她跟蒋墨成已经分手,可过去毕竟在一起过,现在她在明知道这人是他大哥的时候,她都不起身问个好,未免有失分寸,所以她还是站了起来,面带妥帖微笑看向蒋鸿成。 蒋鸿成跟蒋墨成是亲兄弟,长相有些相似。 但两人性子截然不同,蒋墨成冷硬似铁,蒋鸿成温润如玉。 蒋鸿成对柏盈温和颔首,目光并没有在她脸上过多停留,便看向沈晋,客气寒暄:“沈总也来这边吃饭?要是不介意的话,我跟老板说一声,你们可以去楼上包间,更清新雅致也宁静。” “蒋总客气。”沈晋微笑回绝,“不过不必麻烦,我们只是吃顿饭而已。” 他婉拒,蒋鸿成自然也不会再勉强。 倒是蒋鸿成牵着的小男孩则直勾勾地盯着柏盈瞧。 “寒桥,跟叔叔阿姨问好。” “叔叔好!吃好喝好!”小男孩脆生生地喊人,一点儿都不怯场,估摸着也就三四岁的模样,还有些胖乎乎的。 沈晋被逗得笑出声,“你好。” 小男孩又看向柏盈,抿了抿唇,眉毛皱起,他有自己的想法,不是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家中长辈也从不拘着他的性子,因此比起刚才喊沈晋时他的神情要为难许多,没等爸爸催促,总算是憋出来了:“……姐姐好。” 第64章 064 ——姐姐好。 柏盈扑哧笑了起来。 蒋鸿成倒是面露尴尬, 但他不是那种会在公共场合大声训斥孩子的爸爸,只是一脸歉意地看着他们,同时低声纠正儿子:“寒桥, 是阿姨。” 沈晋并不小气,更不会跟一个孩子计较,他一直都坦然地接受他跟柏盈之间的年龄差,听了小家伙的话, 忍俊不禁:“倒也没叫错,我的确年长盈盈八岁。” 蒋鸿成在心里一声叹息。 看来也是弟弟一头热,这柏小姐回来锦城,还是同沈晋关系要好,感情自然更深。即便是亲哥哥,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瞎话,认为弟弟一定比沈晋要出色,事实上,看着柏盈跟沈晋有说有笑,连他都不由得感慨一句, 确实很般配。 “谢谢你啊,小朋友。” 柏盈弯腰, 看向蒋寒桥, 柔声道:“我特别特别开心,不过下次如果咱们再见, 你还是喊我阿姨吧!” 蒋寒桥不解:“为什么呀!” 柏盈都想捏捏他那肉脸蛋,她抬手指了指沈晋, 抿唇一笑, “比如他——” “你叫我姐姐,叫他叔叔, 我跟他岂不是隔了辈分,那我要叫他什么呢?” 蒋寒桥似懂非懂,“那你跟叔叔是好朋友?” 柏盈含笑点头。 “我懂了!”蒋寒桥本来也不是故意要找茬,现在听说叔叔跟姐姐是好朋友,立刻又改口,“阿姨好!” 柏盈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你好呀。” 蒋鸿成跟沈晋也不过是见面寒暄的关系,服务员已经过来上茶,他也不太方便继续打扰,牵着儿子同他们道别:“沈总,柏小姐,我们就不打搅你们用餐了,下次再见。” “蒋总慢走。” 柏盈也轻声道:“蒋先生慢走。” 见小孩还盯着她看,她低头,伸手冲他挥了挥,“小朋友慢走。” “我走得很快,不慢。”蒋寒桥说,“我跑步是我们班第一名,不过我妹妹跑得比我更快。” 柏盈笑弯了眼,“这么棒呢,好厉害。” 蒋寒桥一脸骄矜地点点头,最后还是跟着爸爸离开了他们这片,往楼上走去。直到看不到他们的背影后,柏盈跟沈晋才重新坐下继续点菜。 一般碰上她不认识又交流过的人,沈晋会跟她简单说一下那人的背景,兴致来了,还会讲一两件趣事给她听。 这次他却什么都没说,只是面色平静地给她倒茶。 柏盈一边翻着餐单一边想着刚才的种种。她听蒋墨成说过,他大哥大嫂生了一对龙凤胎,男孩是哥哥,女孩是妹妹,一个赛一个的调皮捣蛋,他每回见了都躲。 …… “你盯着那个阿姨看什么?这不是礼貌的行为。”蒋鸿成牵着儿子上楼,在廊道时停下脚步,无奈地说道。 “她长得可好看了。” 蒋寒桥为自己辩解:“我也没有看很久,只是看了一会会。” 蒋鸿成头疼的不是这件事,而是…… 他忧伤并且长吁短叹。 “怎么啦?”蒋寒桥瞪着眼睛,“下次我少看一会会就好了,不要生我的气。” “爸爸没有生气。”蒋鸿成摸了摸儿子的脸蛋,“走吧,妈妈跟妹妹还在等着我们。” 父子俩推门走进包间,正在研究积木玩具的小女孩叉腰扬眉道:“差点就要去洗手间捞你们了!” 蒋寒桥立刻蹿到妹妹身边,“刚刚碰到了一个长得可好看的……阿姨,爸爸认识的人!” “这话有歧义。”蒋鸿成坐下来纠正儿子,顺便对妻子还有女儿解释,“星竹,爸爸认识的是她旁边的那个姓沈的叔叔……” 汪雅明面露惊讶,“沈晋?那……” 夫妻多年,极有默契,蒋鸿成一脸沉重地点头,“是。” 两个小朋友发现父母的心情突然变得不太好,一声接着一声的叹气,还难受得连饭都没怎么吃。 这个小插曲沈晋没提,柏盈自然也不会再提,转而聊别的事情,这一顿晚饭吃得还算愉快,只是她也会有意无意地打量沈晋的脸——可能是过了几天,伤也完全好了,完全看不出被揍的痕迹呢。 吃过饭后,沈晋结账买单,两人走出餐厅。夜色正浓,晚风带着温度,柏盈都觉得饭后这样走一走十分惬意舒服,吃饱喝足后人懒洋洋的,就想找个地方躺一躺。 “你入股的那个公司现在怎么样?”沈晋见她眯着眼眸,知道她是犯困,为了给她提神,找了个她应该感兴趣的话题问道。 提起这件事那柏盈就不困了,“还不错,重新找了个两层的商铺,准备请专业人士好好设计一下,再花两个月时间装修。” “在哪里?”他问。 “月明公园对面,风景特别好。” 第55节 沈晋抬手看了眼时间,“还早,要是你有空的话,带我过去看看?” 柏盈大笑,“看什么,难道你还会看风水?” “可能。”沈晋也跟她开玩笑,“见多了,自然也懂一点皮毛。” “真的呀,行,带你去瞧瞧。” 柏盈来了兴致,大部分毕业的学生心里都有创业梦,当老板走上人生巅峰每天数自己的钞票数到手软,她当然不会例外,沈晋一提,她没意见,正好月明公园离这里也不算远,沈晋打了个电话,很快来了辆车,是他过去常坐的那辆车。 坐上车后,见柏盈笑吟吟地看着自己,他问她,“怎么了?” 柏盈摇头:“只是觉得有点奇怪。” 还有一点点不适应。 从重逢以后那次坐出租车开始就有这样的感觉。他从前从不跟她坐一辆车。 沈晋知道她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抬眸看了眼仿佛坚不可摧的防弹玻璃,低声,“我也觉得奇怪。” “不过会慢慢习惯的。”他收回视线,在昏暗的车厢与她对视。 柏盈故作不懂,不接这话茬,低头笑了笑。 没多久,车辆平稳停好,她从手提包里拿出钥匙,开了这商铺的门,老板贴出转让广告有一段时间了,地段好,面积大,租金自然不会便宜,不少人来问,就是没有下文,柏盈跟廖俊宏诚心想租,谈了几天后,双方一拍即合,交了定金后,老板便爽快给了钥匙。 沈晋踱步进来。 见她站在灯光下一脸雀跃地跟他说着未来的计划,叽叽喳喳的,他注视她,目光专注。 … 蒋墨成当然也收到了柏盈跟沈晋共进晚餐的消息。此时,他还在办公室处理公事,才休假回来,需要他决定的大事小事一大堆,挂了电话后,他按了按眉心,难掩焦躁,扯下领带扔在一旁,起身来到落地窗前,俯瞰这城市的夜景。 他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从国外回来以前,他已经能独当一面。 她说得没错。他如果还是她的男友,他不会允许她跟沈晋再有任何的接触跟交集,别说是吃饭,偶然碰面多看一眼也不行。 他相信沈晋也是这样想的,但现在只能忍着、等着。 蒋墨成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回到办公桌前,继续投入到工作中。一切都很好,他好像还是过去那个蒋墨成,只是……五分钟后,他翻了一页文件,气血翻涌,忍无可忍,将文件夹往桌上重重一砸,满脸阴沉。 … 沈晋先下车,再候在车旁等她下车,坚持要送她到房间。一路上他还在为她提供一些他的意见,都是一些她跟廖俊宏忽略的细枝末节。 柏盈越听越认真,等从电梯出来依然意犹未尽。 不过也只能止步于门口。 “不早了,早点休息。”沈晋看着她,“晚安。” 正在她也准备跟他挥手说晚安时,斜对面的门开了,那人手里捏着易拉罐,紧紧地握着,发出的声响让人下意识地朝他看过去。 蒋墨成随意倚着门,他洗了澡,头发也是湿的,穿着深色睡衣,一派轻松自在地对她说:“回来了?” 口吻自然得仿佛他是她那等着她回家的老公。 柏盈当然不会搭理他。 沈晋只是轻描淡写地扫了蒋墨成一眼,便当他是空气一般收回目光,看向她温声道:“早点休息,有什么不懂的,或者令你为难的事情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蒋墨成脸上没什么表情,异常平淡,一仰头喝了口易拉罐里的气泡水。 只是握紧瓶身的手下意识在收紧。 柏盈柔声道:“那我肯定是不会跟你客气的啦。” “好。” 沈晋的手指动了动,以他如今的年龄,他很难做出在情敌面前示威的幼稚举动——年龄以及阅历的增长,让他很难像毛头小子一样,可他也是头一次在感情方面有强烈的占有欲,所以,两种思想在反复拉扯。 他很想摸摸她的头发,像过去那样,跟她道一声晚安。 或许不只是想摸头发。 他垂下眼眸,掩去了眼中的复杂情绪,“进去吧,你关了门我再走。” 即便作为旁观者,柏盈也能感觉到廊道的氛围莫名凛冽。她甚至都怀疑,如果不是她还在场,这两个人说不定又得动手。 蒋墨成则一直盯着柏盈。 柏盈感觉到两道视线同时落在她身上,她点了下头,习惯性地叮嘱沈晋:“好,那你路上小心。晚安。” 说着她刷卡开了门进去,不带一秒停顿迅速关上门。 她没有去看猫眼,而是谨慎地贴着门,侧耳倾听外面的动静。 沈晋不是情绪外露的人。 只有让他无法忍受的事情发生,他才会动怒。 蒋墨成也没有转身进屋,还是姿态懒散地靠着,却也随时做好了攻击的准备。仅仅一门之隔,无论是他,还是沈晋,都不会在她面前动手吓她,两种气场相斥——过去被报纸戏称势同水火,但那时候他们还能互相点头问好,只是对手,还不是敌人,如今才是真正的张弓待发。 沈晋迈着沉稳的步伐走了。 蒋墨成也没急着回房,倚在门边,目光沉沉地盯着那道门。 柏盈见外面那样安静,悄悄地探头朝猫眼往外一看,廊道上已经空无一人,顿时意兴阑珊,转身进了浴室洗漱。听到门铃声时,她正在吹头发,本来不想理会,可门口的人锲而不舍,烦得她只好关了吹风机开了门,没好气地问:“怎么,你有事?” 在开门的那一瞬间,蒋墨成嗅到了属于她身上的馥郁芳香,他怔了怔,气味牢牢地勾着回忆,虽然时间短暂,但它已经浸入他的骨子里,再次被它萦绕,依然让他沉醉。 他穿着睡衣,她裹着浴袍,垂至膝盖,露出白皙的小腿,脚上是跟他同款的拖鞋。 “今天碰到我大哥了?”他语调缓慢地问,仿佛是想拉长这独处的时间。 柏盈瞥他一眼,“你不是都知道?还问。” 沈晋不会跟她提,更不会表现出来,蒋墨成却不同,他丝毫不畏惧被她发现他找了人跟着她。她相信他曾说的那句话是真的,除了他化名为徐扬这件事,他从未欺骗或者隐瞒过她。 “要不要看看我大哥给我发了什么消息?” 柏盈心念微动,轻哼一声:“不想看。” “不想看?那我念给你听。” 蒋墨成也不在意她的拒绝,伸腿挡住房门,不给她关门的机会,从睡衣口袋摸出手机,摁亮屏幕,半个小时前大哥发来的消息还躺在收件箱里,“墨成,你好。” 这四个字从他嘴里冒出来,柏盈破功,险些没笑出声来。 “今天外出吃饭意外碰到沈总还有柏小姐,柏小姐为人娴静温柔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柏盈抿了抿唇,眼里已经有了笑意。 “你喜欢她,我跟你嫂子一点都不意外,只是望你谨记,无论如何感情的事情都不能勉强——”蒋墨成停下,“他用了一百来字告诉我你跟沈晋有多般配,这个我不打算念,很烦。” 他又看向手机,摁着按键,继续,“你跟柏小姐注定有缘无分,不过没关系,不要沮丧,不要灰心,更不要难过,你以后会遇到属于你的缘分,大哥相信你,祝福你。” 柏盈被逗得不行,实在憋不住了,偏头闷笑。 吃饭时碰到的蒋鸿成看起来温文尔雅,没想到私底下是这模样,居然还给弟弟发这样的消息。 见她笑了,蒋墨成心里也为之一松:“都懒得回他。” 不过以后倒是可以暗示大哥多给他发这些酸了吧唧的消息,她看起来好像还挺爱听的。 * 在柏盈的小册子上,记载着本月要处理的事,她自然按轻重缓急来排列,在确定公司新地址以及付了河沁三套房的定金以后,租房这件事也终于被她郑重其事地提上了日程。 其实西山枫林的环境比翠竹园的要好一些,如果是一个月以前的柏盈,肯定不会犹豫就会选这套,毕竟那时她还是无业游民,压根就没考虑到通勤问题。 现在看了看西山枫林跟月明公园之间的距离,她都觉得累得慌。 翠竹园刚刚好,地段不错,小区设施也成熟,离月明公园也就三公里,并不算远,作为过渡时住的房子很不错。 租房中介已经在等着她们了,手里拿着一串钥匙,言语之间很是客气,柏盈总觉得他有些奇怪,态度比上次要热情得多,但用词反而变得朴实,不像上回,吹得天花乱坠,仿佛他手里的这几套房子是天宫、她一旦错过必定是损失。 “柏小姐,其实这两套还有西山枫林的都可以,看您的心意跟喜好,你想要哪套就哪套。” 小岚好奇地打量着房子的结构,柏盈却装作不经意问他:“上回你不是说这里的房源特别紧俏,怎么这两套还没租出去呢?” 中介笑了:“我看您是真心想租,跟那些随便看看的人不一样,所以就特意跟房东提了一下,这都给您留着呢。” “这么好啊。” 柏盈莞尔:“这房子确实很好,我也喜欢,不过……” 中介连忙追问:“不过什么?” “不过我这人要求挺多的。” “没事,您说,您只管说!” “那好吧……” 柏盈掰着手指给他一条一条地讲:“第一,我看浴室里有浴缸,我不习惯用别人用过的,一定要换新的,但这两家的浴缸都不是可移动式的,肯定会弄坏地上的瓷砖呀,是不是不太好。” 中介立即接话:“可以的,您想换就换!” “第二,我觉得主卧对我来说太小了。”柏盈面露愁色,“个人习惯问题,我想把次卧跟主卧打通,加一个衣帽间。” 中介不假思索地回:“可以的,您想改就改!” 柏盈心里有数了,她说什么中介都答应,这不是明摆着有猫腻吗? 她笑眯眯地看着这位年轻的中介,直笑得对方说话都开始磕磕巴巴,她话锋一转,微笑问道:“这可不是小事,你都不用问一下房东吗?” 中介梗住:“……” 房东那不是……你老公吗? 他倒是想这样说。几天前他就接到了领导打来的电话,他跟一个姓赵的老板见了面,赵老板告诉他,他们已经跟房东谈好了买房,手续齐全马上过户,但有一点,这房子还是要继续租给姓柏的小姐,他只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配合就好。 当然无论结果如何,该拿多少佣金一分也少不了他的。 他当时还很纳闷,这整的是哪一出,显然赵老板也担心他会说错话,委婉暗示他,这只是一个绝世好男人的罗曼蒂克,没有什么坏心思,就是想给老婆一点小小惊喜罢了。 如果被老婆知道了,那还能叫惊喜吗? 虽然不懂这些有钱人整天都在发什么疯,但看在钱的份上,他愿意积极努力地配合。 第65章 065 第56节 柏盈一看中介这欲言又止、无语凝噎的表情, 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这房子肯定已经被人买下来了,哄她玩呢。亏她这般真情实感的跑来看房,究竟知不知道她现在的时间有多宝贵!目前在她的生活中能有这手笔的就两个人, 虽然她怀疑是沈晋的可能性更高,但这也不妨碍她先从软柿子开始排除。 中介哑口无言。 小岚一头雾水。 柏盈蹬蹬蹬地拎着手提包往主卧走,关上了房门,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中介倒是想跟上来找补,他只是在兼职演戏这方面业务不太熟练……小岚就像忠诚的护卫一样守在门口,不让他进。 环球总部。 蒋墨成正在处理公事,他的秘书等候在一旁,跟以往一样告诉他今天有哪几个会要参加,以及有谁主持了饭局酒局邀请他。 “另外,左总的助理说他下周三要回港城,希望在此之前能跟您约见一面——” 一阵和弦乐响起,秘书收声,等蒋墨成的吩咐。 蒋墨成却是眉心一跳, 他两只手机设定的来电铃声不同,拿起手机一看, 是陌生来电, 知道他这个号码的没几个人,一边猜测是她的可能性有多大一边秒接电话, “喂?” 柏盈一向不跟他来迂回婉转那一套,直接开口问他:“你告诉我, 翠竹园的房子是不是你买下来的?” 听见是她的声音, 蒋墨成眉头舒展开来,神情愉悦, 余光瞥见站在一边的秘书,无声地冲他摆摆手。 秘书心领神会,悄悄往后退,准备离开,还没走到门口,听到他那一向严肃冷硬的老板语带笑意、生怕吓到了电话那头的人一般低声说:“什么翠竹园?你喜欢那儿?” “哦,我没买。你喜欢我就买。” “……” 对这个结果柏盈并不意外。 蒋墨成在她面前不是一个能藏得住话的人,以他的性子,如果他抱着要给她惊喜的心思,他也会在买下房子以后迫不及待地告诉她。 “哦,那没事了。” 她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便想挂了电话,可那头的人不允许,还想跟她继续聊,“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蒋墨成惬意地靠着椅背,她不会无缘无故地跟他联系,这几句话随便琢磨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由得在心里冷笑。她似乎还没搞清楚沈晋是什么货色,还以为那是好人活雷锋。 “柏盈,我跟有的人不同。” 他坦然地说:“我做过的事我什么时候瞒过你?保险箱的密码都改成你生日了。你可以好好想一想,真正不会给你自由的人究竟是谁。” 反正不会是他。他承认他是一个卑劣的男人,不愿意自己喜欢的女人跟过去的男友有任何交集,这实在是人之常情,她过去不也常常质问他有没有前女友,他如果有,难道她乐意他三天两头跟人见面吃饭? 不过这话他不会说,说了她又要甩脸子给他看。 还会反过来逼问他是不是过去有过喜欢的人,不然为什么会说“如果”。 她的难缠他又不是没领教过。 “如果你喜欢,我会直接买下来送给你,而不是做局给你当房东。” 柏盈听了都想啐他一口。 瞧瞧他这义正言辞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多么正直光明的人……实则逮着机会就狠狠踩别人一脚。 “他是为了我好,我知道。”柏盈握着手机,微微一笑,故意呛他。 那头的呼吸声果然重了些,果然只听到蒋墨成沉声讥讽:“哦?他什么时候哑的。” 都是男人,谁还不知道谁,这要是一件讨她欢心的好事,只怕沈晋都恨不得拿个大喇叭让别人都知道,怎么会藏着掖着? 柏盈听了这句话就是真的想笑了,“你去问他。我还有事,挂了。” 蒋墨成脑内紧绷的那根神经放松,低声问她:“等等,是存了我的号码,还是记下来了?” 可想而知,她用的是她现在的手机联系他。 要么是在这手机上存了他的号码,要么是背下来了。 不过哪一种,都挺好。 柏盈无语:“……?” 又让他幸福到了! 她确实是记下来了,不过那是因为他之前给她办的号码跟他的只有两个数字不同。这事没什么好解释的,只怕她越辩解他越高兴,于是,她直接挂了电话,略一思忖,从主卧出来,看了眼一脸生无可恋的中介,笑道:“不好意思啊,这房子我应该不会租了。” 中介还想挣扎:“柏小姐,你听我说……” 柏盈被他这模样逗笑,摆了摆手,同情道:“我懂,我都懂,这不是房子的问题,更不是你的问题,你很好,他不会赖账的,该给你的不会少,辛苦你啦。” 中介叹气:“我知道,就是吧……其实是你老公想给你惊喜。” 柏盈倒是没什么反应,反而是小岚扬了扬眉,大声辟谣:“别胡说,我们柏总还没有结婚!” 柏盈安抚小岚,没关系,淡定一点,想给她当老公的人多了去了,习惯就好。 两人告别中介后离开了翠竹园。小岚也很聪明,自然也察觉到了不对劲,不过她心里清楚,她现在是从柏盈这儿拿工资,跟她上一任老板沈总已经没有关系了,所以在柏盈让她再去找别的房子时,她想都没想一口应下,保证一定将这事办得漂漂亮亮的。 沈晋会做出这事来,柏盈觉得实在不奇怪。 能够坐到这个位子的人,或多或少都有掌控欲,他习惯了将她护在羽翼之下,把她的一切都安排妥当。她相信,如果她没有跟廖俊宏合作,而是想自己去找工作,他一定会打点好,她会非常顺利地拥有一份钱多事少离家近的好工作,同样,等她的柏亿重新开业,他暗中也会帮她。 如果跟他坐在同一条船上,很容易被他迷惑,误以为是自己划得很努力,不然怎么在水上行驶这般快而稳?但其实是他在用力,他不动声色地解决了水面下的暗涌以及风波…… 当她沾沾自喜于自己的成果时,他也会微笑注视着她,真诚地夸她很厉害。 柏盈不能昧着良心说讨厌他反感他,可她也确实想试试自己掌舵的滋味。她更加清楚,并非全是梦境的影响,或许她跟沈晋的这段缘分早在他出国前的那个晚上就已经结束了。 沈晋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她睡了个午觉起来,手机收件箱里有他半个小时以前发来的短信,他说他在酒店大堂等她醒来后一起去喝个下午茶。 柏盈想了想,回了个“好”。 不慌不忙地在洗手间重新洗漱一番,脑子也彻底清醒过来后才出门下楼。 从电梯出来,她在大堂扫视一圈,找寻他的身影。他正坐在沙发软座上气定神闲地翻阅报纸,她还未走到他面前,他仿佛有心灵感应一般抬起眼眸,目光越过旁人看向她。 “睡醒了?”他合上报纸,随手放在茶几上,从容起身来到她面前。 柏盈点头:“你等很久了吗?” “没多久。天气也热了起来,是想喝咖啡还是吃冰淇淋?” “不想选,都要,可以吗?” 沈晋含笑:“当然可以。” 两人来到酒店附近的咖啡厅,这个点客人也不多,但沈晋习惯了清静,便开了个视野极好的包间,等服务员送了咖啡跟冰淇淋过来关上门后,氛围突然变得异常安静。 柏盈尝了口冰淇淋,冰凉又甜腻的滋味在嘴里蔓延。 她也不主动提起房子的事,似乎真的只是同他来喝下午茶。 沈晋耐心地等她吃完杯中的冰淇淋后,这才缓缓开了口,“盈盈,你生气了?” “有一点点。” 柏盈比了个小拇指盖给他看,半真半假地抱怨:“我找房子也有一段时间了,今天终于有空,兴高采烈地跑过去,还准备通过中介跟房东杀价的,结果发现你买了……” 她要是愿意住在他的房子里,那她何必多次一举干嘛不回沈宅住呢?难道是她天生不爱住大宅子,偏爱往小房子里挤? 这跟下定决心要离家出走,结果住在家门口宾馆的行为有什么区别? 沈晋看着她,却没有试图解释他的用意。 他没办法以“不放心”作为理由,连他自己都不太清楚,究竟是不放心谁,是他过去得罪过的那些人,还是蒋墨成。前者他对她说过很多次,她或许也已经听腻了,后者……他更不想向她坦白他的妒意,这样显得很无能。 尽管他已经无意识地、无法自控地表露过好多次了。 柏盈见沈晋不吭声,她也不着急。她想沈晋总会接受他已经失去她这个事实,她不会再跟他住在一起,也不会住在他的房子里,但这不是她的错,她没有错,不是她失去了他。 是他错过了她。 他曾经一度都是她想结婚的对象,或许现在的他以为是他不想结婚这一点让她心灰意冷。只有她自己知道不是的,如果她没有跟蒋墨成走,而是温顺地等着他出差回来,他会像现在这样辗转反侧吗? 是她的离开,是另一个跟他旗鼓相当的男人的出现,让他“认清”了他的心。 没意思! 柏盈内心悠闲地喝着咖啡,半杯咖啡下肚,沈晋恢复自如,沉静地点头:“对不起,是我多虑。我不会再插手这件事,但盈盈,你找到合适的房子,记得跟我讲。” “那是肯定的啦。” 即便沈晋掩饰得很好,柏盈还是看出了他的沉郁。在回酒店的那一段路上,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在送她到房间门口时,一路沉默无言的沈晋叫住了她:“盈盈。” 她回头,她在门内,而他在门外。 “我跟旁人不同,除了运气好赚了点钱,生活并不丰富精彩,相反很无聊,也没什么兴趣爱好。” 他盯着她,眼神透露出几分无奈,“你总觉得我很厉害,但我也有很多还不会的事,比如——” 他停顿几秒,“不知道该怎么对你好,怎么让你高兴。” 柏盈手虚扶着门,却在想别的,总觉得他说的那句话有些熟悉,好像在哪听过。 “也许适得其反,让你感到烦恼,是我不对。”他笑了笑,“盈盈,你面前的沈晋在这些事上很不熟练,希望你不要生气。” 人的潜力是无穷的。 柏盈对这句名言深以为然。她跟沈晋认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要知道他这张嘴以前可没有这么甜,还总爱说一些让她不开心的话,然而现在动听的情话他说得还挺溜,难道不是现在还算恶劣的环境给逼出来的? 她只愣怔了几秒钟,很快回过神来,抬眸看向他,笑着摇头:“没事啊,我已经不生气了。” 不过不生气归不生气,有些账却还是要算的。 毕竟他确实耽误了她的时间。 接着她很恶趣味地柔声道:“你也知道,其实我这段时间住在酒店挺不方便的……本来想着尽快租到合适满意的房子就能早点搬走,现在看来又得在这里多住一段时间了。” 她知道沈晋有多烦蒋墨成就住在她斜对面,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她就不相信他不恼火。 可现在是谁拖慢了她的进度。 她明明可以马上就搬走,现在没办法啦!只能再多住几天了呢。 谁犯的错,那这折磨就由谁来受着。 沈晋垂眸嗯了一声。男人就得敲打一下,她想,可能是他做的这件事被她出拆穿,他这会儿反而比较安静,要是往常她说这话,他肯定会顺势委婉地建议她换个住处。 两人聊了会儿后,沈晋也跟她道别。 目送着他莫名凝重的背影,她进了房间后,捂着嘴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该! 第57节 这就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痛死他! 说到底还是他太自大了。也许在他心里,她还是过去那个爱他的柏盈,所以他吩咐别人做这件事时可能都没有太用心的叮嘱,他以为事情会按照他所想的那样发展,退一万步来说,即便她发现了,她也会默默接受他的安排,就像从前一样。 她现在就乐意看人吃瘪。 眼看时间还早,琢磨着蒋墨成这个点肯定还在上班,简单收拾一下后便准备去游一圈。出门前担心口渴,打开房间里的小冰箱,随手拿了瓶喝的放进袋子里。 到了十七楼,换好泳衣出来,看到了还算熟悉的救生员,她主动跟他打招呼:“嗨~” 周源见了她又脸红了:“嗨!” “真巧。”柏盈冲他一笑,又看向池子里,问道:“现在怎么没人来呢?” 周源赶忙解释:“这两天来游的人多起来了,不过都是在六点半到八点这个时间段。现在可能还早。” 他都没想到她会在这个点过来。 还好没听同事的去休息室偷懒。 “那我可得抓紧时间了。” 周源好像知道她在顾虑什么,又细心说道:“更衣室那儿贴了张表,泳池每换一次水都有人签名,你可以看看,水很干净的。” 柏盈随口道:“我还以为就是随便签的呢。” “不是不是!” 周源这样激动,柏盈忍俊不禁,他见她笑,别说是脸,脖子跟耳朵都开始红了,支支吾吾地说:“我们这儿,管得很严格,不会糊弄人,经理也会检查。” “好,我知道了哦。” 柏盈将东西放一边下水,这个点水里的温度倒是舒服些,不像前段时间还带着凉意,可见气温也在一点一点地回升。她想试试看别的姿势,之前也看蒋墨成游过,但他不在,没有人手把手教她,她的姿势还是看起来很笨拙,周源站在岸边,见她在水里扑腾,有些想笑,便蹲了下来,鼓起勇气出声纠正她的动作。 周源是工作人员,非特殊情况他也不能随便下水,更何况柏盈还是住客。 他只能着急紧张地口头上教她,还好柏盈悟性不错,逐渐掌握了技巧跟正确姿势。 她在水里游,他在岸边跟着她的速度走。 就这样在水里游了半个小时,她上岸休息,想起周源刚才耐心的教学,低眸一瞥,拿起那罐咖啡递给他,笑意盈盈地说:“谢谢你啊,来,为了表达我的谢意,请你喝东西。” 周源愣住,忙摆手拒绝:“不不不,不用了。” “拿着。”柏盈看了一眼,笑了,“你跟我讲了这么久,应该也口渴了吧,不过我拿的是咖啡,不知道你爱不爱喝。” 周源面露迟疑、纠结,总算还是听从心里的声音,伸出手接过,紧紧地握着,“谢谢,我还从来没喝过咖啡。” “其实也不是很好喝。”柏盈说,“我第一次喝的时候觉得又苦又酸,要说喜欢那也不是,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想喝。” “ 谢谢。”他又郑重其事地道谢。 柏盈失笑,学着他的口吻,“谢谢。” 周源挠了挠头,年轻青涩的脸上满是憨笑。 等柏盈走后,他自己坐在角落里,以深呼吸来平复心情,干净修长的手握着这瓶咖啡,竟然屏气凝神地盯着罐身上的配料表看了好久好久。 - 房间里。 柏盈太无聊了,跟下班的杜美芸煲电话粥,“我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月月不肯辞职了。” “姓廖的救过她全家的命!”杜美芸不喜欢廖俊宏,总觉得好朋友被他坑得不轻,现在倒好,另一个好朋友又跟廖俊宏成为了合伙人,提起他就来气。 柏盈悄声道:“你没发现廖俊宏长得很像她之前喜欢的那个学长吗?” 杜美芸哦了一声,“她就喜欢白斩鸡,这能说明什么?” “美芸你太没意思啦,跟你讲八卦都没劲。” “那个男的我记得出国了吧?”杜美芸只好配合,“你是怎么把这两件事联系在一起的?” “之前看月月那个状态我挺担心的,就多留意了一下。”柏盈窝在床上,“那我也想观察廖俊宏对月月有没有那个心思,结果看着看着就觉得他好眼熟,侧脸尤其像。” 杜美芸也在努力回想:“我不记得了……你的意思是——” 她还没说完,门铃声响起,打断了她的话。 “应该是服务员来送餐,你等等,我去开门咱们要接着聊的!” 柏盈将座机话筒放在一边,轻快起身,趿拉着拖鞋往门口走去,开了门,门口不是送餐服务员,而是正低头解袖扣的蒋墨成。 “找我有事?”她皱眉问道。 要说蒋墨成心里不惦记着白天那事是不可能的,他了解柏盈,却也不敢说完全了解。一知半解、不上不下最要命,如果不是还要处理公事,只怕早就按捺不住要找她问个清楚。 等见了她,他也就不想再提那些破事。 “给你送点东西。” 柏盈觉得这个借口好烂,她想都没想回道:“谢谢哦,我不要。” “你自己的东西也不要?”他说,“确定不要?” “那是什么?”她不记得在他那里落下过东西。 “椰子。” 蒋墨成不再卖关子,知道她脾气急,瞥了她一眼丢下这两个字转身往房间走去。不得不说,他确实懂怎么拿捏她,椰子这简单的两个字瞬间勾住了她的魂魄,钉住了她的身体,她愿意给他一分钟时间看看他说的椰子究竟是什么。 不用一分钟,蒋墨成折返回来时手捧着一个椰子,他不由分说递给她,她怀里就多了个硬邦邦的椰子。她顿时心跳如擂鼓,怦怦怦,跳得很快,仿佛抱着的不是椰子,而是想要作乱的兔子,猛地抬眸看向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这男人是给点颜色就敢开染坊。 她眼眸明亮亮、水汪汪地看着他,这是回到锦城以后,她头一回这样专注看他。这样的眼神真的是久违了,蒋墨成感觉酥酥麻麻的,内心深处泛起丝丝缕缕的愉悦,就喜欢被她这样瞧,这其中的快意只有他一个人知道。 十秒钟过去了。 半分钟过去了。 柏盈的耐心一点一点在流失,她突然发现,这该死的就是在耍她玩!比沈晋做的那件事还要可恶一百倍,沈晋浪费的是她的时间,而他现在浪费的是她的感情。 她就不应该多看他一眼,她缓缓收起笑意,冷着脸转身就要回房。 蒋墨成惊醒,眼疾手快撑住了房门,两人靠得很近,鼻息交织,他低着头看她,闷笑道:“怎么又生气?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你很烦。”有椰子作为阻挡物,蒋墨成靠得近一些,柏盈都觉得硌得慌,推了推他,“让开!” “我话都没说完。” 他收回撑在门上的手,却在下一秒又圈住她细白的手腕,不等她挣脱,便牵着她往斜对面的房间走,他伸手在房间廊道的柜子上够了一下,拿起早就准备好的协议合同递给她,“没骗你,确实是你的椰子,管家摘了一些,知道你喜欢喝,我让人送过来的,这椰子现在姓柏。” “……” 柏盈虽然总怨念他当时哄她,但她心里也很清楚,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求回报地对另一个好。她还是他女朋友的时候,他自然愿意说几句鬼话逗她开心,即便如此那都当不得真,更何况他们早已经不是那样的关系,他是脑子里进了多少水才会将一个岛送给甩了他的前女友? 哪怕一分钟之前她有所察觉,也为此而期待,但当他真的给出这份协议合同以及姓柏的椰子时,她还是呆住了,只能怔怔地看着他。 “柏盈,我说要给你什么,就一定会给。” 蒋墨成凝视着她,两人的眼中此刻只有彼此,长长的廊道时不时就传出别的动静来,他们也不受打扰,仿佛有一层看不见的玻璃将他们罩了起来。 他顿了顿,“对了,那棵玉兰树现在也姓柏。” 第66章 066 在柏盈的人生中, 她所经历的人和事都在告诉她,得到就一定要付出,世界上没有免费的午餐。 她在沈晋那里也获得了会令普通人衣食无忧一辈子的一笔钱, 但那是她履行协议的酬劳,她付出了一年的时间,认真扮演好了女友这个角色,并且让沈晋的外婆最后放心地离开。 因此, 当蒋墨成将这份合同递给她时,她的第一反应是她需要为此付出什么? 蒋墨成明明看到了她眼中的动容。 他知道她喜欢那个小岛,每天都要喝一个椰子,海滩上随处可见的小贝壳她都会珍惜地捡起来放进玻璃罐子里,她跟他一样喜欢海。 可是她眼中也有着犹豫与挣扎。 “怎么了?”他问。 柏盈摇了摇头,狠心拒绝:“我不要。” 这三个字是她生命不可承受之重,说出来的时候她的心都在滴血。 “为什么?”蒋墨成不解,“我说给你的时候,你两只眼睛都在放光。” 柏盈恨恨地瞪他一眼。 蒋墨成低头一看,她抱着椰子, 手指都在无意识地抠椰子皮,顿时哑然失笑, “算了, 懒得再跟你多说废话。” 他只要确定她喜欢她想要就行。 柏盈:“……?” 还没等她对这话做出反应,他从西装内侧抽出一支钢笔, 拧开笔帽,翻了翻协议合同签字页, 将它摁在墙上, 右手拉过她,几乎圈住了她, 钢笔也塞在她手里。 “签。” 她的背嵌入他的胸膛,手也被他捉住,眼看着他就要像老师教学生一般带着她一笔一划签上她的名字,她死死地攥着钢笔,脱口而出:“不行,我还没看!” 这要是一份强买强卖的合同怎么办? 那她找谁说理去? 要知道这种事他不是做不出来的! 蒋墨成本来就是在逗她玩,听她这样着急地喊出来,手也为之一松,“那你慢慢看,想看多久都行。” 被他这样一闹,柏盈原本就不坚定的意志力更是摇摇欲坠。于是,落在蒋墨成眼中便是这样一幕,她左手抱着椰子,右手攥着合同的一角,眼中那点犹豫跟挣扎也都没了,他感到满意,他不喜欢看到她那样的眼神。 就该这样,想要就要,他给得起。 柏盈是这个世界上对自己最宽容的人,她觉得也是应该的,连她都不惯着自己,那她得有多惨?当她手里拿着这合同,就像手指上沾了强力胶似的,只怕蒋墨成想改变主意都不一定能抢得过她。 蒋墨成却觉得她这模样很可爱,克制住去抱她的冲动,“回去慢慢看,说了给你就会给你,出尔反尔我还怎么做人?” 他或许也该庆幸,她喜欢的是他给得起的。 她要是要天上的月亮,他也只能束手无策。 第58节 柏盈被这个糖衣炮弹炸得晕乎乎的,等到回了房间后,注意到搁在床头柜上的座机,这才清醒了一点,扑了过去,拿起话筒,“美芸?” 那边早已经挂了电话。 柏盈也不惊讶,看看时间,已经过去十几分钟了。于是,她再次拨通杜家的号码,那头很快接了起来,却不是美芸的声音,而是杜妈妈的,“盈盈?” “阿姨,是我,美芸呢?” 杜妈妈笑了:“她饭都没吃就出门了,说要去找你。” 柏盈扑哧一声:“行!” 挂了电话后,她按捺住莫名激动的心情,给杜美芸叫了份大餐。很快地杜美芸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来,见柏盈跟没事人一样坐在沙发上咬苹果,这才松了一口气,将包随意一扔,“你吓死我了!” 柏盈心虚:“对不起啦。” 跟蒋墨成在走廊上拉扯的时候,早就忘了还有个美芸还在等她。 “为了表示歉意,”柏盈说,“我给你点了大龙虾!” 杜美芸瞥她一眼,“怎么回事啊?” 柏盈一脸欲言又止。 她不知道她此刻是多么的容光焕发,面色红润,双眸明亮,眼神喜悦。 杜美芸恍然大悟,断言道:“你又跟我老板接吻了。” 柏盈:“……” 这是什么吓人的鬼话。 她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继续抱紧她怀里的椰子。 姓柏的椰子。 第二天午后,柏盈接到了林静的来电。上一次见面还是她没离开沈晋的时候,她没有犹豫,一口应下,下午时分,林静过来给她送了一份请柬。 林静红光满面:“老赵去年跟着沈总赚了不少钱,他觉得家里小了,赶巧碰上有个老板抛售房子我们就买了。” 柏盈捧场地赞叹:“这是好事啊!” 毕竟急着抛售也就意味着比市场价要低,这样的机会太难得了。 她也好羡慕! “是个带花园跟地下室的小洋楼,老赵的意思是早搬进去早享受,原来的房东也才装修没多久,我们就不折腾啦。”林静面露迟疑,“这周六我们准备请一些朋友来家里暖居,就当是乔迁宴了,柏盈,你要是不方便,也没关系的。” “我肯定去。” 柏盈听得懂林静话里的意思,不禁莞尔,“上次见你女儿都是多久以前的事啦。” 林静失笑,提起孩子,脸上满是满足的笑意。 赵明海也在她耳边叨叨了很久,中心思想无外乎是沈总多么可怜,他们要帮他制造机会。她没把这些话放在心上,不过也确实还想继续跟柏盈维持着不近也不远的朋友关系。 当然林静过来也有别的事要谈,“小宝再过几个月就两岁了,我想每年都给她拍照片留恋。你这儿能接我这单吧?能接的话我先交定金。” 柏盈眼睛一亮:“当然可以!” 她扭头喊:“廖俊宏,过来!” 