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言是非》 第一章 喜言是非 作者:席绢 第一章 ----- “哇哇!帅哥” 一名高瘦的男子路过咖啡店,压根儿没发现咖啡店里头有一名俊男美女拥护者正为他落下一串口水。 “阿范,阿范,快来看啦!那个帅哥一定是你看得上眼的啦!”王伶向来是好东西必与好朋友分享的性子,不由分说扯来正在洗杯子的女子,硬是要她一同看。 “至少让我把水流关了啊你,真是鲁莽。” “快看,那边在等绿灯、穿黑衣的那个。”王伶的脸直接平贴在玻璃上。“看到没?” “喔,看到了。”阿范随便瞄了一眼。普普通通喽,孤寡相嘛,有啥好看的。 “很帅对不对?奥!那立体如削的轮廓,那倒三角形的胸腹曲线,那笔直的长腿”王伶大力歌颂。 是喔是喔!那孤寡单薄没肉的脸皮;那只见骨不见肉的骨架子;那两只这边的人常说的俚语鸟仔脚。真为现代的审美眼光掬一把同情的眼泪。这种款型的男人啊,在她们那边可没半涸女人看得上眼哩,真亏这些女人欣赏成这副德行。 与其看丑男,还不如回头继续洗杯子,顺便第一百零一次赞饮水龙头的神奇。一推扳手,水就哗啦啦地奔流出来,还冷热都有,太棒了。这才值得一看再看嘛。 “阿范,我这个老板之一从来没虐待员工的习惯,你又何苦自虐给我看咧?现在又没客人,根据现下的景气判断,晚餐之前,我们都不会有客人上门,你干嘛在那边穷忙呀?”王伶眼巴巴看帅哥消失之后,像消了气的皮球般摊在柜台上,抓了片生菜往嘴里塞。 “老吃叶片,莫怪身子骨瘦仃伶的。”阿范从冰柜里端了份起司蛋糕出来。 “我瞧你今儿个还没吃东西,真肚子饿就吃这个吧。” 王伶惊恐的惨叫 “不要!快拿开!请不要破坏本小姐好不容易才减到四十五公斤的绝妙好身材。” “绝妙好身材?”阿范睥睨地将她由上往下望了望。“我以为所谓的好身材是胸凸臀翘,莫非又改了标准?” 王伶傲然地挺了挺饱满的胸部:“虽然瘦身会连胸“肌”也减掉,但是别忘了有“我爱大自然”可以补救。” 接着再拍拍她迷人的俏臀:“基本上只要我的腰很细,那么不管臀翘不翘,看起来都会婀娜多姿得吓死人不是吗?” “婀娜?那脱下衣服之后呢?你如何维持这等骄傲去面对真实的自己?或骄傲地去面对你的男人?” “哎唷喂”王伶咭咭直笑:“不是每个人都能瘦成我这样的,你都不知道我每次洗澡时都拜倒在镜子前,差点忘了洗澡呢。至于男人我肯定会在新婚夜那一天才脱下衣服给男人看。到时他想跑都跑不掉,哇哈哈”管他环肥燕瘦,现代女性各自有其一套拐男妙法,这一点也不值得忧虑。以台湾来说,向来只有男人必须去娶外籍新娘的问题,而不曾听闻女人四处要人中介越南新郎或大陆新郎什么的,不是吗? 阿范有丝讶异,看不出来平常嗜好男色的王伶居然是这种保守的性情。她以为“这里”的女性比她来的地方更解放哩。 “你是那种有着所谓处女情结的人吗?” 王伶撇撇嘴:“才不,我这是从痛苦的经验里所学到的教训。我第一任男朋友就是这么跑掉的。他说他实在无法在抱着我的同时不去怀疑我的性别。”她拍了下自己胸前:“三十二a减减。那死人说的。”不免含妒地瞪了眼阿范伟大的上围。 以严苛的眼光来说,阿范身长一七一,身段虽凹凸有致,但以三十八、二十七、三十七来说,是丰满得太过了,完全不符合时下的审美标准可是,仍然有好多男人对阿范表示好感呢。想来就辛酸,一个这么放纵自己身材膨胀的女人,怎么可以有那么好的行情嘛! 阿范浑然不觉老板的妒光,大口吃着好吃甜腻的蛋糕,边与她聊天。 “你们这边的人实在太奇怪了,女人全瘦成骨架子,没敢脱衣见人;男人呢,也瘦皮猴似的,丑得教人打颤,竟还被传成美男子看。”不可思议。只能说人类的演进是一代不如一代。 王伶看着眼前这个来自古代的女性。一年了,从最初的惊慌失措、完全的适应不良、半步也不敢踏出门,到现在,也算是安定下来了,学着当二十一世纪的新人类。她这古代人看现代人觉得不可思议;现代女性从她身上也看到了千年时空鸿沟所造成的难以置信。 至少在审美的观点上就差了好多好多。 “喂,阿范,你每次都唾弃着那些又高又据的美男子,那么到底是什么长相的男人才能从你口中得到一句赞美啊?胖子吗?” “错!不胖也不瘦,恰懊的才理想,我对气球没感兴趣的。”阿范再度挪身到流理台那方,哗啦啦地清洗杯盘来,对水龙头投注以崇拜的眼光。啊!科技的演进,始终来自于创造人类的便利,感谢那些发明家! “胖瘦的标准对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就我所知,电视上的男歌星全给你说成非洲难民了。要我说,你简直是没有眼光可言。” “哪里没有?我看电视上那个约翰屈伏塔就不错,顶可惜的是长着一双怪眼珠。”她一向只爱黑眼珠的。 “喔!那个中年胖伯伯”王伶翻白眼:“二十年前很帅没错,但现在这样阿范,你真#x4e0d;#x6127;古代唐朝人,我可以想见在唐朝时,那些正宗的帅哥过得有多闷了,胖子当红的世道,真是无法想象!” “叮咚”玻璃门被推开,门上的风铃丁铃地响,有客人上门了。 “欢迎光临”两人异口同声地喊,王伶抓着菜单便移了过去,这般勤快的原因正是:这次进门的四个客人之中,有一个长得顶帅的。 嘻嘻,咖啡屋开在办公大楼林立的地方就是有这种好处,帅哥满坑满谷,耶! 阿范摇了摇头,好闷地叹口气 又是几具排骨架,伤眼啊。 “长扬人力派遣公司”在一波波失业潮当中顺势而生成了收入丰厚的赚钱公司。 所谓“人力派遣”有别于那些外劳中介,或猎人公司,它专门替人寻找短期工作机会。每个公司或多或少都有旺季跟淡季,旺季时,现有的人手往往不够用,若要增加员工人数,又怕到了淡季时成了人力上的浪费;更别说一般职员请假出国进修、生小阿,或病假什么的。短期上的职缺,便有待临时人员上来递补。这种人力派遣公司一直都存在,但没有像近几年来这般的被需要过。 大公司裁员,需要短期工作的职员;而失去工作的人在未寻得正职时,也需要有打工的机会来贴补家用。两者便都透过人力派遣公司来引介。 谁的门路多、人力多,便有蓬勃发展的机会。 而“长扬”在四年来的深耕之下,成了业界的第一把交椅。两个老板兼业务、一个会计、四个助理,再加一间五十坪大的办公室,便可年收入三千万元以一上,扣掉成本以及种种支出,各自分个一千万也没问题。 常奇伟与杨敦日这两个合力创业的伙伴,最近成了各财经节目、杂志争相邀请的热门人物。 他们是大学的同学,服完兵役后便合伙开公司,一路上顺顺畅畅至今,虽不算赚大钱,但好歹也跻身为都会新贵的黄金单身汉之林。 常奇伟冲劲强,做事干净俐落;性格较为傲岸冷漠;而杨敦日做人圆融和气,在公事上仔细谨慎,两人各有千秋,合作无间。 虽然媒体通常是两个主事者一同邀请,但上电视、或注销照片的永远是常奇伟。只有平面访谈绝不放照片的采访,才由杨敦日出面。对于这一点,双方都极是乐意,毕竟常奇伟的卖相真的很好嘛,而略胖的杨敦日自然成了次要选择了。 结果一个月下来,长扬涌进了更多信件,除了签约信件之外,不少是表达对常奇伟的爱慕,甚至还有经纪公司上门谈演艺工作呢。真苦了常大酷哥啊“我、够、了!” 这日,秋意袭人,熏暖的风从洞开的窗口拂进来,却一点也融化不了眼前这人冰山的温度。 杨敦日从厚厚的一迭资料里抬起头,习惯性顶了顶鼻梁上的无框眼镜。 “你怎么还在这儿?今天不是要到“发财周刊”拍照并接受专访吗?我记得约三点是吧?”他看向指着二点四十分的时钟。 “我真怀疑你是长扬的总经理,还是我的经纪人了!这么想改行吗?同学。” 杨敦日递给他一张纸。 做啥?常奇伟扬眉询问。 “看看这一个月来我们公司的成长率。” “百分之一百二十五?”常奇伟直接看向数据。“怎么?台湾的失业率又高升了吗?企业体不想要正职员工,只要短期临时工;而求职的人,也全往我们这边拥来了!这也太不正常了吧?” “不能这么说,我所看的角度是,经由媒体的放送,让那些求职不顺的人知道有我们这样一个管道可以代他们找工作。我们正派经营,又可让他们知道各种求职陷阱如何破解,那不是很好吗?现在相同性质的公司一间﹂间地开,曝光高的公司将取得更多优势,能自助又助人,何乐而不为?” 常奇伟冷哼! “是喔,何乐而不为?那你成日躲在公司凉着又算什么?”想叫他一个人去出卖色相,门儿也没有。 杨敦日摊摊手:“好吧,下次媚x 峰或菲x 思请我,我一定会去畅谈我的减肥失败史,可以了吗?” 没错,杨敦日唯一被众人认为该克制的是他的体重。一七八的身长,却有八十五公斤的重量,实在构不上玉树临风的标准,让他原本好看的五官被脂肪填充得走样了。也因此他一向不被女性列为性幻想对象,最多就是把他当大哥哥看待;要恋爱,免谈。 “减肥!你几时减过了?”常奇伟嗤笑。太了解这个同学有多么懒了,再怎么被嫌弃,他也不会因而去吃减肥餐或控制饮食。 “吃,是生命中最幸福的事。”杨敦日再度说出他奉行的名言。热爱美食是他的致命伤,谁也不能阻止他。 当他抬出这一句,常奇伟就知道不必多说了。好吧,回归正题。 “别管外表了,从明天开始,要上电视或拍照,两个人平均分配,如果你做不到,那就全推掉算了。你知道我是说真的。” “同学”杨敦日为难地企图找出转圜的馀地。 “没得谈。” “有话好说” “你想害我迟到得更久就继续说,没关系。”常奇伟露出白森森的牙直笑。 杨敦日只好抬起双手,表示投降。 望着合伙人走远的身影,心中只希望那美好的百分之一百二十五成长率能在日后继续保持着。千万不要因为任何“沉重”的压力而下滑到无底深渊。 该减肥了吗? 他看向玻璃里的映影,想到电视里的广角效果 “老板你要的双份潜艇堡买回来了- ”外头传来助理的吆呼。“来了!”三步并两步,往下午茶飞奔而去。 减肥?这两个字怎么写? 不知道耶。 阿范,本名范喜言。 在二十一世纪的第一年,没有过去,不知未来。 不知道自己怎么来的,也不晓得自己将怎么去。 她是古代唐朝人,前一刻还在想要怎么让妹妹知道妹夫在赌坊欠下涛天大债,要快点逃,免得被抓去抵债,但一眨眼间,她便失去意识,再次睁开眼时已是物非人亦非。她跌落在一户人家的院子里,被屋主范晴捡到。 范晴险险给吓疯,两人相同的惊骇。 然后,范晴自然先收容下她再说。不然还能把她赶向哪里去?有半年的时间,范喜言都处在惊弓之鸟的状态里,大到一架飞机、小到二丸耳机,都可让她惊叫兼跪地膜拜三叩首。 她的身分是一大问题。 由于大陆妹偷渡来台的情况相当猖獗,没有身分证的范喜言只要被临检,必然会成为蹲靖芦的一员。所以范晴找来三个死党集思广益,终于找到一个巧合的切入点争取到身分证。合该是范喜言的运气,范晴曾有个未报户口的堂妹,一直在山中过着与世隔离的生活,多年来户政机关不断地派人追踪、并发函要求前去登记,顺带缴交积欠多年的迟报户罚锾。但自许为自然教民的堂叔一家子才不管那些,拒拿身分证、拒绝缴税、拒绝与尘世产生互动,迳自回归大自然,耕种为生,自给自足。 在取得堂妹的同意之后,范喜言顺利地“借壳”成为中华民国国民。 有了正式身分,其它小问题便无关紧要得多啦。比如:没有学历、没有经历、无法出门找工作等等。 为此,范晴与另外三位讨厌喝茶的死党开了间名为“厌茶”的咖啡屋,以着四个老板、一名员工的架势,生存在商业区中,日子也算过得无忧无虑;由于四个人都有不错的正职收入,所以也不怎么期盼厌茶赚大钱,基本上只要能打平每月固定的开支就可以了。 她知道自己是幸运的,遇到这四个如此好的人。 但,为什么呢? 谁能告诉她,发生在她身上的事,究竟是为什么? 这是天谴,惩罚你的罪愆! 昏迷时,似乎听到这样的话在耳边一遍遍回绕。 罪愆?她犯了什么天理不容的大罪吗? 你这恶妇,早晚要遭报的! 有人这么说过。 我等着看你得到报应! 也有人这么叫嚣过。 恶妇!多口舌惹是非的恶妇! 他们,总是这么怒咆着。 是因为如此吗?只是因为她揭发了他们不忠的事实,就被老天爷报应了吗?这道理哪说得通啊? 但说不通的话,她又为何会在这里? 也不对,还是说不通。因为她存在的这个地方,是一夫一妻制,是丈夫一旦偷了腥,就可被告到倾家荡产的地方;是女人可以出门工作,男人得殷勤追求才能娶到妻子的好地方。 所以她很不能理解,怎么也想不透;范晴她们也是。但事情既已如此,多想无益,她们觉得往前看比较重要啦,想那些没法扭转、无法解释的事做啥? 她想,以一个来到二十一世纪的古人而言,她算是窝得不错的,没被吓到失心疯,居然还能顺利融入这个价值观完全与她迥异的地方。 从来没想过人类会转变成这样 玻璃窗外,一对情侣正在吵架,女方拿皮包甩打苦苦哀求的男友,吵吵闹闹远去 咖啡屋的一隅,正在用套餐的女性主管不时与男性下属讨论事情,那三名男性下属全全神贯注地听着 另一边,两男两女相对,像是联谊,不顶熟的模样。听说这是上班族们流行的相亲,由男女双方自己主导,看对眼便交往,不对眼就另寻他人,无须长辈在一边敲边鼓的。 真是一个奇怪又奇妙的地方哪 她洗着杯子,一边微笑赞叹。 王伶她们老说她一个人整天待在店里,想必闷也闷坏了。其实才不,她天天看着这些众生相便乐趣无穷了。 “叮咚”又有客人进来。 “欢迎光临!”她招呼着。看过去时,楞了一下。 “两份简餐。”那对状似情侣的男女说着。 “呃好的,请稍待。”她往厨房递菜单,不时回头再做确认 没有错,是他。虽然这年头的男人全打扮成一个样,但她还是有辨别的能力的是他! 看着那对男女亲密地坐在一起,搂身搭背的,若说只是普通朋友就太超过了吧? “呜哇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哇”尖锐的哭啸声充斥在王伶三十坪大的公寓里。 王伶惊恐地捣住自己双耳,并投给范喜言哀怨的一瞥。她的耳朵经历这一个小时以来的轰炸,一定聋了啦。 “我说” “哇哇我不要活了呜呜”大声。 “呃表嫂” “哇哇我命苦哇”更大声。 不行了,她没那个喉咙、也没那个命在这边继续陪伴歇斯底里的女子,既然没法子比她大声,只好逃了。 “走了。”她还很有义气地拉着范喜言一道。 “去哪儿?”范喜言还等着哭啸中的女士开始叨叨絮絮地数落一番呢。依前例来猜,至少得要几个小时才成,现在就走开,于心何忍? “去店里窝一晚。我明天一大早还有事要做,失眠不得的。快,快走。” 范喜言不由自主被拖着走。一般正常人是没法子再忍受下去而不崩溃的,但这样可以吗?放她一个人 两人溜进电梯后,她忍不住问:“你不怕你嫂子想不开吗?她哭完、闹完,怕不接着要上吊了。”以往的经验都是这样的。 王伶挥挥手:“才不会。接下来她会找征信社、会跟踪,什么都会,就是不会上吊。现代女人不来这一套的啦!” “是吗?明明我看她的表现与我们那边无二致。” “不管是哪一个年代,妻子甫发现丈夫有外遇,都会给他青天霹雳、刮风打雷一下的。但发飙过后,事情还是得面对、得解决,这一点就有些微的长进了。” 王伶很能体谅古代人不曾进化过的价值观。 “怎么做呢?去把那狐媚子打得奄奄一息?”她记得别人都是这么做的。 “是有。但还有其它更好的办法。我的原则是,女人不要为难女人。我们被男人称为祸水,他们倒忘了自己肩负祸根的“重任”千错万错,全是男人的错。”王伶愈说愈兴奋:“我们现下提倡的解决方法是告得男人倾家荡产、一文不名。再来,广发文宣召告天下,让那男人终身背负外遇、不贞的骂名,没脸见人。然后,女方就可以捧着大笔财富,打扮得光鲜亮丽,快乐寻找自己的第二春去。非常美好的远景对不对?” 范喜言楞住,不自禁地感到战栗。现现代的女性都是这种处理事情的态度吗? “但,但外头的狐媚子呢?不管了?”在她们那里,往往被千夫所指的是外头的女人。总觉得自家汉子单纯好骗,才会陷入狐媚子罗织的销魂网中。 “就说了嘛,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你不知道女人全是感情的奴隶,爱上了有妇之夫已经够可怜了,干嘛还去整治她?人家如果单身,爱上天下任何一个男人都不犯法,犯法的是那些已婚且已失去追求别人权利的丈夫,了吗?阿范。” 好象不太能消化的样子。王伶拉着她的手,往咖啡屋避难而去。 第二章 第二章 ----- 范喜言是无法忍受婚姻不忠的,当然也不会坐视别人对婚姻不忠。所以过去二十年来,她的生活简直是一连串灾难呃,至少对身边的人来说,很是灾难。 其实她向来不坐视任何不公不义的事,倒也不是专挑别人的风流事端来揭发,只不过她最常遇到的是别人不忠实的事件而已。 她一直知道男性们总对她恨得牙痒痒的,巴不得她遭受报应,最好丈夫犬个八个女人回来气死她,看到时她怎么自处,还怎么去关心别人的家务事。 女人也恨她。她无法理解,但已能开始以平常心看待,不然一颗心可要疼痛不已了。 告知王伶的表嫂其丈夫有外遇一事,一个星期下来,她从揭发真相者,变成了告密小人;也从正义的身分,转换了破坏人家夫妻恩爱的恶人。 从古至今,这一点倒不曾改变过呀。 当然,不曾改变的,还有泼妇骂街。 幸好早上向来不太有客人上门。她心中庆幸。 “你就是巴不得别人家庭破碎对不对?你就是要看我丈夫对我提出离婚对不对?我怎么那么命苦哇,呜他现在要跟我离婚,也不要离开那个狐狸精了!他说原本大家可以装作恩爱夫妻一辈子的,谁教我那么不识相,偏要扯破脸,哇”表嫂又哭又骂,这次踩住人家的地盘,断不容许再有人趁她哭得不能自已时逃脱。 “表嫂,你连哭了一星期还不够吗?一出乡土剧也不过演这么多了,人家七天的戏分演了一、两百集;而你更强,一、二百集的戏被你七天之内搬演完毕。我想,现在连阿扁总统都知道你丈夫有外遇了。”王伶再次哀怨地瞄了眼阿范。 “哇连阿扁都知道我丈夫有别的女人了,我不要活了,全天下的人都在嘲笑我没有魅力,才会使得丈夫被野女人勾引走,哇都是你!”手指又点上范喜言的鼻头前。 范喜言摇摇头:“错了,不是我。” “是你是你!是你害我被人笑” “明明是你自个儿四处宣扬的,瞧,现下连对面办公大楼的管理员都知道你丈夫外遇了。怎好来怪我?昨儿个坐在门口大哭大叫的人可不是我。”真是够了,就算是刮风下雨也不能天天来吧?在她来的那个地方,也没见人使泼个没完没了的。这位表嫂还具有能耐。 “对呀,表嫂,这就是你的不对了。”王伶忍不住说句公道话。 “王伶,连你也说我不好?原来你是站在那个死鬼那一边的!你们这些姻亲联合起来欺负我这个苦命的媳妇,哇”又来一波排山倒海,足以冲倒龙王庙。 范喜言拉着王伶躲到门口,比了比那个已趴在柜台上滚来转去悲号的女人,低问:“你们现代的女人处理外遇的方式,似乎与你形容的不大一样。”她一点也看不出来女人曾经进化过的迹象。 王伶嘿嘿干笑。 “我形容的是是理想中会有的样子嘛。”真是给现代女性丢脸喔,叫表嫂去整治表哥又不去,只会在她们面前闹,真是给古人看笑话了。“总有一天,女人觉醒自立的一刻必会到来。” 范喜言不予置评,只用眼神唾弃她。 现下她只担心再任由表嫂这么闹下去,她们中午的工作是别想做了。客人哪敢上门啊。 “叮咚” 啊,啊!有客人上门了,怎么那么早哇! 范喜言与王伶同时看过去,职业性地喊道:“欢迎光临”真失望,不是帅哥。王伶叹息。 “欢迎光临”啊!长得真不错呢。范喜言眼睛一亮,殷勤地过去招呼。他好象来错地方了。 服务的小姐相当热忱,餐点也很快就送上,厚片土司烤得金黄酥脆,咖啡也煮得香醇可口,但 “呜呜” 杨敦日叹息。就是这个,不曾间断的呜咽声忽大忽小,从柜台后方传来。