柏亿视觉还未正式再开业,已经迎来了好几单生意,都是来自亲朋好友的友情支持。 - 沈晋跟蒋墨成在锦城也算排得上名号,在商场上有些事情是避无可避的,比如他们在两年前都前后加入了商会。商会的会长更是前辈中的前辈,这位老前辈听说蒋沈二人不合,甚至前段时间闹得不可开交,隐隐有撕破脸皮的迹象。 这已经不是他们两个人的私事,老前辈认为都在商会,他是有必要找个由头,由他来当这个和事佬,让这两个人把手言和,环球也好,长晋也罢,终究是锦城本地的企业,可不能轻易内讧。 生意场上哪有永远的对手。 沈晋跟蒋墨成都不可能不给老前辈这个面子,尤其是饭局地点还定在老前辈的家中。 夕阳还未在大地挥洒,两辆黑色的轿车在半山腰上行驶,中间都保持着绝对安全的距离。沈晋的司机跟蒋墨成的司机对这段时间的明争暗斗是再清楚不过,他们是来上班的,不是来卖命的,就怕对方抽了疯,都特意将车开得很慢。 轿车一前一后行驶进去。 蒋墨成下车,沈晋也从另一辆车上下来。两人都是从公司出发,还是西装革履的模样。 “孙老。” “孙老。” 精神矍铄的老人站在台阶上,见这两位气质同样卓绝,乐呵呵地迎了过来,“来了。我早上天没亮在锦湖里钓了几条鱼,你们有口福了。” 沈晋温文一笑:“您客气了。” 蒋墨成的脾气算不上多好,学不来那一套,落后几步,见沈晋跟孙老走在前头寒暄,他冷眼旁观。 现在离饭点还有一会儿,即便是几年前才从国外回来的刺头蒋墨成也不得不承认,孙老是值得尊敬的前辈。孙老从不劝人喝酒,但无论是谁来给他敬酒,他都笑眯眯回应。 孙老不爱在饭桌上谈正事,所以即便厨房都准备好了,他还是领着这两个后辈来了安静的茶室。 “尝尝。” 孙老提前煮了茶,依次递给他们杯盏。 沈晋跟蒋墨成都不太爱喝茶,自然也尝不出是什么茶。 孙老爱茶,自然也要炫耀一二:“前不久在拍卖会上拍的,一小罐,就那么一百克。” 喝过茶后,孙老看向蒋墨成,随口问道:“上个月老邓的寿宴怎么没见你来?” 蒋墨成淡定道:“收到了请柬,不过那时候跟女朋友在度假,实在赶不回来,我有托我大哥向邓伯伯贺寿。” 这本不是多重要的事,孙老本意是想以自己的亲身经历向这两个后辈暗示,他跟老邓的矛盾都多少年了,可从来都只是嘴上吵吵……结果蒋墨成的这话一出口,他顿时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 “什么?女朋友??” 沈晋收敛了脸上并不真切的笑意,漠然地放下杯子,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蒋墨成神色自若地点头。 他并没有说错什么,在海岛上时,柏盈的确还是他的女朋友。 “哪家的孩子?我认识吗?”孙老兴致勃勃地问,“怎么都没听你爸妈提起?” 蒋墨成回:“没跟他们说,您暂时也不要提,就跟您说了。” 孙老哟了一声:“行!我先替你瞒着!” 继而又好奇追问,“多大的年纪,哪里人呢?” 沈晋垂眸,掩去眼中的讥诮。 “还没满二十四,锦城人。”蒋墨成回。 孙老笑得合不拢嘴:“本地的好啊,吃得到一块儿去!” 沈晋一口喝掉杯中的茶,微笑打断了这段对话,“您再给我倒一杯,有点渴。” “品出味道来了吧?”孙老自然不会冷落沈晋,记起什么,叹了一声,“我记得你家老太太也挺爱喝茶。” 沈晋颔首:“爱喝茶也爱听戏。” 孙老看向他,以眼神安抚,“生老病死是人生常态。老太太见你现在过得好也能放心,说起来你的未婚妻很好,你工作忙,听说葬礼还是她帮着一起操办的,是个能干的孩子。” 蒋墨成微微皱了眉头,一脸冷然,似乎在忍耐什么令他不快的事。 沈晋闻言怔了怔,下意识地攥紧了杯子,骨指泛白,“……幸好还有她。” 孙老也是唏嘘不已,意识到这个话题该结束,话锋一转,“说起来她今年多大?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呢?” 蒋墨成嘲讽地撩起眼眸。 沈晋温和地回答:“还有几个月就是她二十四岁生日了。” 孙老一听,乐了,“这么巧,你们两个人的女朋友差不多大,肯定能聊得来!” 第67章 067 这简直就是意外的惊喜! 孙老越发觉得这是个好主意, 太太外交是应该的、合理的、必须的。他知道沈晋跟蒋墨成都是性子强势的人,让他们低头言和,那太难了, 可是没有关系,他们一个有女朋友,一个有未婚妻,并且还是差不多大的年纪, 想必一定有共同话题。 一旦他们的伴侣聊得来成为了朋友,那他们的关系自然也会有所缓和。 假以时日,成为关系要好的朋友甚至是兄弟也不是不可能嘛。 在沈晋跟蒋墨成同时僵住时,孙老还一脸欣慰:“小沈,什么时候带你未婚妻跟小蒋的女朋友认识认识,年轻人就该多聚聚,多交朋友不是坏事。” “……” 沈晋没有接这话,蒋墨成也没有。 回应孙老的热情是降至冰点的,令人尴尬的沉默。 到了孙老这个年纪,什么风风雨雨没见过, 在他看来,年轻人意气用事又争强好胜, 实在是再正常不过, 只要能听得住劝就行了,于是,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生意人,出来是为了赚钱, 可不是斗气。和气才能生财。” 接下来孙老就只是隐晦地提醒了一句。 环球跟长晋之所以发展顺利, 除了他们个人不凡的能力以外,也离不开有关部门的支持。 正所谓闷声发大财, 斗到人尽皆知的地步,到时候谁脸上都不好看。 就该想办法扩展事业版图,打通海上航线,这才是他们要干的正事。 茶室里,只有孙老对他过去的种种经历侃侃而谈,说来说去都是一个意思:你们又没有深仇大恨,犯不着,实在是犯不着。 对此,沈晋跟蒋墨成依然一言不发。 落在孙老眼里,这便是受教了的模样。 从孙宅出来时,夜幕降临,两辆车停在光线昏暗的地方,犹如蛰伏的两头野兽。虽然他们各自的司机与保镖都清楚,在孙老的地盘,他们不可能会将冲突摆到明面上来,可万一呢? 他们脸上是如出一辙的漠然。 谁都没有觉得有多痛快,这一顿饭吃得很难受。 两人连眼睛都没往对方身上瞟一眼,便匆忙地弯腰坐上了车。 蒋墨成气息不平,沉声道:“开车,送我回酒店。” 第59节 而另一辆车上,沈晋沈晋卸去了温和的神情,坐在后座闭目养神,车内安静得针落可闻,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动了动,“回去吧。” 孙老说那么多的话。 有一句话,他却是听了进去。 … 姜岚很能干,她在问过柏盈的意见后,还是决定在翠竹园或者附近找合适的房子,一旦缩小的范围,租房子这件事便变得简单了。柏盈今天一天都没闲着,跟常律师联系约见面时间、跟林静喝了个下午茶、去了趟银行跑贷款以及跟廖俊宏还抽空去了趟月明公园谈停车收费的事。 等她回到酒店时,只想躺在沙发上放空自己,却被一阵门铃声吵醒。 她都不用看猫眼就知道是谁。 她今天晚饭是在外面吃的,没有叫餐,打扫卫生的阿姨也都是清早才过来,这个点只有一个人闲得慌会来烦她。 果然开了门,门口站着一个满身寒肃的男人。 蒋墨成盯着她看,眼神幽深,让人难以捉摸。 “你有事?”柏盈却不怕被他这样瞧,想起放在抽屉里的协议合同,她对他当然多了一丝丝耐心,出手大方的人值得。 蒋墨成固然厌烦她过去跟沈晋的那一段,但他依然想知道。这样的冲动只是暂时被压制住了罢了。 今天在孙老的茶室里,脑子里死死按住的那个念头终于浮了上来—— 人人都知道沈晋爱她。 连他都看得出来沈晋对她的珍视,沈晋不是什么好人,对她却还不错。 人人也都知道沈晋跟她过去感情有多深厚,他听过太多类似的话。 那么,她跟沈晋为什么会分手? “有事吗?”柏盈又耐着性子问了他一声。 蒋墨成凝视着她,“算了。” 不重要,这个问题没有任何的意义。她跟沈晋早已经结束,结束的过程不重要。 柏盈在心里狠狠骂他,有病! “哦,既然没事那我进去了——” 她要关门,他伸出臂弯拦住了门,认真地看着她,终究还是不甘与妒意在作祟,“柏盈,你骗我的次数很多,记得吧?” 此时还提这些事未免太煞风景,这种行为十分没品,柏盈脸上闪过一丝不耐,她发现不能给他什么好脸色,他不值得,“你想说什么?” 蒋墨成瞥她:“我只骗过你我是徐扬,别的事情没有骗你。” 柏盈如果早知道他是秋后算账,他把门铃按烂她都不会来开门。 这男人真的太烦太难缠了,昨天还深情地看着她,又是送椰子送岛又是承诺,今天来兴师问罪。 他被她甩,其实一点都不冤枉,他真的应该在他自己身上找找原因。 柏盈来了火气,当然不会让他占据上风,似是耐心而温柔地问他:“比如呢?什么事情没有骗我?” “在你之前我没有女朋友。” “……”所以他还是介意这么点小事? “你有。”他沉闷着看她。 柏盈微笑:“我为什么骗你你不知道吗?如果我诚实跟你说谈了几次恋爱你会接受吗?” 说完后,她就推开他要回房间。 蒋墨成拽住了她,拧着眉,难以置信地逼问,“几次?除了沈晋还有谁?!” “你看!” 柏盈控诉:“你现在就在生气,如果当时不是在意你的感受,你以为我为什么要隐瞒这种事?” “我——” “你当时确实很开心不是吗?” 柏盈幽幽地看着他,“蒋墨成,是因为你介意,所以我才会说谎。” 她难道天生就爱说谎吗? 真正得到开心的人是他,不是她。 是因为他喜欢听,她才说的啊。 …… 五分钟后,柏盈终于关了门回了房间,她往沙发上一躺,抱着抱枕再也憋不住开怀大笑。经过这么多事,他好像还是那个在书屋里等待着她的呆呆保镖。 与此同时,另一间房里,蒋墨成手撑在洗手台上,他洗了把冷水脸,一丝不苟的衬衫领也被水打湿。 他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想起了那个晚上,他的左眼皮狂跳,可能就是为今天埋下了某种征兆。明知道她在骗他,他还是会下意识地雀跃。 - 很快就到了林静跟赵明海的新居乔迁日。 柏盈购置了象征意义很好的摆件,又买了束花,沈晋来接的她,两人一同前往。 她也不问他怎么不带礼物。 想也知道,像他这样的人,绝对是给封一个大红包。 赵明海在外经常跟人称兄道弟,但他真正的朋友没几个,柏盈看了过去,这次他邀请的都算得上熟人,向然隔空冲她挥挥手,算是打了招呼。柏盈见着衬衫西裤的向然愣了愣,骤然又再次记起,在梦中,陪着沈晋喝酒说出“可惜了”这句话的人就是向然。 啊啊啊怎么办好想撕他那张嘴啊。 “怎么了?”沈晋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见到了正在接打电话的向然,低声问道。 柏盈摇头:“没事,就是感觉挺长时间没见向然了。” 赵明海过来时听到的就是这句话,他大笑,“这可不公平,你不也好长时间没见我了?怎么就只惦记他呢?” 向然隔着些距离,耳朵却很灵,骂他:“少给我找麻烦!” 居然大胆包天开玩笑…… 他还想活到九十九。 即便以前对沈晋没有这般透彻的了解,现在也该懂了,沈晋的醋劲可不小,以前只是藏着掖着。 林静很会跟人打交道,这房子太大,赵明海每年拿回来的钱也越来越多,她自然舍得花在自己跟女儿身上,家里阿姨都请了三个,她也乐得轻松自在。阿姨们都很能干,将这屋子的落地窗也擦得明亮干净,厨房里也很热闹,偶有香气飘出来。 赵明海和林静的女儿现在一岁多,大名赵茗伊,小名珠珠,胖嘟嘟的,走起路来像小企鹅,惹人喜欢。 小胖妞扎着小揪揪,扑腾着抱住了柏盈的大腿。 柏盈低头,跟她葡萄似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对上,扑哧笑出声来,沈晋给她拿喝的,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我发现我好像挺招小孩喜欢。” 柏盈一边说,一边弯腰抱起珠珠,珠珠一点儿都不认生,搂着柏盈的脖子就不肯放了,好奇又认真地打量她。 不过别看小孩年纪小,重量可不算轻,她抱了一会儿便开始觉得沉,准备放下时,谁知这小胖妞不干了,挺着身子就是不肯下去。柏盈哭笑不得,还是沈晋上前来,从她怀里抱过珠珠,“阿姨累了,让叔叔来抱。” 珠珠有些不高兴,皱着眉毛。 柏盈凑过来,伸手轻轻地捏了捏她的肉脸蛋,哄道:“叔叔高,他抱你,你可以看得更远,是不是。” 她看着珠珠笑,沈晋低头看着她,今天阳光很好,照在他们身上,宛如温馨美好的一家三口。 向然拿着相机来到庭院时见状眼疾手快按下快门,将眼前这画面定格成为可以保存很久的照片。 在沈晋的这些朋友眼中,柏盈跟他迟早会在一起,也许是他之前有所叮嘱,也许是向然等人都有分寸,他们并没有开她的玩笑,态度跟从前一样,同样的,他们也不会在这种场合提跟蒋墨成有关的任何事。 因此,这顿饭柏盈吃得还算愉快。 向然找人加急洗胶卷,当天晚上,就送到了沈晋书房的办公桌上。 沈晋出神地看着这张照片。 第68章 068 今天只是一个普通的日子, 林飞却如丧家之犬一般消沉。 蒋墨成看不下去,带着他去了常去的会所,关上包间的门, 林飞的眼眶迅速红了,平常话最多的人此刻意外的沉默。 “事情已经发生了。” 蒋墨成并不擅长安慰人,陪他喝酒,说这么一句话已经是极限。 杯中有冰块, 林飞开了瓶酒,动作太过急躁,酒都洒出来些,一点一点地在桌面上蔓延开来。 蒋墨成抬眸看了林飞一眼:“这酒烈,少喝点。” 林飞声音低沉:“喝死拉倒。” 他还是一万个不解,仰头一饮而尽,喝得太急,开始剧烈地咳嗽,蒋墨成有些心烦抽出纸巾递给他。 “你说,她就这么恨我??” 蒋墨成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她不恨你。” 她心里已经没有你了。这种话他以前能够轻易说得出口,因为他没有经历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滋味, 现在看着失魂落魄的林飞, 也就不太忍心说实话。 林飞跟程湘也称得上是欢喜冤家。 两人从小不合,一直打打闹闹, 情窦初开之时,还是程湘告白捅破了这层窗户纸。 这段感情几乎也都是程湘在主动、引导。 林飞贪玩, 或许在他的心里, 他们认识这么多年,程湘永远也不会走, 所以他把很多事情都排在了她前面。真正分手反而是因为一件很小的事,林飞答应程湘陪她看日出,可前一天晚上他看球赛看得太晚,他起不来,程湘喊他,他翻了个身嘟囔一句下次再看。 程湘没有如同以往一样非要拉他起床。 她让他继续睡,没有吵他,他还觉得她越来越温柔了。 等他醒来时,程湘已经离开,她把她所有的东西都带走了。 无论林飞如何祈求、挽留,她都没有回头。她认识了另一个男人,脾性相投、日久生情、水到渠成。 第60节 林飞痛不欲生,吵过闹过疯过,程湘只是目光平静地看着他说:“阿飞,别这样。” “赵清叙是个好人。” 即便对方是林飞的情敌,蒋墨成也不得不说句公道话,“他对程湘很好。” 林飞听不得这个名字,心中一刺,冷笑,“沈晋也是个好人。” 蒋墨成将杯子往桌上一放,准备起身走人,还没走到门口,听到林飞低声道:“我想死。” “你没死,你也不敢死。”蒋墨成折返回来,“阿飞,如果程湘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会怎么做?” 他没有给林飞回答的机会,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地说:“你没那么……”他停顿,在除了柏盈以外的人面前还是说不出口那个字,“在意她。” 林飞猛地抬头看向他,眼里的燥意化为怒火。 “她之所以在你心里重要,说到底还是因为你失去她了。”蒋墨成本来不愿意将话说得太直白,可现在林飞一天比一天消沉,不下一剂猛药是不行的。 不是林飞不爱程湘,而是没他如今表现出来的这样爱。 蒋墨成在遇到柏盈之前,也认为林飞只是后知后觉。 林飞怔住,低头,不再说话。 … 柏盈已经不太愿意去酒店的游泳池了,没别的原因,天气炎热起来,去游泳的住客也越来越多。她干脆在房间跳操,面颊都沁出了一层薄汗时,门铃声又响起。 她也懒得过去,充耳不闻。 门口的人倒也识趣,按了几下她没开也就停下。然而半分钟后,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振动,她边擦汗边点开短信:「我不会给你跟别人在一起的机会。」 柏盈还以为自己眼花了,再逐字逐句地看过去,哼笑一声,有病。 短信又进来了:「我也爱你。」 她翻了个白眼,正要放下手机,又摁亮屏幕一看,目光定在“也”字上,她只觉得不可思议—— 也? 也?? 他的脸皮怎么还是这么厚!! 她都快忍不住要回短信了,都已经编辑好内容,却又深吸一口气,用力删除。她如果回了,就中了他的套! - 第二天是黄道吉日,宜嫁娶。 廖俊宏很早就先接了童月,二人在酒店大厅等柏盈下来。 柏盈的包里除了补妆的粉饼口红以外,还放了一小沓新鲜出炉的名片。三人奇怪的组合自然也吸引了别人的注目,周源过来上班,在门口碰到柏盈,有些惊喜地看向她,“你、你好。” “早呀!”柏盈冲他挥挥手,“你这么早上班?” 周源点头:“有人包了会议厅,经理说人手不够,我过来顶班。” “这样啊。” 周源鼓起勇气问她:“最近好像没看你来游泳。” 柏盈轻笑:“太忙啦。” “不过游泳的人也多了起来。”周源迟疑几秒,他大约猜得到她介意泳池人太多,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没有任何立场邀请她过来,这几天看着池子里的住客,他甚至心里冒出了这样的念头,要是这个泳池是他一个人的就好了,他不会让别人下水,他自己也不行,只让她一个人游。 “我还有事,先走啦。” 柏盈跟他道别:“下次再聊!” 周源愣愣地点头,站在原地,目送着她离开的身影。 柏盈挽着童月的手上了车,童月立刻逼问:“那个小帅哥是酒店的工作人员哦?是你的新男友吗??” 正发动引擎的廖俊宏都被逗得笑出声来。 “你知不知道人家多少岁?”柏盈比了个二,“二、十、岁!” 童月:“那又怎样呢?身材好好哦。” “……”柏盈一言难尽。 童月继续跟她咬耳朵,“那小帅哥对你有意思,眼睛都恨不得长在你身上,我在你边上,他愣是没看我一眼!” “对我有意思的人多了去了。” 童月想想也是,“论先来后到,他也得排第三。” “不对,”她纠正,“据我所知是第四。”她心疼地看向柏盈,“辛苦你了!” 廖俊宏清了清嗓子,“出发了。” 从市区开到南泽度假村,整整用了两个小时。这度假村依山傍水,远离尘嚣,今天却来了不少车辆,全都是来参加订婚礼的,整个度假村都被布置得极为浪漫,童月跟柏盈眼睛都看不过来,异口同声赞叹:“太美了。” 廖俊宏失笑:“女方家很有钱,不过我这个同学也不错,个人能力很强,自己开了个公司,风生水起。”他顿了顿,又补充,“不过,婚纱照的事他做不了主。” “这也是应该的。本来婚纱照拍的也不是男人。”柏盈说,“新郎只是……” 童月回:“道具。” 这场订婚礼办得很盛大,柏盈跟着廖俊宏也见到了今天的两位主角,谁看了都得说一句般配,男人清俊,女人明艳,看向彼此的眼神都充满了浓浓的爱意。 柏盈找准时机,及时地递出自己的名片。 程湘接过,却被这名片吸引了目光,“这是日出?” 柏盈有些意外她会注意到,“程小姐怎么看出来的?” 她的名片并不是时下的白色,而是找人设计的底色,几种颜色渐变汇合,仿若朝霞。 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 这是她的起点,以日出朝霞作为名片再合适不过。 程湘眼里浮现怀念之色,看了看身旁的未婚夫,又看向柏盈,笑道:“第一眼看上去我就觉得好像日出,点子真的很好,我怎么没想到呢?” 言语之中颇有懊恼之意。 赵清叙温声同他们解释:“我跟湘湘就是这样认识的,她看日出,我也看日出,那时候山顶上只有我们两个人。” 柏盈:“哇~” 订婚之后也要筹备婚礼,拍婚纱照只是琐碎小事中的一件,程湘本来也没想过要找廖俊宏,却因为这张名片心念一动,郑重其事地收在手包里,对柏盈说:“过些天我闲下来了再找你聊。” 柏盈振奋不已:“好!” 她又补充道:“我等你喔。” 可以等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程湘眉眼弯弯:“好。” 他们是主角,要招待的客人太多,聊了几句后,赵清叙便带着程湘去了别处。等他们走远了以后,廖俊宏压低了声音道:“我脑子里已经有概念跟想法了,只等你拿下程小姐。” 如果真的能拿下程湘这一单,柏盈都能想象到可以带动多少客源。 … 有几个年轻男人早就盯上柏盈了,各个摩拳擦掌,订婚礼还未正式开始,已经有人抢占先机,坐在了柏盈身旁的位置。 他们在打量别人的时候,柏盈也在审视这些男人,难免意兴阑珊,一个能打的都没有,不过没意思归没意思,还是打起精神来跟人闲聊。毕竟这些人搞不好都是她潜在的客户。 “我跟程湘是小学同学。”年轻男人笑了笑,“这次为了参加她的订婚礼特意回国,这两天还在倒时差。” 这话柏盈没法接。 对方已经抛出了钩子,只要她乐意的话,她可以顺势问他之前在哪个国家,那么话题便可以源源不断,他不经意摆出他那丰富的履历,她也恰到好处地惊呼“是吗?真的吗?好厉害”…… 前提是,对方值得她演这一出。 很显然眼前这个男人远远还没达标。 柏盈礼貌微笑,下意识地去拿桌上的喝的,不想聊的时候就喝东西。可谁知,她手还没碰到杯子,一只手制止了她,闯入视线的是骨指分明的手以及那眼熟的腕表。 不止是柏盈回头,她身旁的男士也回过头,难掩诧异:“蒋总?” 蒋墨成却低头看向柏盈,低声哄道:“空腹就少喝点果汁,好不好。” 第69章 069 柏盈的第一反应就是她没空腹, 她吃过早餐了,可以喝果汁。对上蒋墨成温柔的目光,她一个激灵, 脱口而出:“你怎么在这?” 场内已经有不少人往他们这边看。 认识蒋墨成的人也不在少数,更何况这还是程湘的订婚礼,林飞跟程湘认识多年,他也一样。所以即便隔着林飞这层关系, 蒋墨成也得亲自前来随礼道贺。 蒋墨成在锦城这个圈子里自然也惹人注目。 家世背景过硬不说,能力更是不一般。在国外留学时履历就已经很漂亮,回国后接手了奄奄一息的环球大刀阔斧地整顿,只花了短短几年时间就创造了属于他的奇迹。 现在提起蒋家,想起的不仅仅只是远光,也有他的环球。 他同时也很神秘,到了适婚年龄,也没见他跟哪个女人走得近,更没听说过他跟什么人在一起过,有心人探过蒋父蒋母的口风, 都被打太极糊弄过去。 现在他出现在一个他们都没见过的女人身旁弯腰又低头,怎么能不让人惊愕。 “程湘是我同学。” 蒋墨成低声道:“我给你发过短信还提起这事, 你没看到还是忘了?” 柏盈:“……” 什么短信! 他上一条短信明明是“我也爱你”。 怎么到他的口中, 反而变成了“我给你发了短信汇报行踪”了呢? 他就是在演给别人看,准确地说, 演给她身旁这位男士看的。 “没看到呢。”她回。 蒋墨成也不介意,笑了声, 终于看向她身旁的男士, 似乎才发现对方的存在一般,微笑道:“你好。” 第61节 对方有些尴尬, 面上却没显露出来,仍然自在地跟他寒暄,“原来蒋总跟柏小姐认识,蒋总,您坐。” 他起身让出了位置。 蒋墨成假惺惺地说:“客气了,这也不是没位置,你坐。” 对方假模假样看了眼腕表,脸上堆着客气的笑容,“您坐,我这正好要过去接个朋友,蒋总,失陪。” “好,下次聊。” 目送着对方走后,蒋墨成不慌不忙地在柏盈身旁坐下,问道:“你怎么来了?” 柏盈平静地喝了口果汁,“廖俊宏带我过来的。” “他跟赵清叙认识?”蒋墨成虽然是问话,语气却是笃定的,他跟程湘打小认识,彼此的朋友圈都是重合的,之前他都没听说过廖俊宏这么一号人,想也知道是赵清叙那边的客人。 “嗯,他们是大学同学。” 蒋墨成心想,这世界可真小,提出邀约,“要不,你等会儿跟我坐一桌?” 他是了解她的,懒鬼一个,南泽度假村离市区不近,她能大清早的坐车过来参加她根本就不认识的人的订婚礼,只有一个原因,她想认识更多的人。他知道她对投资入股的这家摄影公司有多在意。 柏盈本来想拒绝的,转念一想,廖俊宏的朋友她今天差不多都见过了,名片也交换过了。她是下定决心要好好经营公司,在生意上,人脉比钱还管用。 她跟他坐一桌,至少可以在这些人那里混个脸熟。反正清高这个词这辈子注定跟她无缘,不用白不用才是她的人生信条。 蒋墨成注视着她,见她垂着眼,就知道她在思考在犹豫,他语气里带了些诱哄,“我今天不喝酒,结束以后我开车送你回去,好不好?反正也顺路。” 柏盈矜持着点了下头,“好,不过我要先跟他们讲一声。” “我陪你过去。”蒋墨成不假思索地回。 柏盈放下杯子起身,蒋墨成跟在她身侧,只当自己是护花使者,伸出手护着她不被人撞到,其实场子宽敞得很,他这动作很多余。很快就在外面的草地上找到了廖俊宏跟童月,他们身边也有赵清叙的朋友,众人见柏盈溜达一圈带回来一个男人很是惊讶。 “廖总。”蒋墨成主动跟廖俊宏问好。 廖俊宏颔首:“蒋总。” 他跟柏盈确定了合伙关系后,这段时间以来自然也见过沈晋跟蒋墨成。 私底下跟童月聊天时,也以“柏盈的两个男人”来称呼他们。 廖俊宏见蒋墨成来了,就知道自己今天这司机的重任不用担到底了,在问过柏盈之后,立刻决定等订婚仪式结束,他载着童月在附近周边转一转,看能不能找到满意的户外拍摄点。 柏盈当然没意见,她巴不得廖俊宏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事业上。 只是非要把童月带上,这就惹人遐想了。 不过她也不是那种偏要挤过去当电灯泡的人,于是跟童月眨了眨眼,笑道:“我看咱们这一桌人也挺多的,等下我就去他那桌挤一挤,月月,你要找我就给我打电话啊。” 童月:“……” 姓蒋的男人可真是精明啊,这都能被他逮着机会,不能不服气。 蒋墨成当自己是柏盈的男伴,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然而他站在她身侧,漫不经心地扫过每一个偷看柏盈的男人,继而不甚在意一笑。童月见了以后悄悄跟柏盈发短信:「以前你总说他不要脸,我还琢磨着一个当老板的能不要脸到哪里去,今天我见识到了!」 童月毕竟是真朋友,又补上一条:「你俩其实挺般配的。」 柏盈:“?” 程湘见到蒋墨成旁边的柏盈时,也是难得愣住了,“你俩认识?” 蒋墨成不敢真的以男友身份自居,但也不愿意藏着自己的心意,坦然点头。男女之间的关系确实很微妙,像蒋墨成跟柏盈二人的眼神接触,以及对话的寥寥数语,旁观者或许一开始会以为他们两个人是情侣,可听了几句便会恍然大悟——他在追她。 柏盈跟蒋墨成坐一桌,这一桌也都是他过去的同学旧交。 程湘本就是交际的一把好手,她安排宾客座位也有她的考量。除了交情以外,也要看别的,于是,这一桌基本上全都是长辈口中的“别人家的孩子”,偶尔话题到了蒋墨成身上,他也会不着痕迹地带上柏盈,有人揶揄他区别对待,程湘订婚他就带家属,他笑了笑,却也看了眼柏盈,见她没有生气,这才说道:“巧了,她是赵清叙请来的。” “她跟赵清叙的朋友合伙开了个摄影公司。” 柏盈听着,突然就想起了她跟他还在沈宅时的那件事。那时候他想带她走,她自然不肯,还跟他吵了一架。 他对她承诺,不会干涉她的事,只会提供帮助。 这人缺点不少,但也有无法忽视的优点,比如,他确实说到做到。 她抿了抿唇,轻啜一口橙汁。蒋墨成跟人聊天,时不时都会看她,给她递纸巾,给她倒果汁,动作并不刻意,旧交们见了相视一笑。 … 这场订婚礼浪漫而奢华,堪比婚礼。 程湘感动得落了泪,赵清叙珍视地为她擦拭。两人手牵着手接受了亲朋好友的祝福,从今以后,他们的关系又迈近了一步,从情侣到未婚夫妻,一年以后会正式成为夫妻。 没有任何人提起程湘的上一段人生中早已经退场的男主角林飞。 即便是跟她完全不熟的柏盈也能感受到她很幸福,她很爱她的未婚夫。 在所有人都看向台上的那对神仙眷侣时,只有蒋墨成情不自禁地凝视柏盈的侧脸,他一时意动,只有一个念头,从那个晚上将她抱进怀里时就有的念头,他就是要跟她在一起。 订婚礼结束后,宾客们也陆陆续续离开,毕竟还不是婚礼,即便有晚宴,留下的也都是双方的至亲。蒋墨成今天没喝酒,带着柏盈往停车场走去,这一路上也碰到了不少熟人,瞧着蒋墨成快步走到车旁,殷勤开了车门,等柏盈坐上去后,又弯腰为她系上安全带,几人面面相觑,嘀咕道:“没想到……” 没想到蒋墨成也会有这样一面。 柏盈上车后注意着后座有一个包装精致的盒子,多看了两眼。 蒋墨成看着倒车镜,手握着方向盘,平稳地驶出停车位后才解释:“不是我的,阿飞也就是我朋友托我送给程湘的。” 柏盈随口问道:“那你忘了?” “没忘。”他说,“只是她不会收,今天是她的好日子,没必要让她不开心。” “他俩以前在一起过?” 蒋墨成点头。 柏盈便什么都明白了,说道:“程小姐应该不会收。” “你也这样想?” “她……”柏盈略一思忖,“她跟她未婚夫感情很好。” 外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彼此相爱,哪里还有什么前男友的事。 “是你,你会收吗?” 柏盈心想,如果是只有意义没有价值的礼物,那没什么可收的—— “看情况。”她回。 蒋墨成失语片刻,将车停靠在一边,“看什么情况?” 柏盈还觉得他莫名其妙,好好聊着天,他突然又这样,不过她也有治他的法子,“看人。” 这当然不是什么好的话题。 柏盈知道他这人爱得意忘形,她都猜得到他下一句会说什么屁话,左不过是质问谁送她会收、谁送她不会收。 她也想好该怎么回呛他。 她笑意盈盈地看着他,谁知道他一反常态,深深地看着她面色平静说道:“行,跟我也没关系,到时候不用告诉我。” 早就知道蒋墨成脸皮厚,但柏盈听了他这话还是愣了好几秒,再次被刷新认知。 “我没你想的那样狭隘。” 蒋墨成不紧不慢地再次发动引擎,声音沉沉:“我的确会因为那种事不开心,但既然已经发生,我介意也没用。” 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像柏盈这样的人,他喜欢,别人当然也会喜欢。 他遇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谈过恋爱,甚至很有可能不止沈晋一个前男友,那又如何?他既回不到过去阻拦,也不能让她过去喜欢过的人彻底消失。 因为早已经发生过的事实去介怀一时,是可以的。 然而总是放在心上让它成为一根刺,那是自找苦吃。 柏盈眨了眨眼,“等等。” 她需要捋一下,大概是今天在订婚礼上喝了一点点酒,她此刻的思路并没有往常那样清晰,“你现在说这些话,是站在什么立场什么身份?” 怎么他这口吻笃定得仿佛她已经是他的未婚妻一般? 甚至自信到认为最后跟她订婚、结婚的人一定是他? “哦,我没立场也没身份。”他很坦然,甚至反问她,“所以,就连话也不能说?” 柏盈……柏盈哑口无言。 是啊,没身份没立场,做做梦也不行吗? 她一下没忍住,越笑越大声。 虽然她总说他不要脸,但她也没忘记他最开始在她面前并不是这个模样。 那时候他话很少,表情也寡淡。 蒋墨成听见她的笑声,他的嘴角也翘了起来。 第70章 070 姜岚办事效率很高, 很快就为柏盈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这次不是在翠竹园,而是它旁边的锦棠苑, 是一套小复式,从来只有嫌房子小的,没有嫌它大的,柏盈估摸着起码在这要住一年, 她自然要住着舒服,什么都满意,于是爽快签订了合同,还是上次的那个中介小哥。 中介满脸笑容:“柏小姐,这次真的是租房。” 他也真的是中介,而不是群众演员。 柏盈忍俊不禁:“我知道的啦。” 租好房子也不能立马搬进去,柏盈还是想换掉她不太喜欢的家具,通过中介跟房东商量过,房东当然不介意,第二天就托人将柏盈不愿意用的家具全都拖走了。 柏盈一大清早就来了公司监工。 廖俊宏跟童月正坐在一边吃早餐, 随手翻着报纸,感慨:“还好我没碰股票, 瞧, 又有人跳楼上了新闻。” 柏盈瞥了一眼,对这只股票当然有很深的印象。她在宁市购买股票时, 这一只势如破竹,几乎可以成为一个奇迹, 她那时候不是没有心动过, 只要在它大跌之前就将它抛出去,她会赚得更多。 不过也只是想想, 她还是没有买这只股票,而是买了沈晋看好的。 回来锦城后,她只观望了半个月,狠狠心将手中的股票全都抛了出去。贪心不是坏事,但太过贪心也许会被它所困。大涨之后必定大跌,她在交易所也听到不少人在高谈阔论,可真正置身于其中的人,其实很难保持头脑清醒。 童月拿过报纸,“……你想碰也没钱碰啊。” 第62节 柏盈哈哈大笑,“大实话!” 三人正聊着天,装修师傅也在忙活,一上午就这样度过。下午时分,沈晋办事正好路过这边,两人便约着见了一面,他还给她送来了几瓶酒。 柏盈纳闷地看着他。 平白无故给她送酒做什么? “上次在赵明海家里你不是还夸这酒好喝?” 过去柏盈跟沈晋一起出去约会吃饭,他兴致来了也会提前让人醒酒。她只是没想到,随口说的一句话他会记在心里,还给她送酒过来。 再定睛一瞧,也不得不感慨他有心了,这几瓶酒的年份也很巧,正是她出生的这一年。 沈晋抬眼看向还在装修的公司,收回目光,含笑看她,“也是我事情太多,记错了日子,还以为你这里装得差不多了才把酒送来,放在办公室里似乎也不错。” 柏盈嘟囔:“我这儿现在也没地方放啊。” 沈晋沉吟道:“那送你酒店房间去?” “不了。” 柏盈想了想,“送我租的那房子去吧,我估计很快就搬过去了。” 沈晋颔首,“好。” 本来柏盈以为是司机送过去,没想到沈晋开了车门,示意她上车,俨然一副他亲自押镖的架势。 柏盈:“……” 谁的成功都不是偶然。她对沈晋也是刻板印象,他不是一个刁钻狡猾的人,至少在她面前不是,所以当他出现在这里时,她真的以为只是路过。 锦棠苑离得并不远,开车过去也就只花了十分钟。 柏盈从手提包里拿出钥匙开了门,正值午后,这房子的朝向极好,阳光穿过落地窗照在地上,光滑可鉴。沈晋礼貌地站在门口,问道:“有男士拖鞋吗?” “没。就这样进来吧。”柏盈说,“我也就来了两回,还没顾得上买这些。” 沈晋点头,试探着伸出左脚,仿佛还不敢踩下去的迟疑模样。 “进来——”柏盈回头,拉长音调。 “好。” 沈晋这才踩上地板,从容地迈了进来,司机跟在身后,他转过身,淡然道:“给我就好,你在下面等着。” 司机将手中的两瓶酒也递给他,退到一边,按电梯下楼。 “放哪里?” 沈晋拎着两瓶酒走过来问她,门口的换鞋柜上也有两瓶。 柏盈对这房子的摆设还不是很熟悉,晃了一圈,指挥他放在连接厨房跟饭厅的镂空柜子里。沈晋本来习惯性地要放在高处,垂眸看了眼去冰箱拿水的柏盈,唤她:“盈盈,过来一下。” 她拿了瓶矿泉水走来,“怎么?” “不知道放哪一格。”沈晋说,“你伸手试试,我看哪一格对你来说最轻松。” 午后,宁静安逸,两人的影子交汇落在地板上。 柏盈试了试,沈晋找到了对她而言最轻松的高度,将四瓶酒都放了进去。 - 林飞最近浑浑噩噩、无心工作,随时一副要魂归西天的颓丧模样,蒋墨成念及多年友情,也只能捏着鼻子忍了,给他几天假期,同时接替了他部分公事,今天一天都没在公司,在外面连轴转开了几个会,眼看着太阳落山,直接让司机送他回酒店。 车辆缓缓在喷泉池前停下,他推开车门下车,正想着要不要给柏盈发条消息约吃晚饭时,目光不经意地一扫,骤然顿住,瞥见不远处有个穿着短袖牛仔裤的年轻男生靠墙而立。 蒋墨成记性好。 在记情敌这件事上尤其出类拔萃。 他认出这个男生就是游泳池的那个救生员。 一时之间,他视线锐利地打量对方。 周源觉得自己也挺傻的,只要他翻一翻登记表就会知道她住在哪间房间。但他不敢,那个册子他不想翻,这是不对的行为,可是她已经好几天没再来过游泳池……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只要不是工作时间,他就会在酒店门口等着。 如果运气好的话,他应该可以碰到她。 然后—— 他握着易拉罐装的咖啡,低头看了看,手心都冒出了汗。她给他的咖啡他喝了,他尝不出来是好喝还是不好喝,但她说过,她习惯了每天喝咖啡。 他早上过来经过超市时总会去买一罐,如果没有碰到她,他晚上下班时就会喝掉,然后失眠到凌晨。 今天会碰到她吗? 蒋墨成眯了眯眼眸,很快又收回了目光,面色微微阴沉地往酒店里走。 … 另一边。 柏盈没让沈晋送她,他们并没有在锦棠苑呆太久,可能也就半个小时,而这半个小时里,他的手机响了起码五六次。她知道他工作有多忙。 他也有所改变。如果是以前的他,他绝不会答应让她一个人回酒店。 现在他只是蹙眉问道:“没关系?” 柏盈叹气,比了个三,“沈晋,你问这个问题问了三次了。” 他眉宇间闪过笑意,“只是不太放心。要不让司机送你?” “那你呢?” “我打车。” 柏盈摆了摆手:“得了,你快走吧,我一个人回酒店没问题的。” 见沈晋一脸犹豫,似乎还想再问她,她抢先打断他,“没关系,没问题,我可以的。” “好。” 沈晋抬手看向腕表,“我最后说一句话,可以吗?” 柏盈作洗耳恭听状。 “回酒店了给我发个短信。” 柏盈:“……” “如果我记得的话。”她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一切都看她心情。 沈晋沉默几秒,不再勉强,在她的目送中,上车离开。 只是上车以后,他目光沉静地穿过车窗,落在她身上。他何尝不知道自己陷入了某种魔咒,不受控的现在令他迫切地想要回到从前,只有他跟她的从前。 柏盈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撑开太阳伞走出小区,拦了辆计程车回酒店,还没到下班的高峰期,路上也不算拥堵,很快到了酒店,付过钱后,她下车,一边将太阳伞叠好,一边往里走。 突然有人挡住了她前进的步伐,映入眼帘的是一双洗得很干净的球鞋。 视线慢慢上挪,修长有力的长腿、宽肩窄腰,然后是清俊却泛红的脸。 不知道是害羞还是被夕阳晒的。 柏盈面露诧异:“是你呀?” 周源挠了挠头,眼神慌乱,声音很轻,“恩,好巧。” “好巧。”柏盈自然知道这绝不是什么偶遇,不过也不拆穿他,笑眯眯问他,“你是下班还是上班?” “还有半个小时上班。”周源怕她烦,抓紧时间,伸出左手,干净的五指握着一罐咖啡,“这个给你。” 柏盈不明所以,“给我?” 周源的理由早就在脑内徘徊了几百遍,开口仍是磕磕巴巴,“你之前请过我了。” 这是礼尚往来的意思。 柏盈不至于为了一罐咖啡跟他在人来人往的门口拉扯,大大方方地接过,扬唇一笑,“谢了。” 周源走在她身侧,跟她一起走进酒店,“这个……确实很提神。” 柏盈笑着点点头。 男生很干净,身上还散发出淡淡的肥皂清香。两人到了电梯厅,周源克制着没有跟她乘坐同一个,在酒店外面,他还可以有勇气跟她说话,进了酒店,她是住客,他是员工,他不敢未经允许便迈过那条线,支支吾吾地说:“我等下再上。” 柏盈也不追问,在他的注视中,走进电梯,门合上前,她冲他挥了挥手,“再见~” 周源傻乎乎地挥手,“再见,再见。” 门一关上,他紧绷着的肩膀一松,两只手空空,想到咖啡送出去了,他实在憋不住,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声笑出来。 电梯里,柏盈低头看了眼这咖啡,了然一笑。 自从认识沈晋以后,她就没有再近距离接触过这类简单青涩的男生。这一年多里,除了沈晋就是蒋墨成了,这两个人跟简单这个词完全不沾边,以致于她此刻竟然觉得很新鲜。 然而只是新鲜而已,不足以令她昏头在这个节骨眼上拉一个根本扛不住半点攻击的男生进局。 电梯门开了。 她从里走出,手里握着这罐咖啡步履轻快地往房间走去。 还没走到门口,斜对面的门咔哒一声开了,蒋墨成将衬衫袖子随意卷起,露出劲瘦的手臂,领带也扯开,松松地挂着,见她回了,眼里又是熟悉的笑意,正要走上前来趁机跟她说话时,扫见她手中的咖啡,他脸上的笑容僵住,拧眉看她,散发着不痛快的气息。 又来一个。 没完没了。 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干嘛?”柏盈问他。 “我渴了。”他忍了又忍,吐出这三个字来。 柏盈微微一笑:“那你多喝点热水哦。” 这么热的天,多喝点开水解解渴呗。 蒋墨成也做不出从她手中抢过那罐咖啡的幼稚举动,回归正题,问道:“吃晚饭了没?” “没有,也不打算出去吃。”柏盈活动了一下脖子,“好累。” 每天早出晚归,如果没赚到足够多的钱,真让人崩溃。 第63节 见她是真的累了,他没再继续拉着她闲扯,等她进了房间后,他沉思几秒后拨出了一个号码。 柏盈懒洋洋地坐在沙发上,将盘子里的意面卷了卷,小口小口吃完,还未来得及擦嘴巴,门铃响了起来,开了门,是一位笑容和煦的中年女人,她客气地说:“请问你是柏小姐吗?” 一番自我介绍后,柏盈才知道这是蒋墨成为她找来的那位按摩师傅。 其实这家酒店也有按摩以及spa服务,她试过,感觉一般便没再过去。 这位师傅提着小小的行李箱过来,柏盈睁圆了眼睛好奇地看着。 “其实去店里体验会更好。”师傅说,“不过,蒋先生说你今天累了,要求上/门/服务。” 柏盈趴在床上,没一会儿,被痛得嗷地一声叫起来,宛如满月狼叫。 师傅被她这反应逗笑,“忍一忍,按完就舒服了。说起来蒋先生头一回来我们店里时也这样。” 柏盈的注意力成功被转移,好奇问道:“真的吗?” “应该是三年前。”师傅回忆,“他临走前说这辈子再也不会来了。” 柏盈闷笑,“然后就成为了常客是吗?” “也没有,他不常来。蒋鸿成先生跟他太太经常来。”师傅笑,“刚才我就在给汪女士按摩。” “啊,那没关系吗?” 师傅摇头,语调柔缓地提起刚才的情形。她现在基本上都是为固定几个老顾客按摩,自然不会在工作期间接电话,是她的助手匆忙过来,轻声提醒:“是蒋墨成先生的来电,说找您有事。” 汪雅明跟蒋鸿成在一间房里。 夫妻俩各自躺在一张床上,闭目享受。 再轻的声音也被汪雅明听见,问道:“谁?墨成?” 蒋鸿成也睁开了眼睛。 她只好开了免提,蒋墨成说出了自己来电的目的,她正要以有客人为由婉拒时,她眼下的客人汪雅明却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眼里迸发出神采,“去,拜托了!” 师傅很轻地笑了声,温声道:“所以,没关系的。” 柏盈:“……” 怎么觉得这个摩按得有点兴师动众了? 第71章 071 没几天后, 柏盈接到了程湘的来电,约了见面的时间跟地点。 程湘接手了南泽度假村,每天市区郊区来回往返, 她能给柏盈的时间不多。一大清早咖啡厅还没开始营业,两人随便在街边找了家店吃早餐。 “不好意思。”程湘一脸歉意地说,“最近真的太忙,实在抽不出空来, 现在就只能长话短说了。” 柏盈连忙点头表示理解。 程湘才办完订婚礼,接下来还要筹备婚礼,除此以外,她还得处理工作上的事,可想而知每天有多忙。如果不是那张日出名片戳中了她,她不会来这一趟。 “其实之前廖总拍的素材我也看过。” 程湘见柏盈面露诧异,轻轻地笑了,喝了口豆浆,继续说:“清叙跟我提过。所以我也就看了一眼,柏小姐, 你有没有察觉到,廖总是一个非常自我的人呢?” 柏盈努力憋住笑意, “……是。” “婚纱照对我来说, 重要,也没那么重要。”程湘说, “你知道的,有才华的人都比较……” 她点到即止, 但柏盈已经明白了她想表达的意思。 “在这些我觉得重要也没那么重要的事上, 我并不追求完美。因为极致的完美,一定很累。” 柏盈秒懂:“程小姐, 你放心,廖总当摄影是艺术,我当它是生意,在尽量追求完美的同时,会把顾客的要求放在第一位。” 程湘放松一笑,“好。” 两人用完早餐以后走出店里,程湘的车就停在街边,她想起什么,偏头对柏盈说:“柏盈,我车后备厢有一些杂志,之前我有做标记,你可以拿回去跟廖总讨论一下。” 吃一顿早餐的功夫,两人已经发展到称呼对方名字的关系了。 “好呀!” 柏盈跟她一同前往停车的地方。 程湘从包里拿出车钥匙解锁,绕到车尾,柏盈站在她身侧,帮着她一起开后备厢。 “有点乱。”程湘笑了声,“都是一些杂物,你等等,我找找。” 柏盈扫了一眼。 后备厢里堆放的确实是杂物,有一箱矿泉水,雨伞,一双运动鞋以及工具箱,她正要收回目光时,发现角落里有一个精致的盒子,她定睛一瞧,立即想起这是在蒋墨成车后座看到的礼物。 蒋墨成说是他的朋友托他转交给程湘的。 可是,这个盒子没有被动过的痕迹。 很像是收下后就随手放在了车上的后备厢里,程湘根本没有打开看过。 程湘翻到两本杂志,递给柏盈,“可以让廖总看看。” 柏盈点头应下:“好。” 目送着程湘开车离开后,她也拦了辆计程车去了公司,将杂志交给廖俊宏。不需要柏盈提醒,廖俊宏也知道程湘这一单生意有多重要,只要拍得好了,这就是活广告。 摄影师也需要丰沛的灵感。 廖俊宏随便翻了翻后,拿起车钥匙离开,柏盈估摸着他去找合适的外景去了。 公司还没有装修好,童月跟前台反而比较闲,她想留下来陪柏盈,柏盈叉腰撵她:“生理期来了难受还不赶紧回去?我忙完手上的事就走的。” 童月只好提着包快快乐乐下班了。 柏盈也不清闲,忙完手上的事以后抬头往窗外一看,天居然已经黑了。夏季阵雨多,她在屋子里找了找,没找到雨伞,她过去日子过得也不算挑剔,找到几张报纸,琢磨着应该可以撑到她打上车。 念头才起,有人敲了敲玻璃门。 她扶梯而下,正好看到收起黑色长柄伞的蒋墨成。 “你怎么来了?” 蒋墨成将伞挂在玻璃门的把手上,他皮鞋上沾上了雨水,走进来带着水痕,淡定道:“回酒店你不在,过来碰运气。” 柏盈抿唇一笑,来得正好。 她下楼后随手将报纸放在一边的柜子上,一楼的玻璃门开着,空气微微湿润,夹杂着泥土的气息。 “我自己开车过来的。” 蒋墨成瞥了眼她脚上的细高跟鞋,顿了顿,“路边的停车位全满了,我把车停在了公园,是我开车过来,还是跟我一起去?” 柏盈瞧了他一眼。这还需要她来做选择吗? 他懂了:“行,我开车过来,你先等着。” 柏盈眉眼弯弯地点头。 蒋墨成转身要冲进雨幕中,柏盈见他没拿伞,快步追过去,喊他:“你没带伞!” 他回头,不甚在意地说:“这么点雨,淋得湿谁?” 柏盈无语,总觉得他是在揶揄她,瞪他一眼。 她转身进去,关上门窗和灯,站在屋檐下等着蒋墨成开车过来。她漫不经心地四处张望,还好蒋墨成来了,不然她也不知道要等多久,这个点又是下雨的天气,几辆出租车过去全都开了载客灯。 沈晋让司机绕一段路过来时,还未开到月明公园便看到了撑着一把长柄伞站在街边的柏盈。 隔着一段距离。 她撑着伞,视线被伞的边缘遮住,并没有看到他的车,她一直站着遥望着另一处。他眼里已经有了笑意,摇下车窗,正要叫她,只见她脚步轻快地踩过人行道,高跟鞋经过的地方溅起了水花。 路灯下的蒙蒙细雨,如细碎的星光。 她成为了这幅画卷中唯一生动的一笔。 柏盈的裙摆飘逸,她撑着宽大的伞,足以为她挡住雨丝,发丝被风吹起,又垂落在肩头。 静坐在后座的沈晋凝望着她。 她好像已经有了目的地。 看她往一辆轿车走去,她还没走到那辆车旁,从驾驶座下来一个男人,他身着衬衫西裤,快步来到她的伞下,两人不知道说了些什么,他懒散地搓了搓头发,满不在乎一笑,接着他弯腰为她开了副驾的车门,护着她上车。 蒋墨成收伞的时候,视线不经意地跟不远处的那一辆既不前进也不熄火的车对上,他皱了下眉头,有种不太痛快的直觉。沈晋为人极为谨慎,并不会固定坐某一辆车出行,但谁又说得好这辆车上的人不是他? 车上的司机还在等着沈晋的吩咐。 沈晋淡漠地抬起眼眸,“跟上。” … “幸好来了。” 蒋墨成的车汇入主干道后,有意无意地瞟了眼车后镜,说道。 柏盈弯腰用纸巾擦拭高跟鞋的鞋面,抱怨,“天气预报也太不准了。” 明明也没说今天会下雨,下午时分天气还很好,怎么一转眼就变天。这双鞋子鞋底沾了水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穿。 “心疼鞋子?”蒋墨成气定神闲地握着方向盘,“早说。我背你过去。” 柏盈轻哼一声,没有搭理他。 “还没吃晚饭吧?” 蒋墨成怎么可能放过这个机会,开始跟她算账,“你请,就当付车费了。” “行啊。” 柏盈也不是小气的人,爽快答应,“想吃什么?” “你决定,我都可以。” 蒋墨成一边回应她一边看向车后镜。后面的车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车距,对锦城这地段他再熟悉不过,很快地在前方调头,他的车开得很稳。 “那我想想——” 柏盈的手机响了起来。 第64节 蒋墨成依然专注地注视前方路况,似乎完全不受打扰。 柏盈从手提包里拿出手机,看了眼来电显示,愣了愣,是沈晋。 她瞟过蒋墨成那将袖子卷起来露出的手臂,犹豫了几秒钟,她还是摁了接听键,那头传来沈晋温和的声音:“盈盈,吃饭没?” “还没,正准备去吃。” 蒋墨成嘲讽地勾起唇角,看向车后镜的目光更是讥诮冰冷。 沈晋自然不会追问柏盈是否是一个人吃饭、去哪吃饭,这不是他的作风。在这个雨夜,他的声线低而沉,“可能是最近事情有些多,我想的也多,晚上睡不太好。” 他话锋一转,“盈盈,你之前给我配过一种安神茶,我记得效果还不错。” 柏盈当然知道他是胡说八道。 他聘请了两个家庭医生,真要睡不好,自然会想出多种法子。 不过听他提起这桩事,她晃了晃神。回想在过去那一年里,她对他真的很不错啊,耐心细致又温柔。 “那个不是我配的。”柏盈笑了笑,轻声,“是我去药店买的,安神茶里的药材其实就那么几种,哪里都能买得到的。” 蒋墨成只想关上耳朵,一个字都不想听。 他握方向盘的手收紧,骨指泛白,脸上原本惬意带笑的神情也逐渐冷淡。 “那看来应该是我的心理作用在作祟。” 沈晋并没有在这个话题上再继续下去,“需要我帮你找一个司机吗?我看你现在出行都是打车,出租车也不是随叫随到,始终不太方便。” “不用啦。”柏盈婉拒,“我让小岚去考驾照了,等她证到手,我再去买辆车。” 她也打算考个驾照,只是最近实在抽不出空来。 暂时放在计划中,等待有空时再提上日程。 沈晋却不放心:“她即便拿到驾照也是新手。” “新手总会变老手。”柏盈见他迟疑还要说些什么,“小岚非常细心,不过你放心,我肯定让她好好练车,熟了我再坐。” 沈晋无奈地说:“那好吧。” 柏盈余光瞥见蒋墨成的侧脸,有雨珠顺着冷厉的眉峰滑落,他去开车时没有打伞,衬衫都半湿贴着宽阔的肩膀。 她低头,抽出纸巾随手往他那边一递。 蒋墨成心情烦躁,降下车窗,微凉的风钻了进来,她递来的纸巾还带着很淡的香气,他一怔,身体比意识更快,已经接过这张纸巾,却没有擦拭脸上的水,而是攥在手心。 跟沈晋的对话也终于结束,他是个很有分寸的人,不会聊太久。 柏盈挂了电话后,车厢内恢复安静。 蒋墨成依然一言不发,绷紧下颌,面无表情,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注视,在前方等红灯时,他偏头直视她,“我脸上有东西?” 他当然猜得到她现在在想什么。 他确实被激怒到了,很想逼停跟在后面的车。他懒得再装,相信沈晋的怒意也在即将失控的边缘,否则不会这样步步紧逼。 就在他冷笑着要踩刹车下车去弄死沈晋时,她递来了纸巾,他顿时火气被浇灭。 “你脸上什么都没有。” 连脸也没有。 柏盈瞥了眼他紧紧握着方向盘的手,收回视线,偏头看向窗外,脑子里突然冒出什么念头,说道:“去临安路吧,离得也不算太远,你知道怎么走吗?” “锦城就没哪儿是我没去过的。” 蒋墨成的怒火虽然平息了大半,但仍然有一小簇烧着。见沈晋的车还跟在后面,他抬头注视前方,刻意放慢了车速——掐算时间,冲过马路,而后面的那辆车却只能硬生生地停下,谁叫红灯亮了。 眼看着两车距离越来越远,蒋墨成眉宇间那点戾气也消散,缓声道:“饿了没?要不要先给你买点吃的垫垫肚子?” 柏盈正在低头回复杜美芸的短信,头都没抬:“不用,我也没那么饿,还是快点过去,去晚了说不定都会提前关门。” “哪家店?” “我母校,临安高中……”柏盈收起手机,“那儿有家牛肉汤店味道特别好,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咯。” “你吃得惯,我就吃得惯。” 与此同时。 早已经跟丢了的司机不知道往哪儿开,小心翼翼地抬头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沈晋。 沈晋眼里平静无波。 理智告诉他,他应该及时停止,这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行为。他应该回沈宅,抑或公司,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该过去窥探他们。 “去临安路。”他略一思忖,沉声道。 走过这几条路,他怎么可能猜不到她想去哪里。 司机连忙应下,继续前行。黑色的轿车在雨夜中疾驰而过,只要知道目的地在哪,即便一时跟丢了,也总会抵达终点。 一般来说,能在学校附近屹立不倒的小店都有几把刷子。柏盈深以为然,不过对她而言,吃过太多的山珍海味,她之所以一年里总有那么一两次会特意来这里,反而跟味道无关,是记忆促使着她过来。 那时候,柏玉兰心情很好的时候会来接她下晚自习一起回家,母女俩会挤在这家店里分一碗牛肉汤。 蒋墨成还在找停车位,柏盈已经迫不及待要下车,“我先过去占位,你停好车再来找我哦。” “这么急?” “店里都没几张桌子,去晚了就没位子啦。” “拿伞,别淋雨。”蒋墨成提醒她。 “你呢?” “你别管我,拿伞。” “喔。” 柏盈推开车门,撑起雨伞,快步往并不起眼的小店里走去。蒋墨成目送着她进去以后,继续找停车位,很快找到,不过离店有一两百米远。 平稳地停好车后,他也下车,雨还未停。 他抬腿往那边走去,看到雨幕中的那辆车时,他前进的步伐缓慢。 沈晋静坐在后座,车窗半降,镇静地跟蒋墨成对视。有雨丝飘了进来,他也浑不在意,只是镜片上沾上雨水,难免不太舒服,他摘了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是在嘲讽什么人太过可笑——你在沾沾自喜什么,不过是趁虚而入。 高中附近的街总是很热闹。 蒋墨成巍峨如山的身躯变得僵硬。 “走吧。” 沈晋最后复杂地看了眼店里,隔着雨幕跟玻璃门,又有行人来来去去,他看不清柏盈坐在哪一张桌子,是不是他们曾经坐过的那一张。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无意识地在收紧。 怒意、妒意,反复缠绕、交织。身躯里有另一个他在被激怒,在试图代替这个理智镇定的他。 “走吧。”他再次低声开口,但这一句不是对司机说的,而是对他自己。 柏盈见蒋墨成还没来,不再等他,反正问他他也是随便,于是点了两笼蒸饺以及两碗牛肉汤。 老板娘乐呵呵地在纸上记下,正要转身走时,柏盈又唤住她:“算了,还是三笼吧,他特别能吃。” 她吃半笼蒸饺就差不多了。 换那个饿死鬼投胎的人,可能要吃两笼半。他长得高大,食量更不算小,免得他说她小气,不给他吃饱。 老板娘往后厨走去,柏盈饶有兴致地打量小店的环境,这几年来竟然一点都没变。她很喜欢这里,却也不愿意常常来,回忆是很奢侈的行为,它会让人变得脆弱,浅尝辄止才是人生常态。 今年来了。 下一回就明年吧。 蒋墨成进来时,柏盈见他额前头发又湿了,第一反应便是问道:“你车停在一公里以外了吗?” 不然怎么来得这样迟?还又被雨淋湿了? “没多远。”蒋墨成目光平静地说,“就是找停车位多花了点时间。” 柏盈明白:“学校附近嘛。” 老板娘很快送上三笼蒸饺,香气四溢,柏盈吃不了太辣,只往碟子里加了一点点辣椒。 蒋墨成敛目,他随手拿了瓶东西,机械般往碟子里倒着。 一股浓浓的陈醋味在他们之间弥漫开来。 柏盈皱眉看他:“倒这么多醋,不怕酸啊??” 蒋墨成如梦初醒,手边是一碟子陈醋,他抬眸看着眼前的女人,令他变得不人不鬼的女人,有一种拳头砸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他早就该知道的,在发现她是柏盈的那天就该知道的,老天大约是看他不顺眼很久很久了,所以让她在那个晚上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他早该知道的,这就是老天派来折磨他的人。 过去他的人生也不是一帆风顺,他也遇到过坎坷,每一次他都不在意。 唯独这一次对上她,他只能俯首称臣,我输了,我认输。 “还好。” 这酸味太冲鼻子,钻进他的脑子里,他不想在她面前太失态,于是皱了皱眉头,放下筷子,起身,“我出去接个电话,马上回。” 柏盈愣住。 她本就不是迟钝的人,即便他伪装得再好,她也看出了他的不对劲来。 下车分开前,他眉梢扬起,还很高兴的样子。 一天天的。 又怎么了?? 她垂眸,若有所思地吃着饺子,可能有些辣了,她被呛到,匆忙从一旁抽出纸巾捂住嘴,脸颊也因为咳嗽而泛红,这一打岔,她突然记起来时路上接到的那通电话。 她那会儿并未太放在心上,因为沈晋说的话和语气跟平常没有什么区别。 男人可真无聊。她想。 已经过去十分钟了,蒋墨成还没进来。 牛肉汤上漂浮着的香菜被热汤浸湿,颜色似也有变化,莫名败坏人的食欲。 柏盈顿时意兴阑珊,唤来老板娘结账,她拿出钱包付了钱,又叮嘱道:“麻烦打包,等下跟我一起来的那位先生来了给他就行。” 第65节 她已经没了胃口,面无波澜地扫过店里,拿起那把长柄伞往外走去。 这家店跟旁边的店中间有一条并不算窄的通道。 她走出来时,隔着一堵墙,听到了一声金属声响,在海岛上时他就有这样的习惯,因为答应过她不再抽烟,他便由心烦意乱时抽烟改为把玩打火机。 一下一下的。 这声音令她也心烦起来。 她撑开伞,走进雨幕中,不再担心鞋底被雨水沾湿,往另一边走去。雨夜并没有寂静,尤其是这条街临近高中,车辆疾驰而过的声音、不远处超市喇叭播放今日优惠的声音、过往行人的私语,交织在一起。 是吵闹,也是安静,令她不禁沉浸在自己繁杂的思绪中,以致于当她的手腕猛地被人强势拽住时,她怔了几秒—— 一抬头,伞面倾斜,雨珠仓皇滑落,汇入地面,她对上了蒋墨成那深邃的眼眸。 他沉沉地问:“吃醋犯法?” 算起来,他们两个人并没有相识太久,竟然在短短几个月里培养了一定的默契。她知道他为什么要走出店里透气,他也知道她为什么生气到要不告而别。 柏盈只觉得自己像一个气球,刚才还鼓鼓的,此刻却被这四个字轻易戳破了一个洞。 他经常惹她莫名其妙生气,但更莫名其妙又令她消气。 “回去吧,你又没吃多少东西。” 蒋墨成无可奈何,他选择认输投降。念书时,上课迟到会被老师批评,工作时,迟到可能会损失一个合作伙伴乃至一笔生意,那么,在感情这件事上,迟到当然也会有所惩罚。 柏盈冷着脸又被他带着回了那家店。 老板娘倒是面露了然,她对柏盈当然印象深刻,看她从穿着校服的青涩到了如今的娉娉婷婷。虽然自毕业以后她来的次数就少了,但一年里总会来那么一两回。 折腾了这么久,原来的牛肉汤跟蒸饺早已经凉了。 柏盈偏头看向老板娘,甜甜一笑:“两碗牛肉汤,一笼蒸饺,麻烦了哦。” 有的人既然爱吃醋,就让他吃个够,别的东西就少吃一点,免得撑死了。 老板娘愣了愣,低头,掩饰了嘴边的笑意。 这个小插曲,让蒋墨成心里的那点火气彻底没了。他总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好不容易整理好情绪转身走进店里的时候,那张桌子前坐着他不认识的陌生人,顿时他大脑一片空白,想都没想冲了出来。 “我又不是不回来。”坐下来后,仍然心有余悸,他低沉着说道。 还好他及时地进来,及时地发现她不见了,更及时地找到了她。 如果今天晚上就让她一个人走了,他不知道要花多少功夫多少时间才能重新哄好她。 她是一个非常难缠的人。 她还是一个非常狠心的人。 柏盈轻哼一声,不想理会他。 老板娘很快送上两碗热气腾腾的牛肉汤跟蒸饺。柏盈盯着那瓶醋几秒,唇角翘起,蒋墨成就知道今天不可能轻易就翻篇,认命了,伸手拿过那瓶醋,往碟子里倒满。 在柏盈的注视中,他面不改色地喝了两口,“行了吧?” 柏盈总算被他逗笑。 笑了以后,她也没问今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不想知道他跟沈晋又有什么冲突——她不管,但不可以影响到她。 蒋墨成见她笑了,心里也总算松了一口气。 他想,这就是他的报应,这就是他的命,他活该。 … 第二天清晨。 柏盈正在梳头发,听见敲门声,跑过去开门,是打扫卫生的阿姨。 阿姨很和善,她在这酒店住久了,早就混了个脸熟,阿姨指着地上的鞋盒笑眯眯地问她:“这是你的吗?我看就放在你门前。” 柏盈啊了一声,低头一看,一脸狐疑地拿起那鞋盒,打开,她错愕不已,居然是一双高跟鞋。 跟她昨天晚上的那双一模一样。 正在她惊讶时,斜对面的房门也开了,正在戴腕表的蒋墨成懒懒地倚在门边,瞧她一眼,淡声道:“行了吧?高兴了吧?” 第72章 072 不得不说, 柏盈实在很吃这一套。 她抱着鞋盒回了房间,随着她在酒店住着的时间越长,房间里的东西也越来越多。小岚临时帮她买了鞋柜, 摆放着她经常穿的鞋子,昨天那双高跟鞋是羊皮底,沾了水后颜色变深,似乎也在渗透到鞋子里面。 可能也穿不了几次了。 她踢掉拖鞋, 脚伸进新鞋子里,码数正好。哒哒哒地走到穿衣镜前,转了一圈,对这双鞋子更是满意。 蒋墨成早已经乘电梯下楼去上班。 柏盈沉浸在拥有新鞋子的喜悦中几分钟后,猛然记起,她现在也并不清闲,赶忙拿起手提包往外走去。这酒店的早餐她已经吃腻了,听小岚提起这附近开了家店,除了售卖冲煮的咖啡以外,还有与之搭配的三明治与蛋糕面包, 备受附近的上班族喜爱,每天生意都很好。 她四处张望, 见有穿套装的年轻女人提着纸袋子, 便主动上前询问,年轻女人细致地告诉她方向。 果然离酒店很近。步行过去可能就五分钟左右的路程。 这个点本来就是上班的高峰期, 收银处都有几个人在排队,她轻快地来到队伍里, 打量着这家店的环境, 不由得眼前一亮。 漂亮的绿植,精致的摆件, 以及空气中甜而不腻的奶香,她想,如果她不赶时间的话,她很乐意坐在这里吃早餐。没多久就排到了她,她一抬头,见面容稚嫩的男生穿着员工服,一杯一杯地往窗口放咖啡,不经意地对视,她都怔了一怔,居然是酒店里的那个救生员。 “小姐,您可以点单了。” 柏盈这才收回目光,对收银小姐说:“一杯冰拿铁,一个牛角面包,打包,谢谢。” 周源又缩了回去。 这家店的厨房类似开放式的,周围都是玻璃壁。她等候在一边,看他跟在另一个师傅身旁学着操作咖啡机,沉默地将大瓶牛奶还有咖啡豆搬上桌子。 周源偷偷往外瞧了一眼,对上她的视线,他立刻垂下眼睫,有些窘迫的模样。 柏盈忍俊不禁,店员们的速度都很快,很快她就拿到了自己的咖啡还有面包,还想跟周源挥手道别,一抬头,没见他的人影,她便转身往外走去,才推开玻璃门走出两步,身后传来跑步的喘息,“……那个。” 她停下脚步,下意识地回过头来。 周源笑了笑,向她递出一小罐果酱,“我听他们说,切开牛角包蘸一点这个味道更好。” 柏盈看向他,笑着婉拒:“不了,我不习惯吃果酱,谢谢你啊。” 周源眼里闪过失落之色,很快收敛好,将小瓶果酱又放回口袋,“我看到店里贴了招聘广告,想着离酒店很近,正好可以兼职,我跟经理提了,经理也没说我。” 招聘的是咖啡师学徒。 他想,她爱喝咖啡,他既然闲着,可以来学学,说不定以后他能做出很好喝的咖啡呢。 柏盈莞尔,轻声道:“那很好啊,多一份工作,多一份选择。” 周源还想再说些什么,柏盈探头看了眼几个人推门进了店里,眉眼弯弯地提醒他:“快进去吧,这会儿客人好多。” 她视线下挪,定格在他鼓鼓囊囊的口袋,又笑道:“谢啦。” 周源欲言又止,只好点头,仍然目送着她离开的背影。 见过好多回了,也聊了几次,怎么还没勇气问她叫什么名字呢? * 一个晚上的雨过去,锦城反而更是闷热了。柏盈受不了冷,更受不住热,来商铺盯装修工作盯了一个小时就扛不住了,好在只要他们的进度不受影响,在酷暑来临之前就可以完工,届时再找人算一个黄道吉日便能正式再开业。 柏盈翻了翻名片本,带着小岚去了趟广告公司。 现在可不是酒香不怕巷子深的时代,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少。 从广告公司出来,街边停着一辆黑色的轿车。柏盈扫了一眼,有人推开车门,从驾驶座出来,她看着穿着休闲装的深晋狠狠地震惊了。 “你会开车??” 他们认识一年多了,这还是她头一回见他开车,他总是坐在车后座。 沈晋从容地走上前来,开了副驾的门,温和笑道:“二十岁就拿了驾驶证,只是这两年开得少。” 小岚不知道要不要跟上前。 沈晋余光瞥见她,弯腰从车内的中控台里拿了钱包,从里随意抽了几张钞票,递给了小岚,话却是对柏盈说的,“如果她下班了的话,不如让她打车早点回家?” 柏盈一般不会在人前不给他面子,点了下头。 小岚拿过钱后向街对面飞奔而去。 “去哪儿?你有什么事吗?”柏盈迟疑着问他。 沈晋看向她,解释,“外婆以前的老房子要拆迁了,估计这个月就会下文件,她留了些老物件没带走,想带你过去看看,你愿意的话,拿一些当念想也好。” 柏盈错愕:“拆迁?” “嗯。”沈晋叹息,“那边有计划做一个广场,附近的老房子都要被征收。” 柏盈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沈晋的外婆是一位和蔼可亲的老人,也给过她很多温暖。 “那怎么办?” 沈晋等她系好安全带这才关了门,绕到另一边上车后低声道:“所以,很多事情并不随人的意愿而改变。” 比如,那一套承载了他血与泪的老房子。 比如,她突然不再看向他的目光。 “这句话好深奥。”柏盈发现她其实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了解他,他也一样,他们之间有一个很不错的开场邂逅,任由谁来执笔写这个故事,她想结局都是圆满多过于缺憾。 他藏着捂着,她也没有足够的耐心。 说来说去,好像是少了一点什么。 沈晋失笑:“我没念多少书,讲不出很深奥的话来。” “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柏盈说,“不要妄自菲薄啦。” 车辆平稳地行驶在主干路上,她偶尔会偏头看他一眼。道路两旁都栽着树,这些树的年龄可能比她还要大,日光穿过,斑驳的树影在沈晋的脸上掠过,他如她记忆中那样的沉稳内敛,让她想起了初遇时的他。 他穿着深色系的西装,弯腰,朝她伸出了手。 第66节 * 蒋墨成下班后并没有回酒店,而是被一通电话叫回了老宅。 自从钟文辉从蒋宅险些偷了文件后,蒋墨成以工作繁忙为由,暂时从家里搬出去。父母更乐意一家人齐齐整整地生活在一起,不过他都这个年纪了,做这种决定也不需要获得谁的同意,只是也答应了在不那么忙的时候,一个星期总要回去吃一顿饭。 蒋宅很是热闹,上上下下不少人。 蒋墨成回来时,两个孩子早就在宽敞的客厅活蹦乱跳起来。 “叔叔!” “叔叔!” 两道稚气的童声同时喊道。 蒋墨成见了他俩太阳穴就很疼,在他看来,这两个孩子的杀伤力仅次于柏盈,柏盈他躲不了,也不想躲,那对于侄子侄女他便很坦然地躲开。 蒋星竹抱住他的腿不让他走:“叔叔,陪我们一起玩!” “叔叔还有事,松开。” 蒋寒桥也抱住他另一条腿不放。 多了两个腿部挂件,对蒋墨成来说也不算什么,只是迈出去的步子有些艰难,依然往前走,两个小孩以为他在同他们玩耍,被逗得咯咯直笑。 没多久后,管家通知饭菜已经准备齐全,在楼上谈心的父子俩也下楼来,蒋父看见小儿子不由得冷哼一声。 扶着老父亲下楼的蒋鸿成却明白是什么意思,笑着为弟弟解释:“墨成最近忙,回来的次数就少了些,他真是在办大事。” “他能有什么大事要办?!” 蒋鸿成哽住了。 他也不方便告诉父亲弟弟是在追女孩儿吧? 人生大事怎么不是大事呢? 说到底他还得感谢沈晋,没闹到人尽皆知的地步,也没试图将蒋家真正地牵扯进去,否则以父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如果知道弟弟做了这些事必定是不能放过他的。 “妈,爸,大哥。” 蒋墨成懒洋洋地依次喊人,“大嫂。” 蒋父眼角都没朝他看一眼,进了饭厅。几人也陆陆续续地入座,管家还有阿姨已经摆好餐具,蒋墨成拿过一旁的热毛巾擦拭双手。 今天蒋母之所以把小儿子叫回来也是有原因的,这不,刚一坐下,她迫不及待地问道:“墨成,我听说程家订婚礼的时候,你带了一位小姐过去?” 饭桌上的人齐齐看向他。 坐在儿童座椅上的两个小孩手里拿着鸡翅,也瞪圆了眼睛望向叔叔。 蒋鸿成给妻子使了个眼色。 汪雅明含笑道:“有这事吗?我怎么都没听说过,是不是正好在订婚礼上碰到,被人误会了呢?” 他们商量过,这事能瞒着就瞒着。 如果蒋墨成真的跟柏盈修成正果,相信蒋父动手时也会顾虑一二——退一万步说,真的在一起了,这一顿抽也值。 如果两人压根就没戏,又何必惊动父母,白白挨一顿抽呢? 蒋墨成理解兄嫂的苦心,“正好碰到了,她是赵家邀请的客人。” 蒋母难掩失望:“是吗?那外面怎么都说……” “妈。”蒋鸿成微笑,“外面的话当不得真。” 汪雅明不动声色地转移话题,总算两老没有再揪着这件事逼问。两个小孩吃完了饭就先溜了出去,蒋寒桥看到随手搭在沙发椅背上的西装,对妹妹说:“这么热的天,叔叔还穿西装!” 小孩子对大人的衣服也很有兴趣。 蒋寒桥过去披上蒋墨成宽大的西装,跟唱戏的一样。蒋星竹也过去抢,一拉一扯,西装口袋里的钱包也掉落在地。 蒋星竹眼疾手快,拿起钱包,兴致勃勃地说:“我要数数里面有多少钱!没有人比我更会数钱了!” 然而打开钱包,小妞妞哇了一声:“这是叔叔的女朋友吗?漂亮哇!” “什么什么,我要看!” 蒋寒桥立刻凑过去,两个圆圆的脑袋挨在一起,“我见过这个阿姨!” “你梦里见过哦。” “我真的见过!爸爸也见过!” 蒋星竹却不相信。哥哥的面子很重要,他没有说谎,他是真的见过嘛!蒋寒桥憋红了脸,拿着钱包,小短腿蹬蹬蹬地冲向饭厅,“爸爸爸爸,叔叔的女朋友我们是不是见过?” 蒋鸿成愣住。 饭厅里顿时针落可闻。 蒋父蒋母目光炯炯地看了过来,腿脚比丈夫更矫健的蒋母起身,从孙子手里拿过小儿子的钱包,她眼睛放光——儿子开窍了!! 这姑娘可真漂亮!! 蒋母突然皱了皱眉头,“不对,这姑娘怎么有点眼熟呢……” 蒋鸿成跟汪雅明对视一眼,完了。场面一度混乱,蒋墨成蹙眉,要拿回自己的钱包,汪雅明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蒋母老了,记性却不错,眼更没花,她猛地抬头看向已经走到面前来的儿子,“等等,这不是长晋沈总的未婚妻吗?” 她跟柏盈只见过一面,印象却很深刻。 柏盈陪着沈晋的外婆去听戏,正好包厢相邻。她还跟老太太聊了几句,瞥见一旁的柏盈,羡慕之余,想起小儿子的个人问题还没有解决,回家后还对着丈夫长吁短叹了许久,他们不爱在这种事上太过啰嗦,可要说不着急那也不可能。 毕竟大儿子在这个年纪时已经结婚,小儿子却连女朋友都没有。 蒋鸿成闭眼。 汪雅明也停下了脚步。 只听到蒋墨成语调没有一丝起伏地说:“不,她跟沈晋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 第73章 073 老房子位于一条窄巷中, 轿车很难进来。沈晋将车停在了外面,跟柏盈两人走在不平的石板路上,夕阳拉长了她的身影, 橘色的光芒照在她的发丝上,让人感觉到很安心,他抬眼,静静地看着。 这一片居民也不少, 到了这个点更热闹。 经过别人家门前时,辣椒跟热油的香气萦绕在空气中,挥之不散,烟火气息很浓。 沈晋原来的家在巷子深处,这一路走来,自然有人认出了他,却也不敢轻易上前来寒暄,他们知道他今非昔比,已经不是当年可以或打趣或谩骂的穷小子。 “到了。”他低声说。 柏盈侧过身子,沈晋走上前来, 从口袋里找出钥匙开了这把锁。这房子已经很破旧了,曾经他也想过要修缮, 外婆阻止了他, 每套房子都有它的命运,既然他们已经不在这里住了, 就让它跟着岁月一起变老也没关系。 院子里的那棵树还在。 沈晋眼中有怀念之色:“我小时候总会问外婆,这是不是果树, 每天都盼着它能结果子, 想着摘下来可以拿出去卖。” 柏盈知道沈晋过了很漫长的苦日子。 他是拼了命才有了今天的成绩。 从记事起就没有父母,跟唯一的外婆相依为命, 祖孙俩过得并不宽裕。他很聪明,学习成绩也很不错,但早早成熟的他不想给外婆太重的负担,于是以很单薄的身躯跌进社会里被反复捶打、磨砺。 他经历过的苦与难,恐怕只有他才清楚,旁人根本无法感同身受。 柏盈探出手,好奇地触碰着树干,同时也安静地听他说话。 “我应该有跟你说过,那时候身上只有几十块的我只想赚十万块。”沈晋笑了声,“十万块对于那时的我,太多了,想都不敢想。可是赚了十万块后又觉得不过如此,最近偶尔想起从前,也会忍不住想如果赚了十万块我就收手,然后在附近买个铺子做点小生意,现在的沈晋又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柏盈偏头瞧他,以笃定的口吻道:“你不会。” 真正有野心的人绝不会就此止步。 沈晋如果没有野心,他怎么可能会成功。如他所说,他的确不是一个能过平凡普通生活的人,他有他的理想与抱负。 他沉默几秒,点了下头:“的确,我不会。这些年,做了不少事,钱越赚越多,房子越换越大,同时也得罪了不少人。别人逼过我,我也逼过别人,恩与仇根本算不清。” 没有身家背景的人混到如今这个地位,手上怎么可能真的干干净净。 柏盈心知肚明,却不太懂他在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些的用意。 是忏悔,还是回忆?那她似乎也不是很好的听众。 砰—— “你疯了?” 蒋父拍了下桌子,脸色沉了下来,“你这是什么意思?她跟沈晋没有关系,跟你难道就有关系?” 蒋墨成从蒋母手里拿过钱包,折好,放回裤袋,面上没有多余的情绪,他早已经不是那个会畏惧父亲责备的少年了,“她跟沈晋已经分手,我喜欢她。” “墨成,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蒋母皱着眉头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眼看家里即将发生一场无可避免的争执。 蒋鸿成看向妻子,夫妻俩极有默契,汪雅明走过去,左手牵着儿子,右手牵着女儿悄然离开饭厅。两个小家伙已经吓得脸都白了,他们还是头一回见爷爷发这么大的火,都以为是自己胡闹所以爷爷才会发火,眼眶红红的,差点要哭出来。 汪雅明带着孩子们上楼,将他们交给阿姨哄好以后,思虑再三,等她快步下楼来到饭厅,差点撞上要离开的蒋墨成,再看向脸色难看的公公婆婆,便猜到该知道的他们都知道了。 蒋父气得两眼发黑,随手拿起手边的杯盏朝着他重重地砸了过去,正中他的背。 蒋墨成感觉到后背滚烫,眉头都没皱一下,神情依然固执而冷硬。 “你有没有廉耻心?!”蒋父一脸怒意,“你跑到沈晋家里去,带走了他未婚妻你还有理了?” “我说过了,他们现在没有任何关系。”蒋墨成声音沉沉,“我喜欢她,很喜欢她。” “墨成——” 蒋鸿成打断了他,转头看向父母,心平气和地说:“爸,妈,如我刚才解释的那样,柏小姐的确跟沈总已经分开了,墨成是做错了,但男未婚女未嫁,非要说这是天大的错,是不是也不太合适?” “前些天他跟沈晋闹腾,是不是就是为了这桩事?”蒋父冷声,“我只当他们是生意上的冲突矛盾,现在看来,只怕内情也不简单,沈晋不是冲动易怒的人。”他立刻就想起了那段时间的种种,收声,看向大儿子,“茜茜带我们出去度假,也是你们几个商量好的?” … “什么声音?”柏盈听到动静探头,寻找声源。 沈晋也侧耳听了会儿,笑着为她解惑:“大概是,老式爆米花机?吃过没,带一把米过去,摊贩放进手摇的机器里摇啊摇,嘭的一声,一把米变成一大袋……” 他停顿,似想不起来那在他童年记忆中非常美味的零食叫什么名字。 第67节 柏盈也笑了起来,“我吃过的,我们两个人生活在同一个年代好不好?” “我总觉得要比你大很多岁。”沈晋目光深远地看向院子里的这棵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没毕业的学生,太过年轻,我常常不知道要跟你聊什么。” 