不是他刻薄,而是任何人都很难不把这种情况视作五子哭墓或挟白琴正在送殡。 真是特别的一家店,不播放抒情音乐,反倒专程请真人前来哭坟嗯,很与众不同。原本饥肠辘辘的胃,也被这一抽一搭的啜泣声给喂饱了也许他该常来,因为每个人都提醒他有必要减肥。可是,以他这么繁忙的工作状况来说,实在禁不起这种饿肚子的活罪。 也许他应该忍痛放弃眼前的美味,速速走人才是 “不合您胃口吗?”范喜言过来添咖啡,笑容可掬地问着。 很少有美女会对他笑得这般甜,只能说这间店的服务态度实在好得没话说。杨敦日赶忙笑着摇头:“餐点很好。” “那怎么不多吃点呢?不会是在节食吧?”她不以为然地掀高眉。好不容易见到体格这么好的男人,要是他也向排骨架靠拢就太糟蹋了。 呜呜呜哇 “不是的,只是”他苦笑。 呜 “只是什么?”她攒眉。 我歹命啦哇 “我想,我还是结帐吧。”他抽出皮夹。 范喜言无奈地点头,提出建议:“剩下的我帮你打包。” “多谢。” 哇哇哇呜呜 不多久,俊男落荒而逃,徒让范喜言倚门而叹。料想这男人这辈子再也不会踏上厌茶大门第二次了。 唉真可惜。不容易才见到这么个美男子呢。 哇哇 回头望向那个已翻滚在地上撒泼的弃妇,她再度叹息,将“休息中”的牌子挂在门板上,哀怨地闪进厨房,眼不见为净。 厌茶,是由四位妙龄女子合资而成的。平日四人都各自有工作,开厌茶只是为了方便好友聚会。以每月开股东会的名目,集合在这里大吃大喝,联络感情。从来也没想要这间小店赚钱,以不赔钱为目标,大伙儿倒也就没有患得患失之心。 每个月的第四个星期天,是她们聚会的日子。范喜言会在靠窗的一隅替她们留下位置,煮出她们各自喜爱的咖啡,搭配合适的食物。 “这是我刚学会的锔烤海鲜面,还有上次子立吩咐过的串烧;再有水果松饼,以及煎鲑鱼。” 王伶大呼小叫:“别吧!你居然企图谋杀我的身材,我不是说要一盘生菜沙拉就好了吗?” “范晴先吃了一大口煎鲑鱼,才心满意足地道:“不用减肥啦,趁你生长在台湾这个物资过剩的地方多吃点吧!下辈子要是投胎到非洲当饥民,也好留点美好的前世回忆。” “吃不胖的人总是说风凉话。”王伶瞪过去。 四人之中最沉稳的周子立开口道; “今天生意还不错,我们快点吃完,也好下场帮忙。” “啊!这一星期来的寒冬总算过去了,我真是不敢看之前的帐目啊。”康柔云身为会计师,理所当然的每星期来店里整理帐目一次。虽然厌茶的生意不能以兴隆来形容,但也不至于糟到哪里去,但这些天被王伶的表嫂一闹,每天业绩挂零不说,还让管区警察上门拜访,以为这里发生了什么案子。 真是太丢人了。 王伶被三双眼一瞪,哀怨地瞟向不远处正在忙的范喜言。 “都是阿范啦!她不多事就好了。” 范晴不以为然道:“错的不是伸张正义的那一个,阿范顶多犯了多舌的毛病,但真正错的是你的表哥,以及你的表嫂。如果今天是你看到你表哥的风流罪证,你会怎样?隐忍不说,然后弄到你表嫂成为全世界最后一个知道丈夫外遇的可怜人吗?” 王伶摇头:“不至于,但聪明人都要学会明哲保身的道理,我们别当那个揭发的人嘛,看,现下不是被炸成炮灰了?” “乡愿!”范晴批评了句。 “哪里乡愿了?这世界谁不是自扫门前雪的?尤其是夫妻之间的事,管了只会倒霉,我们可以关心、可以偷偷暗示做妻子的要小心之外,千万别去插手才好。”王伶摊了摊手:“想想这几天来我们损失惨重,就知道多管闲事是千错万错的!” “你”范晴还有一肚子话可辩。 但周子立阻止她们变身为斗鸡。 “好了,客人那么多,帮忙去吧,为我们之前的亏损努力好过在此制造更多的亏损。” 两人看过去。可不是吗?难得假日还有这么多的客人上门。毕竟她们这边的客户层是上班族,在假日时,商业大楼区顶多有小猫两三只在路边晃,今天什么日子啊,生意这么好,让阿范与两名钟点工读生忙翻了过去。 康柔云吃完最后一口海鲜面,起身笑道:“虽然我们从未期待过赚钱,但看到生意这么好,还是觉得很兴奋,快帮忙吧,钞票正在对我们投诚哩!”啦啦啦踩着梦幻的脚步,彷如倩女幽魂地飘去。 “钱嫂。”王伶与范晴一同唾弃她的背影。然后乖乖地投入服务生的行列。 范喜言过来收盘子,有丝讶异地问:“咦,这么快就散会了?” 周子立慢条斯理地吃完她的餐点,微笑道:“斗嘴这种小事可以延后,先忙完这些人潮再来嗑牙也不迟。” 范喜言点头。沉默了一会,直到收拾完东西才看向周子立。 “我做错了吗?” 周子立扬了下眉。了解她问的。 “没有所谓对错。又不是作奸犯科,哪来这么严厉的批判。” “可是” “你觉得你错了吗?” “并不!但似乎其它人不这么认为。” “阿范。”周子聊拍她的肩:“觉得自己没错,那就继续保持这种正义感啊,有啥不好?” 范喜言再一次确认:“你不会觉得我始终与这边格格不入吗?” 周子立难得地笑出声:“阿范,相信我,这恐怕跟时代一点关系也没有,再过一千年,也仍然会有你这样性情的人出世。” 话完,帮忙招呼客人去了。 范喜言闻言一笑。隐约感到不自在的心,终于开始释怀。 或许她是多舌了些,但那些引来的风波,从来不是她的错,她一直是那么认为的。错的是那些做坏事的人,但她却总是被抱怨最多的那一个。 不敢以正义自居,但她厌恶种种谎言或背叛,一旦知晓了,又怎么忍得住? 二十个年头以来,她常因此而挨骂,可却阻止不了下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是啊!多口舌。她承认。 移身入厨房,继续崇拜神奇的水龙头去。 因为与客户讨论得大专心,以至于当杨敦日踏入厌茶的大门之后,才惊觉这间店是他打定主意再不踏入的地方。一次恐怖的经验让他险险得去收惊。 “欢迎光临!”范喜言上前招呼,很快地记起这位帅哥曾经来过。大概是被王伶传染了,让她对英俊的男人显得特别殷勤,笑容满面。 “两位用餐,还是喝咖啡?如果都要的话,我们有组合成一套的商业午餐。” “那就来两份套餐,林董,您觉得如何?” “就这么办。”林董一双眼从上往下直打量着身材丰腴姣好的服务生,没睐菜单半瞥。 范喜言瞪了那男人一眼,转身张罗餐点。 “嘿那女人长得还真不错,虽然腰是粗了点,但我看那”双手在胸前比了个圆弧:“很有料。老弟,你说是不是?” “我没注意。”杨敦日轻咳了声,拿出文件,准备接续刚才的工作。老实说,他对女性从不投注太多眼光,这样可省去他不少麻烦。 林董睥睨地看了眼杨敦日发福的身材,忍不住自傲地挺挺自己瘦排骨的威风。瞧他把自己保养得多好哇,莫怪别人会自卑。 “小老弟,你注意到没有?刚才那女人在对我抛媚眼溜,一定是暗示对我的好感。我敢打赌等一下餐巾纸上一定会写着她的电话号码。要不要打赌?” “不必了。”他微微一笑,极之客套的。“关于我们刚才拟定的条件,不知您是否还有要补充的地方?” “等会再说啦。她一定对我有意思,虽然她是胖了点,但我不挑的,如果她想与我有一夜情,那我勉强接受” “那是说您没其它意见了?请在这边签名。”杨敦日将合约递过去,笔也塞进林董手中。 林董皱眉:“后!啊我在跟你聊天,你干嘛叫我签名?我又不是明星!”草草签了字,一时也没记起自己签了什么。现下他全副心神都放在把美眉上,脑袋已开始过滤哪一家旅社比较安全又能尽兴 “祝我们合作愉快。”杨敦日眼中几不可察地闪过一抹笑意。他当然知道此刻这客户有多分心。 “什么合作” 林董正要问,不过餐点正好送上来,当下又迷走他的三魂七魄。 “请慢用。”范喜言仍然笑容可掬,不过只对帅哥放送。至于那只瘦排骨猪哥,免了。“种客人她遇多了,虽然很想一脚踹到天边去,但那太不优雅了,她又不是王伶那个莽撞的傻大姐。 林董甚至没等范喜言走远,便吹嘘道:“你看你看,她都不敢正眼看我,害羞了咧,哈哈哈”害羞!谁? 范喜言不敢置信地回身看着,正好对上杨敦日似笑非笑的眼。 啊 她躲入柜台后。 不明白自己为何要躲,似乎真的是 有一点点羞。 她竟不敢与那个男人对视。 为什么呢? “你被电到了。”王伶斩钉截铁地论断。 “不是的,或许这只是欣赏,我很少见到真正欣赏的男人,所以才会感到害羞。”范喜言开始后悔向王伶请益了。虽然王伶也与子立她们相同大她六岁,但实在是不值得信任。思考模式分明像是比她小的孩子,只会出张那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嘴皮子罢了。 王伶兴致勃勃,缠着她直问:“说嘛说嘛,到底是怎样的绝世无敌超级大帅哥,让你这个挑剔的家伙终于动春心了,形容一下嘛!” “你不会喜欢的。” “会啦会啦,只要是帅哥我都喜欢。” “花痴,你又在烦阿范啦?”范晴从厨房端了些食物出来。最近好不容易帮公司搞定了一份大合约,公司难得大方地放她一星期的假,她便窝来这里啦。 王伶从她盘子里劫来一片生菜,丢入口中。 “什么花痴。我才不像你,厌男症的女人。” 又斗起来了。范喜言耸耸肩,见有客人推门而入,她摆手道:“你们慢慢吵,我忙去了。” 王伶看过去,双眼忽地一亮 “帅哥!” “还好而已吧。你别那么不挑好不好?”范晴拉住差点飞奔而去的花痴,并发表个人意见。 “看,连阿范都被他的美色迷住了,那表情多震撼哪。谢天谢地,阿范终于懂得什么叫真正的美男子了!”王伶好生欣慰。 范晴不以为然:“不可能,阿范不会中意这一款的。” “搞不好之前就是这男人教她触电的。啊!美丽的恋情就要展开了。” “你这个无可救葯的死双鱼。我们就来印证一下谁的推论才是真的。”见阿范转身回柜台,她拉住阿范,三人一同闪入厨房。 “阿范,那个男的很帅对不对?”王伶问。 “阿范,刚才你凡么楞?”范晴也问。 范喜言开始烤厚片土司,并调着松饼面糊。耸耸肩道:“我觉得他很面熟。” “很面熟?”两人互看了一下,一同探向门外张望。 