他身边是向然是赵明海,没有如她这般年纪的年轻女生,偶尔去学校探望她,看着那群朝气蓬勃的学生,低头自己看向带着疤与薄茧的手,他想,他是很难把她当成一个女人来对待的。 柏盈微愣,怔怔地看着他。 她不知道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在那一年里,他冷静自持,他太过成熟,反而在他镇静注视中的她会小心翼翼,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是斟酌之后才敢讲。 直到此刻,沈晋才不得不在心里承认自己的卑劣。 卑劣分开拆解,便是自卑与恶劣。 当兄长,大约不必非得跟妹妹有共同话题,他只需要充当保护者的角色就好,妹妹藏在他的羽翼之下,她一辈子依赖于他。究根到底,在爱情这件事上,他想的不过是偷懒。 … 蒋父年纪越大,脾气便越是火爆。 如果蒋墨成说句软话,可能这事在其他家人的劝说下也不是过不去,但他偏偏不。他不是逆来顺受的性子,然而如果父母对他动手,他不能躲,更不能还手,只能任由在气头上的蒋父气冲冲地拿着藤条往他身上抽。 “你还把人家姑娘带走了两次!” 如果说之前蒋父还尚且有一丝理智的话,在听大儿子委婉地说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后,他气血攻心,险些翻白眼撅了过去。 就连心疼小儿子的蒋母都难以置信:“所以,你拦着她不让她走,还……” 蒋鸿成见弟弟一声不吭,神情凝重地说:“柏小姐应该也是喜欢他的。” 这句话还不如不说。 蒋父怒斥:“你们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怎么能做出这种混账事?”蒋母疲倦地坐了下来,好好的家宴毁了,谁还有吃饭的心思,她单手撑着额头,汪雅明赶忙上前来,伸手为婆婆拍背,低声劝解,“妈,我们不是有心要隐瞒,实在是事已至此,能怎么办?打死老三吗?” 护短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他们在知道这件事时,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 他们作为兄嫂又能怎么办? 毕竟是弟弟,还真的能打死他? 蒋父又狠狠地抽了蒋墨成一下,仿佛衬衫都被抽破,那声音逼得即便语气里难掩失望的蒋母都仓皇地看了过来。 早已经比父亲大哥更高大的蒋墨成生生地受着,没有吭一声气,脊背也没有弯一下。 他太倔强,十几岁时都不肯低头,更遑论现在。 “你以后离人家姑娘远一点。”蒋父喘着气,“鸿成,找个合适的时间,我去跟她见一面,道个歉,至于沈晋那边,你看着办。” 蒋鸿成犹豫纠结地看了眼弟弟。 这也不是他们能做决定的事。 果不其然,一直没吭声的蒋墨成声音沙哑着开了口,“不可能。” “墨成……”蒋鸿成有心想阻拦,可这个节骨眼上怎么可能拦得住。 “你说什么?”蒋父眯了眯眼,他虽然已经年过六旬,可一言一行依然有年轻时说一不二的气势,他嘴上对小儿子总是有诸多意见,但家里人都知道,蒋墨成性子最像他,他也最为这个儿子骄傲。 “你说什么?” 柏盈错愕不已。 她怀疑自己的耳朵出现问题,不然怎么从沈晋嘴里听到类似结婚的字眼?? 沈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天鹅绒盒子,深蓝色的绒面上躺着一枚闪烁着璀璨光芒的钻戒。即便是柏盈看了也挪不开眼,这是她见过最耀眼夺目的钻石,比起他之前在拍卖会上拍下的天价裸钻还要纯净。 “盈盈,带你来这里我也有私心,即便我有很多房子,但只有这儿,是我的家。” 沈晋并没有他表现出来的这样淡定,他定定地看着她,“我曾经以为我过不了安稳的生活,所以自作主张地替你做了你并不愿意的决定。赚够十万块就收手的沈晋会过什么样的人生,我想知道,也想过。” “这些话我很早前就应该跟你说。”他自嘲一笑,“晚了这么久,不知道你还愿不愿意原谅我,接受我。” 柏盈吃惊地看着他,眼睛一眨不眨。 她听到了什么? 谁想结婚?谁?? 谁在跟她求婚?她是不是还在做梦,这该不会是一个梦吧?? 不管是她梦到的那本书的走向,还是她对沈晋这个活生生的人的了解,他都不是那种意志会被别人改变的人。他如果愿意走结婚生子这条路,在她遇到他的时候,恐怕他的小孩都已经上幼儿园了。 一阵晚风拂过,柏盈的一缕乌发贴着脖颈,有些发痒,她才意识到,这不是梦。 沈晋真的在向她求婚。 她逐渐收敛脸上惊讶的神情,抿了抿唇。这是她想要的吗?如果是一年前,不,几个月前的她,她一定兴奋雀跃,会高兴到不行吧? 当初想要跟他结婚,也不仅仅因为他有钱,这年头有钱的男人多了去了,像他这样适合当老公的有钱人实在凤毛麟角。 他洁身自好、情绪稳定、日进斗金、前途无量。 一定会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丈夫与父亲。 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她面对她曾经最想要得到的求婚,怎么心里一丝波澜一丝涟漪都没有。真的只是她梦到的那个梦在作怪吗?她心里清楚,不是。 即便没有那个梦,即便她不知道他是男主,对于他的求婚,她好像一点儿都不心动了,可她知道,她一定得给他一个明确的回答,不能含糊,不能敷衍,他在做一件认真的事,而她也要给他认真的回复。 一时之间她思绪很乱,多种思想都在拉扯着她。 她怎么可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呢? 随着柏盈沉默的时间越来越久,沈晋的心也一点一点地沉寂。 同一时间,在这容纳多少人的城市里,仿若有两道声音同时落下。 一道低沉,一道柔和。 ——“沈晋,对不起,我不愿意……” ——“我不会离开她,我就是想要跟她在一起,谁也别拦我。” 第74章 074 有些事晚了就是晚了。 看着沈晋逐渐僵硬的神情, 柏盈心里异常平静。她并不觉得可惜,或许沈晋如果能早点回应她的话,他们可以成为一对在外面眼里过得很圆满很恩爱的夫妻, 然而迟了就是迟了,如同她在深夜很想吃一份蛋糕,跑遍全城也找不到开门的甜品店,那么, 到了第二天再送来给她,她早已经没了夜晚时的那种想要的心情。 食物有保质期。 爱情也有。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钻戒,垂下眼,轻声道:“沈晋,你不用为了我改变,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方式,不必勉强。你心里对那种生活并不好奇,不是吗?” 沈晋是一个意志力坚韧的人。 不是别人说什么他就信什么,很多事情他都看得很明白,甚至, 如果她站在他的立场,她也不会愿意选择婚姻生活。她不相信, 在短短几个月时间他就能推翻他过去那么多年的想法。 “我认识的沈晋不会赚了十万块就收手, 他不会满足,这些跟钱没有关系。” 柏盈柔声:“你很喜欢你书房里的那张世界地图, 你送给我的第一份礼物也是一艘水晶船舶。” 沈晋怔然地看向她。 “总有一天长晋的船舶会点亮每一个港口。”柏盈所有的话都出自真心,她过去的崇拜敬仰并不是假的, 她太佩服这个男人, 所以,在得知自己只是作为他人生中的磨刀石而出现在他的生活中时, 她怨恨过老天,却没有恨过他。 这怪不了他,他也不知道他是主角。 如果可以选,她相信,他根本不想当这个男主。 “不用为了我改变人生轨迹。”柏盈看着他,莞尔,“外婆走的时候都没有让你改变主意,现在也不必,真的。” “盈盈,我是真心的,并不是一时冲动。” 沈晋固然会被外界影响,但真正促使他有这个念头的,反而是迫切想要跟她在一起生活的心情。 柏盈笑了声:“如果没有蒋墨成,如果我还在家里等你,可能一辈子都等不到你今天说的这些话。” 她同样相信,沈晋对她是有感情的。 这样一个事事习惯权衡利弊的男人,能不计后果跟蒋墨成斗,绝不只是胜负欲或者意气用事。 可他的感情并没有那样深。 她想,她跟沈晋之间差的东西就是“感情”,有,但是还差一点,因为不够多,不够满,所以他要在失去她以后才会认清他的心。 沈晋静默。 很多情绪,很多话语堵在他的喉咙,他想问,却强行按捺。 他想问她,为什么? 他其实已经知道答案,在那个下雨天她打着伞走向蒋墨成时,他就该知道了。 沈晋不是一个会勉强别人的人,尤其站在他面前的还是柏盈。 一阵长长的沉默之后,他开了口。 “戒指你拿着。”他语气低沉,“本来就是给你买的,也只有你能戴。” 柏盈一点想收的心思都没有,摇了摇头:“太贵重了,你给我的已经很多了。” “我的承诺永远有效。” 沈晋的意思她也懂,沈家的门永远为她敞开,他的怀抱也是,只要她需要他,他真的会如他从前所说的那样,保护她照顾她一辈子,所以就连求婚戒指也要放在她这里,只要她愿意,随时都可以戴上。 这个承诺永远有效,保质期也是永远。 柏盈有些想笑,依然没收这枚价值不菲的钻戒。 气氛不如来时那样平和随意,沈晋是一个内敛又稳重的人,他似乎很快就收敛了情绪,仿佛今天带她过来并不是为了求婚,而求婚只是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插曲,“饿了吧?我去给你做点吃的。” 他转身进了屋子,竟有几分逃避之意。 柏盈看得出来他想自己冷静一会儿,于是也没跟上去,而是打量这院子的摆设。 她不禁叹了一口气,早知道他是要求婚,她就…… 不来也没用,他总会找到机会说这些话。 … 第68节 蒋父被气了个倒仰,可是他们之间再也不是父压制子的关系了,蒋墨成之所以任由他动手,不过是因为这事他确实理亏,以及做父母的教训儿子,他只有受着的份,可一码事归一码事,他绝不会听从他们的话,遇到那么喜欢的女人还要因为这三言两语就退缩,这种软弱无能的事即便是十来岁的他都不会做。 “够了!” 蒋母心疼儿子,忍无可忍起身,“你还能打死他不成?” 蒋父也需要一个台阶,毕竟是自己的儿子,他动手抽他,心里也不是不难受,听了妻子的话,他无力地垂下手臂,蒋墨成的背已经被他抽得不像样子,白色衬衫上隐隐冒出血珠,额头上有因为疼痛的细细密密的汗,可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开口过,不抽气,更别说喊疼。 汪雅明也是心惊不已,虽然猜到了公公肯定会大发雷霆,可也没想到会是这么大的火气。 蒋鸿成赶忙去扶弟弟,压低了声音骂他:“你认个错会要你的命?” 蒋墨成仍然没有张口,但他的表情已经告知了答案:我没错。 他没错。 他只是碰上了他非常喜欢想要度过一生的人,哪里错了? 汪雅明见公婆都一脸沉郁,斟酌了几秒,开口劝道:“爸,妈,别看老三在家里这样硬气,他在柏小姐那儿乖得很,这种混账事他是不敢再做了。” 蒋父蒋母的脸色果然有所缓和。 “至于柏小姐跟沈总,”汪雅明说,“他们是真的分开了,我想跟老三应该是没什么关系的。男未婚女未嫁,如果柏小姐对老三也有意,您二老是不是不同意要棒打鸳鸯?” 这话可是问倒他们了。蒋母面露犹豫,飞快地看了眼丈夫,“他的事,什么时候问过我们的意见?” 汪雅明见公公也不说话,心里就有谱了。她跟丈夫青梅竹马,对这一家子人是再了解不过,嘴上骂得再狠,心里还是盼着儿子好。 “墨成,跟爸妈道个歉认个错。”蒋鸿成见场面总算有恢复平和的迹象,赶忙催促。 蒋墨成面色平静,正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拿出来低头一看,是林飞的来电,他扫了一眼父母,父母的表情没刚才那样难看,他想了想,不愿意在这时候开口认错、或者保证,干脆借口走出饭厅,蒋父还要骂他,一抬眼,瞥见儿子背上的血,闭了嘴。 “喂。” 接通电话后,那头传来林飞着急的声音:“我刚听说,沈晋前不久拿了颗裸钻,托人加急做成戒指,看样子是要求婚,你赶紧做好准备!” 蒋墨成蹙眉,挂了电话后又问了他的保镖沈晋的近况。 现在两方蛰伏,对彼此的动态都再清楚不过。很快他的人给了回复,沈晋带着柏盈回了他过去的老房子。 蒋墨成眼皮一跳,顿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想起某种可能,他面色骤变,顾不上吃饭,更顾不上跟家里人交待,拿起被小孩扔在一边的西装就往外走,管家急了,连忙去饭厅,悄声提醒大少。 蒋墨成边往停车方向走,边拨打柏盈的号码。 她却不接,一通不接,第二通还是不接,他极力忍耐着,身上的痛,心里的急,交织在一起,他难受得几乎痉挛。蒋鸿成追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赶忙过去要扶他。 “司机在哪!” 蒋墨成闭了闭眼,狼狈地扶着车门,“我现在要走。” “怎么了?”蒋鸿成追问。 “没事。” “这叫没事,你胡闹什么?”蒋鸿成呵斥他,“我已经给医生打了电话,马上就会过来,你这背得赶紧上药,现在天气炎热,要是发炎了有你受的!” 正在这时,蒋墨成的手机振动一下,他仿佛是在沙漠中行走了许久的人求得一滴甘霖,摁开一看,是柏盈发来的短信:「我有事。」 他一瞬不瞬地盯着这三个字,喉间几乎要溢出血腥味。 他就要不顾一切过去阻止,拂开大哥的手臂,忍着疼痛拉开车门上去,他紧绷着下颌,脸色沉得吓人,像是酝酿着一场暴风雨。站在车旁的蒋鸿成顿住,不用问都知道是跟谁有关,工作上的事不会让弟弟这样失态。 拦也拦不住,的确,谁也拦不住。 他往后退一步,还是不放心地叮嘱:“记得上药,不是开玩笑的。” “嗯。” … 柏盈收起手机,一般来说她是不会拒接电话的,但今天情况实在太过特殊。虽然她知道沈晋是情绪很平静的那种人,但他求婚被拒……她还要在他眼皮子底下接蒋墨成的电话,这难道不是刺激他?她不愿意他想太多,她拒绝他跟别人没有关系——男人发疯起来还是挺吓人的。 沈晋给她煮了一碗面条,“食材有限,我很久没下厨过了,试试看,如果很难吃的话也不要勉强。” 柏盈扬唇一笑,“谦虚了。” 这一碗面条上还卧着煎得很漂亮的鸡蛋。她想,沈晋的求婚看似随意,但也是他难得的真情流露,在他唯一认定的家里,还提前准备了食材,恐怕如果求婚成功的话,他们也会在这里吃一顿他亲手做的晚餐。 两人都很沉默,这段简短的对话结束以后,她跟他都没有再说话。 只是在最后离开这个老房子、走在昏暗的窄巷时,沈晋突然问了她一个问题,他压抑了许久,“是什么时候?” 柏盈愣了一下,“什么?” “是什么时候不想跟我再在一起。”沈晋更想问的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爱他。 这个问题…… 柏盈继续往前走,只是步伐慢了许多,她好似也沉浸在自己的世界,直到远远地看到不远处的灯光,她才轻声道:“你出国前的那个晚上。” 沈晋神情沉闷,苦笑,“原来是这样。” “我等了你很久……”柏盈依然能记起那个晚上的细节,“如果连眼泪都换不回你的回应,应该……”她垂下头,“应该是真的没可能吧。” 她是什么时候对沈晋死心的呢?就是那个晚上。 心死的时候,可能连自己都不知道,以为那是再平常不过的感受。还是遇到蒋墨成之后她才后知后觉,沈晋并不心疼她,或者没那么心疼她,真正把她放在心上的人,她掉一滴眼泪都会着急得不行。 眼泪很珍贵,珍贵到如果哭泣都没有回应,那就该到此为止了。 沈晋想要解释,却只能哑口无言。 他没办法告诉她他很心疼她,回了房间后一整个晚上都没睡。 走到路口,柏盈没让沈晋送,而是自己拦了辆计程车回酒店,关上车门的那一刻,她的目光穿过车窗看向他,看着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直到再也看不见,她才收回视线。 沈晋在载着她的出租车拐弯不见后,常年温和妥帖的神情冷肃。 他的口袋里还放着那个戒指盒,拿出来,平静地看着,攥得很紧。 … 柏盈在酒店门口下了车,这个点办理入住的客人也不算少,这是锦城最大的酒店,她跟着几个人进了电梯厅,下意识地揉了揉胃部,今天吃得不算少。还真是如过山车般的一天。 从电梯出来,她往房间走去,突然停下脚步,疑惑而纳闷地看着站在她门口的男人。 他今天是给她打了两通电话,但如果她没记错,她应该有回复短信,难道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还没走到他面前,他已经大步而来,可能心情不太好,他皱着眉心,似乎是在忍耐着什么。 “你——” 蒋墨成的双手握着她的肩膀,视线下移,看了眼她白皙修长的手,只见手指上没有佩戴任何戒指,他如劫后重生般松了口气,“他求婚了?” 柏盈惊愕地看向他,正想问他怎么知道,转念一想,他知道好像也不奇怪,“放开,疼。” 蒋墨成的目光一寸一寸地在她脸上巡视,一颗心总算稳稳落地。 求了,但她肯定没答应。 在开车前往沈晋的老房子路上,他改了主意,只是骤然间察觉到了一个事实——胜负与否,不在他或者沈晋,在她手上。 于是,他让司机掉头,送他回了酒店,他在这里一等就是一个小时。 这是他这一生过得最为漫长的一个小时,但他等到了她。 他难以抑制内心的恐慌与惊喜,在她不解的眼神中,冲动地将她拥入怀中。 柏盈的鼻间满是他的气息,只呆了几秒就要挣扎,他不肯放,她的手从他宽阔的肩膀垂至他的背,指腹濡湿,她以为是他的汗正要大声骂他——胆大包天一身的臭汗也敢抱她! 抬起手一瞧,只见指腹上沾的是一点点血渍。 她急声道:“啊,你背上怎么会有血?!” 蒋墨成松开了她,懒洋洋地笑道:“一点血也值得你吓成这样?胆小鬼。” 第75章 075 柏盈过去在沈晋身边时也听到过一些不太好的事情。 沈晋并非是太过胆小, 而是真正涉及到巨大利益的世界里,本就不太平。她以往看报纸新闻时,上面报到港城哪个富商的孩子遭人绑架甚至撕票, 她觉得不可思议,沈晋只是扫一眼,平静地收回视线,仿佛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人站得越高, 自然也会看到很多常人看不到的东西。 因此蒋墨成身上带了血,柏盈的确被吓到了,或许是担心,或许是好奇,她不由分说绕到他身后,这一瞥,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白衬衫上有几道血痕,破了一道口子,隐约还能看到伤口。 蒋墨成也怕真的吓着了她,转过身来, “没多大事。” 不等她追问,也是为了安她的心, 他主动解释:“我爸下手也知道轻重的, 看着吓人,上点药过两天就没事了。” 他小时候也没少挨揍, 性子比牛还犟,父母也试图跟他讲过道理, 可他认定的事从不轻易改变, 谁来说都没用,怎么也不肯认错, 强势的父亲哪里忍得了,即便是习惯唱红脸的母亲气极了都会狠狠拧他的胳膊。 他觉得侄子侄女太调皮捣蛋,家中长辈都会摇头,这俩孩子加起来都比不上他儿时的一半。 柏盈眨了眨眼,难以置信:“你爸打的??” 所以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治得了他的人? 蒋墨成无奈点头:“当爹的要打儿子,儿子怎么躲?” “不对。”柏盈摇了摇头,“肯定是你做了什么事惹到他们了。” 蒋墨成倒是把他撇得一干二净,但她又不傻,哪个当爸爸的会无缘无故打自己二十多岁的儿子?如果蒋父真的既不讲道理又暴力,像蒋墨成这么个人,面对这样的爸爸,他会打不还手骂不还口吗?他哪是什么逆来顺受的好人。 “……”蒋墨成沉默地看着她。 柏盈只觉得他这个眼神莫名其妙,脑内灵光一闪,“难道跟我有关?” 蒋墨成不点头,也不摇头,“给我上药,好不好?伤在背上,我够不着。” 柏盈一脸一言难尽,她虽然不是学医的,却也知道天气又热,他这伤如果不尽快处理好,只怕会发炎。他嘴上说没事,可都已经流了血,怎么可能真的没事。 “好吧。” 这是分别以后,她第一次进他的房间,跟她的套房格局面积一样,“没药吧?要不给前台打个电话让他们送?” 蒋墨成扬了扬下巴,示意她看电视柜,“有药,在那儿。” 柏盈狐疑上前,纸袋子里装着几支药膏,甚至还贴心地准备了口服消炎药,纸条上的字力透纸背,全都是关心的叮嘱,她傻眼了,“谁送来的?你大哥吗?” “他让他秘书给我送来的。” 第69节 蒋墨成顿了顿,很没必要的进行补充,“男的。” 柏盈收敛了脸上的笑意,“那你怎么不让别人给你涂药?” 搁这给她下套呢?她就知道,同情心怜悯心给地上路过的蚂蚁,都不应该给男人。 蒋墨成伸腿,将门一关,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说道:“我先去洗个澡,洗了以后再上药。” 柏盈:“……” 他已经随手拿过挂在一旁的睡衣快速进了浴室。她就算被他气到,也知道这会儿再走未免显得太过忸怩,只好将纸袋子里的药拿出来,搭配着蒋鸿成写的纸条研究。 蒋墨成大概也是怕她又跑了,对这件事他有心理阴影,很快地就带着水汽从浴室出来。 他只套了件睡裤,上身什么都没穿。 柏盈这才完整看到他的背,难怪还有烫伤膏,有一块皮肤是红的,还有水泡。他坐在沙发上,将后背对着她,见她傻乎乎地站着也不过来,偏头,“怎么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下这么重的手,肯定是大事。 柏盈抿了抿唇,她走上前来,先用医用纱布一点一点地将他伤口上的水擦干,她看着这伤都觉得痛,他一点儿反应都没有,好像失去了痛感。 蒋墨成半阖着眼:“不记得了。” 柏盈被他这态度气得牙痒痒,要不是看这伤口太吓人,她都恨不得用力去按,让他吃痛才好,“所以,真的跟我有关?” “问这么多做什么。”他对此浑不在意,“谁家里没点矛盾?我大哥也挨过抽。” “什么什么?” 柏盈的注意力果然被转移。她觉得,像蒋墨成这样的性子将父母气得跳脚实在太过正常,但温文儒雅的蒋鸿成肯定懂事又听话,一看就是三好儿子。 “我大哥是学医的。”有的人见缝插针地翻旧账,“这一点我确实没骗你,他当年差一点就去当医生救死扶伤了。” “嗯?” “他跟我大嫂一起去国外留学,当时我爷爷刚走,我爸的心脏也检查出了问题,需要动手术修养,没办法再继续工作。”蒋墨成的语气低沉了许多,“我那会儿十八九岁还在国外念书,家里得有个人撑起来,大哥大嫂就回来了,接手远光,当时这事都瞒着我爸,没敢让他知道。” 柏盈微微诧异,“你爸爸支持你大哥学医?” “谈不上支持,他知道这是我大哥喜欢做的事。”他说,“与其说我爸妈是生气,不如说他们……” 他说不出很煽情的话,但柏盈听懂了他未说完的话,作为父母,在知道儿子放弃了多年梦想回家继承家业,他不是庆幸,也不是欣喜,而是难过。 “那后来呢?”柏盈问。 “没后来。”他失笑,“哪是他想继续就继续的?外界都说是我大嫂在操持,但我大哥如果不在她边上支持她,这些事哪有那样简单,他走不了,也没想过要走。” 柏盈想起传闻,俨然蒋鸿成是他太太的贤内助,公司里的吉祥物,但又未尝不是定海神针。 用碘伏消毒以后,她往棉签上挤了点药膏,边跟他聊天边为他上药。自从认识以来,这都是她第三次给他上药,她都相当熟练了。 “你都不觉得痛的?” 柏盈看了一眼他的背,这随便一道加在她身上,她可能都会痛得哭出来,他倒好,跟没事人一样,居然还自在地跟她聊天,怎么以前没看出来他是忍者? “忍着在。”不然还能怎样?在她面前痛到抽气,痛到喊出声?这种丢人的事,打死他他也不干。 她被这三个字逗笑。 灯光在他们头顶氤氲,蒋墨成听着她的笑声,心下也感到满足与快意。让他离开她?怎么可能,他做不到。他在等待的那一个小时里,甚至想过,如果她答应了沈晋的求婚,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无所不用其极地破坏,反正如他爸所说他没有半点廉耻心,那他不管做什么都可以。 他不可能像林飞一样“认”了。 他绝不认。 柏盈白皙的手背擦过他的脊背,立刻他便绷紧。他肤色算不上白,但也绝对不黑,常年捂着的背跟她竟然也有很明显的色差,两人都愣了一下。 柏盈抬眼,目光从他隐现着血管的脖颈,游移到他宽阔的肩膀、背,以及坚实有力的腰。 她的视线如有实质,仿佛一根羽毛轻轻扫过,酥酥麻麻。 蒋墨成都不需要回头就知道她在静静地打量着他。其实他们两个人早已经将对方的每一寸都看过,再熟悉不过,她碰过,他也抚过,但此时此刻,心跳似乎也都在一个频率上。 又是夜深人静,窗外流光溢彩,落地窗映照着他们两人交错的身影。 柏盈收回手,将药膏盖子拧紧,她的呼吸拂过他的背,带着甜腻的气息,“好了,你大哥在纸上说这几天最好不要碰水。” 大概意思也是委婉建议不要洗澡。 她静了一会儿,说:“你也不要来找我,今天是特殊情况,明天上药你去找别人哦。” 蒋墨成沉默,突然短促地笑了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这么热的天,只怕我几天不洗澡你都要搬走,嫌我弄脏了这一层的空气是吧?” 柏盈并不是有洁癖,她只是接受不了沾上脏东西。 很多旁人眼里很有“男人味”的种种,她通通无法接受,就连他本来不算难闻的烟草味她都嫌弃得要命,逼得他不得不戒烟。如果刚才她指腹沾上的是他的汗,她真的会骂他,并且立即回房洗手。 柏盈:“……我可没这样说。” 心里是这样想的,但对着他一身的伤,真要说“是”也不合适呢。 “我还不知道你?”蒋墨成说,“放心,就算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医生有的是办法。” 柏盈结束了今天的日行一善,这便要起身想离开,蒋墨成也跟着起来,他高出她很多,身躯几乎能完全遮盖住她,“我送你。” “得了吧。”柏盈扫过他的腹部,“当心别的住客投诉你。” 走到门口,她的手握着门把手,想起什么,欲言又止。她猜得到他这身伤多半跟她有关,但她问了两遍,他都含糊带过,她实在不想再问第三遍。 蒋墨成站在她身侧,他从前对别人心里的想法毫无兴趣,自从跟她在一起以后,猜她在想什么成为了他每天都要做的功课。 他俯身,无奈地说道:“真的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今天在家里发生的事,他是真不想说,没有意义,但她又很想知道。 几乎不需要再犹豫,他只能全盘托出。 “也没有很想知道。” 她这口是心非的模样在他看来都很可爱,他笑了笑,帮她拉开门,“因为他们要求我做一件我根本就办不到的事,我不可能答应。” 第76章 076 虽然猜到了跟自己有关, 但听了他说的这句话,柏盈还是怔了怔。 蒋墨成低头看她,两人站在廊道里, 头顶上的灯也没开,光线并不明亮,“这事瞒不住,他们知道也好, 省得我总遮遮掩掩。就是我挺冤的,我妈觉得我很混账,我爸说我没有廉耻心……” 柏盈差点没憋住笑意。这几个词从他口中说出来很好笑。 这个世界上还是有火眼金睛的人! “反正就是这么一回事。”他低声,“具体你也不用知道太详细,我都能处理好,不会有任何问题。” 柏盈抬起头,发顶擦过他的下巴,有心想跟他计较。 他这话听着就怪怪的,意思更怪,好像是在安抚她, 嗅到他身上那股药膏的气味,反驳他的话语又咽了回去——算了, 他是伤员, 懒得跟他一般计较。 她开了门,他还想跟上去, 被她以命令的口吻制止:“别跟过来,几步路有什么好送的。” “好。”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等她回了她的房间关上门后, 他也没急着回屋,而是倚在门边。她的气息仿佛还留在他鼻间, 这令他就连沉思都显得心不在焉。 柏盈回房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浴室洗手。 她手上也沾上了药膏,这个季节水龙头出来的水都带着温度,手指交叉,看着右手无名指,想到沈晋要送出的那枚钻戒以及他说的话,她努力回想,在她做的那个梦里,压根就没有提到男主有求婚这一情节。 是刻意不写,还是说…… 她眼睫一颤。还是未来走向已经悄无声息地发生了改变呢? … 向然找到沈晋的时候,他正坐在老房子里的石凳上。 赵明海藏不住话,这事都得瞒着,所以,本文由疼训群八仪寺吧衣六旧刘三负责整理上传目前朋友们知道沈晋准备求婚事宜的人也只有向然。向然还因此欣慰不已,毕竟柏盈跟沈晋的矛盾也在于结婚这件事,他以为沈晋迈出这一步会迎来圆满的结果,可怎么也没想到柏盈会拒绝。 但仔细想想,这样的结果好像也不意外。 没有人会永远在原地等着谁。向然看得出来,在表达心意这方面,蒋墨成跟沈晋是截然不同的方式,一个炙热,一个内敛,柏盈会被蒋墨成吸引,实在无可厚非。 沈晋的神情很平静,可只有跟他认识二十多年的向然看得出来,他是在难过。只是沈晋身上背负了太多太多,高兴也好,难过也罢,都不会表现得太过明显,因此也会让人误会,他好像永远顶天立地、不会受伤。 “没事吧?” 向然还特意带来了酒,可沈晋没有买醉的心思。 沈晋缓缓摇了摇头,“没事。” 向然不问今天他跟柏盈都聊了什么,直接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沈晋没法回答。就连他也知道,感情的事并不以人的意愿而留存,他总是不知道该怎样对待柏盈,在她需要他时,他推开她,在她不需要他时,他却想上前一步。 “你不意外。”沈晋说道。 向然搓了搓头发,“只是没那么意外。” 沈晋笑了:“也对。” 他其实也没那么意外。向来做任何决定他都会权衡一二,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他心里也不是不清楚,二十来岁的时候可以不计得失,想做就去做,想得到就去争取,到了三十岁坐在这个位子上,所做的每一个决定都牵扯了太多人太多事太多家庭,他不得不谨慎。 唯独这一次,他像是回到了二十来岁的时候,即便知道她会点头的可能性低于百分之五十,他还是做了,连一条退路都没留。 “不太公平。”沈晋低声,“我有时候觉得老天厚爱于我,这一路走来,不管怎么样,还算小有成就,比起别人,我幸运太多,可偶尔也会觉得老天对我不太公平。” 厚爱于他,所以在遇到柏盈的时候,他有足够的能力帮助她摆脱困境,也可以将她留在身边。 不公于他,他遇到柏盈时已经三十岁,只要他再年轻几岁,或许结局会不一样。 沈晋并没有跟向然倾吐心情,他习惯了内敛,习惯了掩藏,在老房子里呆了很久,直到原本吵闹的窄巷都寂静后,他才起身离开,再次起身时,他也如以往一般挺直了腰背,皮鞋声踩在石板路上,规律、沉稳、有力量。 向然不太放心他,也坐上了来时的车。 沈晋或许也累了坐在后座闭目养神。车辆行驶在锦城的主干路上,绕过一条又一条路,从破旧的老城区到了两旁栽种着梧桐树、道路干净整洁的富人区,走过的也是沈晋这么多年的路,从无到有,从有到无。 铁扇门开了,向然坐在副驾驶座上,担忧地转头看向沈晋。 有一道身影想追过来,又被铁扇门挡住去路。 车辆停在主楼前,沈晋下车,上楼回房,向然准备离开时,管家迟疑着叫住了他:“向总,卢先生今天过来了,一直在门口等着,说有事要见先生一面。” 第70节 “卢昌文?” 管家点头:“是,我有劝过他,他不肯走,没有先生的同意,我也不敢放他进来。” 向然若有所思,最近股市大动荡,卢昌文的情况他也听过几句,几乎将全部身家都砸了进去,现在这只股票大跌,只怕赔得底朝天。卢昌文现在找上门来,多半也没什么好事,如果是以往,他也不会管这闲事,沈晋心里都有数,但现在情况特殊,他思索片刻后,跟管家说:“找个由头让他走吧。” “好。” 向然重新坐上车,车辆驶出沈宅时,看了一眼还站在一边的男人,顿觉物是人非。 当时他要跟他们分道扬镳,强硬地要抛售手中的股份,他们几个没法子,东挪西凑,才把股份给买了回来,那段时间长晋十分艰难,没道理现在遇上事了又找上来希望他们不计前嫌借钱出力帮忙吧? 卢昌文见车出来,赶忙又上前来,对上车内向然冷漠的神情,车辆没有停下来,继续前行。 - 柏盈当时跟酒店谈的是包月,她一月一月的订房,现在离月底还有十来天,虽然锦棠苑那边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但秉承着绝不浪费一分钱的原则,她还是决定在酒店住到最后一天再搬走。 这套房面积也不算小,差不多百来个平方,住着的确很舒服。 有人每天打扫卫生,楼上就有游泳池健身房,有闲情逸致下楼去餐厅吃饭、去酒廊喝点小酒,懒了直接打一通电话也有人送餐。如果没有投资入股柏亿的话,她肯定继续住下去也毫无负担。 可现在每天睁眼钱就跟流水似的往外花,那在生活方面,自然要稍微节省那么一点点。 她这一辈子如果赚不到一百亿,她不服!! 接下来的两天,蒋墨成每天都会在她面前晃悠,她知道,他只是用实际行动告诉她,即便背上有伤,他也不是那种不洗澡的邋遢男人。 柏盈表示:“你有病吧?” 蒋墨成虽然带伤,但心情很不错,林飞像往常一样过来跟他谈论工作上的事时,见他眉宇之间一派轻松惬意,于是也酸溜溜地说:“一次就能求婚成功的人很少,你当心他再多求几次,柏盈也就心软了。” 对此蒋墨成只是轻描淡写地瞥他一眼,淡声道:“你了解她?” 林飞当然不了解,他连面都没见过。 “她如果是心软的人。”他翻了一页文件,眼皮都没抬,“还轮得到他沈晋来求婚?” 柏盈但凡心软一点,她那天都不可能跳窗离开,哪里还有沈晋求婚的份。 说来也很奇怪,他想,或许一直到她离开以后,他才慢慢了解她。动听的谎话张口就来,看着比谁都柔顺,实则心硬得很,她对他说的那些话里,有真有假,真假难辨。 看似是谎话,实则是真话。 看似是真话,实则是谎话。 但有一句话他开始相信是真的了,她不会再回到沈晋身边。 还有一句话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她说她爱他。 不过这也没什么关系,就算是假的,总有一天他也会让它变成真的。 林飞瞠目结舌:“……” 对蒋墨成的脸皮之厚有了新的认识,他想提醒,论先来后到,那也是沈晋足足比你提前一年多! “还有事?”蒋墨成抬眼看他。 林飞僵硬着摇了摇头:“没事了。” 他刚转身往外走,还没走到门口,听到蒋墨成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虽然这间办公室里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但显而易见,不是在跟他说话,他认识这东西二十多年,就没听过他这样温柔说过话。 “没什么事,就是想问你下午几点忙完。” 蒋墨成用肩膀夹着手机,匆忙盖上钢笔笔帽,“我去接你,现在天气热了,有些计程车司机不开冷气,你受得了?” 林飞恶寒不已。 这哪里是他认识的蒋墨成,分明是被鬼上身了。 “云西墓园?你去那儿做什么?” “行行行,你忙你的。”蒋墨成也知道她的一些情况,她妈妈在她上大学前因病去世,多半也是去墓园祭拜,“那儿偏僻,你回程打得到车吗?” 不知道电话那头的柏盈怎样回答的,蒋墨成语气也变得无奈,“这也算咒你?打不到车给我打电话。” 挂了电话后,蒋墨成抬起头来,见林飞还杵在门口,“你怎么还没走?” 林飞转过头来,面无表情地说:“我想停下来缓一缓,怕走出去了吐在门口的发财树上,不吉利。” 第77章 077 今天是柏玉兰的生忌, 柏盈在忙完了工作以后买了束花前往公墓。 锦城有好几个公墓,当年柏玉兰早就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几乎都是提前安排了后事。本地人也都习惯一家人葬在一个公墓, 一来方便子孙后辈祭拜,二来仿佛到了阴间也要当家人,柏玉兰的祖父祖母在另一个区的墓园,甚至以后她的父母也会葬在那里。 然而柏玉兰只想离她所谓的血缘亲人远一点, 再远一点,免得下辈子又纠缠在一起,不得消停。 于是她为自己挑选的是更偏远一点的云西墓园。 从市区到云西墓园,即便是不堵车,也得开一个多小时。柏盈自然也考虑到了返程打车的问题,跟司机师傅商量好了,让他在外面等她一会儿再乘坐他的车回市区。 司机师傅也不愿意空车回去,在柏盈下车时,还不忘叮嘱:“小姐,还是搞快点, 我这也等着下班高峰期载客做生意呢。” 柏盈抱着花,点头道:“知道, 不会超过半小时。” “半小时啊。”司机师傅面露犹豫, “你尽量快一点。” 现在也不是清明节,公墓也不会在繁华的地段, 除了门口的守墓工作人员,竟然都没看到几个人。 柏盈前脚刚走, 后脚有一辆黑色的轿车便行驶而来, 停在了那辆出租车后面。司机见还得等半小时,实在无聊, 便将车熄火,靠在一旁抽烟,还没抽两口,一道沙哑的男声传来:“你回去吧。” 司机转过头来,见是一个穿着衬衫西裤的男人,愣了愣:“啊?” “刚才那是我妹妹。”男人叹气,“今天是我们妈的忌日,喏,我开了车过来,你先走吧。” 见司机迟疑,男人从口袋里拿出钱包,递了两张钞票过去,“返程的车费也算我的。” 司机掐灭烟头,接过钱,“那行。” 目送着计程车走后以后,男人快步往墓园走去。他瞥了一眼,守墓的工作人员呆在小小的保安亭里,正翻着报纸打盹。 他得抓紧时间,老天还是帮他的,谁让他竟然意外瞧见了柏盈。 柏盈闭着眼睛都能找到柏玉兰的墓碑,明明也没有离开几年,墓碑上的照片似乎也在褪色。她将花放下,眼睑低垂,墓碑前没有别的花,甚至都没有人过来的痕迹——哪怕柏玉兰的父母兄弟还在世,但好像这个世界上只有她还记得她。 她一年也就来两次。 清明节的时候反而不会过来,只会在柏玉兰的生忌以及她自己的生日来。 她也不习惯对着没有生气的墓碑说话。人死了以后往焚烧炉里一送,烧成灰什么都没了,所以,不要软弱,也不要哭泣,这是柏玉兰告诉她的。 柏盈垂眸,她不说话,心里也没话说,就安静地放空自己。 墓园里很寂静,所以当有脚步声从台阶那边传来时,她下意识地循声望去,对上来人的眼睛,只一秒,她蹙眉就收回了目光。 男人眉心一跳。 他跟柏盈在一个宴会上见过一面,不过那都是一年前的事了,两人都没有寒暄过,他虽然自信柏盈不会记得他,但当她看过来时,他还是难掩慌张。 好在她真的不记得他,只当他是吵到她的陌生人。 柏盈平静地看着墓碑上含笑看她的柏玉兰,微微一笑,在心里说,别担心。 柏盈从未对自己的生父生母有过好奇心,沈晋还问过她,需不需要他帮忙去找,她没有半分犹豫就摇头拒绝了。这辈子纵使见面也不相识,才是她跟生父生母的结局。 这副皮相以及很不错的记性,大概就是生父生母给的。 她对她见过的人印象都很深刻,包括离她不远的卢昌文。卢昌文跟沈晋过去是好友,也是合作伙伴,两人也有共同朋友,去年沈晋带她去参加了一个宴会,林静还悄悄指给她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骂:“他就不是个东西,怎么还有脸来!” 在书中,卢昌文很是风光了一阵,只可惜他买了那只被称为奇迹却又暴跌的股票,最后穷困潦倒。 他出现在这里绝不是偶然,也不是意外,而是别有居心。 柏盈用脚趾头想都知道他的意图——冷静、冷静,她深吸一口气,目光落在墓碑上的照片,一瞬间,她也镇定下来,手伸进了手提包里。 她每天都会打电话接电话,对步骤也是再熟悉不过。 手指都没有颤抖,她直接拨出了最近的一次通话,蒋墨成的号码。 见那头接通以后,她也没有跟他说话,而是对着墓碑低语:“妈,本来今天应该带沈晋过来见你的。” 卢昌文的精神处于极度兴奋与紧张之中,他都要起身了,在脑海里已经排练过无数次要怎么弄昏她,要怎么跟沈晋谈判。然而在他起身的那一秒,他听到了柏盈说话。 “是我看走眼了。”柏盈眼泪都掉了下来,哽咽道:“他不是好人,我好后悔跟他在一起。” 卢昌文顿住。 他神情凝重,又难掩好奇心。沈晋有多喜欢这个女人,他即便没见过,也听说过不少,他跟沈晋认识很多年,对此人面热心硬是再了解不过,能够做到这一步,沈晋对她肯定有真感情。 他不是没有疑惑过,比如,柏盈没有住在沈家,反而搬到酒店。 这两人是闹了矛盾还是分手了? “他要跟我分手,我该怎么办……” 柏盈哀戚地哭泣,“你说我该怎么办,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叫江雪的女人,他完全忘记了当初的承诺。” 江雪? 自从股市暴跌以后,卢昌文就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太阳穴都在突突疼,在这样日复一日中,他早已经失去了理智,否则也不会走这一步。 江雪又是谁?对于沈晋的移情别恋,卢昌文也很震惊,但转念一想,物是人非,沈晋早就不是过去那个跟他肝胆相照的朋友了,人变了又有什么稀奇的? 如果沈晋爱上别人跟柏盈分手了,用她来威胁还管用吗? 卢昌文陷入了天人交加的状态。 柏盈抬手擦拭脸上的眼泪,吸了吸鼻子,很轻很轻地叹息,“你之前说,爷爷被你气得差点中风,第二年就走了,如果你还活着,肯定也会被我这样不自爱的行为气到吧……” 该给的信息已经给了。 就不知道这个呆瓜能不能听懂了,但如果她说的这些话连他都听不懂,那这个世界上也没人懂了。 她知道,她不能再继续呆在这里太久。 越久,只会让卢昌文越发心急,兔子急了都会咬人,人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同时,她也不能把希望全都寄托在蒋墨成身上,变故太多,怎么可以把性命交付他人手中。她闭了闭眼睛,在脑内回忆了一下墓园的台阶,她与卢昌文体力悬殊,硬碰硬是不行的…… 她现在大叫出声,先不说保安亭的守墓员工能不能听到,即便听得到快速赶来,这几分钟里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几分钟都足够弄死一条命了。 第71节 她小心翼翼地脱下了高跟鞋,看着细跟,心里已经有谱了。 卢昌文见柏盈起身,他定了定心神,不行,他连江雪是谁都不知道,下次再难有这样好的机会,以他的了解,柏盈是沈晋的第一个女人,男人对跟过自己的女人向来都不会太残酷,他不相信沈晋会完全坐视不理。 柏盈的脚底踩过碎石头,很疼,但她需要这样的痛意,越痛,她才会越冷静。 卢昌文离她也越来越近,她加快步伐走上台阶。 “你好……” 就在卢昌文要动手捂晕时,她突然开口,主动跟他说话,“先生,能帮我个忙吗?” 卢昌文简直快被她搞疯了,“什么?” “我的高跟鞋鞋跟好像坏了。”柏盈懊恼地说,“能不能拜托你去保安亭问下工作人员有没有……” 她在高他一阶的台阶上。 他显然已经忍耐到了极致。 然而不等他出手,柏盈抓紧了手里的高跟鞋,说时迟那时快,她扬起手,狠狠地朝着他的脸砸了过去—— 卢昌文头顶剧痛,痛意会麻痹人的神经,即便只有几秒,柏盈抬起脚,趁他懵了还没回过神来时,用力朝他一踹,他后退一步,踩空,往后跌去。 柏盈不确定他会滚多远,会不会立刻爬起来。 她拼了命地往下跑,风呼啸而过,她的肺生疼生疼的。公墓的台阶有改过,十来级便是平坦处,卢昌文很快爬起来,狼狈不已,但他的速度也不慢。 不能软弱。 不能绝望。 更不能认命。 只要想着没有人会来救自己,便不会、更不敢有半分松懈。她的命就在她的手里,就在她的脚下,只有她能救得了自己。 … 蒋墨成在听到她落泪哽咽时便已经迅猛地冲出了办公室。 林飞差点被他撞到再次骨折,抬眼一看,那是他从未见过的蒋墨成,额头冒汗,僵硬无比,“阿飞,报警,云西墓园。” “怎么了——” “快!” 林飞知道必定是极其重要的大事,不再多问,点头:“好。” 几分钟后,蒋墨成坐在车内,他喉结滚动,她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耳边反复响起。 他不敢想之后会有什么结果。 更不敢想她现在正在经历什么。 几乎都快将手机捏碎,他深吸一口气,拨出了沈晋的号码,那头很快接通,正在开车的司机听到了从后座传来的降至冰点的声音—— “跟你结过仇,并且在玩股票的人——” 蒋墨成顿了顿,手背青筋隐现,他知道现在要冷静,深吸一口气,逼着自己镇定,沉静地说:“不想死就给我立刻找到他。” 第78章 078 在这个跟昨天没有任何区别的下午时分, 锦城有两处都一前一后动了起来。 蒋墨成看似镇定有序地安排,实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不知所措, 他惶恐不安。他的大脑就像是已经钝了的机器,几乎是在用性命维持着运转,首先跟警方沟通,离云西公墓最近的警局立即出动, 其次联系云西公墓的相关工作人员,对方向他保证,会以最快的速度给守墓员工打电话,最后他才跟沈晋联系。 他听得懂柏盈说的每一句话。 她也不是会说废话的性子,但只要想到她在害怕之余,不得不保持冷静,努力将说的每一个字都变成有用的信息……他就无法遏制住汹涌的怒意以及惧意。 他放在膝盖上的手在抖,然而他知道,恐惧会令人失控,也会让大脑混沌, 他不得不伸出另一只手,死死地按住。 蒋墨成的整个安排都没有任何的问题, 甚至可以说非常正确, 没有走错一步。云西公墓的领导接到了电话以后,没有耽误一秒钟, 拨通了保安亭的座机,正在打盹的守墓员工吓了个激灵, 赶忙接起。 时间卡得恰到好处。 柏盈感觉不到痛意, 是灵魂在驱动着身体,跑!跑!!求生的本能压过了一切, 也会激发人无限的潜能,她这辈子就没跑这么快过,即便差点踩空她都没有跌倒。这好似她的人生,不敢踏错一步,更不敢停下,就怕倒了以后,被人踩着,成为这地上的泥土与灰尘。 卢昌文在后面步步紧追。 他大概也知道,这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次机会,只要柏盈跑了,只要她跑到保安亭,他这辈子别说再没有翻身的可能,恐怕还会变得更糟糕,至少沈晋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不过是一条命,拼了就拼了。 就在他伸手都要抓住柏盈时—— “喂!!” 保安亭的守墓人手里拿着趁手的工具大步而来,虽然他上了些年纪,估摸着也有四十多岁,但也足以震慑一个成年男人。 他气喘吁吁,“住手!停下!!” 柏盈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眼泪都快掉下来了。但她知道越是这时候越不能放松,书中卢昌文穷困潦倒,这无疑是他最后的机会,他能做出这种事来就意味着他已经毫无理智,人性也在丧失,狗急跳墙,没了人性的人连畜生都不如。 她牟足劲,奋力往前冲,跑得更快。 果然卢昌文身上还带着匕首,原本并不算胆大的人,在这一刻也被激发出火气来。 十米、五米、一米—— 柏盈都跑过了守墓人。 “姑娘,进去!”足可以当她爸爸的守墓人大吼一声,“锁上门!” 柏盈知道现在不是添乱的时候,她继续往前冲,不敢回头……进了保安亭后,她抄起那把椅子再次出来,卢昌文已经跟守墓人扭打在一块,他愤恨不已,只是他头上还有柏盈用高跟鞋砸出来的伤,还在台阶上跌倒,这一路也在拔腿追她,体力早就用得差不多。 守墓人虽然四十多岁,可制服卢昌文也并不艰难。 警车已经出动,远远地便传来声响,这声响似是让卢昌文的一丝理智暂时回笼。他本就不蠢,他想要的是钱,并不想真的沾上什么命案、当亡命之徒,即便是在他原来的计划中,他也没想过要真正伤害柏盈,他只是要钱,只是让沈晋伸手帮一帮他。 这一声接着一声,也是在提醒他。 回头是岸。 他愣住,守墓人还是不敢放开他,眼疾手快,一把夺过他手中的匕首往远处一扔,接着便是急速地喘息。 柏盈抄着椅子过来,低头,看向脚上的血痕,她忍住钻心的痛意,眼睛都没眨一下,仿佛失控了一般,朝着卢昌文砸了过去。守墓人跟她配合得很好,下一秒彻底制服了他,不给他任何机会。 …… 柏盈坐在椅子上,肩膀止不住在发抖,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无助极了。 满身是伤的卢昌文已经被警察拖着带走。 守墓人也是心有余悸,谁会想到碰上这种事呢,他喘着气跟警察说着当时的情形,“他还带了刀!” 柏盈白皙的脚上有血痕,其实在她跑下台阶时,她的脚就崴了,怎么可能真的感觉不到疼呢?她不愿意把自己的性命交付给别人,在这个世界上,她唯一可以依赖的人只有她自己。 另一个让她依赖的人长眠于此。 她哪里敢喊痛,哪里敢停下来。 在眼泪模糊了她的视线时,突然,她被一个人大力抱住,整个人都被他圈在怀里,他明明后怕不已,声音都在颤抖,仍然用手掌温柔地轻抚她的头发,“没事了,没事了。” 柏盈的鼻间都是他的气息。 熟悉的,有安全感的。 怕吗?怎么可能不怕,她现在都在发抖,不敢去想如果被卢昌文抓住以后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守墓人出现时,她不敢放松,就连警察来的时候,她还是不敢放松,此时此刻,听着他语无伦次地重复那三个字,她将脸埋在他的脖颈,拼命压抑着,都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眼泪却沾湿了他的衣襟。 蒋墨成身形一僵,将她抱得更紧,“没事了,没事了。” 他该知道的,她真正难受、害怕的时候,从来都不肯哭出声。 她只会蜷缩在病床上,她只会默默哭泣。 柏盈坐在椅子上,蒋墨成半跪着,西裤早已经沾上了灰尘,他浑不在意,搂着她,一遍又一遍说着那三个字。柏盈的手垂下,手背触碰到他的衣料,蜷了蜷,她想,大概是太累了,太痛了,她想抓住些什么,什么都好,只要是她能抓住的。 她的手指攥着他的衬衫下摆,骨指泛白。 守墓人出了一身热汗冷汗,今天他们都要去做笔录,这不是小事。柏盈终于泪眼婆娑从蒋墨成怀里退出来时,声音沙哑地对守墓人说:“多谢您,真的非常感谢您……” “应该的!”守墓人摆了摆手,“姑娘,你没事吧?” 蒋墨成记住了守墓人的模样。他不认什么应该不应该的,该感谢的必然要拿出真金白银来。 他低头,看到柏盈的脚还光着,想也没想,托起她的小腿,这一瞧,他眼眸厉色更深,在奔跑时,她的脚趾受了伤,流的血已经微微凝固,脚底更是不忍看。 “……疼!” 柏盈想躲开,皱着眉头,脸色发白。 “怎么了?”他连忙紧张问道。 她哭过一场,眼眶还是红的,眼泪还挂在脸庞上,“脚崴了,很疼。” 蒋墨成闭了闭眼,眉宇间戾气四散,却还是忍耐下来,扭头看向还在一旁的警员,客气问道:“她脚受了伤,人也受到了惊吓,笔录能不能之后再做?” 警员同情地看着柏盈,“可以,不过最好明天之前来。我们这边随时都可能跟你们联系。” “好。”蒋墨成留下了自己的号码。 他站起身来,弯腰,“来,搂着我的脖子。” 柏盈也怕自己的脚骨用力会出现别的问题,现在更不是逞强的时候,在他俯身时,她没有半分犹豫抱着他,他的手臂穿过她的腿弯,牢牢地抱她起来,轻声哄道:“累的话靠着我的肩膀睡一会儿。” “睡不着。” 现在想来好像都是一场惊险而恐怖的梦。别说是现在,她怀疑她今晚一定睡不着,就算短暂入睡,也会被吓醒。她并没有警员夸赞的那样大的胆量,只是习惯了掩饰真实的情绪,包括畏惧。 人一旦显露了畏惧,胆气也会随之消失。 蒋墨成停下了脚步,今天的事情本来可以不用发生的。是他太过自大,以为她拒绝了沈晋的求婚以后就不需要时刻提心吊胆,多可笑,他之前找人跟着她,防的居然只是沈晋,他松懈,不再需要别人给他汇报实时情况,那么手底下的人只会比他更松懈。 他也好,沈晋也好,早已经忘记了当初派人跟着她的初衷,所以才会被人钻了空子。 明明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是不会伤害她的,而会伤害她的人,他们反而松懈、忘记了去防备。 如果不是她冷静机智,如果不是她认出了那个人,那么现在她会经历什么? 即便她被他找到救出来了,恐慌、无助、害怕的情绪只会比现在强烈百倍千倍。 “对不起。”他哑声道。 第72节 柏盈不明白他说这三个字的意思,一时茫然,神情怔忡地抬头看向他。她累了,已经没说话的力气,所以没办法问他对不起她什么,她只是沉默地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闭上了眼睛。 蒋墨成看着她轻颤的睫毛,将她抱得更稳,走出墓园。还有一辆警车没走,偶有路过的车辆大概也在好奇发生了什么事,放缓车速,甚至干脆停下,摇下车窗探头四处张望。 有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不远处。 神情肃穆的沈晋正要推门下车,只听到司机惊呼一声:“是柏小姐,柏小姐没事!” 他心脏一阵说不上来的刺痛,多少年了,他再也没有尝过胆怯的滋味,此刻全都袭来,似一记闷棍砸向他。他猛地抬眼,目光穿过车窗看向外面。 身着衬衫西裤的高大男人稳稳地抱着女人,女人的脚上都没有穿鞋,她放松依偎在他的怀中,白皙的双臂环住他的脖子,是依恋的姿态。 男人目不斜视经过,停在早已经开了车门的车旁,无比珍视的将怀中的女人放在车后座上。 第79章 079 宽敞的后座, 柏盈被蒋墨成搂在怀里,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后怕得还在颤抖,没多久发现居然是他在抖。 两人没有说话, 却都体验了什么是劫后重生。司机等红灯时,透过车内后视镜看了眼后座,就连他都出了一身冷汗,谁能想到在锦城这地界还能发生这种事?但转念一想, 前段时间,报纸上也没少报道因股票暴跌闹到要跳楼的新闻,人在穷途末路的时候,还真是什么都做得出来。 这一天过得太惊险了,还好那些事并没有发生。 大约蒋墨成也被吓得不轻,他并没有选择最近的医院,而是联系了林飞,林飞的外家就是开私立医院的,柏盈被安排在一应设施齐全的vip病房里,很快就拿到了拍片结果, 她只是崴了一下,骨头并没有错位, 接下来只要休息几天就好了。 蒋墨成很客气地送医生走出病房, 压低声音问道:“刘医生,她真的没事?” 医生看他一眼, 颇有些无奈:“片子你也看到了,骨头没事, 就是肌肉挫伤, 伤得并不重,注意休息, 同时不要进行剧烈运动,今天可以给她适当冷敷,总之,不用担心,问题不大。” “好。”蒋墨成神情凝重,逐字逐句全都记在心里,刻在脑子里。 见他有让柏盈住院的架势,医生想了想,委婉建议:“这里是陌生的环境,病床也没有家里的床舒服,说起来还是休息好最重要。” 没听说过谁崴了脚还住院的。 不过,他们是私立医院,也不存在抢占病床跟资源这回事,因此医生的态度是“可以,但没必要”。 蒋墨成将这番话也听了进去,但他仍然有些犹豫,只点了下头:“行,我知道了。” 等医生跟护士走远了以后,他折返回来。 柏盈正坐在床上玩手机上的游戏。这是她消除残存恐慌的一种方式,犹如过山车,一路如此惊险,等下来后,脚还是软的,必须得停一停、缓一缓。 她更不愿意让这些杀千刀的、该下地狱的人给她留下任何一点点不好的阴影。 永远都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来惩罚自己。 蒋墨成沉默着走了过去,倾身替她拉了拉盖在腿上的薄毯,“你今天是想留在医院,还是回酒店?” 屏幕里那条很贪心的蛇已经吃撑,挤满了整个屏幕,柏盈心满意足,又刷新了新的记录,果然即便是在这样的环境之下,她做什么都能做得很好。 她抬眸看向他,这一看,才注意到他白色衬衫的肩部有些脏了。 有一点点灰色印记,还有些皱。 她想起在他来的时候,她在他颈间闷声哭的情形,估计是她的眉粉蹭上的,还有她的眼泪,很少看他这般狼狈的模样,她噗嗤笑了起来,“你脏死了。” 不止是衬衫,西裤上也都是灰尘。 蒋墨成见她笑了,肩膀一松,即便眉宇间还是一派沉郁,可说出来的话却刻意很轻松:“别嫌弃我,你现在也没多干净。” 柏盈低头一看,果然。 脚上就不说了,还有好几道口子,裙子下摆也皱巴巴的,袖口的扣子都掉了。 “在医院,还是回酒店?”他又问道。 柏盈不假思索地回道:“回去吧,我这伤也没什么。” 说起来,那个卢昌文伤得好像比她更重……不过那也是他活该!想到他,她就一肚子火气,她说这种人该下地狱一点都不为过,当时她看报纸新闻时就觉得这群人很垃圾,真豁得出去为什么不直接绑架富豪本人,反而将手伸到人家妻儿身上? 她跟卢昌文有什么仇什么怨?他怎么不直接对沈晋下手?! 还不是看她好欺负、好拿捏! 这种发疯发狠却只会对以为比自己弱势的群体下手的畜生,活在这个世界上都是污染空气。 十分钟后,柏盈不愿意被蒋墨成这样夸张地抱着下楼,他只好让人找了个轮椅来。 柏盈缓缓抬头看他:“……?” 那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两害相较取其轻。 最后还是老老实实地坐了上去,蒋墨成推着她离开病房,乘坐电梯下楼。从住院楼出来,只见晚霞漫天,落日余晖将整片大地都镀上了一层橘色光芒,宛如油画,绚烂而美丽。 她仰头,情不自禁呢喃:“真漂亮啊。” 还能看到这样美丽的夕阳,真好。 他立在她身后,顺着她的视线,看向稀松寻常的天空。从墓园到医院,这一路上,他都没有让自己的脑子休息过,要做的事情太多,想做的事情更多,而目的只有一个,让她尽可能的不受影响,身体上也好,心理上也罢,他不愿意她留下任何的阴影。 他知道她不是脆弱的人,却无法不小心翼翼地、珍视地对待。 柏盈出神地看着被染过的天空,而蒋墨成在看她。 在他的印象中,她很少这样安静沉默,但他竟然有这样的感觉,也许认识这么久,这才是他最接近于她内心的时刻。 * 从医院又回了酒店,柏盈坐在轮椅上,自然也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但酒店大堂人来人往,这注目只持续不到几秒钟便又被别的动静吸引,早上出门到现在回来,中间只是十个小时,但她觉得好像过去了很久。 刷了门卡,蒋墨成抬手推开房门,这还是从海岛回来以后,他第一次进她的房间,也许并没有什么味道,换一个人来可能也嗅不到,可他总觉得有她在身边,他便会被一股甜腻的气息包裹。 如果是绳索,还可以想办法挣脱掉,可偏偏是气味,怎么也散不去。 回了房间后,柏盈也变得忙碌起来,实在受不了身上黏黏糊糊的,在蒋墨成欲言又止的目光中,她果断拿了换洗的衣物进了浴室,顺便砰的关上门,阻绝了某个人想进来的脚步。 “别烦,我是崴了脚,不是断了腿!”她在门里扬声喊道。 蒋墨成倚在门外,听着她跟之前一样不耐烦的语气,他笑了声,清了清嗓子,拉长音调回道:“知道了。” 即便是注定不会长住的酒店房间,似乎她搬进来后也变得温馨。地毯上有她随意放着的哑铃,宽大的书桌上摆着她买来的小盆栽以及堆成小山的书籍资料,更别提散乱在茶几的各类零食。 他凝神看了一会儿,来到落地窗前,拨出号码,让人送来晚餐。 柏盈只要进了浴室,没有一个小时她很难出来。浴室是磨砂门,偶尔一偏头就能看到那黑乎乎的人影,几乎每几分钟他就要过来一次,仿佛她不是在洗澡,而是在进行某种会危及生命的危险活动。 她憋住笑意,手里的洗面奶揉揉搓搓成了柔软而绵密的泡沫。 等她大发慈悲地开了浴室门出来时,餐厅员工已经送来了饭菜,全都是她爱吃的,下午那一遭几乎用光了她所有的体力,此刻闻着鸡汤的鲜香,顿时食指大动。 蒋墨成反而没什么胃口,专心伺候她吃喝,一会儿给她盛汤,他现在去鸡皮的本领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一会儿给她夹菜,一会儿给她递餐巾。 她瞥他一眼,哭过以后,拍拍裤腿继续往前走,这才是她人生的常态,只要命还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她对面的这位好像比她更颓丧。 这令她不禁怀疑,究竟遇到这种糟心事的人是她,还是他呢? 他怎么一脸全世界每个人都欠他五百万的表情? … 饭后,他自觉收拾桌面上的餐余垃圾扔出去,再回到房间来时,居然拿了一盒助眠的热牛奶,柏盈正窝在沙发上兴致勃勃地看着电视剧,四目相视,她瞥见他手中装着牛奶的玻璃瓶,差点被他笑死,“你还有多少花样?” 床头柜子上有光线朦胧的小台灯,他让人买来的。 托着她背的枕头也是他让人送来的,听说里面装了什么药材,治疗多梦盗汗。 “晚上喝牛奶有助于睡眠。”蒋墨成将玻璃瓶递给她,“温度正好。” 柏盈却不接,一脸匪夷所思,“助眠?喝什么牛奶,要喝就喝酒。” 蒋墨成:“……” 他没见过谁在身上带着伤刚从医院回来就要喝酒的。 但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不会跟她对着干,他会温柔地跟她讲道理,动之以情、晓之以理,“醒酒需要时间。” “别啰嗦,我等得起。” 如果不是他带着牛奶进来,她都不会想到喝酒这件事,现在转念想想,躲过这样一劫,难道不应该喝酒来庆祝吗?喝牛奶会不会有助睡眠她不知道,但今天喝过酒微醺之后,她一定能一夜无梦睡到自然醒。 蒋墨成无可奈何,给酒店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工作人员送来一瓶年份不错的红酒。 醒好酒后,两人坐在沙发前碰杯。 柏盈抿了口酒,轻轻地笑了声,抬眼看向他,眼波流转。 他也想起了在宁市的那个晚上也是这样对酌,那时候他们还不知道彼此的身份,谁能想到短短几个月里,居然发生了这么多的事。 “今天就少喝点。” 他说,“这酒也一般,我以前在国外的时候买了个酒庄,你要是爱喝的话,我下次让人送点来,口感更醇厚。” 这么多个字,只有两个字钻到了她的耳朵里。 她以崇拜的眼神看向他,尾调微微上扬,声音似乎也浸了酒般慵懒,“酒庄哦?” 蒋墨成许久没有听她捏着嗓子说话,一时有些不习惯,险些呛到。 还好他稳住了,如果他真被呛住,她会立刻变脸。 “送给你。” 蒋墨成注意到了,在他说出这三个字后,她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整个人迸发着光彩与勃勃生机。 而他从下午时分接到她的电话开始就悬着的心,终于落地。 不过很显然,他还是放心太早了。 几分钟过后,她突然轻声笑道:“难怪那时候你说酒店的酒一般条件有限,原来是这么一回事,你瞒得好好哦,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惊讶呢!” 第80章 080 虽然不能以己度人才是正确的道理, 但生活中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做到。 柏盈自然也是。她那个时候随口捏造了自己是被家人吸血的小可怜,是为了防着他,然而回想一下, 他虽然在谈恋爱时也算出手大方——这个大方只是建立在他是一个普通人的基础之上,但一旦他是蒋墨成,那他付出的种种,就实在不值得一提了…… 蒋墨成这下是真的被呛到了。 喉咙里的酒都没咽下去, 听到这句话,一愣又一惊,咽下去后咳嗽起来。 第73节 柏盈笑盈盈地看着他,宽容道:“其实也可以理解的,老话不就是那样说的吗?财不外露,我理解的啦。” 她要真理解,就不会连着说两遍。 蒋墨成现在是相当的了解她,这倒是头一回她挑刺他不觉得头疼,反而庆幸,毕竟这也意味着她现在脑子里没想今天的事, 她还有兴致跟力气找茬。 “你没问。” 如果说刚才“送给你”这三个字令她一瞬间心花怒放,那么现在“你没问”这三个字便轻易点燃了她的怒火。 他总是有这样的本事, 她这辈子就没碰到过在惹怒她这件事上比他更有天赋的人。 柏盈脸上的假笑一秒消失, “谁会问一个打工的保镖在国外有没有酒庄?这跟问乞讨的乞丐家里的别墅没有游泳池一样离谱好吗!” 要不是她崴了脚不能用力,她真想狠狠踹他。 “我懂了。” 她说, “所以以后你婚内出轨被老婆发现跟她争吵时,你还会说‘你没有说不可以出轨’吧?” 蒋墨成本来还为她满血复活而在心里欣慰, 只听她越说越离谱, 甚至扯到出轨这件事上,他顿时也笑不出来了, 这熟悉的、头疼的感觉它又来了…… “胡说什么。”他蹙眉,“是个人都知道婚内不能出轨。” “哦,是不能呀?”柏盈莞尔一笑,“原来不是不想,是不能。” 蒋墨成太阳穴突突的疼。 接下来他用了半个小时来保证他不是那样的人,然而嘴巴都快说干了,柏盈只是悠闲地喝了口酒,一脸莫名其妙地看他:“不会就不会,你说那么多做什么呢,人越为什么事辩解,就代表他对这件事越心虚。” 蒋墨成:“……” 多亏了这么一个小插曲,柏盈的心情完全开阔了,蒋墨成的脸色也由颓丧转变为了郁闷。 … 喝过酒后,柏盈也要送客了。如果以蒋墨成的真实想法来做,他更愿意今天晚上守在她床边,担心她会做噩梦会被吓醒,但如果这想法说出来,只怕她又会瞪他并且骂他是狼子野心。 “我就在斜对面,有事直接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今晚我也没打算睡。” 柏盈都困了,听了他这话,警铃大作,“你别给我打电话,提醒我了——”她拿起手机,设置为静音,“今晚天塌下来了也别吵醒我睡觉。” 她脸上泛着微醺之后的绯红,眼眸水润。 蒋墨成克制着没有抱她,怕这一抱,他今晚真的不想走了,靠近她,沾上她的气息,他连骨头都变软。 他只是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很快收回,手心还残留着那柔顺的触感,“柏盈,明天是个好天气。” 在发生这样的事后,他似乎都说不出多动听的话来安慰她。 他只能告诉她,明天天气很好,明天的夕阳会更美。 柏盈垂眸,从医院回来到现在,好像都没有跟他说过一句好话。但他不知道,他听懂了她在电话里说的,他令那个守墓人在她几乎都忍不住要绝望的时候出现,他在她茫然想起柏玉兰而无可抑制的感到脆弱时将她抱住…… 她有多么放松。 不能软弱,不能绝望,更不能认命,这是她对自己许下的承诺。 可她也想喘口气,也想偶尔放松一下。 她听到自己在说:“蒋墨成,谢谢你哦。” 蒋墨成怔了怔,脸上浮现无奈笑意,“挺不习惯,你每次叫我的名字都是骂我。” 柏盈哼笑:“快走吧!” 蒋墨成一步三回头离开了房间,顺手带上了门,柏盈站在浴室的洗手台前刷牙,牙膏清冽的味道已经压过红酒,洗漱之后,她扶着墙,无比小心地挪动到了床边躺下,看着天花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闭上眼睛,半睡半醒间,仿佛做了一个梦。 梦到了柏玉兰坐在椅子上,手里拿着一把蒲扇,听到动静回过头来,在朦胧的光辉中,她笑了,她什么都没说。柏盈曾经听说过这样一个说法,如果去世的亲人入梦,不言不语最好。 所以这几年来,在她的梦里,妈妈一句话一个字都没有说过,但她已经听懂了妈妈想说的话。 她在说,你很棒。 … 蒋墨成走出房间后,这才漫不经心地看了眼手机,有好几通未接来电,拨出号码,听了那头的人汇报情况后,略一思忖,没有直接回自己的房间,而是往电梯厅走去。 乘坐电梯来到酒店的地下停车场,果然一眼扫过去,看见了停着好几辆还没熄火的黑色轿车。 沈晋没有等保镖来帮他开门,他面无表情地推门下车,还未站稳,蒋墨成的皮鞋声在寂静的停车场里尤为突兀、急促,保镖见他来势汹汹,自然要上前挡住。 谁知道沈晋做了个手势,这是让保镖们别动别管的意思。 老板都不许他们上前,那他们便只能退到一边,任由蒋墨成伸手扼住了沈晋的喉咙,一把按住在车身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另一辆车上的赵明海见了也急了,就要下车。 向然拦住了他,叹道:“你别掺和,当心遭殃。” 赵明海急得都快破音:“你看蒋三那样子!他哪知道轻重!” “总归是闹不出人命来的。”向然也一脸沉郁,“这事也跟我脱不了干系,就算要去,也是我去。” 是他太轻敌了,是他高估了卢昌文做人的底线。原本以为卢昌文即便不死心也会直接找上沈晋,谁知道他居然盯上了柏盈。 “你说卢昌文怎么想的?”赵明海也难免后怕,他有妻有女,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是他的妻女碰到这种事该怎么办。 向然沉声:“他不止把自己的钱都投了进去,还借了不少。” 这些年来他们跟着沈晋风风雨雨,听过不少,也见过不少,多少人一夜之间高楼倒塌,他们曾经也在商场挥斥方遒,之后债台高筑,只能从高处一跃而下。 毕竟过去也算得上是朋友,赵明海心情更是五味杂陈,“沈哥这打算……” 话没说完,他就闭嘴。 沈晋自有他的手段跟规矩,或许卢昌文也知道未来等着他的是什么,因此在他们几人去了警局见到他时,他竟然吓得大冒冷汗。 砰—— 蒋墨成直接挥拳砸在了沈晋的脸上,这动静打断了向赵二人的对话。 沈晋似乎也没有还手的意思,他嘴角都渗出了血,眉头却没有皱一下。 其实在蒋墨成冲过来时,他已经闻到了对方身上的酒气。在这一天,在发生这种事后,蒋墨成绝不可能喝酒,除非他是在陪一个无法拒绝的人。 他想起在外婆入土下葬以后的某个晚上,辗转反侧的他睡不着,从房间出来,碰到了她。 那时候以为是偶然,她说她要喝水,现在想来,也是他太过可笑愚蠢。 他们两个人下楼,在光线昏暗的客厅里,连一盏灯都没开,她拿了一瓶酒,柔声道:“也许会有那样的规矩,但我想,外婆不会怪你的,她只会担心你。” 沈晋突然弯了腰。 他不是被蒋墨成的拳头痛到直不起身子。 失去她的疼痛不是一瞬间,更不是集中在某一时刻汹涌而来,是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丝丝缕缕缠上来,一圈一圈柔软的细线收紧又收紧,疼得很轻微,但又无法忽视。 蒋墨成拎起他的衣领,目光森然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说。 他都知道,她那样娇气的一个人,脚底划了好几道口子,脚趾都流了血,她会痛骂卢昌文,可她不会恨沈晋。 就像她也没有怪他,反而对他说谢谢一样。 她或许都不知道,她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对她关心的人更是。 蒋墨成松开了手,大步离开。 白天的锦城无比闷热,到了凌晨时分,一声惊雷响起,下起了滂沱大雨,仿佛又回到了几个月前的那个晚上。 两个男人一夜未睡,只有睡梦中柏盈唇角翘起,舒服陷在柔软的被子里,好梦到天亮。 - 柏盈去警局做了个笔录,蒋墨成后来有跟她透露过,一切按照程序来办,卢昌文最后也会以绑架未遂来判刑,她的脚好了以后,还特意去了趟云西墓园,郑重其事地跟守墓人道谢送上了锦旗。 守墓人悄悄同她说:“你家里有两个人都给我封了感谢红包。” 柏盈也不意外,“您应得的。” 守墓人叹气:“要是搁我三十多岁的时候,三下两下就能制服那小子,我还是老咯。” 柏盈忍俊不禁,最后去墓碑前又看了眼柏玉兰后,这才离开。只是没想到在回到酒店时,碰到了已经一个多星期没见的沈晋。 沈晋目光温和地看向她,“要不要喝一杯?” 他口中的喝一杯可不是咖啡。 柏盈仿佛感觉到了什么,她知道,他在生活中是一个很克制的人,酒碰得都不多,只有在极开心或者极难过时才会喝。 于是,她含笑点头:“好啊。” 两人没去别的地方,而是来了这酒店的酒廊。 “什么时候搬家?”沈晋给她倒了杯酒后,问道。 “明天。” 沈晋缓缓嗯了一声,他喝了口酒,“我明天有点事,可能来不了。” 柏盈柔声道:“没事呀。” 他们都默契地没有提卢昌文的事。他不说,她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歉疚,沈晋是人,不是神,他预料不到人生的每一道坎坷。她不说,他似乎也无法像从前一样坦然面对她,终究她是因为他才遇到意外。 好像一瞬间又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 他不知道要跟她说什么,但跟现在不同的是,那个时候,她总有很多话跟他说,眼睛也只会看他。 两人无声地碰杯喝酒,直到柏盈杯中的酒快喝完她又要倒时,他的手伸了过来,阻止了她,“别喝太多。” 最后,他大概是趁着酒意,问了她一个问题,“盈盈,如果那天晚上……” 他可能真的是醉了。 柏盈想,否则沈晋这样理智淡定的人怎么会问“如果”。 “没有后悔过。”她看着他,低声回道。 那天晚上她看到了他,她想的是“我一定要得到你”,这就是她最诚实的想法,同样的,在出国前的那个晚上,他说的每一句都是他最想说的话。 她没有迫不得已,他其实也没有言不由衷。 既然如此,谈什么后悔,又有什么好后悔的。 这五个字令沈晋沉默,直到柏盈离开,他还坐在椅子上,过了很久,他招手唤来酒廊里的服务员,买下了她喝酒的那个杯子。 第74节 … 柏盈摁电梯下楼回房间,行李差不多都收拾好了,突然她有一种很安宁的感觉。微醺状态最是惬意,保留了七八分的理智,还有二三分魂游太空,脚下也好似踩着柔软的白云,她心情特别的好。 还没走到门口,看到了倚靠着墙的蒋墨成。 廊道的光线也不算明亮,影影绰绰,没有等她走几步将他看清楚,他已经走上前来,一看她的模样就知道她喝了酒,“你定的明天几点的闹钟?” 柏盈的行李不算多,只是后来添置了不少东西,这几天小岚都有陆陆续续帮她带过去,明天她只要拎着行李箱走人就好。 “八点。” 蒋墨成抬手一看腕表,“行,那你今天早点休息。” 柏盈喝了酒反应并不会比清醒时要慢,在她从包里拿房卡时,立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太安静了,太老实了。 所以,她转过头来,眼里流露出一点点不舍来,垂下眼睫,“最后一个晚上了,想想还是有点舍不得的,这还是我头一回租房子呢,”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真担心会遇到邻里纷争,在这里,你住在我斜对面,碰上什么事了还能喊你这个熟人帮帮忙,我心里还挺安心的。” 蒋墨成眼里便带了些笑意,“这也值得担心?” “一天天的,想这么多你累不累?”他哄她,“别担心,一切有我,我就住在——” 柏盈抬起眼眸,面带微笑看着他。 蒋墨成猛地顿住。 短暂的几秒沉默后,他云淡风轻地说:“我就住在这锦城,想我了又不是见不到。” 第81章 081 蒋墨成还真干得出这种事来, 柏盈之前没有想到这一点,主要还是这段时间发生了太多事。他在被她甩了以后还能追到酒店住在她对面,那么现在他只怕是早就在她隔壁安家了。 对此她倒是无所谓, 他有钱住天上去都行。 可他现在非要死鸭子嘴硬,还摆出一副“拜托你别这么黏人”的模样,她就不得不治一治他了。 “你之后还住在这酒店吗?”她问。 蒋墨成已经默默在心里懊恼。他到了她面前,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被她勾着走, 常常前面就是她埋下的陷阱,他还没有察觉。事实上,搬到她隔壁去住这个心思是在卢昌文的事发生以后才有的,他始终还是不太放心,谁知道沈晋过去究竟招惹过多少人,再来一个,即便柏盈受得了,他也受不了。 他恨不能让各个报纸杂志上去刊登沈晋情感破灭这个大新闻。 “……不住了。”蒋墨成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语气明显没有刚才那样淡然愉悦。 “那你住哪里呢?” “你想我住哪里我就住哪里。” 柏盈:“……” 蒋墨成伸手帮她推开门,低头看她一眼, 鼻间萦绕着淡淡的酒香,“不会有邻里纷争的, 你的邻居都很好。早点休息。” 见她盯着自己, 他问:“怎么?” “我的邻居怎么个好法?” 柏盈突然觉得,这似乎也不是一件坏事。卢昌文倒不至于给她带来什么心理阴影, 一个废物东西罢了,只是——她有想过要聘请保镖, 结果打听一下, 哪怕只是身手平平,开的价格也不算便宜。 小岚很快就会拿到驾照, 之后也会每天来接她上下班,在公司有廖俊宏,有了云西墓园的例子在前,她以后即便一个人也只会往人多的地方钻,所以算来算去,还是晚上到白天这个时间段需要保镖。 