对耶,愈看愈觉得挺面熟。在哪儿看过呢? 向来对帅哥印象深刻的王伶弹指低叫:“啊!是他,那个最近常上财经节目的常什么东东的,叫常常奇伟!是他没错。” 范晴也想了起来,没趣地撇撇嘴。 “是他喔,难怪看起来很不可一世的样子。便宜他了,谁教商场无帅哥,只要随便一个平头整脸的人出来,就可荣登帅哥宝座。” “什么话?帅哥就帅哥嘛,称赞得不情不愿,还不如不要讲好了!” “谁说我这是在称赞了?” 没有出以外,这一双斗鱼姐妹花又杠起来了。 范喜言并不试图打断身边两只麻雀的叨扰,一边准备食物,一边比对着那位男客的面孔样貌。他长得可真像“他”啊世间事真是无奇不有。 王伶八成不知道,她口中的帅哥在唐代可是被嫌到不能再嫌的瘦皮猴呢。 “请慢用。”范喜言对眼前这位帅哥很快地失去注目的兴趣,送上餐点后就要退下,但帅哥唤住了她。 “小姐,请等一下。” “嗯?”她回头,对上那双略显霸气的眼。又一项不同,她在心底暗暗想着。 帅哥- 也就是近来在财经节目上迷挂一狗票妇女的常奇伟,巍着眉深思地问:“我们是否曾经在哪儿见过?”挺像搭讪的词儿,他很快地澄清:“别误会,我并不是对你有意思。” “我想她不会误会的。”与常奇伟一同进来的男子尖声笑了下,扫瞄着范喜言丰腴的身段,恶意地又道:“她肯定不常有会错意的机会,你不用担心。” “中宇,别胡说!”常奇伟低斥了声。虽然他确实是对体重失控的女人没兴趣,但还不至于恶意地出口伤人,存心教人难堪。但他这位朋友却每看到一个胖女人就要讽刺上几句。他代为道歉:“小姐,请别介意,我代他道歉。” 范喜言冷淡地道:“不必了。如果你们发表完了对我身材的看法,是否能容许我退下了?” 常奇伟沉下声音:“你何必讲得这么刻薄?你该明白那并不是我叫住你的本意。”女人就是小心眼。 “难不成真正的批评还没到来?我该站在这儿继续洗耳恭听吗?”范喜言也不甚客气,但至少还保持着假笑的弧度。“好呀,请继续说。顾客至上嘛。” 常奇伟向来就不是好脾气的人,尤其对女人更没有耐心,挥手赶人,不问了。 “你走吧!” 不废话,耸耸肩,走了。 回到厨房,王伶与范晴两人依然斗得方兴未艾,她迳自做着手上的事。不禁暗想:如果真有转世轮回这回事,那个有着她唐代丈夫长相的男子,也不会是原来的那个人来投胎的吧? 太不像了,那副跩兮兮的模样。 真是讨人生厌。 “怎么了?一脸的不爽样。”杨敦日抱着一大堆档案夹进会议室。每星期一的下午是他们两名主事者的业绩会议时间,除了要讨论工作状况外,同时也是谈心沟通时间,因为平常实在太忙,有时三天两头碰不到面也很正常,所以才会每周空下一段时间碰头。 “没事。”常奇伟耙了下头发,就是没好脸色。 “谁惹到你了?中午与中宇谈得不愉快吗?还是他开出的条件太高,我们没有适合的工作介绍给他?” “那是小问题。回国半年,顶着硕士的头衔失业,他已经快要学会屈就了,再过一个月,我想连守卫的工作他也会去做的。”常奇伟懒懒地道。 “别说笑了,你那位高中同学要真有那么好摆平,就不会失业那么久了。”杨敦日对那位季中宇先生可是印象深刻得紧,介绍过几个工作给他,他总是没三天就走人,抱怨着待遇太低,污辱了他这堂堂留洋回来的菁英。可怜的是杨敦日,得不断地去向签约的公司道歉。到现在,许多公司已摆明了拒绝季中宇这类性情的人来当短期员工。 “说吧,今天有什么工作要讨论的。”常奇伟直接导入工作,不想多谈自己今天的坏心情。 杨敦日知他性情,也不追问,翻开第一件工作道:“虽然我们不是猎人头公司,但有时还是会有这方面的工作找上门来。“达观科技”的王总向我们提了很多次,希望我们可以替他挖来一名电玩界的高手。” 常奇伟瞄向挖角条件,扬高了眉:“月薪十万,不仅可分红抽成,还不必上班打卡,又可组自己的team、提供停车位、补贴食宿费,这么好的条件,哪须我们去找上人八成早奔过去了。” “偏偏不是这么回事。”杨敦日再翻开另一份资料:“这个周子燎个soho族,不为任何人工作,自行接案子,什么工作都做,虽专精电玩设计,但她不碰电玩已经很久了,目前除了偶尔接一些翻译稿件外,算是休业中。不是挥霍的人,所以手头上的钱够她花上好长一段时间了,再加上她也不是工作积极的人,所以很难用名利、成就感这些东西来打动她。” “又一个麻烦的女人。”常奇伟轻哼出声。 “你又遇过几个女人教你生烦了?”向来只有女人巴结着奇伟的分,哪敢让他吃到排头? 不想回答,常奇伟接下档案:“交给我去弄吧,看在王总开出这么优渥的中介金分上,我负责搞定这个麻烦的女人。我该去什么地方比较容易遇到她?” “喔,她与几个朋友玩票性质地开了间叫厌茶的咖啡店,平常深居简出的她,唯一较可能出没的地方就是那里了。那间店我去过两次,东西做得还不错,而且就在我们公司隔两条街的巷子里” “我知道那间店。”常奇伟打断好友的详细说明,不自禁又拢起眉。这么巧,又是那间店。 杨敦日点头。 “那好,我们分头进行,你盯住周子立,而我平常与客户吃饭就约在那儿,也许可以以常客的身分与那些亲近她的人熟稔,方便以后的行事。希望我们第一次代人猎人头可以成功。” “那是当然。”常奇伟坚定地道。 第三章 财 第三章 ----- 这是范喜言第二次惹上麻烦。 所谓的麻烦,便是指这种状况 “你这个抓耙仔!看我家庭失和,你才高兴是吧?世界上就是有你这种兴风作浪的人,才会使得股市崩盘、米酒买不到、中华队输美国队、天母球场跳电十五分钟” “欲加之罪,何患无词?我说您啊,怎么就不会反省反省自己?是你自个儿在这儿大声嚷嚷要带着小老婆到大陆上任新职的,我不过转达给你夫人知道而已,怎么可怪到我身上来?”范喜言很愿意与这位男客讲出个是非曲直,但无奈抓狂中的男人无此共识。 “碰”地巨响,男子用力槌击柜台桌面,把最后两位客人也给吓跑了。“我的家务事与你一点关系也没有!你管我有几个女人,你凭什么告密?好了,现在我老婆要和我离婚,我的工作丢了,你高兴了吧?臭婊子,今天要是没给你一个好看,我李营崇誓不为人!”卷起袖子,一副很威胁的样子。 范喜言在心中暗自叫糟,下午三点时刻,店里只有她一人,如果这个虱中的男人对她动粗,她是免不去一顿皮肉痛的。她悄悄抓了根木棍在侧,嘴上没有丝毫悔改之意息,仍道:“为什么你们这种做错事的人都不会反省自己?既然订下了婚姻这种契约,就该好好遵守不是吗?怎么可以毁掉契约?既是如此,您夫人要求终止契约也是合理的吧?” “罗嗦!”理屈的人向来崇尚由暴力讨回一点占上风之得意感。伸手就要打过去一巴掌 范喜言呼吸一窒,忍不住闭上双眼,同时挥出预藏的棍棒 “哇啊”尖号声之凄厉,可媲美女高音。 咦?怎么不会痛?范喜言心中存疑。她相信她有打中那男人,但那男人粗大的拳头也必会挥中她,理应是两败俱伤的结果才是吧? 先悄悄睁开左眼啊!两眼同时瞠大。她看到了那男人的双手早一步被人抓住,却没来得及阻止她棍棒敲打在衰男的手指上,噢!那一定非常、非常地痛。瞧,那衰男除了哀号流泪外,连一句咒骂也挤不出来。她赶忙丢开手中的杆面棍,期望自己就算看起来不像个受害者,也不要明显是名施暴者。 “啊,谢谢你的仗义相助,小女子铭感五内。”她轻身一福,当下忘了此刻并非身处古代,眼中晶灿的光芒只闪烁在帅哥身上。 帅哥也就是杨敦日,将那可怜的男人扶坐在一张椅子上后,对她微微苦笑。现代的女性实在不能小觑,个个都自有一套保身的绝门功夫。看来他是多事逞英雄了,这种阵仗,她应付得来的,比较需要列入保护的恐怕是所有企图施暴的男人。 “能不能给我一些冰块?这位先生需要冰敷。” “不用了吧?他该受点教训的,也好教他知道别随意对女性动拳脚。”范喜言对这种一错再错的男人完全施舍不出一丁点同情心。 “我想他已经很知道了。”杨敦日仍是坚持地道!“给他一点冰块消肿镇痛吧。” 不过,才说完,那尾衰男便已逃之夭夭而去,拼着残喘的老命也要逃出炼狱,奔向生天。一溜烟就不见人了,动作之迅速的。 范喜言摊摊双手,表明不是她不愿施善心,而是人家根本不领情。 “呃”想到了救美的英雄其实有个更伟大的身分客人之后,她连忙捞来菜单,帮他带位:“先生,这边坐。一位吗?” 杨敦日有些啼笑皆非,觉得这位女士变脸的速度快到像是曾经到四川拜师学艺过。幸而他的反应也不算太慢,坐下之后道:“我等人,请先给我一杯摩卡。” “摩卡就好了吗?要不要再来一份鲔鱼松饼?我的最新力作哦!”肚子似乎有点空虚,他想了想点头:“那就来一份吧。” “你不会失望的。”她很快进厨房施展身手去了。 以她略为丰腴的身段来说,动作实在称得上迅速敏捷了。有了工作上的目的,杨敦日才对她有丝关注起来。当然,不能不说他其实非常好奇这位女子怎会常常遇到这种状况。才见过她三次,就有两次见人在她这边撒野;这次更严重,那男人甚至企图对她动粗。 旺盛的好奇心让向来独善其身、不管他人瓦上霜的杨敦日忍不住在她端食物过来时脱口问道:“刚才那人是你朋友吗?” “才不是!”她嫌恶地摇头:“他在对面大楼上班,我才没那么不幸当他的朋友。” “那,是他吃霸王餐不付钱,所以与你起争执了?” “不是。我还没遇到这种客人过。” “既然没有这种纠纷,你与他怎么会弄到动手的地步呢?”这下子他更加好奇了。 范喜言轻哼了下,虽然极不愿给人三姑六婆的印象,但还是直说了:“他外头有女人,我只不过在他夫人来店里消费时,顺便提醒她注意一下而已。那个男人打算带小老婆去大陆赴任,我看不过去。” 杨敦日傻眼。居然是为了这种事! “你不知道这种家务事管了只会沾来一身麻烦吗?” 她下巴一扬,全然没有悔改之意。 “我无法装作视而不见,我没法子当那些个知情不报,然后害得被背叛的妻子成为最后知道的可怜虫。” “就算成了可怜虫,又干你何事呢?”