可问题又来了,这年头女保镖少之又少,早早地就被人抢了去,她从现在开始排队等候,可能都需要等待一段时间。 她也不能让一个男保镖住在她的房子里吧? 她更不可能为这个男保镖特意租一套房子吧? 说来说去,还是眼前这个人更合适了,他不过是做回保镖的老本行罢了,自己租房子,还不要薪水,上哪找这样贴心的保镖呢? 蒋墨成听出了她话语里的动摇,笑了声,不遗余力地推销自己:“怎么个好法?乐于助人,比如搬重物时,敲一敲他的房门,他就能帮你,见义勇为,比如你要是碰上什么小偷,只要你叫一声,他就能到。” 柏盈扑哧笑了起来:“听起来是很不错。” … 第二天,搬到锦棠苑时,柏盈看到从隔壁出来的蒋墨成很淡定,反而是小岚目瞪口呆,她是最不爱多管闲事的人,回了房间后,都忍不住拉过柏盈嘀咕:“……他怎么又……” 柏盈努力憋住笑意。 小岚还是平日观察不仔细,竟然都没发现一件事。 蒋墨成,字牛皮糖。 - 从酒店搬出来后,她便开始积极地跑业务了,朋友多了路好走,她人缘还不错,连小学同学都联系上了,每隔几天都组织一次同学聚会,在聚会上派发名片,势必要这些人只要看到跟照片有关的事物都会第一时间联想到她。 虽然有些钱还是得专业人士来赚,但广告公司给她的报价让她没办法愉快接受。 在盛夏来临之时,她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终于想到了节省开支的好办法!立刻向工厂下单,订制短袖以及太阳伞,当然这些东西上都会打上他们柏亿的logo、地址以及联系方式。 这些并不需要太大的成本,只要衣服有人穿、伞有人撑,那就是行走的广告。 当初她租月明公园对面的商铺自然也有一定的远见,这边人流量大,如果发传单的话,就算路过的行人也接过,最多也就是看一眼又扔垃圾桶里,但衣服跟太阳伞就不同了,即便年轻人看不上,这在中老年人的眼里可是好东西。 柏盈觉得,钱就要花在刀刃上。 开业在即,白天她就在门口做活动,只要留下姓名跟联系方式就可以进行一次抽奖,奖品都是实用的印有logo的小东西。果然,吸引了不少人,没几天,住这一片区的人都知道,公园对面啊,开了家叫柏亿的照相馆,听说还给明星拍过照呢! 哪个明星?那就不记得了…… 柏盈的日子过得特别充实,她很难停下来,毕竟每个星期都要对一次账单,看着上面支出的数字她都想上氧气罩。好在,这一切都是有回报的,陆陆续续地,有不少人都来公司咨询价格,她早就让廖俊宏将之前的作品都收集起来,做成了一本又一本的相册,风格不一,群体不一。 价格自然是要比那些照相馆要贵的,事实证明,柏盈之前将重心放在婚纱照上的决策是对的。 这年头,在婚纱照上舍得花钱的年轻人大把。 几乎每天都有订单,童月跟新来的化妆师都在感慨:“今年结婚的人好多啊!” “离婚的人也不少。”柏盈手里拿着报纸从办公室出来。 童月嘘了一声:“当心有人进来咨询听了这话。” 柏盈不置可否,撑开太阳伞要出去,童月叫住她,问道:“去哪啊?” “吸够了甲醛,我想出去吸吸新鲜空气。” 童月和化妆师面面相觑:“……” 她们难道没吸够吗? 现在已经接近下午五点,但外面依然很热。这里热闹,也堵车,小岚在努力之下已经拿到了驾照,她非常细心谨慎,比那些所谓驾龄多年的司机守规矩多了,本来柏盈是想给小岚打电话让她开车过来的,一看路上的交通状况,顿时打消了念头。 路边的停车位不多,早就被人抢占了,小岚只好将车停在公园停车场。 大榕树下,有穿着白t的年轻男生正在用手掌扇风,柏盈还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走近一看,还真是他,主动跟他嗨了一声。 周源热得脸都红通通的。 一抬头,见是她,愣怔之后也是惊喜不已。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见她了,认识她的时候春末夏初,现在都已经快接近夏天尾声。这段日子以来,他最懊悔的是没有问她的名字,以致于他学着人家写日记时,都不知道要怎样称呼她。 “你怎么在这?” 他太年轻了,简单到让人一眼就能看到他心里在想什么。柏盈之前不再去游泳池,一方面是天气热了池子里的人多了起来,另一方面则是他,对她来说,只是随口说了几句话,他却很放在心上。 虽然她也不至于为此苦恼,但还是不太愿意他牵扯到本就混乱的情况中来。 现在再见到他,他比她还惊讶。 她也就放下心了。随之而来也为自己的自作多情感到好笑。 她以前不会这样的……说到底还是被蒋墨成影响了。总觉得谁对她有意思那都得是“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跟她在一起”起步。 周源解释:“之前咖啡店进了一批豆子,老板不太喜欢,我就便宜买了下来,这几天在这里卖卖咖啡。你要尝尝吗?” 柏盈震惊:“那你现在除了酒店的工作,还要在咖啡店打工,还要出来卖咖啡?” 她佩服不已,“年轻人精力这么旺盛吗?” 两份工作已经很累了,大热天的还在休息时来卖咖啡! 明明她看起来跟他也差不了几岁,但让她这样高强度的工作,她绝对不会像他一般神采奕奕。 周源微微窘迫,“反正回去以后也没事干,不如出来走走,积累点经验也不错。” 不如想办法多赚一点钱,很奇怪,他以前对钱没什么概念,他不挑吃,更不挑穿,钱只要能够他吃饭就行。但某一天开始,他开始觉得这样不行。 究竟哪里不行呢? 他悄悄看她一眼。不至于连跟她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要不要尝尝?”他再次发出邀请,又怕她会误会,“我师父说了这咖啡豆还不错,而且我这几天生意还不错,有不少人来买。” 柏盈点了下头,看见他在纸板上用黑色马克笔写上“一元咖啡”被逗笑了:“生意好,有没有可能是因为价格很便宜呢?” 周源从一边拿了一次性纸杯,“常温的,还是冰的?” “冰的吧。” 他很快倒了杯咖啡给她,“这个价格也还好,还是能赚到钱的。” 柏盈接过,抿了一口,即便昧着良心,也不能夸这杯咖啡醇厚,但在这么热的天气喝上一口冰的,即便咖啡味有一点点淡,也很舒服了,“谢谢。” 她心情不错,笑眯眯地看向他,“你这个名字取得不错,以后涨价了可以叫两元咖啡,三元咖啡。” 周源闷笑:“以后?” 哪有什么以后,他把这些豆子卖完了也就不打算再卖了。 但现在这样跟她聊天真的很轻松,他也顺着这个话题思考,“涨价的话就不叫这个了,免得客人记不住,还是叫一源咖啡,不过不是一元钱的元,是水源的源。” 还没等柏盈问他是什么意思。 他红着脸自我介绍:“我叫周源,周吴郑王的周,水源的源。” 柏盈脸上还带着笑意,低头想继续喝一口。 突然,脑子里闪过什么,她顿住,抬眼,目光怔怔地看向这个总是容易脸红又结巴的年轻男生。 他是周源? 第75节 一源咖啡! 在她做的那个梦里,在那本书里,某个很角落,很容易被人忽视的段落里,提到过一个人。 一个白手起家的商人。 这个人在四十岁时接受了杂志专访,跟沈晋交错擦过。采访的记者问他,人生中最想感谢的人是谁。 彼时已经西装革履的周源微笑,回答,第一个送我咖啡的人。 他简短地回忆,那时候在酒店上班,教一个客人游泳,她为了表达感谢送了他一罐咖啡,那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尝到这个味道,之后便与它结缘。 采访的记者继续问,那她/他知道一源咖啡的创始人是你吗? 周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似乎被这个问题逗笑,“很巧,一源咖啡这个店名还是我跟她聊天时才想到的。前些天我跟她见面,她还说看到商场里的一源咖啡觉得很好笑,很有趣。” … “怎么了?不好喝吗?”二十岁的周源紧张地问道。 这声音将柏盈拉回了现实,蝉鸣声、汽车喇叭声围绕着她,她握着纸杯的手都在微微颤抖,险些热泪盈眶了。 呜呜呜原来她没死! 她没死啊!!! 第82章 082 之前沈晋求婚的时候, 她也不是没有想过,既然书中没有这个情节,那应该代表着她已经改变结局了。 但她始终不太安稳。为什么呢?因为她曾经写过剧本, 这本以沈晋为主角的书,它并没有太多逻辑上的漏洞,而柏盈这个角色她其实是没有逆天改命的机会,堪称地狱模式。 在知道自己活在一本小说中时, 她已经跟蒋墨成跑了。 无论她走哪条路,成功的可能性都太小。 如果书中原原本本地说了她是因何而死、何时而死,她还有目标,可它太模糊了,语焉不详,给出的信息更是少之又少,全是围绕着沈晋的事业线在写,作者更不会将沈晋每天做过什么事通通细致地描写出来。 这段日子以来,她真的很开心,可即便是蒋墨成也不知道, 她心里始终绷着一根弦。 她没想到的是,告诉她她的结局的人一直都在她周边。 只要她能问一问, 你叫什么名字, 通过那罐咖啡,她都会立即记起书中的这一小节。 可她偏偏没问, 而周源又很害羞,到现在碰上了她才知道他原来就是一源咖啡的创始人。 要不是发现自己的结局一点都不凄惨, 柏盈都想仰天长啸:老天你敢耍我?! “真的不好喝吗?”周源再次小心翼翼地问道。 柏盈直接仰头, 一口闷了,咕咚咕咚喝完, 原本有些燥热,此刻也惬意了,她眼睛亮亮地看着他:“没有,特别、特别好喝!” 周源也笑了:“是不是渴了,那要不要再来一杯?对了,我这里还有点小饼干,你要不要尝一尝?” “要咖啡,不要饼干。” 她递出空了的纸杯,整个人神清气爽,看周源怎么看都顺眼,“你这咖啡味道真的很不错,比我在店里的都好喝。” 这纯粹是夸张了。 现在周源就算给她一杯白开水,她也能夸它是仙露。 谁叫他是她的“彩蛋”。 周源却信以为真:“真的?” “真的!” 两人正聊着天,柏盈手提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她拿出来一看,来电显示“死鬼”。 她摁了接听,甜丝丝地问,“怎么啦?” 蒋墨成阴恻恻的声音从那头传来:“你好像很高兴?转过头来。” 柏盈愣住,已经扭头看向身后,身着衬衫西裤的男人浑身散发着冷气,也不知道他在那儿看了多久,冷得跟一块寒冰似的。 他还没挂了电话,一边往她这边挺拔地走来,一边冷声:“你跟这小子很熟?” 柏盈今天打算原谅全世界,蒋墨成的这点酸言醋语,她都可以宽容接受,她好像经过了洗礼一般,看谁脸上都带着柔和的笑容,随时可以转行当圣女。 她挂了电话,接过周源递来的咖啡。 周源所有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自然也看到了大步而来的蒋墨成,他的手一抖——实在是对此印象深刻,以致于他感觉当时被撞到的肋骨都隐隐作痛。 这、这不就是那天跟另一个人打架的男人吗? 只见对方凶神恶煞,一脸来者不善,好似要掀了他这小摊的模样。 周源想都没想,就要从摊位前拉过柏盈,只是他的手还没有碰到她的胳膊,她已经轻快地迎了上去,“你怎么来了?” 等等、他们认识? 周源脑子都快绕不过弯来了。他们怎么会认识?? 蒋墨成瞥了周源一眼,又看向柏盈,轻描淡写地说道:“今天下班早,过来接你。” “这样啊。” 柏盈脸上是怎么也止不住的笑意,唇角上扬,眉眼弯弯。认识这么久,蒋墨成还从来没见她这样开心过,一时之间,他目光锐利地扫向犹豫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来的周源,低头,看到她手中的纸杯,他不由分说,从她手里拿过,说了一句“我渴了”便很无赖地喝了。 周源:“……?” 他傻眼了,他愣住了。 他的脑内开始急速运转。眼前这个男人跟她认识,看起来关系也不一般,而那天跟他打架的男人跟他喜欢同一个人…… 那么。 周源猛地看向柏盈,所以,原来那天令他们争风吃醋、指桑骂槐到大打出手的人是她? 他好像还将这一切告诉她了…… 人在面对复杂的关系时,首先还顾不上自己酸涩的情绪,而是震惊、茫然、不知所措。 柏盈当然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跟蒋墨成计较。别人喝她的咖啡,她一定会介意。是蒋墨成那就算了,毕竟用他非常不要脸且粗俗的话语来说,他俩接过多少次吻了。 她又不瞎,哪里看不出他是吃醋。 想了想,转头看向周源,冲他挥了挥手,“周源,再见。” 周源回过神来,直愣愣地点头:“……再见。” 他还是有些担忧,在担忧什么他也说不清,只是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可怕,虽然这男人在看向她时收起了满身戾气。 柏盈又道:“对了,还没告诉你我叫什么,我叫柏盈,木白柏,轻盈的盈。” 柏盈。 周源不愧是未来白手起家的老板,顶着蒋墨成那冷硬如刀的视线,竟然还能在心里小声地念着她的名字。 原来她叫柏盈。 “我走了。谢谢你今天的咖啡。” 周源笑:“不客气,应该的,你也请我喝过咖啡。” 蒋墨成:“……” “走咯。”开心的人只有柏盈,快乐也只属于她,她往前走,蒋墨成紧跟其后,还没收敛他那凛冽的低气压,沉着张脸跟在她身旁,现在的他就更像是她的保镖了。 快走到停车场时,柏盈才想起来小岚。 真的很抱歉,太兴奋了,太激动了,她差点连自己有多少存款都没记起来。 正要给小岚打电话时,身旁的男人又冷冰冰地说:“别浪费话费。” “我停车碰到她,让她先回去了。” 从他口中说出“别浪费话费”特别滑稽。她抿唇一笑。 以往最爱看她笑的他,今天却意外的烦闷。 柏盈:“喔!” 她沉浸在自己那漫天烟花的世界,哪里顾得上他。没计较他的冷言冷语已经是她肚里能撑船了。 蒋墨成深吸一口气。 他已经快被她磨得没有脾气,走了一个沈晋,又来一个姓周的——不,这小子一直都在。 他看向柏盈的侧脸,夕阳在她如玉般的脸上镀上了一层柔光,她嘴角噙着一抹笑,仿佛中了多大的奖一样,洋溢着生动的气息。以后还会有别人的出现,他知道,他预料得到。 今天是工作日,又是这个点,停车场里都没有几辆车。 柏盈一眼就找到了他的车,加快步伐往那儿走去,刚走到车旁,她要拉车门时,他突然伸手拦住了她,俯身,一双深邃眼眸盯着她,将她困在自己与车身之间。 “我懒得问你跟他聊什么聊得这样开心。” 他眉宇间满是燥意,“反正也没立场没身份,就算有,我也不想知道。” 他早就知道,只要她愿意,她可以轻轻松松拿下别人的心。他也早已经看穿,她这张嘴里说出来的甜言蜜语也没几句真话,要骗就只骗他一个人。 柏盈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他。 她希望他这时候闭嘴,不要吵到她幻想二十年后的自己有多富有,有多快乐。 可她看见他眼里的执着,还有再熟悉不过的专注。 她想,这样好的日子,还是不要骂他了。 “我阻止不了别人喜欢你。”蒋墨成提起这个话题,他烦躁得不得了,伸手扯了扯领带,让自己能够稍微畅快一点的呼吸,“随便他们吧,不重要。” “那什么重要?”柏盈问。 蒋墨成凝视着她,“你。” “你这个人在面对不想回答的事时,总会岔开话题。”他说,“我在海岛上时问过你一个问题,现在我想听到答案。” 柏盈张了张嘴。 他在她身上吃过太过次亏,这次尤其的警醒,“不要说你不记得了,你记得,不过你坚持说你不记得,那我再问一遍,以后我们好好过,好不好?” 他话语这样强势,语气也是,眼睛却一直盯着她。 第76节 期望又渴求。 “我——” 蒋墨成像是猜到了她要说什么似的,“你别提别的。” 他怕了她了,她太会转移他的视线。 柏盈心里的笑意太满,满到从眼里流露出来。如果她不想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她有很多种方法敷衍过去,像之前那么多次一样,他拿她没办法,他知道,她也知道。 “你好烦啊。” 柏盈之前不想回答,是不愿意拒绝得太直白。 人活在世上已经很无奈了,彼此之间留一点体面难道不好吗?总要问她有没有爱过,是不是她的唯一,是不是她的第一,下辈子还要不要绑在一起,真是无聊透顶! 可此刻,她不想回答,却是另一个原因。 柏盈也是人,柏盈她也会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 虽然这一点点可以忽略不计,可依然存在。 在蒋墨成要抗议时,她已经抬起手,在他错愕不及的目光中,为他重新打领带,他们靠得很近,近到她的手背之下,是他剧烈的心跳。 他想起了那时候他说的话。 他向她承诺,从今以后他只有她,同时要她给他保证,她也只有他。 “你——” 这次打断对话的人是柏盈,她扯着他的领带,微笑,“在那之前,能不能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蒋墨成不假思索地回:“没让别人给我打过领带,这段时间都是我自己……” “没有人会对这件事感兴趣好吗。”她白了他一眼,高跟鞋抵住了他的皮鞋,她的膝盖贴着他微凉布料的西裤,靠近了他,吐息如兰,“酒庄——你要拖到什么时候给我?” 第83章 083 酒庄? 蒋墨成愕然几秒, 随即闷笑出声。 他的手已经放在了她的腰上,本来就热的天气,他又跟火炉似的, 那手掌贴着她,她却完全没有要躲的意思。 “那儿你都没去过。” 蒋墨成解释,他并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如同他之前对她承诺过的, 他说了会给她的,想方设法都要塞给她。只是没想到她会在这个关头提起,他哑然失笑之余,瞧着她好似在气恼实在泛红的脸颊…… 明明都还没有从她口中再次拿到男友的身份,他已经情不自禁地搂着她的腰,吻了上去。 柏盈一手还撑着太阳伞,担心会有人看见,在他倾身而来时,已经压低了伞的边缘,将他们二人遮住。 她真的很开心。 虚惊一场这四个字非常美妙。人在极开心或者极愤怒时, 都不适合做任何决定,这一点她深以为然, 可当蒋墨成烦躁到抬手扯领带时, 她突然很想帮他重新系好,也很突然地想起了在宁市时他说过的话。 柏盈被他亲得都要贴上车身, 她难免会分神,不如刚才那样认真。 车即便洗得再干净, 在市区跑一圈也会有些灰尘, 今天她穿的还是白色裙装,就在她另一只手就要抬起来推他时, 他抱起她往后一退,稍稍放开,但唇还是贴着她的,“别分心。” 他还不了解她? 生怕碰到车身让裙子沾了灰。 “你才是别烦人。”柏盈分了心,微微侧头,躲开,嘴唇擦过他的脸,“随时都有人来。” 蒋墨成当然也没有给人看现场的癖好,平缓呼吸后,为她拉开车门,顺手帮她收了太阳伞。他下车时就没熄火,冷气还开着,就是知道她怕热,想让她坐上车就很凉爽。 “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他坐上车后,还是惦记着那件事,严肃地看向她,好似刚才迫切到都没听她回答便亲上来的人不是他一般。 从前他没这么烦人。即便是当初确定关系时,他也不会追着她问好不好,反正他说了在一起她没拒绝那就是答应了。 现在他却执着于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柏盈唇上还有着被轻咬过的感觉,正如他怕了她,她也得提防他。他对他自己也有着错误的认知。 “我现在说好,不代表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一辈子都是‘好’。” 以他的厚脸皮,她现在晕乎乎地说了“好”,他就敢当成她答应了跟他一辈子“好”。 以后她要是提分手,他就能拿今天这一出来呛她、回绝她,仿佛跟他谈恋爱,那就是一万年起步。 他谈起感情来就是这样强势,否则当初也做不出不经过她同意,就擅作主张带她去海岛的事儿来——她可以不同他翻旧账,那是因为那时候她没存着跟他正儿八经谈恋爱的心思,现在不一样了,有些话必须得提前说好,她拥有随时说“不”的权利。 他更不能像从前那样不顾她的意愿和感受。 蒋墨成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伸手,将车门也落了锁。 听到这咔哒的一声,柏盈都笑了。 “我如果说不,你是不是还得跳车?”她一笑,他僵硬的肩膀也松了,语调里有些阴阳怪气,显然还很介意那一出。 柏盈气啊,“是谁说会忘记这件事的?!” “……”没理的人变成了蒋墨成。 他想了想,的确,他答应过她,会将她跳窗的事忘得一干二净,“行,我不提了,这辈子最后一次。” “下次再提呢?” “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柏盈被吸引了注意力,她低眸陷入沉思,似乎在想该怎样惩罚他。 蒋墨成回过神来,发现险些又被她摆了一道。这不,明明在问她好还是不好,他都这样防范了,她还有本事将他带偏,“好还是不好?” 柏盈向来都是擅长一棍子以后给一个甜枣,这会儿也不例外,她凑了过去,主动在他脸上亲了一下,“好。” 怎么不好呢。 很多时候人最看不清的都是自己的心,她不要做愚钝的人。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都活在后悔以及自怨自艾中,她不要。 她的人生中,哪怕一点点、一丝丝的后悔都不要有。 柏盈亲了以后就想退开。 谁知道他伸手扣住她的后脑,不让她退,两人隔着中控台亲吻,挡风玻璃外,是落日余晖,是漫天晚霞。也不知道亲了多少次、多久,蒋墨成厚颜无耻地以反正这个点开出去也是堵在路上为理由,怎么也不肯发动引擎。 两人的感情本来就是在热恋期时按下了暂停键,现在再次开始,自然比之前更投入。 要是放往常,柏盈绝对不惯着他,可她今天也很开心,愿意对每一个人宽容。 尤其是新上任的男友。 直到暮色完全笼罩,蒋墨成才意犹未尽地开车缓缓驶出停车场。 两人在停车场耗了太久,从公园出来时已然华灯初上,蒋墨成等红灯时,问她:“饿不饿?” “还好。” “那就是有点饿。”蒋墨成心里有主意了,绿灯亮了,他左拐行驶,汇入另一条道路,第一个晚上,他也不想太随意,用下巴点了点中控台,“拿下手机。” “干嘛。” 她嘴上说着,伸手摸索,摸到了一支手机,递给他。 “我开车怎么打电话。你不要命了?” “……” “你想去哪家餐厅吃?”他说,“想好了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薛适,给他打电话,让他去预约。” “这谁?” “我助理。” “不用那样麻烦,随便找家店吃吧。” 当然没办法随便。在蒋墨成的计划里,是没有这么快跟她挑明的,他理解她最近工作忙,更心疼她前不久遇到那样大的事,一切都得循序渐进,可没想到他一个眨眼没瞧见她,别的男人就能勾得她乐不可支。 只怕他在这儿跟她循序渐进,别的男人就敢见缝插针。 所以冲动之下就将那些话说出口了,不过他也不是全没把握。 “别随便了。”他注视着前方路况,“去锦苑吃怎么样?” “行啊。” 从月明公园到锦苑,这一路上开了差不多有半个多小时。停车的时候,蒋墨成看到了大哥的车,他看了眼正对着镜子补妆的柏盈,没好直接告诉她他大哥在这儿,而是委婉说道:“要不换个地方?” 柏盈都快烦死他了,没见过吃个饭还这么墨迹的。 她眉毛一扬。 “我就这样一说。这也生气?” 蒋墨成也知道现在再换吃饭的地点不现实,他们在公园停车场里就耗了不少时间,现在都已经七点多,她肯定饿了。 “我今天心情好,懒得跟你计较。”要是放往常,他说了这话以后挨一千句骂都不委屈,也没冤枉他。 锦苑算得上是本地人心目中最地道的餐厅。 占地面积大,老板也很注重客人的隐私,即便是大堂,每张桌子之间都立着镂空的屏风以及植物作为遮挡。蒋墨成的顾虑完全是多余的,一顿饭下来,他都没看到大哥的影子。 他不介意将家里人介绍给她认识,但又觉得今天不是恰当的时机。 蒋墨成没带司机,这时候也不可能叫司机过来,于是那香气扑鼻的果酒几乎都被柏盈喝了,度数并不高,水果味更重,酒味反而淡很多,在这炎热的夏天,冰冰凉凉的,在别致的冰杯中,十分诱人。 饭后,柏盈也没有醉意,然而她旁边的男人非要揽着她往外走。 还好入了夜以后,气温倒是比白天要低了几度。从餐厅到停车场也有一段距离,这个点已经没什么人了,柏盈顺势懒洋洋地靠着他的肩膀,原本甜腻的气息,此时此刻沾上了果酒清香,一个劲地往他身上钻。 他低头,亲了亲她的发丝。 仍然觉得不够,停下来后,又亲她的额头,耳垂。 他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颈间,她受不了想要躲,“走开,痒死了!” 这一幕落在外人眼里—— 蒋鸿成隔着一定的距离,眯了眯眼,光线昏暗,影影绰绰,只依稀瞧得见是一对年轻男女,女人要躲,男人不让,一双手还抚着女人的腰。 第77节 蒋墨成也没有外放到能在外面接吻一次又一次的程度。 他只是非常喜欢她,喜欢到就想抱她,亲她,这会儿他最多也就是碰碰她的侧脸。 可是他身材宽阔高大,被他搂着的柏盈被他衬得更是纤弱。 “别烦我!” 在公园停车场时是个意外,这大热天的,谁愿意跟他这么个火炉贴着。 离车也没几步,他为了逗柏盈玩,趁她没注意,很幼稚地拦腰抱起她,她被吓得抱住他的脖子,惊呼一声:“放我下来!” “不放。” 他含笑看她。很少见他这样高兴,以往她说喜欢他、爱他时,他眼里也有笑意,但很克制,而现在他眼里的雀跃喜悦几乎都快将她淹没。 她不挣扎,只轻哼一声,唇角翘起,随他去了。 恋爱中的人是很难看得到别人的,尤其是在这样亲密的时刻。 蒋鸿成早就很有分寸地挪开了眼,除了感慨自己不再年轻以外,心里也在暗自腹诽,现在的年轻男人未免太过轻浮,当这儿是自己家呢,知道的是在谈恋爱,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耍流氓。 他身后的秘书定睛瞧了又瞧。 直到走近了几步,秘书又没忍住眯着眼睛仔细辨认那辆车,他的绝佳视力在学生时代就傲视群雄,自然看得比蒋鸿成更清晰,当即心下难掩诧异,放轻了声音道:“……好像是蒋总。” 蒋鸿成喝了酒,头也有些发晕,正取下眼镜捏鼻梁,闻言纳闷,“什么?” 秘书悄声:“刚才那个人是您的弟弟,小蒋总。” 第84章 084 对此蒋鸿成的第一反应就是:“小王, 你看错了吧?” 质疑什么,都不能质疑秘书的眼力。 秘书想要反驳,他的两个大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跟老板杠什么呢,于是含糊着回道:“……可能我眼花了。” 蒋鸿成想要追上去,左脚才迈出去, 他又谨慎地收了回来。 不管那个人是不是弟弟,尾随这种行为都不太合适。 匆忙上车以后,他沉默无言地坐在后座,秘书坐在驾驶座等他说下一站去哪。 “你没看错?”过了好一会儿,他终于出声问道。 秘书跟着他也有几年了,再也没见过比他脾气更好的老板,见他又问了一遍,便道:“应该没看错,咱们今天开的这辆车还是小蒋总在您生日时送的,他也有一辆一样的, 只是颜色不同,这车在锦城统共都没几辆, 很好认。” 蒋鸿成:“……” 他想他今天真的是喝多了。 本来都想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拨出电话问一问的, 但及时想到,如果柏盈真的在弟弟身边的话, 那他这通电话可能会让她感到尴尬。 秘书通过车内后视镜看着老板这样犹豫纠结,问道:“您接下来是要去哪儿?” “算了, 还是送我回家吧,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 坐在后座的蒋鸿成低头编辑短信,删了又写, 写了又删,还是没有发出去。他的心情莫名地怅然,好像突然发现弟弟长大了,有些话连他也不太方便说。 秘书听到蒋鸿成叹息,无声地笑了笑。 显然蒋墨成并不知道大哥此刻的心情有多复杂。一路畅通无阻地回到锦棠苑,两人黏黏糊糊地牵着手上楼,柏盈几次都想甩掉,但无奈他的手焊在她身上,怎么也甩不开,说他是牛皮糖还是给他面子。 两人现在是邻居,她拿出钥匙开门,他也想顺势进来。 他的心思昭然若揭。 柏盈伸腿拦住了他,笑盈盈道:“晚安哦。” 两人的腿相贴,她白皙的肌肤贴着他黑色的西裤,不是邀请,是回绝。 蒋墨成愣住。 她也猜得到他心里怎么想的,以前她无所谓,压根就没当成是正儿八经的恋爱,现在自然不同,第一天确定关系就跟他睡一块儿,也不是不可能,除非他把自己定位成偷情的野男人。 “怎么啦?”她似是惊讶问他。 她这个眼神很熟悉。蒋墨成立刻就想起了他们去宁市的第一天,她从洗手间出来,见他还在房间时,也是用这样的眼神看他,然后问道:“你怎么还在这呢?” 他是怎么回的来着? “现在才几点?”他抬起手,将腕表表盘对着她,“十点都不到,又没说在你这睡,不用急着赶我。” 柏盈扬眉,瞧瞧他这一脸正义凛然的模样,她白了他一眼,没再拦着他。 他这人别的优点可能没那么突出,但他确实一向说到做到。 进来后也没有做什么,她怕热,拿着睡衣进了浴室洗澡。蒋墨成都能听到浴室里传来的歌声,侧耳一听,是一首英文歌,旋律俏皮又可爱,不知怎的,他想起了那时候她骗他,让他教她发音,他居然就昏了头相信了。 回想起那时候被她耍得团团转,他都觉得不可思议。 行吧,现在他是心甘情愿被她耍,比从前还不到哪儿去。 柏盈还在浴室里快乐开演唱会。 忠实听众蒋墨成的手机却响了起来,只一下,是短消息。 他以为是秘书给他发明天早上的行程,点开一看,居然是大哥发来的:「墨成,你好。今天你去了锦苑?还是跟柏小姐一起去的?不方便告诉我也没关系的,你有自己的隐私,我懂的,不愿意说也可以,我理解。」 为弟弟的事情忧心很久的大哥,始终还是放心不下这件事,还没到家就忍不住发送问候短信。 蒋墨成险些都忘记了他大哥也在锦苑吃饭这回事,略一思忖,回复:「是,看到你的车了,但我不太方便,没过去找你。不过账记你名下了。」 蒋鸿成是个在生活方方面面都很有界限感的人,他很快发来消息:「你现在方便接电话吗?」 兄弟俩性格完全不一样,收到这条短信的蒋墨成知道柏盈只要进了浴室,那都不是很快就能出来的,直接拨通了大哥的号码,那头很快接通,传来温和的声音:“柏小姐不在?” 即便是对着感情深厚的亲大哥,蒋墨成也不可能如实回答她在洗澡,只嗯了声。 “所以如果我没理解错的话,你们现在是重新在一起了?” “对。” 蒋鸿成舒了一口气:“真的?” 他是真担心弟弟不守规矩,更担心接到警局打来的电话,被告知弟弟构成骚扰的严重行为。 “难道还能是假的?”蒋墨成拿着手机来了阳台,语气愉悦,“今天才说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蒋鸿成心情松快,聊了几句以后也打开了话匣子,“爸妈那边你不用担心,他们心里是关心你的,这事让我跟他们说。” “行。” 他们兄弟之间自然不用把谢谢这两个字挂在嘴边。 就在氛围还不错时,蒋鸿成很委婉地提醒了一句,“你在外面也多注意一点,也不是在家里,都多大的人了,别那样轻浮,黑灯瞎火的,你要是摔了她怎么办?还是以安全为重。别一天天的只知道胡来,让别人看见了像什么样子。” 蒋墨成:“……” 他做什么了?他抱他女朋友碍着谁了?犯法了? “听到没?” “挂了,有事。” 好不容易听了喝了酒的大哥啰嗦完以后,他见柏盈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目光一扫,定格在她随手扔在沙发的手提包上,直接拿了张卡,塞在了她的钱包里。 她可能最近也忙,钱包里现金没多少也没来得及去取。 他又将自己钱包里所有的现金都给她放了进去。 隔日买咖啡的柏盈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钱包鼓囊囊的,几乎都快扣不上,打开一看,现金多了不少,还有一张卡。 以前他也给过,那时候她当他是徐扬,为数不多的良心让她没办法吸他的血汗,现在不一样了,她痛痛快快地去了趟最近的银行,密码果然是她的生日,虽然猜得到以他的手笔卡里的数字一定不会少,但真的见到那串数字时,她还是愣了好一会儿。 这个人…… 她抿唇偷笑,心情愉悦。 真的挺上道的,暂时还没见过比他还上道的,难怪她会喜欢他,她会栽在他这儿,不冤。 她想了想,拨通了杜美芸的号码,没接,她也就懂了。五分钟后,手机响起来,是美芸的回拨电话,“要死了,我感觉到手机振动,但我在公交车上!” 杜美芸上次生日的时候,柏盈送了支手机给她。 结果天真又简单的才毕业的大学生不知道社会的险恶,等到从公交车上下来时发现惊天噩耗——手机被偷了!! 杜美芸在天桥上崩溃大哭,称之为一生最痛。 从此以后,即便是天要塌下来,杜美芸在公交车上都将手机捂得死死的,电话怎么响她都不拿出来。 “找我有事?” 柏盈问:“你们公司那块有没有好一点的咖啡店什么的?” 杜美芸:“给我老板买?” 柏盈嗔道:“就不能给你买嘛。” “……”杜美芸沉默,“直接说,别撒娇,对我没用。” “有的话帮我点一杯咖啡,你们那儿可以送的吧?”柏盈知道现在一些咖啡店在不那么忙的时候,会让店员送咖啡。 杜美芸抓住了重点:“你该不会成了我老板娘了吧?” 柏盈:“土不土呀,这称呼可千万别用我身上呀。” 杜美芸恶寒几秒,“行了行了,我等下给你发几个号码,你挨个问呗,不跟你多说了,要给你老公卖命咯。” … 蒋墨成还是跟往常一样的时间上班。 正在跟林飞在办公室谈事的时候,有人敲了敲门,进来的人是他的秘书,秘书犹豫着说道:“蒋总,楼下前台打来电话,说咖啡店送来了咖啡,收件人填的是您的名字。” 林飞茫然地看向蒋墨成。 蒋墨成本来也是有些疑惑,想起什么,笑了笑,点头:“是我的。” 秘书这才松了一口气,手里还拎着打包纸袋,走了进来,小心地放在桌上。除了咖啡以外,还有还温热着的三明治,林飞正纳闷他怎么好这一口,抬眼瞥见他那神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跟前台说一声。”蒋墨成叫住了要出去的秘书,“以后可以直接给我送上来,不用次次问,我如果不在,放我办公桌上就行。” 第78节 秘书内心惊讶,表面淡定地应道:“好,”他又问,“是这位柏……” 纸袋子上还贴着便条,只写了个柏,他也不知是男是女,该如何称呼,因此顿了顿。 “柏小姐。”林飞语气很酸的补充。 蒋墨成也不是什么快递都收,楼下前台就能帮他筛一批,到了秘书这里也会帮他筛一批,“对,只有她订的直接送上来。” 秘书应了,跟前台那边交待了一通,不该说的一句都没讲,但这不妨碍其他人联想。 于是,中午午休时,杜美芸跟其他同事去楼下拼桌吃饭,听到的版本是—— “你们听说没,蒋总有女朋友的,她今天还送了咖啡跟蛋糕来!” 杜美芸吃了口饭,神色淡淡。 下午在洗手间时,听到的版本是—— “嘿,听说没,蒋总有未婚妻,今天是他的生日,一早上就送来了生日蛋糕跟花!” “哪家的生日蛋糕?我女儿要过生日了呀,得给她买,你们知道哪家的好吃吗?” “哎呀,我告诉你,你千万不要买珑山那家的,难吃死了啦!” 杜美芸补口红的手顿住,一脸欲言又止,话题已经被扯开,员工们聊八卦就是这样,开了一个头,并不代表对这个话题感兴趣,很快会延伸到别的事上。 到下班在公交站台等车时,听到的版本是—— “我只告诉你啊,蒋总有老婆,早结婚了,今天送了煲汤来,鸡汤。” “鸡汤啊?我家菜市场那边都没品质好的鸡,炖出来的汤一点儿都不鲜,肉也柴得要命,你家那边的怎么样?” 杜美芸嘴角抽了抽,见车还没来,低头按着手机,而还没下班,正在跟客户打电话沟通喉咙都快冒烟的柏盈收到了杜美芸发来的短信:「宝贝,你知道你现在有一个准备上幼儿园的孩子了吗?」 第85章 085 柏盈弄清楚来龙去脉后哭笑不得。 不过她也能理解, 有时候谣言就是这样传出来的,并不是某个人有心,而是对于跟自己不相干的事, 并不太放在心上。杜美芸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实在是对方太过强大,她一张嘴怎么可能敌得过那么多张嘴,只怕她一开口, 她还没有澄清,先把自己给搭了进去——比如她疯狂暗恋老板,所以才来环球应聘云云…… 那才是要了老命! 柏盈反过来劝她:“不重要,只要我知道我没孩子就行了。” 杜美芸听着听着就笑了。 童月过来给柏盈送资料,听到这么一句,来劲了,“什么什么,你怀孕了??” 杜美芸:“?” 柏盈给童月使了个眼色,后者立马关上办公室的门,只剩下她们两个人后, 柏盈按了免提键,杜美芸的声音从那头传了过来:“我现在知道我在公交车上被人捅了一刀这么离谱的事怎么传出来的了。” 三人聊这件事都被逗得不行。 直到杜美芸主动结束这通通话:“公交车来了, 不聊咯。” 蒋墨成打她的号码一直占线, 干脆发了短信,说开车过来接她, 不过现在正是下班的高峰期,究竟几点能到, 听天由命。柏盈带着童月去了趟对面, 又看到了周源,明显到了太阳落山时分, 他的生意就没那么好了。 周源给她带来了这么好的消息,那她自然也不会一点表示都没有,很爽快地跟他谈好,每天在他这预订咖啡,除了公司的员工以外,也要招待前来咨询的潜在客户。 周源吃惊不已。 柏盈从头到尾只想改变自己的人生,她没想过要改变别人的,无论是沈晋的,还是周源的。 她不知道周源究竟是怎么发家的,她也不是没有动过要给他投资的念头,但还未深思该如何进行便被她掐灭,她确定自己不是能给他带来巨大助力的伯乐。 尽管她很想很想赚钱,赚大钱,但有一点是不能沾的,那就是害人——改变别人本就特别特别成功的人生,怎么不是害人呢?这会损阴德的! 所以,她只能用这样简单又不惹人怀疑的方式来表达她的谢意。 童月尝了一口咖啡,赞叹:“还不错,很解暑!” 谈了这件事后,柏盈神清气爽之余,当然是有一点点心痛的。 在她要走时,周源迟疑着叫住了她,却支支吾吾地,显然顾虑着一旁的童月。童月更是震惊,该不会是要告白吧?柏盈却看得出他没有这个意思,这个未来很成功的周总,现在很青涩,连跟她对视都不敢。 “月月,你先回去吧,过马路小心点哦。” 童月一步三回头,很想留下来旁听围观。 等她走远以后,周源才下定了决心,低声道:“有件事我想了一个晚上,我决定还是要告诉你,昨天那个先生是你男朋友吗?” 看他为难到不行的模样,柏盈轻笑出声,“你是想告诉我他跟另一个人打架的事吗?” 周源错愕,点了下头。他没有什么心思,他只是觉得,这还算是一件大事,他明明知道,却装作不知道还瞒着她,不太好。 “他早就跟我说了。”柏盈笑道。 周源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周源,”柏盈走之前,郑重其事地跟他说,“谢谢你。” 他以为她是在为这件事道谢,脸一红,有些不知所措,“不不不……不用谢,我也、也没做什么。” 傻小子。 柏盈再次看他一眼,想象着二十年后他西装革履的模样,不禁笑了,傻小子,你可真厉害啊。 - 蒋墨成到的时候,公司只剩下柏盈,她正在检查摆在橱窗里的婚纱。这婚纱全都是她订购的,开摄影公司听着容易,实际上并不简单,拍摄道具都得准备齐全,而且得是最新的,这段时间订单之所以这么多,全都是因为她的婚纱比起别处来说足够新,足够时髦。 她看着鱼尾婚纱上似乎有颗珍珠磕碰到了,赶忙低头看,才发现是虚惊一场。 这婚纱件件都不便宜。每天路过的人那么多,进来咨询的更不少,全都是被这些精致婚纱吸引了眼球。头顶的射灯照在她身上,原本就白皙的皮肤几乎在发着光,蒋墨成手里把玩着车钥匙而来,隔着距离,隔着橱窗,他停下了脚步。 他的目光太过强烈,柏盈都察觉到了,抬起头来,与他对视。 今天比较热,她随手用发夹将头发抓住,松松垮垮的,几缕乌发垂落在肩头,贴着锁骨,有些痒,她抬手捋了捋。 几分钟后,原本光线明亮的这栋小楼灯光全部熄灭,只剩橱窗里的小盏射灯。 气息灼热,亲吻更是炽烈,柏盈拼命去推他,手被他摁住。 两人仿佛回到了刚认识那会儿,白天见不着,只有晚上才能碰面。几乎没有浪费一分一秒,要多亲昵就有多亲昵。 “你适合干这个。” 黑暗中,柏盈坐在蒋墨成的腿上,而他坐在她的办公椅上。 只有窗外那一点点路灯光照进来。 “怎么不是花店书店?” “你这么记仇?”蒋墨成停顿几秒,语气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还是说你把我每句话都记下了?” 柏盈回以沉默。 以前她还需要说“喜欢你、非常喜欢你、好爱你”这种话来哄他,现在他能自己哄自己。 怎么不是一种进步呢? “其实你无论做什么都行。”他不再跟她开玩笑,轻啄她的侧脸,“你觉得开心就好。昨天有些话忘记跟你说了,今天趁着这儿这么黑,该说的我都跟你说。” 有些话就适合在黑暗中说。 “什么。”她低头把玩着他的领带。 “我没你想的那样狭隘,虽然我很烦有的人。真要有什么重要的事,不得不见面谈的事,你俩碰到了说说话,吃顿饭,我不会阻止,也阻止不来。”他想起沈晋还是很烦躁。 他说到这里不再继续,柏盈等了好一会儿都没下文,催促他:“你的‘不过’呢?” “你对他还有良心吗?”他认真问,“你没有良心,我就没有‘不过’。” 柏盈翻了个白眼。 这问题让她怎么回答,她能说没有良心吗?是不是太无情了一点? 虽然他现在没那样好糊弄,但她对付他还是绰绰有余,她轻叹一声,凑了过去,跟他额头相触,鼻息交织,“你在我之前真的没有女朋友,也没有喜欢过别人吗?” 蒋墨成知道她在转移话题,却不能不回答这个问题。 他如果不回答,她就会断定他有,他在心虚,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哄得她眉开眼笑。 “我说没有就是没有。”他不忘阴阳怪气一番,“不是在哄你高兴,这种事我骗你有意思?” 柏盈拧他一下,他就是找抽。 “我在想,如果你之前喜欢过谁,或者有女朋友,以你的这样的性子,应该早就结婚了,可能孩子都要上幼儿园了吧?” 蒋墨成失笑:“还孩子?” 想象力可真丰富。 “那么我也一样。”柏盈轻声,“我跟他认识挺早,早你一年多,我见过他的外婆,也陪他一起送走了老人,他没有不良嗜好,是个好人,别反驳我,他对别人怎么样我管不着,但对我来说他是个好人,我也足够跟他相配,他所有珍视的朋友也都见过我。” 蒋墨成一点一点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禁锢在她腰上的手也在收紧,显然这番话也还是很刺耳。 “可我跟他还是没有了下文。”天时地利他们都有,但他们偏偏没有在一起。 “没有就是没有。”她说,“那样好的开始都没有结果,所以你也不用问我那些问题。” 蒋墨成听懂了她的意思,良久,他声线低沉着说道:“我知道了。” 柏盈搂着他的脖子靠近,垂下眼眸—— 一天天的,真的无聊,就爱问这些有的没的。 还好意思说她把他的每句话都放在心上,究竟是谁在这样做嘛! … 回家的时候,柏盈想起了杜美芸说的事,闺蜜之间可以当成笑话,但她对他提起,神情就很严肃和凝重了。他这张嘴总不能只会接吻吧?总要干点正事吧? 蒋墨成:“……” 第二天,他就将这个任务交给了林飞。林飞在公司人缘还不错,经常在茶水间跟员工侃大山,轻轻松松地用四个字就为蒋墨成澄清了“有老婆有孩子”的莫须有谣言。 “蒋总结婚了?还有孩子?” “他想得美!” 第79节 第86章 086 跟弟弟的随性冷硬不同, 蒋鸿成在很小的时候就已经游刃有余地维护着家里平和温馨的氛围。 在得知弟弟从此以后又多了一种身份后,他第一时间就是将这个好消息跟妻子分享。汪雅明开心之余,还是难掩担忧:“妈倒好, 主要是爸那儿……” “没事。”蒋鸿成宽和地说,“爸那天打过他以后就后悔了。” 不止如此,还打起电话拐弯抹角询问过他关于弟弟的伤要不要紧。 汪雅明抚了抚心口,“那天也吓到我了, 还是头一回见爸爸发那样大的脾气。” “墨成性子太强势,不压一压他,他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蒋鸿成也颇有些良心不安,“在感情的事情上,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勉强、强迫,也不知道柏小姐是不是……” 话到这里他及时打住,但要表达的意思已经很清楚明白。 怕只怕那位柏小姐是被弟弟缠得受不了了所以才点头答应,并不是真的心甘情愿。 汪雅明失笑不已:“你当亲哥哥的,怎么对墨成一点信心都没有?行,我觉得我们都很有必要好好认识一下这位柏小姐, 在我看来,她能在海岛上时把墨成甩掉一个人跑回来, 这就足以证明她绝不是一个被动的人。” 女人自然更了解女人, 虽然她还没有正式见过柏盈,但从这段时间的种种来看, 她相信柏盈如果要跟谁在一起,一定是出自本心。 蒋鸿成叹了一口气。弟弟单相思的时候, 他忧虑, 弟弟现在心想事成了,他也忧虑。 汪雅明忍俊不禁, “行啦,你怎么什么事都爱操心呢?” 爱操心的大哥心事重重地入睡了。隔天,等妻子去了公司,孩子们也去了学校,他依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看报纸,没有要出门的意思,蒋父蒋母从外面散步回来,见大儿子在家,还很疑惑纳闷。 蒋鸿成合上报纸,诚恳邀请父母到茶室坐一坐。 “怎么了这是?”蒋母见他神情严肃,试探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跟墨成有关。” 蒋父闻言哼了一声,“他闯什么祸了?” “也不是闯祸。”蒋鸿成斟酌着说道,“前两天我看到他跟柏小姐在一起,后来问过他,他说他们两个人已经正式恋爱。” 蒋母微愣,随即眉眼俱笑:“这件事我知道。” 蒋父还不知道该摆什么样的表情,一听这话,跟蒋鸿成同时看向妻子。 “昨天墨成给我打电话,”蒋母含笑,“如果最近有珠宝拍卖会,要我给他弄两张邀请函。” 做母亲的,都不需要在电话里追问,听着儿子那高兴的语气就什么都明白了。 蒋鸿成:“……” 蒋父重重放下杯盏:“不像样子。” 见父亲语气不悦,蒋鸿成正要为弟弟解释,只听到父亲缓声道:“这么大的事,他都不回来亲自说一说?” 蒋鸿成从家里出来时,正是艳阳高照,他沉默了一会儿,实在没忍住,笑了起来。 - 处于热恋期的蒋墨成,还是抽空回了趟家。他之前就答应过的,每周都会陪父母吃顿饭,虽然早上出门时就已经跟柏盈说过这件事,但下午时,还是又给她打了个电话。 柏盈有两支手机,一支是沈晋送的,一支是蒋墨成送的。 蒋墨成一般也只联系他给她办的那个号。很巧,他们两个人现在都是两部手机,另一部里联系人只有彼此。 柏盈刚开始很烦,现在反而觉得很不错。因为蒋墨成一天里,暗号裙一五耳二漆雾而爸义更新漫话视频广播剧只要他闲下来时,他就会给她发短信、打电话,她可不希望自己赚钱的路总是被他占线,所以手机公私分明实在很有必要。 “你又干嘛。” 柏盈接起电话,正在核对着宣传广告词。 “我晚上回去吃饭。”他问,“我家阿姨手艺还不错,给你煲点鸡汤我带回来?” 她在专心工作,压根没听清楚他在讲什么,敷衍着嗯嗯两声。 蒋墨成一听就知道她在忙,他不是那种明知道她没时间,还要跟她闲聊吸引她全部注意力的人,于是聊了几句挂了电话后,拨出老宅的座机号码,他原本以为接电话的人要么是管家要么是他妈,没想到是他爸。 “有事?”蒋父接到他打来的电话便知道没好事,多半是临时改变主意,晚上又不回来吃饭,所以语气也很平淡。 “是有事。”蒋墨成也不是忸怩的人,顿了顿,很坦然地说,“麻烦您跟厨房那边说一声,炖个鸡汤,我吃完饭以后带走的。” 蒋父闻言愣了愣。 “爸,那我先挂了。您记得跟厨房说。” 蒋父回过神来,应了一声。等到电话传来嘟嘟嘟的忙音,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从容地将话筒放好,步履稳健往厨房方向走去,碰上了管家,管家在蒋家呆了很多年,很少见他来这边,按捺下惊讶,问道:“您饿了?” “刘妈不在?” “好像去菜园子了。” 蒋父蒋母退休闲下来以后,不知道跟哪家的老太太学的,让人在老宅不远处的那块地种了不少蔬菜,纯天然无公害,正好能供应蒋家上下。 “今天都有哪些菜?”蒋父问。 管家更是好奇,从来没听他问起过这件事,转念一想又了然,自上次在家里动过手后,这对父子俩见面几乎就没怎么开口说过话,当爸爸的心里也关心儿子,只是太过含蓄,便只能默默关心。 常言道父爱如山,大抵如此。 管家赶快报了菜名。 蒋父皱了皱眉,“没有鸡?” “寒桥跟星竹的晚饭菜单里有鸡翅炖鲍鱼。” “鸡翅?”蒋父懂了,“意思是说现在家里没有新鲜的鸡。” 管家怔住,新鲜的鸡?这是什么用词?还好他很快反应过来,懂了先生要表达的意思,“您是说没有活鸡?今天没有。” 蒋父道:“赶紧让人去买只活的回来,煲汤。”他顿了顿,又说,“墨成要带走。” 管家:……懂了! 看来以后蒋家的家宴菜单上,要添上一份重量级的新菜,比如鸡汤。 - 柏盈快下班时接到了向然打来的电话,约她碰面吃饭。在过去的相处中,两人还算愉快,柏盈不至于连这个面子都不给,约在了月明公园附近的一家餐厅见面。 她到的时候,向然已经在包厢等着了。 自从搬出酒店后,她再也没见过沈晋,不过沈晋偶尔也会给她打电话简单的问候,他们的关系好像回到了才认识时。她所了解的沈晋也是骄傲的,在确定了她的心不在他身上以后,他不会死缠烂打,可他同时也是一个十分遵守承诺的人——她见过那么多的人,没有一个比沈晋更守信。 他早就给过她承诺,跟身份无关,他都会想办法用他的方式保护她一辈子。 他可以不主动出现在她的面前,但不会在她的生活中消失。 “等很久了吗?”柏盈放下包,笑着问道。 “还好,没多久。” 向然已经给她点了喝的,“还是冰的,你喝点解解渴,最近是秋老虎,也就这几天热的了。” 柏盈一口喝了大半杯,喟叹一声:“闷得不行,都快半个月没下雨了吧?” “才半个月而已。”向然笑,“有一年一两个月都没下雨,我在外面跑,人都中暑了。”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柏盈揶揄,“门口那辆车是你的吧?又换新车了?” “我想得比较开,赚了钱就得花。”向然耸肩,“不然赚钱做什么?没钱的时候过得苦那是没办法,有钱了还过苦日子,那不是有病?” 他将餐单往她手边一推,扬了扬下巴,“所以别跟我客气,想吃什么就点。” “放心,跟谁客气都不会跟你客气。”柏盈是什么贵点什么,她知道,赵明海也好,向然也罢,跟着沈晋早就富得流油,一顿饭又能吃多少钱。 等服务员出去、包厢恢复安静以后,向然郑重其事地道歉:“柏盈,如果不是我,卢昌文的事不会发生,对不起。” “道歉我收下了。”柏盈煞有介事地说,“有些事该发生的就一定会发生。” 向然细细品味这句话,深有同感,却是说起另一桩事,“后来我想了想,就算没有蒋总,你也会离开吧?” 他想,沈晋也是察觉到了这件事,不然不会这样痛快放手。 沈晋跟柏盈之间分开,柏盈离开沈晋,这两件事跟任何人都没有关系。 不是一个男人的出现让她不再爱他,而是在这个男人出现以前,她就已经决定了不再爱他。 柏盈虽然猜得到以向然的为人,是不可能直接找上她当说客,以沈晋的为人,更不会让向然找上她当说客,但她还是感到放松了些,“……对,我跟他大概还是少了一点缘分吧。” 向然看着坐在他对面的柏盈,想着远在港城出差的沈晋,也想起了第一次见到她时的种种情形。 那时候她已经成为了沈晋的女朋友。 沈晋对她爱护有加,而她站在沈晋的身侧,以依赖眷念又崇拜的目光看着对方。所有人都以为他们会顺理成章修成正果,毕竟他们情投意合、郎才女貌,却没想到会以这样的方式结局。 柏盈轻啜杯中剩余的冰果汁,对向然投过来的复杂视线也很淡定。 直到向然遗憾道:“可惜了。” 伴随着话音落下,包厢一片死寂,柏盈差点被这三个字呛了个半死,发出惊天动地的咳嗽声,“咳咳咳——” 第87章 087 算一算时间, 柏盈怎么都没想到,可惜了这三个字原来她比男主沈晋更早一步听到,不过会不会太离谱了? 向然赶忙起身, 来到她身侧,给她递纸巾,见她咳得厉害,想伸手为她顺顺背, 低头,却瞥见她因为咳嗽垂头露出被头发遮挡的脖颈,白皙的后脖子那儿有似紫似红的吻痕。 他当场愣住,眼睛跟被蛰了般挪开,同时赶忙收回了手,快速回到自己的座位,仍然心有余悸。 同时也庆幸今天来的人是他,不是沈晋,不然得多受刺激,他就不相信沈晋真的直面这一幕时还能做到无事发生一般从容镇静。 “你怎么了?” 等柏盈终于平静下来后, 她眼泪都快咳出来了,一脸幽怨地看着向然, 后者小心翼翼地问道。 柏盈心想, 我想撕了你这张嘴啊。 她过去几个月被这三个字折磨得不行,从谁嘴里听到她都能淡定, 唯独从向然口中冒出来,让她……不怨不行! “你没事干嘛要说这个!”柏盈顺了顺气, 说道。 向然本来还想感慨一下沈晋跟柏盈真的是有缘无分的, 被她这样一打岔,思路早就被打断, 哪里还有跟她聊沈晋的心思,他无奈赔罪:“好,菜应该也快上来了。” 确实也没法再聊下去了。 第80节 对沈晋来说是遗憾,是可惜,是一辈子可能都放不下。 可对柏盈来说,早已经是过去式了。 柏盈一点儿都没跟向然客气,上来后痛痛快快吃了个饱,她今天就算把向然吃破产,都不会有半点心理负担的! “我路过你那公司看了眼,挺有模有样的。”向然说,“生意怎么样?” “挺好的,不过一开始都是熟人在帮忙,像赵明海跟林静就直接下了两单。”柏盈兴致勃勃说着公司的近况,当然同时也从手提包里拿出一沓宣传单递给他,“你帮我向你认识的人发一发,报你的名字我这儿还打折。” 向然:“……” 他活了三十岁,还是头一回被人命令发传单,“打几折?” 柏盈:“九八折。” 向然沉默,还是将这沓宣传单收了起来。他们两个人之前也只是处于熟与不熟中间,现在没了沈晋,反而可以做朋友,吃饭聊天时也很自在。 在这顿饭结束时,他随口道:“你现在住哪儿,我送你?” 柏盈抿唇一笑,“不啦。” 向然以为她是跟他客气,等两人走出餐厅,他看到停在一边的车,而车旁倚着挺拔的男人时,便什么都懂了。 她有专属司机了。 蒋墨成自然也认识向然,他走上前来,微笑寒暄:“向总。” 他一边跟向然说话,一边自然而然地从柏盈手里接过包,仿佛已经做了千百次,形成了肌肉记忆。向然不动声色地看着,暗自感叹沈晋实在输得不冤。 柏盈也上前挽上了他的臂弯,两人站在一起,极为般配。 “蒋总。”向然微笑颔首,转头看向柏盈,“既然你有人送,那我先走了?” 柏盈点头:“去吧。对了——” 向然心领神会,“给你宣传,我懂。” 等向然走远以后,蒋墨成才低头瞥了她一眼,“之前怎么没听说,你跟他挺熟?” 柏盈捏他的腰,“我跟他认识的时间,也比认识你的时间要长,拜托你吃醋也看看对象好不好?” “他找你什么事?”他左手提着她的包,右手搂着她往停车方向走去。 “道歉。”柏盈说,“他觉得如果不是他,我不可能遇到那件事。” 蒋墨成却看得更透彻:“动了心思的人,怎么可能是他三言两语防得住的。” 柏盈也是这个意思,就算向然没拦着管家,就算管家说给沈晋听了,难道这件事就一定不会发生吗?卢昌文心里埋下了种子,总会破土而出,时间早晚罢了,早一点,总比晚一点要好。 “不过你怎么这么快赶过来?”在收到他发来的短信时她还很意外,现在也不过才七点多。 “我们家吃饭早。” 蒋墨成面不改色扯谎,不过家里人都体谅他归心似箭,反正家庭聚餐每周都有。 柏盈抬眼看他,明显是不相信。两人又是一通闹。 不远处向然开着车汇入主干道时要经过这里,他降下车窗,看着这对情侣笑笑闹闹,为沈晋怅然之后,也是会心一笑。不适合的,只有缘没有分的两个人,能够解绑,或许才是最好的结局。 柏盈跟着蒋墨成上车以后,瞥了一眼后座,震惊:“这些是什么?” 蒋墨成发动引擎,以很平淡的口吻回:“我跟他们说带鸡汤给你喝,他们塞给我时就有这么多东西。” 柏盈:“……” 从这儿到锦棠苑只开了不到十五分钟,蒋墨成提着大包小包带她上楼回家。他追她时脸皮就厚如城墙,现在在一起了,只会更上一层楼,这几天他都是在她的屋子里呆到很晚,昨天晚上还是等她睡了以后,他才轻手轻脚离开。 柏盈吃过饭,这会儿根本就不饿。 保温桶里装着香气扑鼻的鸡汤,里面似乎放了药材,但一点都不难闻。 蒋墨成也很疑惑,他明明点名了只要鸡汤,只带走鸡汤,怎么多出这么多东西的? 有炖好的燕窝,有水果,有装在玻璃盒里的看着就很诱人的蟹黄膏…… “等等,这是什么?” 柏盈将那盒蟹黄膏拿出来时,才发现纸袋子里还有一个发卡,发夹是粉色,上面镶嵌着很逼真的小草莓。 蒋墨成站在她身旁,扫了一眼,哑然失笑,“是我侄女的,她叫星竹,应该是她趁大人不注意放进去的。” “真的吗?” 柏盈看着这个发夹,心都软了,“这是送给我的吗?” 蒋墨成颔首。家里的两个小孩从小就鬼精鬼精的,可能是听到他妈跟大嫂在闲聊,偷偷把喜欢的发卡放进去送给还没见面的,叔叔的女朋友。 柏盈瞬间就喜欢上这个还没见面的小女孩了。 她一向都很讨小朋友的喜欢的! 顾不上去拆别的,她小跑着进了客卫,别上这个发卡,又哒哒哒地过来,站在蒋墨成面前,仰头看他,“怎么样,好不好看?” “好看。” 柏盈白了他一眼,“你很敷衍!” “特别好看。” 加上特别两个字就不敷衍啦?她真要继续找茬,非常不满意他这贫瘠的词汇量,他就像是一个令人绝望的文盲。 他却没给她机会,捧着她的脸,吻了上去,躲都躲不开。 吻过以后,又低声道:“再看看别的吧,我猜寒桥也准备了礼物。” 柏盈对小朋友偷偷准备的礼物当然更感兴趣,挥开他的手,一个袋子一个袋子的检查,果然在装着又大又黄的芒果的袋子里,意外发现了一个很小的汽车模型玩具。 虽然很小,手掌那么大,但做得很精致,尤其是车里面,就连方向盘都做得很有质感。 蒋墨成有些意外:“这是他很喜欢的小汽车,一般都不给人碰的。” 见柏盈看向他,他委婉解释道:“星竹很大方,她也喜欢跟人分享,寒桥他……” 做叔叔的总不能说自己的侄子非常抠门、小气。 每个小孩都有自己的性格,即便是龙凤胎,性情也完全不同,星竹乐于分享,寒桥就很护食。 “所以,很奇怪,很意外。”蒋墨成想了想,“看来他很喜欢你。” 喜欢到可以送出不愿意跟人分享的小汽车。 柏盈也想起了那个可爱又微胖的小男孩,神秘一笑,“我大概知道原因了。对了,你居然没有向你大哥打听那天每一个细节吗?这不像你。” 像蒋墨成这么个人,被甩了以后都要住在她房间对面,可想而知他对她跟沈晋的一举一动有多在意。 那天她跟沈晋一起吃饭碰到他大哥,他居然没问问说了什么话、彼此都是什么表情? 蒋墨成盯着她。 看来是他装得太好了,她好像真的以为他不是一个心胸狭隘的人。 可他就是。 她还在他面前提那天的事。那天他在办公室连公事都没处理完。 柏盈见他不吭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一把捉住,说:“你完了。” 会秋后算账的人不只是她,他也学到了。 柏盈正要问,他已经抱起了她,将她手里的那个小汽车放在桌上。有些事情,有些话已经刻在了脑子里,他没有去卧室,而是来了沙发。 这醋味可能隔壁都能闻得到,在这醋海里游泳的柏盈怎么可能没反应过来。 等陷在沙发里,她扑哧笑了起来。如果要问她蒋墨成哪里惹她喜欢,撇开她很在意的皮相以及荷包以外,他是一个能听得进话的人,她真正非常介意的事,他不会让她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高兴。 比如,骂过一次之后就不会随意躺床上。 比如,早已经戒掉的烟。 “别笑。”他说。 柏盈偏偏要笑,微微喘息,还要问他:“你难道没问你大哥,你侄子第一次见我,叫我什么?” … 那天寒桥叫柏盈什么? 蒋墨成是没问出来,但她最后倒是在他耳边很轻很轻地喊了两个字。 就像是投掷于干柴烈火中的烈酒,一瞬间烧得更旺。 第二天,一滴雨都未下,气温也跟昨天一样闷热,柏盈系上丝巾出门时,仍然不解气,路过蒋墨成的车时,狠狠地踹了一脚,坐在车上的司机动都不敢动,像鹌鹑一样缩着脖子握住方向盘,目送着老板的女朋友,未来的未婚妻步履轻盈面带微笑绕过车头,优雅、美丽地离开。 第88章 088 小岚的车也停在了不远处。 她今天似乎有心事, 以往柏盈还没走过来,她已经在车旁等候着,这会儿还坐在驾驶座上失神发呆。柏盈拉开车门时, 才惊醒了她,她一脸不知所措,赶忙道歉:“柏总,对不起、对不起。” “说什么对不起。不过你脸色不太好, 怎么了?” 柏盈有些闷热,下意识地抬手,手指碰到丝巾又顿住,随口问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小岚迟疑着摇了摇头:“没有,可能是昨天晚上没睡好。” 有些事她也不太好说。自从柏总让她考了驾照,又交给她这辆车后,她的烦恼也就多了。她心里知道,在这个社会学的东西越多,对她就越好,所以学车的时候, 哪怕天气再炎热,她也不觉得累。 最近弟弟总念叨着要考驾照, 父母似乎也想公车私用, 这让她很为难,她很珍惜这份工作, 不愿意留下一点点瑕疵,以往对父母的要求她都是尽量能办到就办到, 但跟公事有关的, 她不愿意妥协,怎么也不肯答应。 矛盾就是这样产生的。她很累, 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改变现状。 见她不愿意多说,柏盈自然也不会没有分寸感的打破砂锅问到底,点了下头,关心叮嘱:“还是要多注意休息哦,不舒服的话一定一定跟我说,我给你批假,工作嘛,放那儿什么时候都可以做,身体最重要。” 小岚嗯了声,发动引擎,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路况以及手上握着的方向盘上。 很快就到了公司,廖俊宏最近频繁往外面跑,肤色肉眼可见的黑了好几个度,童月给柏盈带了包子,送去办公室时还问了句:“这么热的天还系丝巾啊?不怕中暑?” 柏盈微笑:“你不懂了吧?这是今年流行的穿搭。” 童月疑惑:“是吗?好吧,我这个人确实很土。” 第81节 她也没有纠结丝巾,“今天有好几个人来面试,你要不要去看看?” 以他们公司接到的订单量来看,目前人手已经有些不足,未来只怕会更紧缺,为了不耽误生意正常运转,必须要尽快招人,除了化妆师、销售以外,廖俊宏终于开了尊口,他答应收徒。 他之前一直不愿意,这些天累到眼神涣散,主动跟柏盈提起。 事到如今,他也发现自己是上了贼船,但这船他也不想下来。还是那句话,柏盈比起其他的投资合伙人来说,已经算是非常良心的了。 “那不是廖俊宏的事吗?”柏盈问。 童月偷笑:“他说让你过去掌掌眼。” 柏盈看了眼小岚整理的工作日程安排,今天的确事情不多,她便答应。过来面试的都是年轻人,廖俊宏对徒弟的资质很挑剔,要从五个人里留两个下来,实在拿不定主意,看谁都行,看谁都不行,所以才让柏盈来瞧瞧。 柏盈下楼来时,瞥见坐在沙发上的五个人,一眼扫过去,皱了皱眉。 廖俊宏回头,“你来得正好。” 五个人也齐刷刷地看了过来。 三个年轻的男生,两个年轻的女生。四个人眼里都不约而同闪过一丝惊艳,只有一个男生像是见了鬼一样,一脸惊恐。 他的反应太强烈,原本还侃侃而谈的,这会儿仿佛被人点了哑穴,在场的人都注意到了。 柏盈走过来,接过廖俊宏递来的资料,翻了翻,“都挺不错的呀。” 廖俊宏心里已经有谱了,让五个人都回去等通知。 那人见了柏盈跟老鼠见了猫似的,听到说可以走了,连最基本的礼貌都没顾得上,拿上双肩包一溜烟跑了。柏盈轻嗤一声,废物。 … 等他们都走了以后,廖俊宏问道:“那个叫江昊的,你认识?” “岂止认识。”柏盈很淡定地说,“从社会关系上来说,他是我表弟。” 廖俊宏:“?” 即便是跟柏盈认识很久的童月也愣住了。 “他爸爸是我妈的二哥。” 廖俊宏虽然看得出这对表姐弟的关系很差,但这会儿也有些犯难。走后门这事到处都有,要是把柏盈的表弟刷下来,面子上会不会不太好看? “不用纠结。”柏盈喝了口小岚递过来的咖啡,“你就算给他打电话让他来,他也不敢来。” 见都是熟人,她也没遮遮掩掩,“我妈没走之前,跟那一大家子就闹翻了,后来我妈走了,他们还想来抢钱,总之,我也跟他们闹翻了。” 对于发生过的那些事,她都一笔带过,懒得提,也不想提。 童月是知道她家里一些事的,此刻也难掩担忧,“他们知道你现在过得好,会不会……” 柏盈扑哧笑出声来,“给他们脸了啊。” 她意味深长地说:“我想现在他们更担心的是我想起他们,找他们‘叙旧’。” 她有钱了过去得罪她的人还敢贴上来,岂不是侧面证明她这个人太好欺负?还是当她是软和的肉包子,谁都能啃上一口? 得罪过她的人,在知道她现在过得很好时,本能反应该是害怕、躲避才对。 小岚怔怔地看向柏盈。 她还是头一回听说柏总有家人。 童月也松了一口气:“也对。你没钱的时候他们都怕你怕得要命,更不要说现在。” 柏盈跟廖俊宏就着招聘的事简单地聊了一通,最后定下了两个人,一个男生和一个女生,如果他们资质都不错,收两个徒弟也不是不可以。 小岚一整天都心不在焉的。 到下班时分,柏盈实在看不下去了,问她:“怎么了?” 说着便伸手去试她额头上的温度。 小岚没有躲闪,只是低声道:“之前杨逸平不是约我吃饭吗?您还送了我一顶帽子。” 柏盈:“嗯,是有这么一回事。” “他这段时间以来一直断断续续在跟我联络。” 就这一句话,柏盈也听懂是什么意思,“那他究竟想不想跟你在一起?” “他也很为难。”小岚很轻地说,“因为我跟他说,我爸妈要我负责我弟弟以后结婚的事。” 柏盈只是安静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烦,是认真倾听的模样。 “我不想把他拉到坑里来。” “你很善良。”柏盈说。正因为善良,所以才会什么事都会为别人着想。即便那个男人犹豫不决,想放手又舍不得,想抱紧又怕压力重,她还是会为对方着想。 小岚摇了摇头:“是懦弱吧。”她鼓起勇气问柏盈,“如果您表弟找上来,您会答应他来公司吗?” 柏盈不假思索地回:“他不敢,我也不会。” 可能还会找个人把他揍一顿,让他那蠢钝的脑子泡进水里面清醒清醒。 小岚垂着头不说话,柏盈也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但小岚跟着她很久了,因此在蒋墨成过来接她,她要离开时,还是没忍住对小岚说:“既然那是个坑,要不要想办法先让自己爬上来。” …… “不高兴?”蒋墨成等柏盈上车以后,帮她系安全带时注意到她神情凝重,问道。 “我好像多管闲事了,很糟糕。” 说到底她跟小岚的情况不一样,处境也截然不同,有些话是不太适合说的,思及此她有些懊恼。 蒋墨成等待了一会儿,没听到下文就知道她不会告诉他她究竟管了什么闲事,捏了捏她的脸,“去吃火锅怎么样?” “是不是有病,这么热的天吃什么火锅!” 柏盈的注意力很快被转移,提起天气热她就恼火,一把扯下系了一整天的丝巾,往他脸上一扔,“都是你做的好事,看!我都快热出痱子来了!” 白皙的脖子上有着几个深浅不一的痕迹。 倒是可以用粉底遮盖住,但气温高,如果出了汗只怕会更狼狈,思来想去,她早上出门前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乖乖系上丝巾。虽然的确不失为点睛之笔,令原本就好看的穿搭更显眼,但她真的很闷! 她又不是一整天都呆在有冷气的办公室里。 蒋墨成看了一眼,喉结滚动,“是你先惹我。” 柏盈呸他,“还我惹的你?你要不要脸?” 眼看着她都要把他当成什么色胚,他也实在受不了她的倒打一耙,解开衬衫扣子,今天不好过的人也不只是她,天气热他难道不知道?还不是要乖乖将扣子系到最上。 蒋墨成的脖子那儿是一道划痕。 很浅,但靠得近就看得见,有眼睛的人也看得出那是女人的指甲划出来的。 柏盈顿时就没脾气了,还笑了起来,搂过他的脖子仔细瞧瞧,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指甲,还真挺适合练白骨爪的。她的指甲修剪得很漂亮,只图了一层透明的护甲油,但看着就很有光泽。 她记得她没挠啊——要不是知道他没那贼心也没贼胆,要不是看着这痕迹还很新鲜,她都不能轻易认下是自己抓的。 “痛不痛?”她缓了缓语气问。 蒋墨成伸手摸了下,诚实回答:“没感觉。” 她那点力气,哪里会让人觉得痛。 这事就这样轻易翻篇了,柏盈的气也顺了,只要不是只有她一个人觉得热就行。 “还吃火锅吗?”他问。 柏盈:“当然要吃,天气热就该吃火锅呀~~” 她美目流转,笑吟吟道:“我中午就想着要不要吃火锅呢,你就提起来,这是不是心有灵犀?” ……那,刚才骂他的人又是谁? 蒋墨成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正也是她,反也是她。她闹起来时,让人招架不住,但她不闹了,说话声音微微上扬——她深谙一个巴掌一个甜枣的道理。 巴掌挺痛的,但枣更甜。 “行,去吃火锅。” 第89章 089 开车前往一家口碑还不错的火锅店, 他们来得还算凑巧,客人并不算多,被服务员领着上了楼上包间。 “等下要问问看能不能签我大哥的单。” 蒋墨成拉开椅子, 等她入座后,他才在她对面坐下,随口说道。 柏盈惊讶:“是不是锦城所有的餐厅他都去过?” “说不好。” 蒋墨成是了解大哥的,没什么太多爱好, 从小就爱吃,几乎可以称得上是老饕,以致于业界不少人都知道,哪家餐厅味道好?直接问远光蒋总。 对于喜爱的餐厅,蒋鸿成也是三天两头去光顾,时间久了,那些老板也都跟他关系很好,基本上都是一个月或者一个季度结一次账,总之,签大哥的单对蒋墨成来说很坦然, 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说起你大哥……”柏盈想起小朋友为她准备的惊喜,问道, “要不要给你侄子侄女买点礼物?” 收了小孩子送的礼物, 肯定是要还一份回去的。 今天一整天都在忙,现在才有空想这件事。 蒋墨成想都没想回道:“不用。” 在他看来, 侄子侄女什么都不缺,不年不节的, 没必要买礼物。 柏盈也是服了他, “没见过你这样当叔叔的。算了,我直接问你, 要给他们买什么礼物比较合适?”她顿了顿,决定让他再幸福一回,“我以前也没给小孩买过,不太懂他们喜欢什么。” 果然,一切“特殊”之类的都会让某个男人感到满足。 这让他也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星竹似乎没有特别喜欢的,也没有特别讨厌的。她对什么都一般,我听我大嫂抱怨过,头一天爱吃草莓,第二天再给她洗好,她碰都不碰。” 柏盈若有所思:“浅尝辄止?” “大概。” 因此在幼儿园填写手册时,大哥大嫂也很为难,宝贝爱吃的食物有哪些?填不上来。 “挺酷的。”柏盈说,“那你侄子呢?” 第82节 “他?”蒋墨成摇了摇头,“龙凤胎可能就是这样,要么性格很相似,要么完全不同,他是喜好都很分明的孩子。” 这就很为难人了。 柏盈觉得给小孩子送礼物就不要搞秘密惊喜那一套了,说道:“要不这样吧,你问问他们想要什么礼物,我送。” “行。” 蒋墨成沉思几秒,拿出手机,在柏盈拿起毛巾擦手时,拨出了电话,摁了免提键。 听着嘟、嘟的声音,柏盈猛地抬起头来,正要惊愕问他“你在干什么”时,那头传来平和的声音,“喂?” “王叔?”蒋墨成给了柏盈一个安抚眼神,“星竹跟寒桥放学了吧,他们在家吗?” “在的。要跟他们通电话吗?”管家说,“那我转过去。” “好。” 又是几秒的等待,柏盈只能剜他一眼,指了指自己的嘴巴,眼神凶狠地警告他。蒋墨成自然懂她的意思,伸手捏了捏她的脸,用嘴型说:“放心。” “喂——” “喂!” 两道稚气的童声同时传来。蒋墨成庆幸自己开的是免提,而不是贴在耳朵上,否则耳膜都要被这声音穿破。 “小点声。”蒋墨成说,“有个事问问你们。” “叔叔我听着呢。” “我也听着呢!” “你们的礼物她很喜欢。”他说,“那你们想要什么礼物?” 男孩子哇了一声:“阿姨要给我买礼物?” “男孩子真的是笨死了。”女孩子很嫌弃地说,“不是阿姨,是婶婶。” 柏盈及时地捂住嘴,就怕自己笑出声来被那两个小宝贝听到。那这就会成为一件尴尬的事啦。 蒋墨成似乎想逗她,起身拖过椅子坐在她身旁,探出手要挠她痒痒。她憋得不行,使劲往后躲。 “婶婶要给我们买礼物吗?”星竹问,“是不是我们想要什么都可以?” 才三四岁大的孩子,也是很机灵了。 “不要提太离谱的礼物。”蒋墨成提醒,“你要天上的月亮跟星星,那谁都办不到。” 寒桥插嘴回道:“给她月亮做什么呢,她又不是嫦娥!” “喂!” 不过两个小孩也确实有些犹豫,要什么礼物才好呢。还是星竹问道:“那叔叔,你可不可以跟婶婶带我们出去玩?我好想出去玩!” 蒋墨成挑眉,没想到侄女会提这个。 “对对对,我也想出去玩儿!”寒桥也大声说,“爸爸妈妈又没空,姑姑跟姑父也没空!” 蒋墨成看向柏盈,这件事当然是要以她的意愿为主。 柏盈想了想,又喝了口水。如果是要正式见他的大哥大嫂或者父母,那她现在肯定不太愿意,毕竟确定关系也没多久,是小朋友的话,就没那样郑重其事了,她轻轻地点了下头,也用嘴型回:“好。” “真的?”他问。 “真的。” 蒋墨成便对电话那头的两个孩子说:“可以倒是可以,不过,先问问你们爸爸妈妈,看是星期六还是星期天。” 该叮嘱的事,相信大哥大嫂都会说,他也没必要在电话里太啰嗦。 “耶!” “好耶!!” 两个孩子欢呼雀跃,吵得不行,蒋墨成不想听他们再尖叫,很无情地说了句“有事,挂了”后便结束了这通电话。 “有你这样当叔叔的吗?”柏盈见他挂了电话,终于找到了开口的机会,同时,伸手狠狠拧他的胳膊,刚刚他趁着她不方便出声,胆大包天挠她,这事她可没忘。 蒋墨成很无赖:“你这不是见到了?” 他觉得柏盈是没有长时间跟三四岁小孩相处过,压根就不知道小孩是多么可怕的生物,反正自从他从家里搬出来,耳根清静了睡得更好了。 柏盈:“……” 一顿火锅吃得冒了汗,回家后,柏盈立刻进浴室冲凉。等她出来时,在隔壁洗完澡的蒋墨成也来了。客厅里还是没有卧室舒服,拉上窗帘,冷气开到最舒服的温度,柏盈跟八爪鱼一样挂在他身上,卧室里的电视机也开着,播放着最近收视率很高的一部剧。 这样的夏天晚上很舒服也很惬意。 柏盈脑子里什么都没想。 直到有人不安分的手钻进她的裙摆。 她对他有一点很满意,虽然之前就已经很亲密了,但只要她不点头,他宁愿躺着平息或者去洗冷水澡都可以。她都有些担心,时间长了,次数多了,会不会有问题呢。 蒋墨成见她皱着眉头,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她,当即缩回手,没再触碰那儿。 “怎么?” 柏盈一脸凝重地看着他,轻轻抬起膝盖。 看样子应该是没问题。 他们未来如果分开了他可以有问题,反正跟她也没关系,但在她这儿时是不能有问题的,她还没用呢。 蒋墨成跟被触电了一般,往后一退,但眼眸里仿佛带着火盯住她。 “你以前也经常这样?”柏盈隐晦问他,“我是说没碰到我之前。” 蒋墨成:“…………” 两人私底下相处时,什么话都能说,反正下了床之后又变成另一个人。但他可以预见到,如果他不阻止这场对话,她恐怕就要追问一些他并不想回答的问题了。 于是,他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直接堵住了她。 不过,她放出来的信号他也接收到了。都是成年男女,她也有七情六欲,天天被他撩拨得不上不下,她有想法也太正常,她一早就说过了,他们之间全都是他在百般勾引、千般诱惑。 他们心里都清楚,是明天,也可能是后天,总之不是今天。 该准备的东西都没买。 她环住他的脖颈,仰头承受他的气息。 床头柜上只开着一盏小灯,昏昏暗暗,小腿与柔软光滑的床单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柏盈白净的面颊都沁出了汗,睫毛也被沾湿。 蒋墨成贴着她的耳朵,呼吸灼热,低低沉沉地揶揄她:“没用。” … 蒋宅跟他们这儿是一样的热闹。 星竹跟寒桥都快高兴疯了,只要想到马上要出去玩,连觉都不想睡了。蒋鸿成跟汪雅明却有些犹豫,自己生的孩子他们最了解,刚见面时乖得不行,不出半个小时就会显出原形,要多闹腾就有多闹腾。 夫妻俩商量过后,严肃地跟孩子们上课,以及提前打好预防针。 “你们叔叔只是刚刚谈恋爱。”