他不懂她何来的理直气壮。“如果是自己的亲人也就罢了,但陌生人的家务事也管,你也真是太多事了。”怎么这个女孩看来年纪轻轻的,却已染上欧巴桑才会有的多管闲事症头? 范喜言被责备得一楞。救命恩人骂她呢!她真的是错误的一方吗? “你认为我该坐视眼皮下看到的不公不义之事,别当那个举发的第一人吗?” “当你还学不会拿捏分寸时,我建议你先这么做比较好。”杨敦日给了点忠告。“这并不表示我们必须坐视”正想再补充说明一些看法,但时间上已不允许。他等的人已经来了,而店里也拥进了其它客人,致使他们的闲聊不得不中断。 “嗨,学长,抱歉我迟到了,你等很久了吗?”窈窕纤弱的女子款步走来,一身的轻灵,瞥了眼范喜言,露出微笑,好骄傲地表现自己弱不禁风的身段。 “呃,不会。”杨敦日起身替她拉开椅子,没有提起自己其实也才刚到。这位娇贵的学妹与人有约时,向来“准时”迟到一个小时。听说但凡是美女之流都得摆摆这种派头,而男士们必须甘之如饴地生受。他这个人比较取巧,向来是约二点就二点五十分到,既不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又能满足女性的虚荣心。 “我要一杯熏衣草、一份生菜沙拉。”弱质女子优雅地钦点菜色。 “马上来。”范喜言板着脸走开。心情仍因他对她的批评而跌宕。他认为她是自找麻烦,而非伸张正义难道不管在什么时代,她的所作所为全是毋庸置疑的错事吗? “嘻!”待她走远后,纤瘦女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笑什么?”杨敦日收回看范喜言的眸光问着。 “她很胖对不对?如果她再瘦个十五公斤,一定比较好看。” 胖?会吗?就他的眼光来看,这女服务生相当丰满有致,丰腴的美感十足,哪里令人觉得胖了?不过,他很能体谅,毕竟在竹竿眼中,任何稍有曲线的物品全叫胖。 “学妹,你今天约我出来有什么重要的事吗?”不想把话题绕在别人身材的批判上,他直接步入正题。 弱女子当下收起笑容,哀怨地垂下眸子,轻问:“他最近似乎很风光?” “啊,原来你想找的是奇伟?为什么不明说呢?我可以找他一同来的。”杨敦日故意表现出吃惊的样子。一点也不意外,最近奇伟大量曝光,昔日那票迷恋他的人又一一蹦了出来,搞得常大帅哥火大不已,昨天就跑到垦丁度假顺便躲起来。 “他知道我找你,为什么就不自动一点跟来?”女子幽幽声如泣如诉。 谁有那个美国时间啊?杨敦日自己也是被学妹状似洽公的口吻给拐来的好不好?但他不能学常奇伟那样任性地爱来就来、高兴拂袖而去就拂袖个一干二净,那一种“酷”行为是帅哥的专利,像他这种“邻家胖大哥”最好别妄想吃,继续温吞地当个老好人就行啦。 “学妹,奇伟很忙,你是知道的。”他的安慰到此为止。吃完了松饼,他问道:“早上你在电话中提到你所经营的精品店需要两个短期店员,不知道你所要求的条件是?” 弱女子挥挥手,有些不悦想谈的话题被移转掉。 “也没什么,就两个短期工读,一个早班、一个晚班,为期三个月,忙到过完旧历年就可以了。那不重要,我相信学长会替我安排好的。以前在学校时,你最疼我的嘛!”美女一向乐于接受他人的服务。 是喔,所以活该继续被占便宜、予取予求下去。 “我会安排。你什么时候需要人手?”咧开敦厚的笑,仍是殷勤的好好先生样。 “下星期五吧,你找三、五个人来让我面试,啊!不然我去你们公司选懊了,就这么说定了。”弱女子眼中闪过光芒,忘情地伸手抓住杨敦日。 杨敦日低头看那双鸡爪,幸而她很快收回去,不然他都要被那冰冷的手掌冻伤了。瘦仃伶的人向来血液循环不好,一到秋冬时节,简直是活动冰棍,怪冻人的。 “呃,呃,学长,你千万别会错意,我对你一直没其它的意思。不是嫌你胖,你很好,真的很好,是我没有福气。你一定会找到最合适你的人的,虽然我一直知道你暗恋我,可是我却是把你当大哥看的” 这女人是在安慰人,还是在炫耀功绩? 将食物端上桌,范喜言听到了洗衣板女叨絮的演讲词,不免浮现这个疑问。嘴巴上说这没什么重点的安慰词令,眼中闪动的却是被仰慕的自得,像是很满意有人拜倒在她石榴裙下,就算对方不是她要的也很开心。 那么帅哥喜欢这个洗衣板女吗?范喜言偷瞥过去一眼 就见帅哥唇角微微抽搐,像是忍住某种情绪,使得表情显得凄楚无比莫非真的? 啊没天理,洗衣板有什么好喜欢的嘛! 范喜言垂下双肩,失望地回厨房叹息。 她从不以为自己丑,事实上她是个粉嫩丰腴的唐代美女,但显然在这里是不吃香的。 而这,让她有些失落了起来。 莫名地,就是失落。 “你喜欢上那个客人了。”王伶说得多么斩钉截铁。 “才不是。我说过了,欣赏罢了。” “逞强的人都会这么说来掩饰自己已然心动的事实。阿范,虽然说你是我们这一群里面唯一结过婚的,但别忘了你其实也不过才二十岁,在我们这票二十六岁的成熟女人眼中,你只是个少女,有情窦初开的权利。” “什么情窦初开?不会的,我这为人妇的身分,自是知道分寸,岂容许自个出这种丑事?”她可以欣赏全天下的帅哥美男,却不可以喜欢动心,那是不成的。 范晴这回倒是与王伶站在同一阵线:“如果你这辈子都回不去了,你仍是要坚守已婚身分,错过任何可能的良缘吗?我可看不出来你有那么思念你那个古代的丈夫。” 范喜言正色道:“这是原则问题。已婚的身分就是已婚,不能因为时空相隔就不认帐,我做不出这种事。” “但你管得住你的心吗?”王伶哼了声。 “为什么不行?”她可以的。欣赏与喜欢不同嘛!“我向来痛恨不忠、出轨,也勇于揭发别人的私情,没道理宽以待己,我绝不做出背叛的事。” “所以这辈子独身也没关系了?”范晴有点笑不出来,没想到这小妮子的大脑是用水泥灌成的。 “反正我养得活自己。”范喜言举了举手中的刺绣。她一手好绣工替她挣得了不少钞票,都是康柔云这个金头脑替她打点,绣品全拿到日本贩售给那些唐文物收藏家,随便一块绣布都能换回令人咋舌的金额。才半年就让她存到了七位数 字的金钱。 王伶与范晴同时耸耸肩,觉得古人就是古人,有些观念就是不会变通,既然如此,又何须争执下去?反正日后要是真有什么改变,事实胜于雄辩,不必多说啦。何况她们不认为自己讲得过阿范。一个对自己信念如此执着的人,口才再便给的人也说不动她的。 范喜言想与她们谈的并不是这个,而是“美”与“丑”的分别。 “我在想,不管时代如何改变,对美丑的定义都应是以相貌端正为基础的吧?那为何,一个明明面黄肌瘦的女子,会自认为是大美人呢?就算“瘦”是现代人所追求的,可瘦并不表示是美呀。” “这是迷思喽。不景气的世道,赚钱的行业不外乎减肥、塑身、治秃头、隆乳、壮阳。人们觉得秃头丑、平胸丑、肥胖丑却不表示当你不秃、不肥、不平胸之后就会成为俊男或美女了啊。但那又怎样,每个人还是愿意花大把钞票去砸出一个梦想。就像你们唐代,不见得人人都可以肥美得像倾国倾城的杨胖妞,但每个还不是极力增加自己的重量?今天你会讶异一根瘦竹竿对你露出睥睨的笑,但何不回想一下,以前你们不也是投以那些吃不胖的人轻忽的眼光?” “我没有。”她才不会做这种事呢! “但其它人都有不是?” 这倒是。范喜言点头。 王伶嘻笑地点点她:“阿范,感觉很不好对不对?在你的世界是丑女的人却在这儿以美女自居,当你是丑女看。有点刮伤了美人阿范那颗美丽的自尊心对不对啊?” 范喜言勉强同意心底是不开心的。 “其实我对别人的批评很能心平气和,反正别人的评价于我无伤,可是” 范晴接口:“可是在一个你欣赏的男人面前被认为长得丑,心情就差得不得了啦,是不?” 也许是吧。想驳,也驳不出个所以然。 “别说那个了。阿范,我们最想知道的是你怎么惹得客人要对你动粗呢?” “那男人外遇,我不过提醒他妻子注意一下而已。我可没要他妻子去请侦探跟踪抓奸,但那男人把自己的错都怪到我头上来了。” 喔 王伶与范晴相互交换个无奈的眼神。是呵,还会有什么呢?会招徕麻烦的事永远只会是这一桩,为什么阿范永远学不会什么叫明哲保身呢?她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对她说了。 “阿范,麻烦你好歹注意一下自身安全好吗?” “如果你控制不了自己的正义感,那至少要学会伸张正义之后,该如何全身而退吧!” 她们深深觉得事情不该继续这么下去了。望向范喜言的眼神分外坚定。 今天是范喜言的休假日。其实她对休假并不感兴趣,但王伶她们说根据什么劳基法的,非要她休息不可,于是她一个月有六天不知该何去何从。 以前她借住在范晴或王伶家,直到厌茶上轨道之后,她坚持自立,搬到厌茶的楼上居住,从储藏室里清出五坪大的空间容身,当成小套房住也算自得其乐。 她讨厌独自一人,她不爱这种孤寂,更讨厌孑然一身的落寞感,但这些都由不得她。事实上是,她就是处在这样令她难受的氛围中,缠缠绕绕得她几欲窒息。可,这能与谁说呢?这儿,没有相同际遇的天涯沦落人,她的惶恐不安只能自己尝。 纵使她已习惯了这边的生活,但不代表她全然的适应并融入。好奇心总是有的,所以她搭过飞机、乘过游轮,大车、小车都坐过,这小小的台湾也算环岛旅行过一回,那已足够满足她对这个年代的所有好奇了。 而后,她便处在一种茫然之中,藉着工作来淡化自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的事实,不敢思索自己的未来将会如何。常常告诉自己走一步算一步,反正这里也不是个太差的地方,但未来会这么一直下去吗? 她会在这里终老吗?不知道。 她会回到唐代吗?也不知道。 她的未来在哪里?哪儿又是她该去的地方? 不知道,全不知道。 