汪雅明说,“这件事很不容易,他的女朋友可能会有些害羞,所以不要一见面就喊婶婶,这样不太好。” “叔叔的女朋友不是婶婶吗?”星竹问。 “一般来说,得她同意跟你叔叔结婚以后,你才能叫婶婶。”汪雅明一摊手,“显然他们离结婚还早得很。” “那要叫什么呢?”寒桥问,“阿姨?” 蒋鸿成也想起了那天的小插曲,笑了起来,跟妻子解释:“那天我带着寒桥去洗手间,碰到她跟沈总在吃饭,他喊她姐姐。” 汪雅明一愣,哑然失笑,抬起手点了点儿子的额头,“傻孩子。” “可是她说她特别特别开心呀。” 两个小的也有自己的想法,各自回房前,又偷偷约在走廊上见面,嘀咕了好久,星竹问他:“你叫她姐姐,她真的很开心吗?” 寒桥点头,“真的!” “那我也想让她开心一下下!” 谁也不知道他们都商量了什么,周六蒋墨成开车接上他们再折返去接柏盈时,两个小朋友从车上溜了下来,异口同声喊道:“……姐姐好。” 柏盈怔了怔,没忍住愉快地笑了起来。 蒋墨成脸黑了好一会儿,冷酷无情地拎着两个小的衣领,要不是给他们面子,真想狠狠揍他们的屁股,无奈小孩子的自尊心也很强,只能口头教训:“欠收拾。” “放我下来!” “叔叔,我真的会生气的!” 柏盈趁着两个小孩没看到,轻哼一声,挑衅他,用嘴型又说了两个字。 “你也是。”他意有所指地说。 第90章 090 柏盈看得出来, 两个小孩都很喜欢蒋墨成,闹了一通后,星竹跟寒桥乖乖地重新喊了一声:“阿姨好。” 他们也很听爸爸妈妈的话, 心里喊着婶婶,嘴上却要叫阿姨。 柏盈下意识地想伸手摸他们的头,却又记起自己小时候不喜欢陌生大人随便触碰自己,正要收回时, 星竹的反应更快,已经凑了过来,用小脑袋主动顶了顶她的手掌心。 柏盈低头,对上那圆溜溜的大眼睛,笑了起来,轻轻地摸了摸星竹的头。 寒桥也凑了过来,也透露出想摸摸的意思。 柏盈知道自己很讨小孩喜欢,但眼前这两个小孩跟她都不太熟,几乎是陌生,那他们对她的喜欢可以说都是来源于蒋墨成。两个小孩很喜欢他们的叔叔, 自然也会喜欢叔叔的女朋友。 爱屋及乌这件事,小孩子比成年人更擅长。 蒋墨成今天开车到了蒋宅, 特意跟大哥换了车, 他们兄弟俩车是同款,但颜色不同。大哥车上有儿童安全座椅, 今天一早就装上了,柏盈坐上副驾驶座时, 频频回头, 还是觉得很神奇,“你们今天想去哪里玩呢?” “我想去动物园看长颈鹿还有老虎!”星竹说。 寒桥连忙说:“我想去游乐园!” 柏盈突然发现带孩子还真是一个体力活, 动物园跟游乐园……光是想想都觉得有点累了,不过既然已经答应了小朋友,当然不能反悔。 第83节 “今天只能去一个地方。”蒋墨成铁面无私地说。 本来柏盈以为这两个小孩会闹的,没想到谁也没吵,他们坐在各自的安全座椅上,开始石头剪刀布,谁赢了就听谁的安排。 星竹出的布,寒桥出的剪刀。 去不了动物园,星竹一点儿都不失望,“那下次让爸爸妈妈或者姑姑姑父带我们去好啦!” 双休日不管是游乐园还是动物园,人都不算少。坦白说,带着两个孩子责任大,压力也大,一下车,蒋墨成就提前跟柏盈讲好:“他们很调皮很闹,你管不住,所以我得牵着他们。” 柏盈当然没有意见,可谁知道他下一句话就很不正经了:“我只有两只手,今天牵不了你。” 小孩子还一脸天真地看着他们,柏盈面带微笑,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道:“少给我胡说八道!” “所以跟紧一点,别走丢了。” 寒桥伸出爪子,羞怯地牵上柏盈的手,“阿姨,我牵着你,这样就不会走丢。” 柏盈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星竹就不干了,“我牵,我跟阿姨都是女孩子,女孩子牵女孩子的手!” 就这么一件小事,两个小崽子在游乐园门口吵架。刚才在车上针对去哪儿玩的大事,两人没吵,现在为谁牵柏盈反而开始吵。蒋墨成面露隐忍和无奈,显然他早已经习惯了。 “再吵就回家。”他沉声道。 这五个字狠狠拿捏住了他们。吵得不可开交,脸都要贴上脸的两个小孩立刻噤声,很委屈地看着叔叔。 柏盈看着这样的蒋墨成却很新鲜,又或者说是想念。 他在她眼里,依然算得上是她见过的最英俊的男人,但比起刚认识时,少了一些些韵味。那时他满身冷肃,在雪夜中踏步而来,原本就冷峻的面容连一丝笑容都没有,看她,目光也淡淡的,也许对他而言,她跟那亭子里的桌子板凳唯一的区别就是她是活的、会喘气。 现在在侄子侄女面前说一不二的蒋墨成,让她想起了那个雪夜。 蒋墨成教训好两个孩子以后,看向柏盈,四目相视,她眼里还有着没掩饰的喜欢。 到了他们现在这样的关系,她一个眼神他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这要是只有他们两个人,他可能就亲上去了,可这会儿人来人往,他忍着,她也得忍着。 柏盈一看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又在想不要脸的事,白了他一眼,她去售票窗口买了票。两大两小排队跟在队伍里进了游乐园,小孩子进去后一蹦三尺高,要不是蒋墨成手长脚长,还真拽不住他们。即便这样,柏盈也不敢掉以轻心,几乎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他们身上,就怕一个没注意,孩子就走丢了。 她总算明白蒋墨成在她点头答应时,为什么再三问她是不是真的确定要满足他们的心愿带他们出来玩。 是她小看人类幼崽了。 当然,比人类幼崽精力更旺盛、体力更足的居然是蒋墨成。他们午饭跟晚饭都是在游乐园的餐厅解决的,出来以后,柏盈跟后座的两个孩子几乎秒睡,而蒋墨成还得站好最后一班岗——作为司机,先将女友送回家,再将侄子侄女送回去。 游乐园到锦棠苑距离并不算很远,车辆缓缓停下,蒋墨成看着柏盈熟睡的脸庞,却没有立即叫醒她,而是专注地看她,好像怎么看都不够。柏盈从来没有认真问过他,他喜欢她什么,他同样也没有问过这个问题,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同步的,讲不清缘由,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被吸引。 他情不自禁,仿佛被蛊惑了一般,倾身过去。 还未靠得很近,他敏锐地察觉到后排两个小孩原本轻微的呼声静了,以及两道无法忽视的目光。 他转头,猝不及防对上侄子侄女的两双眼睛,他们似乎是有些不太舒服,所以暂时醒了一下,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本应该几秒内再次入睡,可谁叫,他们看到了叔叔缓缓靠近副驾驶座。 星竹眨了眨眼睛。 寒桥也眨了眨眼睛。 两人都还很困,可更好奇,不知道叔叔以这样怪异的姿势凑近阿姨是要做什么。 蒋墨成:“……” 他有生以来就没有这样尴尬过。 被叔叔这样危险而严肃凝视,不愧是龙凤胎,有着心灵感应,两个人立刻闭上了眼睛,闭得紧紧的,睫毛都在颤抖,小手也攥成拳头,看起来很努力。 “醒醒。” 蒋墨成推了推柏盈,柏盈睁开了眼睛,依然一脸困倦,迷糊地看向窗外,发现是眼熟的地方,这才恢复了一些清明,“到了?” “嗯。”蒋墨成若无其事地说,“到了,你先回去休息,我送了他们很快回来。” 柏盈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好哦。” 她扭头看了一眼还睡着的俩小孩,刻意放轻动作解开安全带,轻手轻脚地推开车门,用很轻的声音说:“现在就不叫醒他们了,等下你记得替我跟他们说声再见。” “啊对了——”柏盈眉眼弯弯,“记得告诉他们,我很喜欢他们。” “特别特别特别喜欢。”她说,“星竹很漂亮,寒桥很帅气,都是特别可爱的小朋友。” 蒋墨成听她故意捏着嗓子讲话,就知道她已经看出来侄子侄女在装睡,所以这些话是对两个孩子说的。 两个大人早就看清了他们的把戏,都不拆穿。 蒋墨成点了下头:“好。等下还想吃什么?” 柏盈累都累瘫了,现在就是满汉全席摆在她面前,她都提不起胃口跟兴致来,“不用了,快送他们回去吧,马上天都要黑了。” “好。” 车门关上,柏盈还没走远,车后座的两个小孩就咯咯笑了起来,都以为自己骗过了柏盈,很有成就感。 “你们可以继续睡,到家后再叫你们。” 柏盈走后,蒋墨成的头又开始疼了起来,因为可以预想到,接下来一路他都要被噪音反复折磨。 本来小孩子的睡眠质量好,被吵醒了再睡着也不是难事,前提是没有他们关心好奇的事。星竹坐在后面,很大胆地问道:“叔叔,你刚刚是不是想亲她?” 蒋墨成:“……” 他一路上都没说话,不管两个小的怎么问,他一声不吭。 只是快到蒋宅时,他找了个地方停好车,以商量的口吻说道:“你们下次还想不想去动物园?” 星竹跟寒桥点头如捣蒜,声音洪亮地回答:“想!” 想去动物园,当然也是有条件的,这是叔叔教给侄子侄女的一堂课,他慢条斯理地说:“那有些事就得忘了。” 忽悠两个孩子很容易。 至少下车时,星竹跟寒桥已经挨个过来跟他拉了钩。 只是在进主楼时,寒桥悄声问道:“那叔叔,下次是什么时候呢?” 蒋墨成说:“等着,别急。” 下次是什么时候?他怎么知道,不过大概二十年后吧。 叔叔教的另一堂课,可以相信月亮上有嫦娥和玉兔,也可以相信天上有玉皇大帝王母娘娘,但不能相信别人的这张嘴。 … 蒋墨成把侄子侄女往家里一送,连杯茶都不想喝,以最快的速度换了车就溜了。今天一天不止柏盈觉得累,他也累,吵得他在回程的路上耳旁似乎还萦绕着那叽叽喳喳跟麻雀似的声音。 到了锦棠苑,把车锁好,上楼,拿钥匙开了门。 一进屋子,柏盈正坐在沙发上,见他回来,抱怨道:“你快回隔壁看看,不知道单单只有我这房子停水了,还是整栋都在停水,好烦呀。” 蒋墨成也没怀疑,“好,我过去看看。” 说着他往外走去,柏盈也跟着一块儿。在他用另一把钥匙开了隔壁的门,摁亮玄关处的开关往里走时,柏盈眼疾手快,拿起他还插在门上的那串钥匙飞快折返回自己的屋子,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两分钟后,脚步声传来,紧接着他在敲门,“柏盈?柏盈?” 柏盈靠着门,双手抱胸,柔声笑道:“你叫魂啊?” 惯的他。 一天里胡说八道多少次,她都懒得拆台,俩小孩为什么装睡,她又不傻。 呸,臭东西,没脸没皮! 第91章 091 蒋墨成听她回了话, 也就不着急了,大概猜得到她是因为什么而气恼。他在门外靠着,她在门内也靠着, 只隔着一扇门,如果这扇门突然消失,她正好就在他怀里。 “怎么了?又生气了?”门外传来他低沉而无奈的声音。 柏盈听着这句话,越发觉得自己温柔又善良, 脾气也是真的很好。 不过这会儿听了只想笑而不是生气,也跟他的语气有关,他没有半点不耐烦,而是一副“我拿你有什么办法,根本没有办法”的口吻。 “你厚脸皮!”她控诉。 蒋墨成说:“嗯。” “你不要脸!” “嗯。” “你臭流氓!” 那头却不吭声了,柏盈等了几秒还是没回应,她屈起手指敲了敲门,“人呢?” 蒋墨成叹了一口气,压低了声音:“快开门,有人来了。” 他也是要脸的, 只有他们两个人,他无所谓, 随便怎么认错都好, 随便她怎么说都行,但只要有一个活的在场, 他也想要保留一些作为人的尊严跟脸面。 柏盈愣住,噗嗤笑道:“你还会不好意思啊?” 话里这样说着, 但她已经大发慈悲地开了门, 本来就只是打算逗他玩,也没想较真。谁知道一开门发现除了他以外根本没人!她又被他摆了一道, 不过想反悔已经来不及,男人已经迅速地钻了进来,顺手关上了房门,不顾她的抗议,非要抱着她。 柏盈总觉得澡白洗了,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脱后,骂骂咧咧又去浴室洗澡。 她正要关浴室的门,他伸出手臂挡住,意思很明显,节约用水,人人有责,身为被点名赞扬过的年轻企业家,他更要以身作则。 莫名其妙中,又好像带着一丝理所应当。 柏盈被他托着浸入浴缸里时,脑子里便闪过他们认识以来的种种,就像是加了速的影片。他们好像从认识到现在,就没有哪件事是顺其自然的,那么,此时此刻,就是最好的时机,最好的地点,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夏天泡澡显然不是一个明智的决定,尤其是还在接吻的情况下。 不过一两分钟,她已经热得喘不过气来,只能迫切地汲取氧气。浑身都在冒汗,她晕乎乎地,只觉得又被他从水里捞了起来,站在花洒下,水温正好,她的头发全湿了,但已经顾不上那么多,连骂他的心思都没有。 迷迷糊糊的时候,听到了他解皮带以及拆包装的声音。 她哼笑一声,都懒得问他是什么时候买的。 对蒋墨成来说,柏盈的一切都那样熟悉,他触过、碰过很多次。 但又那样的陌生,再多次也止步于最后一步。 浅尝辄止的人是他。 他的手掌轻抚她的头发,手下滑到她的脖颈,握住,以唇封住她就快忍不住的惊呼,她下意识地要抓什么,被他握住了手,他带着这只手,让她放在他的背上,不至于连站都站不稳。 第84节 她指甲几乎要划伤他的背,都抓出了印子,他也没有皱一下眉头。 在这种时候,他有千百种感觉,唯独没感觉到痛。 柏盈却觉得有点儿难受。 又不只是难受。明明是多余的,明明是不属于她的,在这样的时候,却如同拼图,一个在强势嵌入,一个在努力接纳,拼凑成一片,好像他们本该就是一体。 … 柏盈在一开始的时候是很想夸赞蒋墨成的,因为他这个人看似没什么耐心,但在该有耐心的事上一点儿都不含糊。他一点一点吻了她不受控制流下的眼泪,仿佛在安抚她,让她不要再呜咽,尽管他就是那个可恶的始作俑者。 等她再清爽的被他抱着回卧室时,她赶紧躺在床上,背没有贴着墙,也没有贴着磨砂门,而是踏踏实实的、柔软的床垫,她舒服得喟叹一声,接着没什么力气地说道:“别忘了开加湿器,我睡了啊。” 贴心的男人开了加湿器,又走出房间,等他再折返回来时,倒了一杯水放在她的床头。 柏盈也不是真的累到沾枕头就睡,她睁开眼睛,甜蜜而满意地看着他,“谢谢哦。” 还记得给她倒水。 不错,很有眼色。 “客气什么。”他语气里带了丝餍足,坐在床边,伸手抚摸她的头发,看了许久,眼神幽邃,他掀开薄毯,躺在了她身后拥着她。 直到他的吻落在她的颈间,她才终于回过神来,懂了那句“客气什么”的意思。 原本牢稳的床在这个深夜发出时而规律、时而又急促的动静。 第二天是周日。 柏盈如果不是想着今天是休息日,恐怕凌晨时分蒋墨成就会被她掐死。她醒来时已经日上三竿,他没在床上,不过在床头上贴了她一醒来就能看见的便利贴。 【我在客厅处理公事。】 她盯着这几个字,嘀咕道:“就在客厅,留什么字条。” 她到现在大腿都还有点酸,本来以为照镜子会是一个被妖精吸干了的人,结果意外的容光焕发……洗漱之后走出卧室,听到了他低低沉沉的声音,他在刻意压低声线,大约是不想吵醒她。听到动静,正在阳台打电话的他转过头来,见了她,抬手指了指饭厅,示意她吃早餐。 来了饭厅,饭桌上有不少吃的。 份量多得都够她一周的早餐。 她的确是饿了,随手拿起她最近常光临的那家店出品的猪扒包咬了一口,便被人从背后抱住。 这让她想起在宁市时的那个夜晚,他说了很多很多的话,她一句都没往心里放。可现在,他虽然一句话都没讲,她却听见了他藏在心里的话。 很肉麻,她都想关上耳朵,唇角却翘了起来。 - 周一上班时,小岚跟她请了一天假。柏盈一脸欲言又止,她很早前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很多人都过得很苦,没有设身处地,实在不能随便评价他人,所以那天说的话,令她有些后悔,她甚至都在想,对小岚而言,这轻飘飘的一句话是不是也是另一种“何不食肉糜”? “小岚,不好意思。” 柏盈思忖,跟她道歉,“我那天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这个人比较独,因为我妈在我还没上大学前就走了,我没有可以来往的亲人,所以有些话不太公允。” 小岚笑了笑,又垂下头,小声说:“没有,我觉得您说的很有道理。” 她既不能拉别人一起到坑里来,难道就能指望有人路过时将她从坑里拉起来吗? “我跟杨逸平说清楚了,让他以后都不要再来找我。”小岚说,“然后跟您请假也是在找房子,准备从家里搬出来。” 这只是第一步,未来要面临什么,她也不清楚,但她知道,如果连第一步都迈不出去,那她就永远只能呆在原地。 柏盈吃惊地问她:“真的?” 她早就知道小岚家里是什么情况。不好管,也没法管,因为她很多同学也都面临着同样的状况。她这个人的确很独,一开始她还会给某个朋友出主意,这个朋友也表现出将她的话都听了进去的样子,可她迟迟等不到下文,之后她就懂了。 每个人能够拥有的勇气份量不是一样的,有人多,那就有人少。 小岚点头:“真的。” 如果她不搬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守住柏总的车——或许她的底线会被放低,一开始用柏总的车办自己家里的事,到后来会偷偷将车给弟弟开。 连一辆车都守不住,她也会守不住工作,更守不住人生。 柏盈见她态度坚定,顿时也松了一口气,由衷地说道:“你肯定会越过越好。” 会有多好她不知道,也不敢保证,但她想至少会比现在要好。 - 日子忙忙碌碌,锦城很快就到了秋天,柏盈现在即便每天系丝巾也不会有人觉得她奇怪了。不过仍然勒令他不准在脖子上留下任何痕迹,蒋墨成欣然应允,好事多磨,或许正因为他们前面有太多次似尽兴但又未尽兴的“浅尝辄止”,等真正上重头戏后,两人竟然意外地默契合拍。 柏盈一开始以为都这样,直到某次听到车载收音机广播才知道不是。 于是看他更加顺眼,不过再顺眼,也没有像他似的把“老公”这两个字挂在嘴上。他喊习惯了,现在很少会叫她的名字,除非是生气,其他时候都喊她“老婆”,骂他一百遍他也不愿意改,他好像在实施一种精神胜利法,只要叫的次数多了,比如叫了百万千万次,这件事就会成真。 对此柏盈表示“长得英俊想得更美”。 这天,柏盈跟中介刘薇约见面去河沁拿钥匙,三套房已经到手,只不过还是毛坯的,她暂时也不会花钱去装修,反正这鸟不拉屎的地方还得好些年才能真正繁华起来。 柏盈除了佣金以外,还另外给刘薇包了个红包。 不看河沁如今的荒凉,只看房子的朝向跟结构,就能看得出来刘薇对她的事是真的用了心。 两人相处沟通也很愉快。拿到钥匙的快乐终止于蒋墨成到来的那一刻。 蒋墨成开车过来接她,停好车,来到她身旁,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 柏盈转头,正要跟刘薇介绍。 谁知道刘薇了然一笑,“这就是你老公吧?总听你说,头一回见呢,你们两口子一看就是夫妻!” 柏盈傻眼了。 她早就忘记当时跟刘薇口嗨的种种。 蒋墨成怔了怔,看她一眼,语气难掩愉悦,“你好。” … 一个小时后,刘薇早就打车走了,柏盈坐在副驾上,见蒋墨成脸都快笑烂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啊啊啊,又让他幸福了! 第92章 092 柏盈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人, 在必要的事情上跟蒋墨成有意见相悖时,她是寸步不让,但同时她也不愿意在没有任何意义的事上花费口水跟他争辩, 比如,眼下让他幸福快乐的“老公事件”。 一旦解释辩驳,往前追溯时间线的话,蒋墨成就会发现, 她在跟刘薇初次见面时,她口中的“老公”再怎样都不可能是他…… 虽然她那会儿纯粹是胡诌,什么都没想,可这男人的心眼实在很小。 所以就让他误会,让他沉浸在幸福中吧。 到了餐厅时,蒋墨成见有外人在,总算是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倒是想起了正事,微微惊讶地问她:“你怎么会想到去河沁买房子?” 两人现在虽然已经是处于同居状态的情侣,但互相都很有默契地给了对方足够的空间。 他很少会过问她工作上的事, 她也一样。 不过有一些必要的应酬场合,他会征询她的意见, 她不想去, 他也不会勉强,但通常她都不会拒绝, 毕竟这也是现成的人脉,在他还不是她的男朋友时, 她尚且没有心理负担的“用”他, 现在都是男朋友了,他的力气总不能全在晚上用吧? 不得不说, 这样的相处方式她的确很喜欢。 互不干涉,互相帮助。 柏盈挽着他的臂弯,抬眼看他,继续睁眼说瞎话哄他开心,“你之前不是跟我讲过,说在这块买房子的人都很有眼光吗?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在心里了呢。” 蒋墨成面露愉悦,当然也没有怀疑她的这番说辞,在他看来,买房子也算不上是多大的事。 柏盈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想过一件事,她二十四岁生日都还没到,唯一的养母也去世了,她是哪里来的钱开公司买房呢?他似乎对此一点儿都不好奇,也从未试探过,然而在这时候,她记起了程湘订婚那天他似真似假的话——前任送了什么,跟他没关系,不用告诉他。 尽管他在大多数时候都很小心眼,且爱吃醋,但极少数时候,他也很大度。 这让她很满意。 两人在餐厅吃了饭后,柏盈让他开车前往一条他并不太熟悉的街道。晚上秋风瑟瑟,绕过一条烟火气很浓的小吃街,柏盈带着他进了一家纸人店。 她跟这样的场景格格不入。 蒋墨成还以为她会害怕,毕竟是这样的晚上,店里面还放着两个模样诡异的纸人,但她眉眼平静,仿佛是在逛超市。 柏盈挑了些面值不一的冥币,又挑了个白色信封还有一些金元宝。 老板用黑色塑料袋装好后递给她。 回了锦棠苑后,柏盈没有直接去洗漱,而是在书房里包白包。锦城的规矩便是这样,白包是烧给逝世未满三年的亲人,花包则是烧给逝世超过三年的亲人。 蒋墨成几乎不主动问她跟家庭有关的事,但也知道,她的养母在她上大学前就已经离世。 那么,这些只可能是为另一位老人准备的。 沈晋外婆的忌日快到了。 他拿起她之前就抄写好的经书看了看,神色复杂地看向她。他知道她这些天有多忙,没想到回来以后还会趁着休息时间抄这些。 “一码事归一码事。” 柏盈见他看过来,便轻声解释道:“外婆对我很好很好,她是一个非常慈祥和善的老人。” 蒋墨成嗯了声:“我又没说什么。” 她熟练地叠着金元宝,不见丝毫的生疏,仿佛已经叠过千次万次。 他之前包过白包,也包过红包,但没叠过元宝,看她手指翻飞,不由得微微凝神。 灯光在她头顶氤氲,周身都有一层柔光。如果说那个晚霞漫天的夕阳,是他最接近于她内心的第一次,那么现在则是第二次。他不想探寻这熟练背后的眼泪。 对于真正的难过,柏盈从不肯轻易吐露,但一点一滴都被他看在眼里。 入了夜以后,两人躺在床上,锦城的气温已经很低,明明屋子里是最舒服的温度,但蒋墨成还是抱着她,以身躯为她取暖。 在她靠着他的胸膛,以心跳声催眠时,听到他在她耳边低声说道:“明年三月份我们再去一趟宁市,赶一赶玉兰花花期。” 柏盈闷笑一声,“是我的树,给不给你看,还得看你表现呢。” 他也笑,“……行,等着。” … 柏盈并没有直接去见沈晋,而是让小岚跑了一趟,将她准备的这些东西送去沈宅。沈晋收到后,特意打来电话致谢,或许是离外婆的忌日越来越近,他的声音也有些沙哑,似有几分力不从心的疲倦,“你有心了。” 第85节 “应该的啦。”她说,“不过忌日那天我要出差,没法过去,真的挺不好意思的,你帮我跟外婆道个歉。” 她的确是要出差,并不是理由跟借口,但她现在也确实不太方便过去他那儿了。 蒋墨成占据的因素并不算多,顾虑他的心情是其次,她也不想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起来。像现在这样就很好,她偶尔有事会找沈晋,沈晋偶尔也会给她打电话,保持着不远也不近的联络,如果在外面碰到了,他们也会互相寒暄,便已经足够了。 沈晋回道:“她不会跟你生气。” “那肯定的。外婆对我那样好。”柏盈想了想又提醒他,“收音机不要忘记了,让人用纸做一个烧过去。她爱听戏。” “好。” “那拜拜啦。” “再见,”他顿了顿,“盈盈,有需要我帮忙的,一定要说。” 他每次都会不厌其烦地讲这句话,怎么都不腻。不是客套话,好似要磨她的耳朵,让她听进去,记心里。无论何时何地,沈晋都会站在离她不远也不近的地方,只要她需要他,他一定义不容辞帮助她,成为她的后盾。 - 柏盈带着小岚和廖俊宏一起出差,地点在距离锦城有几百公里远的原城,还没上飞机前,蒋墨成就给了她一把钥匙还有地址,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口吻:“都到原城了,有家不回,住什么酒店?” 家? 她看着这把钥匙眨了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那里有房子。”蒋墨成说,“已经提前让人打扫好了,你不是说过,我的就是你的?” 话到此处,他又以那种很无奈的眼神看她,“天气冷了泡澡挺舒服,我也不能挨个打电话让酒店给你换浴缸?正好家里的浴缸没人泡过。” 柏盈立刻将钥匙收好。 出差行程那么紧,她哪有时间泡澡,不过他名下的那套房子倒是可以去看看。 飞机稳稳降落在原城机场。三人去了趟某个旅行社,这是廖俊宏提出来的点子,锦城虽然很美,可拍多了也会审美疲劳,他不想千篇一律,正好祖国大好河山,处处美不胜收,既然有旅行,为什么不能有旅拍? 柏盈简直对他刮目相看! 廖俊宏淡淡地、自豪地说:“拜托,我好歹也算得上高材生……吧?” 看来看去,最后两人选择了原城。廖俊宏对这里印象很深,因为他当年跟室友的毕业旅行就在这儿,他人脉也很广,问了一圈,不知道隔了多少层关系,找到了旅行社的老板——他学长的姐夫的大伯的外甥。 几个人开了个会后,也算是一拍即合。 按照柏盈跟廖俊宏未来十年的计划,肯定是要在比较热门的城市开分公司的,可步子不能迈得太大,所以只能采取跟人合作的方式,也算是试试水,如果可行,那么大方向就有了,他们只需要牟足劲往前冲就行。 开会就开了两三个小时,旅行社老板又请他们吃了个饭,从餐厅出来时已经七点多,廖俊宏喝了点酒,旅行社老板为人很热情周到,要开车送他们回酒店,柏盈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可能要去别的地方。” 旅行社老板问了地址,乐了,“没事,不远,我送你过去,再送他们回酒店。” 那是原城前几年才开发出来的别墅区,坐落于湖畔边上。 隐私做得很到位,他们车辆还未靠近,保安便站在一侧,正要拦住他们,对讲机那边传来声音,保安主动询问:“请问是8幢的业主柏小姐吗?” 旅行社老板本来以为柏盈是来亲戚朋友家,一听是业主,诧异地看向她。 柏盈点了下头:“……是。”的吧? 蒋墨成给的地址的确是8幢。 保安抬手示意,升降杆升了起来,“请进。” 车辆缓缓驶进别墅区,这里幽静,明明离繁华地段也不远,却好像远离了喧嚣。廖俊宏没有喝太多,降下车窗吹吹风,揶揄道:“你家蒋总该不会在全国各地都有房子吧?” 柏盈正在解安全带,横他一眼,“他又不是卖房子的。” 说完后下了车,小岚不太放心,但柏盈没说,她也不太好意思说留下来一起住,毕竟这里是蒋总的房子…… 目送着车辆开走以后,柏盈在朦胧月色中打量这栋房子,白天看应该会更美。本来她只打算抽空来看一眼,但蒋墨成跟她说,这边都有二十四小时管家跟阿姨,只要她打个电话就行。抱着来都来了的心态,她决定先住一个晚上看看。 她拿钥匙开了门,随手按开了玄关处的灯。 蒋墨成聘请的阿姨也很贴心,换鞋凳旁摆着一双看起来就很新的拖鞋。她换上以后走了进去,将能开的灯都开了,灯光驱散了黑暗,更令她意外的是,实木餐桌上居然摆着一大束玫瑰花。 不止有花,还有一瓶年份不错的红酒。 她还没回过神来,包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蒋墨成的来电,接通后,那头传来他低沉的声音:“到了?” 柏盈这才察觉到了不对劲。 她忙着出差的事,在他给钥匙时她哪里有心思想那么多。现在想想,以他对她的紧张在意,怎么可能会放心她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什么浴缸,那都是借口!她又又又被他摆了一道! “你来了?”虽然是问话,但口吻很笃定。 这三个字令那边沉默了几秒。 只是不知道这算不算惊喜被拆穿后的尴尬的沉默。 他清了清嗓子,轻嗤一声:“什么我来了,听不懂。你一天天的,都在想什么?你以为我是那种你去哪我跟哪的人?” 柏盈:“……” 她就说了三个字,他倒是噼里啪啦一大堆! 惯的他!! 叮咚叮咚—— 门铃声从那边传来。 电话里前一秒还在嘴硬的男人缓了缓语气,笑中有几分无奈,“我是。” 第93章 093 柏盈不相信他没有钥匙, 但他偏偏就喜欢搞这一套。 他没挂电话,她也没挂,嘴上骂他有病, 唇角却翘起,步伐更是轻快,几乎是飞奔到了门口。她没有立刻开门,而是悄悄踮起脚尖, 要悄悄地从猫眼里看一看他,谁知道猫眼里什么都看不到。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肯定是有人手贱,用手指堵住了,故意逗她,不给她看。 “开门。”他语调懒洋洋地说。 柏盈揉了揉脸,不想让自己笑得太灿烂,因为有的人真的会得寸进尺。 脸上恢复了平静的神色,心却还在怦怦跳个不停,几乎要冲破胸膛,她很矜持, 在心里倒数十秒,这才慢吞吞地开了门, 还没来得及说话, 一股有力的力道已经将她揽了过去。不远处的竹林传来簌簌声响,原来是秋风起, 带了些凉意,可他的怀抱很温暖, 鼻间也满是他的味道。 他戒烟戒得很彻底, 身上再也没有烟草气息,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冷冽而干净的气味。 很熟悉, 她几乎一下就柔软了。 心也好,身体也好,都软了。 两人在门口抱了很久,不觉得冷,也不觉得无聊。什么话都不说也可以,只要抱着彼此就好。 “腿麻了。” 最后还是柏盈主动打破了沉默,闷声道。 他无声地笑了,胸腔震动,她自然能感觉到,他单手搂着她往屋里走,换上拖鞋,还不忘解释:“不是特意来原城的,主要是这儿离南港近,我这两天要去南港码头一趟。” 他没那么黏人,她出趟差他都得跟过来。 他是男朋友,不是她二十四小时不离身的保镖。 “少说废话。” 他这张嘴最是讨厌。 不过她可以当做他是特意为了陪她而来,只要她高兴就好。 柏盈拿起那一大束花,太多了,她都抱不住,扭头看他,嗔道:“下次别送红玫瑰啦,听到没有。” 蒋墨成瞥她一眼,“怎么?” “看多了觉得有点土。” “……” 口是心非。 这不是蒋墨成头一回送花,不过在他的刻板印象里,红玫瑰就是代表爱情。他想起以前大哥偶尔也会抱怨,抱怨一年里有那么多个节日,国内的,国外的,加上生日、纪念日,送给大嫂的花多得都能养活几家花店。 “你吃过了?” 蒋墨成很生硬地转移话题,“我还没吃。” 柏盈今天心情很好,放下那一大束花,抱着他的胳膊,柔声道:“那我陪你出去吃?想吃什么?” 她强调了“陪”这个字,今天早起坐飞机、落地后又开会应酬交际,在这种情况下,她还乐意陪他出去吃,谁敢说她不是最好的女朋友? 她都被自己感动到了! “想吃什么都可以?”他问。 柏盈稍稍收敛了脸上的笑意,猜得到他下一句就要说“你”,颇有些嫌弃,就像是看色胚一般。 蒋墨成被她这眼神逗得低笑一声:“想什么呢?我真没吃。” “给我做碗面条好不好?”他说。 两人都同时想起了在海岛时的最后一个晚上。那时候觉得是一根刺,但蒋墨成偏偏就有这样的本事,将刺也变成心尖蜜。那碗面条什么滋味他早就忘记了,但他忘不了的是她说的话。 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太长,但只要有心的话,也可以做到了解她,分辨她话语里的真与假。 如今回想起来,他知道,她那晚说的话都是真的。 她没有后悔,她也认为是一种命中注定。 对他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柏盈没直接回答,去了趟厨房,阿姨不止贴心还很细心,厨房里什么都有,冰箱里水果牛奶跟蔬菜肉类也都分类整齐。蒋墨成也跟了过来,冰箱里的光映照着她的面庞,她似乎正在考虑着可以做什么菜,神情认真,他竟然莫名其妙地觉得她很温柔。 简直是这个世界上最温柔的人。 “你会切肉吗?”柏盈偏头问他。 他被这问题问得卡了壳,微愣,“切肉?” 几分钟后,蒋墨成围上围裙,洗净双手,他身旁的柏盈细致地为他将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鼓励道:“可以开始了哦。” 他顺着牛肉纹理开始切肉。 柏盈也没闲着,她清洗阿姨买来的青椒以及小白菜,心里已经琢磨好了两个菜,还要问他:“你说我对你好不好?” 第86节 “……好。” 的确好,还要亲自下厨为他做饭。 只是牛肉他要切成丝,青椒要切成丝。 “那天晚上我是真的想做面条给你吃。”柏盈又强调了一句。 蒋墨成哑然失笑,他早就猜到是怎么一回事了,多半是她装病称没胃口,偏偏肚子又饿,趁着夜深人静没人发现跑到厨房偷吃,结果被他抓住,为了不露馅非说是心疼他为他煮夜宵,嘴硬得很。 算了吧,她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点了下头,忍住笑意,轻咳一声,正经回道:“知道。” “我真的再也没有为第二个男的进过厨房。” 柏盈都被自己感动到了。这该死的男人会爱她实在是跟呼吸一样合理的事,不过有些丑话还是要说在前面的,“今年破了两次例,下一次起码都是后年了,知道吧?” 蒋墨成一顿,眉宇间满是愉悦之色,“嗯。” 原来她都已经想到后年的事了。 原来在她心里也一直都想着跟他的“以后”。 “你只会说这个字吗?”柏盈面露不快,将青椒往盆里一扔,手臂上溅到了一些水。 蒋墨成懂了:“感谢你,你什么时候想吃我做的饭,直接说。” “这才差不多。” 做饭次数太多,就不可能成为情趣。 只有一个人做饭,更不可能成为情趣。 一年里她为他进一次厨房,他为她进几十次厨房,这才浪漫。 菜都备好以后,柏盈开了火,太长时间没有正儿八经的做饭,她已经不太熟练了,往锅里倒油,下肉丝,炒至变色……等到八点多,菜都做好了,他们才发现犯了一个愚蠢且致命的错误——没煮饭。 不过没关系,蒋墨成最开始想吃的就是面条。 面条配菜也很不错。 柏盈感觉自己身上有油烟,几乎立刻就想起身去浴室洗澡,蒋墨成却不放她走,非要她坐在他对面,他吃一口,抬头看一眼她,好像她也是一道菜。 味道?他不好评价,说不上好吃还是不好吃。 “我有些后悔。”他说,“怎么没想到拿个相机拍下来。” 将她炒菜的模样以及这两个菜都拍下来。 他们两个人因为相机而结识。只是非常好笑的是,拿相机拍月亮的她并不是那么爱拍照,成天盯着她那个相机的他更不爱拍照。 一路走来,他们一开始连身份都是假的,说着半真半假的谎言,谁也没想到,现在感情都是真的。 当机立断的,心血来潮的蒋墨成申请了今晚的饭后活动。 他们驱车前往原城的百货大厦,毕竟都是新手,对相机不太了解,更不挑剔,柏盈挑了个看着还顺眼的相机,蒋墨成买了两个,一个是她的,一个是他的。 柏盈的新相机里第一张照片是被“强迫”拍的。 是某个人的背影。 似要将她当初的谎言都变成真的。 而蒋墨成的新相机里第一张照片是天上朦胧的月亮,他俯身,在她耳边低声说:“柏小姐不是喜欢拍月亮?” 柏盈恼得抬手捶他,“你烦不烦!” 一天天的,不调侃她他是不是就活下去了? 蒋墨成捉住她的手,哪怕随时都有人经过,他也不在乎了,伸手将她拥入怀中,“拍月亮也没什么不好,这样行不行,我每天给你拍,让你研究个够,怎么样?” 这是另类的表白了。 虽然他每天都在表白,用拥抱,用牵手,用亲吻。 “你最好说到做到。”她哼了一声,“没人跟你讲过嘛,柏小姐嚣张跋扈,非常难缠。” 他亲吻她的发顶,短促地笑了声,继而严肃纠正:“别胡说,她最好。” … 两人慢悠悠地回了别墅。 柏盈快乐地在浴缸里泡澡,她不愿意跟人分享,哪怕是同床共枕的蒋墨成也不准染指浴缸。蒋墨成没办法,不知道上哪找了马克笔,在浴缸外壁刷刷刷写上几个字。 泡在里面的她看不到,艰难地坐起来要探头去看,被他探出手挡住。 他又在给她下套,他明天一大清早就要去南港,留给他的时间没那么多,她少泡一分钟,他就能多一分钟。柏盈实在太好奇,匆忙结束泡澡,随便围了条浴巾,低头一看,外壁上写着四个字—— 【柏盈专属】 她扑哧一声,正要扭头骂他是幼稚的小学生,不,这年头小学生都很酷了,他该是幼儿园大班生才对。 他的双臂搂着她,像抱什么似的,将她“端”了起来。 一路还算平稳地回了卧室。 蒋墨成最喜欢的就是同她面对面相拥,他可以看清楚她脸上每一个表情,她从中获取快乐,更让他有成就感。 不过有时候他也不想被她生理性渗出的眼泪影响,翻来覆去,更换,一会儿能看到她,一会儿又看不见,听到她的呜咽,他的手会挪动,从腰到背。 手一下一下温柔地轻抚,在安慰。 但同时也会更重地占有,在深凿。 也不知道到了几点,凌晨也在相拥,柏盈累极,已经在他怀里睡得很香,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也许是相机,令他想起了初遇时的种种。 他以前恨她欺骗他,现在却是庆幸,她就站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等着他,忽近忽远,若即若离,必然要经过她设下的机关,才能真正地走到她面前。 睡梦中的柏盈仿佛也感觉到了被人珍视,她往他怀里钻,唇角翘起。 他低头,在她额头上印上一个吻。 被柏盈专属所有的何止是浴缸。 还有一个叫蒋墨成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