她,范喜言,本是一个唐代平凡女子,再平凡不过的人也不可能来到这儿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没着落的无助感让她讨厌休假,讨厌流浪街头的感觉。她对这儿已没有太多好奇,只想知道发生在她身上的一切是为什么? 但,谁能告诉她呢? 不能告诉她,至少给她一份寄托吧。这般强迫她休假真是残忍,教她只能在街头晃荡,像抹游魂。 双足踩过枯黄的落叶,仰头看行道树,黄黄绿绿的缤纷,宣告着冬天即将来临的讯息;上个月还是盛夏的天候,冷不防天便凉了下来,像直接跳过秋天也似。 台湾实在不是个四季分明的地方,冬天不够冷,夏天倒是够热,而春天与秋天又微小得像不存在。 她是怕冷的,以前冬日至,她总让下人随身抱着小别炉偎在身边,烘手烘脚来驱逐冷意。但来到了这儿,反倒怕起盛夏的酷热,只受不了那像是永无止境的夏天,这里,终究是不够冷呀。习惯了这儿,不代表适应一切;穿着相同的服饰,不表示能涵养出一颗相同的心。 这样的身不由己,到底是因为什么? 没人能给她答案呀 也许,她的人生,就要这样迷迷糊糊地过完。 想抗议,找谁去呢? 总是怕日子清闲,因为那会让她不由自主地沉坠入迷惘恐慌的深渊,她不想这样的,不想的。 突然下起雨,一滴二滴,打在她头上,她才由失神里回复些许。刚才还看到阳光的,这会儿竟变天了。站在十字路口,距可避雨的地方有四、五十公尺远,她将大包包举起放在头上,一时间不知该往何处去,细雨成帘,四方突地空旷,像没有边际。 她为什么会在这儿?谁来告诉她? 何去何从?这将是她未来生命中的巨大问号。 四周的人跑了起来,皆为了避雨,而她只想知道自己的归宿在何方? “别挡路!胖女人。”有人撞了她一下,没道歉,甚至还恶口相向。 一个猴子也似的男人。要是平常,她早追过去争个道理,讨回公道了。但现下,她没有力气,只觉阑珊。怔怔看着四周的人,像一幕幕的浮世绘。 有个撑伞的男子对一名俏丽的女子献殷勤,解除她淋雨的活罪。手持花伞的几名少女优闲地漫步雨中,很是诗意青春。行色匆匆的人潮偶尔也会擦撞到她,但没人在在意,没骂她挡路就很不错了,谁教她是个不符合现代美女标准的胖女人呢? 胖? 她看了看自己丰腴白嫩的双手。多美丽的一双手,以前可是夫君常义风爱不释手的柔荑,尤其冬天时,总要握着揉着,好不陶醉。反倒是她嫌他双掌没肉,全是骨头不舒服,常不许他多握。 哪知隔了一个时空,哈么也颠倒啦。 不可思议。 勾起了唇,竟成苦笑。 又有人撞了她一下,这次力道较重,教她一时不防,没法平衡自己,往前颠簸而去,就要扑入前面的水洼中摔成泥人 “小心!”一只强健的手有力地托住她,同时阻绝了雨丝的肆虐,让她的天空有了遮挡。 是谁? 她睁大眼,努力眨开眼眶内的雨水或泪水。是谁给了她突如其来的温暖?在这冷漠的城市,谁还抱持着一颗温暖的心? “还好吗?”希望不是一名喝醉的妇人,杨敦日问道。一时没认出她便是那位厌茶的女服务生。 他向来不是良善的人,但还不至于见人落难而视若无睹。这样渐大的雨势,路人全找地方躲雨,就她这么位失魂落魄的女子任人碰碰撞撞也不知道要躲,若不是喝醉了,就是生病了,他至少要将她带到一处躲雨的地方才算仁至义尽。 “是你”她认出他,不无讶异。怎会呢?台北竟是这样的小。 “你”杨敦日在这样狼狈的样貌里,终于记起是她。“你是厌茶的店员?” “我姓范,闺名喜言。”她站直身,有些局促地伸手打理自己,希望自己看起来别太像疯婆子。但似乎徒劳无功,当他们走到一处骑楼时,她从商店的玻璃倒影里看到凄惨万分的自己。噢她的心在哀呜。好丑,好难看,像个黄脸婆,为什么她无法让他看到她最美丽的一面呢? 闺名?现在还有人这么遣词用字的吗?杨敦日在心底打了个突。但因为两人并不熟,他只能保持礼貌性的微笑,不加以探问。 “范小姐不舒服吗?看起来脸色很差。”见她衣服已湿,深秋的天候最容易受寒,他脱下外套递给她:“来,你披着,我们找间服饰店买套干爽的衣服换下你这身湿衣服。” 范喜言怔了下,无言地接过衣服,披上。很暖,胸口像偎了盆炉火,但,这是她能收下的温暖吗?她不敢想。 “我没事,谢谢你。衣服不必换了,我等会就回去了。” “你别见外。敝姓杨,杨敦日,虽然我们不曾自我介绍过,但也不算陌生人了吧?”他露齿一笑,不是自命潇洒那一种,而是纯粹大哥哥式的无害笑容。 她看着他,喜欢他这般的和煦亲切,但又觉得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可,这关她什么事呢?所以没多想,不敢多想,只想与他保持礼貌上的客套。这样,比较好。 “前面有间服饰店,我们走一趟吧。”嘴巴上还在商量呢,但足下已动了起来,像是不以为别人会拒绝似的。 “我不用的,我都是”她一点也穿不惯外边的成衣,向来自己做衣服。 “别跟我客气,我们至少算是朋友了不是?如果你担心钱的问题,我可以” “不是的,我有钱,买一两套衣服还不成问题,只是我习惯自己裁衣制作喜爱的款式。” “咦?”杨敦日好讶异,忍不住打量她。他对女性的服饰并无研究,只觉得她身上的衣服很合身,很合她的味道,并不会看起来臃肿。他们这种略胖的人,向来在穿着上不易找到适合的,她倒是搭配得不错,竟是自己做的吗?这个时代除了服装设计师外,还有女人会自己做衣服?真是太不可思议了。 “而且,我讨厌成衣。因为一旦上身与下身合了,腰身一定过大,这些做衣服的公司只用一种规格去放大缩小,真是不可思议。我从没找到合我的衣服,干脆自个儿买布来裁衣,所有问题才算解决了。”范喜言看了看他,忍不住道:“我瞧你挺惨的!似乎也找不到合你的衣服。”他把自己穿得像只灯笼。多怪?br> 疃厝障肮咝缘淖猿埃骸鞍Γ聿牟盥铮忠路錾叮俊币丫叩椒蔚辏溃骸拔蘼廴绾危窒拢慊故腔惶滓路伞!?br> 范喜言楞了下,轻道:“你似乎是个很霸气的人。”她已经表示得很清楚了啊,他应该看得出来才是。 他笑,依然是大哥哥的面孔:“我只是个不希望你感冒的人。” 第四章 第四章 ----- “真是不死心。”周子立搔了搔一头乱发。最近忙着赶一份稿件,弄得自己邋遢不堪,头发也没梳就来到厌茶找吃的,好犒赏自己吃了半个月泡面的胃。哪知一踏入厌茶就被常奇伟堵个正着。平常灌爆她的语音信箱与电话答录机也就算了,居然还堵人,真是比细菌还无孔不入,她真是服了这些人。像是没长耳朵似的,永远听不进别人说了一万次的拒绝。 “如果我告诉你,我真的不愿意被任何公司延揽,你会认为我这是在等待更好的条件挖角吗?”周子立点燃一根烟,很委靡地抽着提神。 常奇伟淡淡打量着眼前这个脸色腊黄、奄奄一息,一点也不像二十六岁女子,反倒像个四十岁欧巴桑的女人,觉得难以置信。这年头怎会有这种把自己门面搞得这么惨的女人?这就是所谓才女该具备的德行吗? “开出你的条件。”也不罗嗦,他道。 周子立无力地笑笑,在她这么疲倦的此刻,只求有一顿好吃的来犒赏自己的胃,没半分力气对付那些不速之客,幸好阿范很快地端来美食,海陆大餐呢,真棒,撑死都甘愿。此刻她只需要大量的吃,管不了其它的了。 唏哩呼噜她埋首苦吃。 “周小姐” “你就不能少烦她些吗?”范喜言看不过去了。从子立飘进来厌茶开始,这个男人就像只蚊子似的围绕在子立身边,像不叮饱血不会满足似的,他凭什么这么烦人?谁给了他烦别人的权利?讨厌的男人! “走开!”常奇伟不耐烦地扫了眼范喜言。他在办正事,这女人来凑什么热闹?如果这是用来吸引他目光的方式,那也太拙劣了,只会招惹来他无止境的厌恶而已。这些日子以来,他受够这类别有心机的女人了。 真失礼,他以为他在赶路边乞食的流浪狗吗?范喜言直直地杵在原地,一脸的正气凛然。 “谁给了你权利在这边颐指气使呢?你没看到她现在需要好好吃一顿吗?你以为像只蚊子围着她绕,就可以吸到血吗?你想赚钱也犯不着做得这么过分!”这个长得像她古代夫君的男子就是王伶她们口中最近死缠着子立要挖角的人,真是太没品了。别人想做什么工作,关他啥事?凭什么来干涉? “你是以什么身分在说话?请问你。”一个小小的女服务生,不去抹桌子擦盘子,赖在这里做什么?上回不愉快的经验仍让他记忆犹新,常奇伟对这个胖女人充满了厌恶感。 “于公,她是我的老板;于私,她是我的朋友。而你,什么也不是,却敢在这边张扬神气,倒不知凭恃的是什么了。素来只见惜才之人捧着钞票上门求才,倒没见过你这般张狂劲儿,像要绑架人似的;别人不允你请托,像欠你似的,真是个稀奇事儿。”辩起道理,她范喜言从来就能堵得别人哑口无言。 “你”常奇伟不曾被女人这么不客气地指责过,向来,即使他不欢迎,但女人们总是特别讨好他、优惠他,轻声细语的就怕没留个好印象给他,但,这个女人 “我怎地?自己理屈,还有睑生气?”见他没话,她也不追打手下败将,看向已吃完大半食物的周子立,笑盈盈地问:“还要再来点东西吗?今天进的猪肉还不错,不如我烤个猪肋排给你尝尝?半小时的光景,够你消化消化之后再接着进食了。” “好好好!”周子立吃下最后一口鲑鱼,拿过布丁就要接着吃。感激喜言替她挣来美好的用餐时间。 “我看你是巴不得把全天下的女人弄得如你一般胖吧?”常奇伟冷言。 这些男人!占不上理字头,就要拿别人的外貌大作文章。范喜言一点也不想理他,转身张罗食物去了。 “你不问我点什么吗?”顾客至上的道理她懂不懂!常奇伟被她轻忽的态度惹怒了。 “客倌点些什么?”范喜言回身看他,一手又着腰,顶不耐烦的模样。 “你!”他几乎要气煞:“少跟我唱大戏,也省省你那些古人用字,这里可不是歌仔戏班。” “奇了,我爱怎么遣词用字是我的事,哪儿碍着你了?说话嘛,听得懂便成啦,做什么挑鸡蛋里的骨头?” “你这个”他就要没风度地咒骂出口。 “别耽搁我的时间了,快说说你要吃些什么吧,我还赶着要给子立烤肋排呢!” “不必了,我不” “学长!”一声来自门口的娇呼忽地介入这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教所有目光不约而同地移转过去。 咦,是那个洗衣板女,范喜言记得她。一方面是因为自己向来过目不忘,再一方面则是因为洗衣板上回来这儿见面的对象正是杨敦日,以至于她会记住这一张面孔。 “你?”对女人向来没耐性兼没记性的常奇伟对那个飘到眼前来的纤弱女子皱起一双浓眉。 “我是你大学的学妹伍依依呀!” “伍依依!”他有这一号学妹吗?不会又是一个半路来乱认亲的搭讪女吧,洗衣板女不依地微一跺脚,脸上净是楚楚可怜的表情:“学长,你贵人多忘事,如果你不相信,等一下杨学长来,可以帮我作证。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 真的不记得。常奇伟躲过她企图偎贴过来的身子。现在他一点也没空理她,没忘记他正与那个嚣张的女服务生吵架,尚未挣回上风。 “既然你约的是杨,那就别烦我,坐到一边去等。”转头要找那女人,那女人却已钻回厨房干活去了,令他一口气堵得几乎内伤。 “学长”如泣如诉的娇声,企图勾出他铁汉表相下的柔情。“这些年来,我一直想告诉你”端了两杯冰水出来,一杯搁在常奇伟桌前;一杯嗯,放在隔壁桌好了,她想这位洗衣板女不会坐太远。 “请问小姐用些什么?。” “给我一份沙拉,不加沙拉酱,一壶熏衣草茶。”被打断了告白,排骨女恨不得丢过去一枚白眼,但不行,她必须在学长面前保持形象。而这胖女人正好可衬托出她的娇柔细致。 “先生呢?应该总算可以决定了吧?”范喜言拿出生平最大的耐心对待这个肖似她夫君长相的男人。 一把火又被燎起,什么叫做“应该总算”! “随便!只要不是你煮的都好。”他刁道。 这时在一旁看戏的周子立忍不住笑道:“常先生,我劝你最好三思。在这种非用餐时间,我们厨房里只有她一个人在忙,如果你不想吃她的拿手好菜,恐怕只得让我来下厨了。相信我,那肯定不是个好主意。” 范喜言口好笑道:“也不至于。我个人以为焦焦的蛋炒饭吃起来还不错。也许他爱得很哪!”既然刁钻的男客直说了不捧她的场,她也乐得轻松。转身又要回厨房。 这时店内又被推开,令范喜言双眼一亮,小快步走过去 “欢迎光临,杨先生。请问用餐,还是喝咖啡?今天的猪肋排很鲜美,要不要来一份呢?” 杨敦日摸了摸大唱空城计的肚子,虽然两个半小时前才吃完正餐,但现下确实又饿了。笑道:“那就来一份猪肋排吧,希望不必等太久。” “不会的,我先给您送一份起士蛋糕过来垫垫胃,接着酥皮浓汤,最后是猪肋排,绝不会让你的胃有空虚的时间,你且等着。”殷勤地招呼他落座,飞也似的送来点心,然后闪入厨房。啦啦啦好轻快地哼起小调儿。 完全被遗忘的常奇伟霎时满心的不是滋味。缓缓走到好友桌边,淡淡地问:“你做了什么好事让那胖女人对你这么好?” “咦?你也来了?”杨敦日讶异地笑了:“一齐坐呀,这里的东西挺好吃的,而且服务也很好。” 常奇伟没坐下,只以下巴顶了顶他原来坐着的地方,让杨敦日看到目标物正在那里大吃大喝。 “成绩如何?” “不好弄。”他必须承认。 “杨学长,你迟到了!”伍依依扭身过来,受够了被忽略。常学长可以对她视若无睹,杨学长总不至于了吧? “咦?你到了?”真是失误,她这次迟到没太久,下次该更早到一些才是。 “杨学长,常学长贵人多忘事,居然认不出我这个学妹,是不是很过分?”伍依依站在两人之间,不让人把眼光从她身上移开。 杨敦日非常善解人意,立即道:“那就是奇伟的错了,怎么可以忘了你呢,亏你以前还替他尽饼一份心力,让他顺利当选系学会会长呢!” “哪有哇,我不敢居功的”娇俏的小女儿态,直扯着杨敦日的衣袖叫不依。 常奇伟低“啊”了声,很快想起来。 “是你?你不是叫伍娥琳吗?干嘛改名叫伍依依?干脆叫一一九不是更好?”如果她非要玩数字游戏的话。以前这女人老在他的作业、报告本上偷偷写下“五二0”这个数字,让他立可白耗用得很凶,恨不得没收她手上所有的笔,教她别再造孽。不必她提醒,全台湾的人都知道五二0是总统就职日,偏她就爱多事。 “不来了,学长真爱说笑,杨学长你看嘛,常学长就爱欺负人。”这位学妹几乎要扯下杨敦日的衣袖,就这么扭转扭转,原本挺直的袖子当下成了梅干菜。 杨敦日眸心闪过微乎其微的不耐,但还是笑得像弥勒佛:“别逗她了,奇伟。我们坐下来吃点东西吧。也好听听看学妹有什么事需要我们效劳。” 谁在逗了?常奇伟撇撇嘴,还想对周子立下点功夫,但周子立已经闪入厨房,他只好坐下来,以目光暗示杨敦日速速打发掉这个学妹,他没有耐心再与她哈啦下去。对于这些别有用心的女人,他一点也不想浪费时间。 “学妹,上次派过去的人全被你辞退了,不知道你哪里不满意,说出来我们修正改进一下。” “学长”拖得长长的嗲音。“是这样的啦”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有时候总会遇到这种浪费时间的事,想来要从这里脱身还要一点耐心,但杨敦日只能陪着笑脸。装酷是俊男的权利,他没这资格的。 “你在看什么?”周子立啃着猪肋骨,站在范喜言身后探头探脑。见她端食物出去之后,回来便站在门口往外看,不知是什么东西那么吸引她。 范喜言深思道:“我在看杨先生。” “不是在看常先生?”周子立微讶地问。这两人比较产生得出火花吧?看他们斗嘴挺过瘾的。冤家不都这么斗成亲家的吗? “他有啥好看的?”范喜言睁大眼问。 “很清楚的嘛,他比较帅。” 忍不住笑了出来。 “子立,相信我,在我们那边,没人会说他帅的,没骂他像瘦皮猴就很万幸了。” “你又知道了?虽然唐朝流行“君子不重则不威”但长相上来说应该也是较看中这种端正貌的吧?” “也许吧。不过要说是他,确确实实没法子讨到太多好处的。这位常先生,长得很像我古代的夫君,我那夫君,颇有文采,性情也温厚,但却不受女子青睐。我想不管哪个年代,都没有女子会喜欢比自己瘦小的男人吧!” 瘦小?周子立对她的批评失笑。常奇伟长得据有型,实在不该以这两个字概括之。 “原来你真的欣赏那些比较有肉的男人。” 范喜言又看将过去。 “你不觉得男人有小肚子很性感吗?这位杨先生如果能懂得挑选跋适自己身材的衣服穿,一定更帅。”她实在看不过去,一个男人长得富富泰泰的,却偏要穿西装、打个领带、系个皮带,将自己有肉的脖子与小肚子全勒出一坨一坨的肉,真是太没有美感了。 周子立也跟着看。 “你一直看他,就是因为他穿着失败?” “也不是。我见了他几次,总觉得不太对劲。” “怎么个不对劲法?” 她努力思索着确切的形容词来说:“嗯今天的他,不太诚恳。” “这个男人,看起来像个老好人似的。你看他,一直居中打圆场,像是一方怕常奇伟拂袖而去,一方也安慰那个小姐不要被帅哥冷言冷语伤得太严重。这种人很寻常呀,如果写成一本小说,那这位杨先生扮演的正是男主角的好朋友兼甘草人物,看不出哪儿不诚恳了。”周子立对这些人没啥研究,只知道这两人组成的公司最近正在对她发出绝命猎杀令,非要挖她到大公司上班不可,她躲都来不及了,哪敢接近研究? “他像戴着面具。” “你的意思是,他其实不像外表看起来这么敦厚善良?”那种大哥哥的气质是装出来的吗? 范喜言道:“他是那样的人没错,但现下看起来不像。” “我搞不懂。”周子立笑了笑。其实也没啥兴趣去搞懂,现下她只想知道:“为什么你会这么注意他,甚至了解他呢?” 范喜言见周子立笑得一副了然的样子,不禁辩道:“你别乱想,他是个好人,我们算是朋友,互相了解一下又没怎样,不能因为他是男性,就活该生受大伙有色的眼光看待。”她就怕子立也跟王伶她们一样,硬是认为她对杨敦日有什么喜欢爱慕的,这哪成?她可是有夫君的人啊,才不会做出令自己最不齿的不贞之事。 “你啊,别对自己太严苛了。”周子立只能这么给她一点建议。 范喜言不懂,正想追问,但因有客人进来,她只得先忙去了。这么一忙下来,也就忘了周子立刚才在说些什么,一颗好奇的心,又移向杨敦日那个有些儿表里不一的男人身上。 这个男人,真的怪怪的 “我想我们恐怕挖不到周子立这号人才,你考不考虑放手?”走向与客户有约的地点,杨敦日不浪费分秒时间,以手机与合伙人沟通中。 “我不接受失败的结果。”那头传来常奇伟坚定的语调。 “若是平常业务量很空乏,我会支持你这种坚定的意志力。但老兄,请别忘了我们现在正忙得不可开交,怎么算都不符合效益。将你这一个月来的时间尽数用在本业上,收入之丰,绝对多过“达观科技”承诺给我们的佣金,我不认为说再去与一个分明不想被挖的人厮磨下去,我们都知道周子立不会接下这份工作。” “她会的。”常奇伟就是不认败。 “你到底在坚持些什么?或是”他试探地问:“谁惹到你了?” 那头沉默了半晌,只回了个字:“没。” “喂,伙伴,拜托你千万别拿工作开玩笑喔。”杨敦日就怕他这种偶尔会发作一次的症头。 “我不会。”那头拒绝承认,一副要收线的口吻:“好了,我还有事忙,你也快去与“建生”的人会合,让客户久等就不好了。” “奇伟,我几乎要怀疑起你是不是趁机在休长假了。”杨敦日好笑地抱怨。 “那又如何?反正公司有你守着,一切就搞定了。各自忙吧!”通话完毕,收线。 杨敦日只能苦笑。相处多年,他早习惯去包容好友的任性与脾气,还能怎样呢?他就是那副德行,改也改不掉的。 强势、自我、任性、霸道,再加上能力强、求胜欲旺盛,让常奇伟成了那样一个耀眼不羁的人。所有人的目光全不由自主随着他转 人各有命喽!他耸耸肩,拍了拍自己小肮上的肉,再深吸口气让勒紧的皮带别那么拘束;然后,吐气,就见一颗小圆肚又恢复给皮带勒成二截的原样。如果没西装外套遮着,这种身材看起来还真是一点美感也没有。难怪周围的女性一个个大叫年华即将老去,却没个男人来追,一副疯男人的模样,却对他这单身汉视若无睹。 当然,偶尔也会有几个对他表示好感的。因为就算他不是俊俏之流,但总还有一点小财富,嫁给他至少衣食无虞,那些“玩够了”的女人对他是有这种意思的。 所以他从高中时期就对爱情、婚姻这种束西兴趣缺缺,直到现在事业上小有成就,更加是。 别说胖女人不易寻找对象了,胖男人向来也是孤寡的命数。想获得一位体面的伴侣,除非累积一定的财富,否则免谈。这些年他对这点认知尤为深刻。 他看了下手表。与建生的人约十二点吃饭谈事,现在还有十五分钟。正考虑要不要先进餐厅吃点东西,还是在这边等人时,有人叫住了他 “啊!杨敦日,你不是杨敦日吗?” 有一群女人远远地喧哗过来,其中一名女性尖声唤人,不久跑出一个嗯相当有分量的女人。 “你是?”他自己有八十五公斤,而他猜这位女士八成比他更胜一筹。 “我是赵菲燕啊!你高中暗恋了一年的同学啦!”一边说一边还打来一掌。 杨敦日很肯定回去得去葯局买片金丝膏来贴了。 “赵菲燕?”不,不行笑。“唉!你似乎与高中时期不太一样。”他记得她应该是个瘦子。 “哪不一样?”不依地又拍来一掌蒲扇。幸好杨敦日早有防备,闪得快。 “胖妹,他就是你一直用来炫耀的暗恋你的男人喔?喂!你高中时真的是她的仰慕者吗?”一名女性直接问着。 这是一群看起来很会瞎起哄的女人。杨敦日觉得自己好无辜,平白沾惹上这种无聊的事。还来不及否认呢,那群女人已七嘴八舌地讲起来了“虽然长得普普,但配你刚好,不如凑在一起好了,至少他手上那只手机是最新型的,应该有点钱了啦!” “哈哈”另一个女人笑不可抑:“哦!那一定很好笑,两个大胖子走进教堂,结果把大门给撑爆了” 哄然大笑。 杨敦日维持着礼貌的笑纹:“如果各位女士笑够了,请容许我离开。” “喂!我们要去吃饭,你陪我们吧。”赵菲燕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对对对,我们七个人吃起来的量绝对没有你们两个人多,你不用担心。” 又来一场咯咯咯的火鸡大笑。 杨敦日正想有礼地拒绝,但已有人早他快了一步。忽地,他的左手臂被勾绕住,身畔传来清脆的声音:“让你久等了,我们快进去吧!” 他一楞,转头看到一张秀丽的面孔。是厌茶的女服务生,那个叫做对了,叫做范喜言的女子。今天的她薄施脂粉,穿著一袭沙龙式的中国长罩衫,看起来相当的美丽,让他不自禁闪神了下。 “你” “别是生气了吧?我承认迟到是我的错嘛。”范喜言悄悄对他眨了眨眼。 杨敦日心领神会,忍住笑意,连忙道:“不不,我怎么会生你的气呢?你饿坏了吧?我们快进去。” 范喜言点头,然后回身看那群包围住他们的女人,以爱娇的口吻问道:“她们是谁啊?” “一个老同学,以及老同学的朋友,我并不认得。” “没关紧要的?”怀疑的口吻。 “那是当然。”急切的保证,像是怕爱侣吃醋误会的热恋中男人。 “那,走吧。” “好的。”他点头,对那几个女子道:“你们自便,我先走一步。祝你们有个愉快的午餐。” 几名女子见他们消失在餐厅大门之后,好一会才有人尖刻道:“胖子对胖妹,绝配喽。” “对嘛,我就想他那样的人,也只能交到胖女人了。”赵菲燕恶意的嘲笑,满心的不是滋味。 捞不到免费午餐,一票女人悻悻地走向对面的自助餐 客户打电话前来取消约会,所以杨敦日得到了个轻松的午餐时间。基于礼貌,当然顺道请范喜言用饭了。 “不好立息思,让你看到那样的场面。”吃沙拉。 “不会呀,我常遇到,见怪不怪。”喝蛤蜊浓汤。 两份德国猪脚送上来,他们全忙于享受那外酥内嫩且多汁的绝妙口感,一时不免多谈。 啊真是人间美味啊! 杨敦日发现她是一个非常懂得享受食物美味的女人。一般来说,女人不管环肥燕瘦,通常对眼前的食物采取吃三分之一的态度,一律都是为了减肥。但她不是,虽然不至于吃得干净溜溜,但却也把餐点吃了个七、八成,只剩下不太清脆的沙拉,与烤得过焦的面包。 “这个烤布丁不错。我回去要研究看看。”吃完烤布丁,她皱着眉喝了口苏打水。 “你喜欢烹饪?” “本来不喜欢。”她以前最痛恨为了生火把自己弄得一身炭黑。但现在不了,配备完善的厨房以及精美的食谱本子,让她乐于学习烹调美食。“现在可好了,这般便利,怎么煮都愉快。” “你的手艺确实不错。也难怪周小姐她们放心让你打理厌茶。” 她笑笑,想到稍早在门口发生的事。 “你心口不会难受吗?那些人说话真刻薄。” 杨敦日摇头:“我习惯了。这世上本来就是这样,穷的、丑的≈的、傻的,总是活该被消遣。” “但你为何要习惯这种事?”她不以为然。别人能笑弄,难道他就不能反击吗? 杨敦日失笑:“我并不太有这种空闲去反击这种口舌之争。刻薄的话谁不会说呢?但斗赢了嘴,并不表示我就不是个胖子了啊。这社会本来就是这样的,许多笑话,都是从刻薄别人而产生,当我们为电影中滑稽的画面笑得东倒西歪时,别忘了,我们也正在嘲笑别人的不幸。” “哪里有?”范喜言反驳。“我们不会这么做的。” 杨敦日想了下:- “你最近有看哪部电影吗?” “周星驰的“少林足球””她回道。 “当女主角画了个可怕的妆出现在男主角面前,男主角说他不怕鬼的那一幕,你没笑翻过去?” “很好笑啊。”她点头。 “那就是了。绝大部分的笑点,其实都是从缺陷、不幸中产生。我们笑别人,也得让别人来笑笑我们,这样才公平。” “不对。范喜言摇头:“她们算是当面侮辱你,不能用这说词来概括之。” 杨敦日同意,但仍道:“她们只是肤浅无知的人,我又何须与她们一般见识呢?没必要的。” “你这是敦厚,还是自暴自弃?”她问道。 他不答,反问:“那你呢?你觉得自己身材如何?” 下意识的,端起堂堂唐朝美女的身架子,吸气挺胸,傲然答道:“我的身材好、极、了。” 有点想笑,但,有一股热热的东西却先从鼻孔窜了出来,教他讶异不已 “哎啊,杨公子,你怎地流鼻血啦?” 第一章 特 第五章 ----- 杨敦日看着手上新签订的委托合约,但心思却不由自主地飞转到公事以外的地方。 喷鼻血 这种卡通画面怎么会发生在他身上? 他必须承认,在他三十年的生命中,从来没有真正尝过心动的滋味。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不会是女性心目中期待的白马王子。要是他真仰慕了哪位女生,不仅不会成功,只会成了那名女性生命中的一枚证明她魅力的勋章。 他的外表虽不怎样,但幸好还有一颗不错的脑袋来补强,这颗脑袋精于计算,所以从来不做亏本的蠢事。 美女嘛,欣赏便成,不必巴巴去讨个没趣。 不禁想起昨日遇见的高中同学赵菲燕。十几年前她相当瘦小,两人又不幸座号相连,以至于当值日生、抬便当之类的事得一同去做。 她瘦小,所以没三两力气搬运重物,为免浪费时间,他常是一肩扛着便当就走,没陪她三步一喘、五步一咳地扮林黛玉。倒没料到此举竟给了她错觉,从此一口咬定他在暗恋她。 要不是昨日乍然相遇,他还不知道原来她有妄想症。 莫怪他渐渐恍然。 莫怪毕业前几个月,她一副娇贵的模样,对他颐指气使的,不时围着一群女生对他指指点点笑得花枝乱颤,他还以为她们嗑了安非他命咧 后来上大学之后,在网球社与同系不同班的奇伟结成莫逆,因为两人对商业的看法有志一同,个性又互补,便凑了一点钱去买小型期货,更是小赚了好几笔。 小有钱财的杨敦日,是女同学眼中的请客凯子;而小有钱财的常奇伟,则是女同学眼中不可多得的最佳男友、丈夫人选,还没毕业、当兵,便已被当成未来绩优股竞逐,期望能在他未踏入花花世界前,抢先套牢他。 很理所当然的,常奇伟的好友杨敦日便成了众女拉拢、接近的目标。在那四年里,杨敦日彻底见识了何谓追男花招之一百零八式。不仅奇伟被烦出火爆脾气,连带他也遭殃不少。 就拿伍依依学妹来说吧,她不忙着去巴住奇伟,到用了一学期的时间来当他的贴心好学妹,故作对奇伟没兴趣,也好顺利藉探望学长之便,瞄瞄真正心仪的那一个。 以学妹爱娇的姿态,逐渐央着他带她加入好友的聚会场跋,一次、两次多次下来,没让奇伟记得她,反倒她已以常大帅哥女友自居,老对他扮深宫怨妇扮得好不快乐。 “学长,他到底有没有把我放在心底?”如泣如诉。 你多虑了,学妹。当然没有。 “学长,你说,那个叶xx有没有比我好看?会不会抢走奇伟学长?”悲切哀愁。 比你好看的人太多了,千万别问出来自取其辱。 “我要怎么捉住他的心呢?”好长一声幽叹。 去开坛作法钉草人如何? 那四年,被烦得几乎挂掉,杨敦日练就了在肚子里冷嘲热讽的本领,来支持自己别抓狂。 是了,四年的淬练,让他不会轻易动怒,或在言语中与人一般见识、互较长短。他有他以和为贵的消磨方式。做生意嘛,在商场上打滚多年,受气的状况还会少吗?何况他又不是什么大公司的老板、少东之流,身段低得柔软,生意也比较好做。他们小鲍司有奇伟扮黑脸就够了。 有软有硬,生意才拓展得下去。 那范小姐认为他这是在忍气吞声,其实他真的觉得没必要斗这种事。留点时间做别的事不更好? 鼻血 可能咳跟她丰挺的上围有很大的关系。 一般来说,胸部大的女人九成九都会恨地心引力的,无时不刻想找出方法“撑”住面子。但她们往往都失败了,无可奈何地任由“上”围垂成“中”围,有时想穿件裙子,还得小心别束到,必须拨开一下才行。 但她并不。也许有哪种内衣真的很见效,她的上围非常的美丽坚挺。 这是身材丰腴的好处吧?总附带着这项排骨女绝对不会有的优势。 他的鼻血恐怕因此而流。 男人哪,果真是视觉的动物。明明他对丰满的女人不太有兴趣的。就算是胖男人,也多少会对世俗眼光所认定的美女动心的,但仅止于想象而已,到底务实的他根本不敢想象自己在床上把一名窈窕美女辗压成肉干的恐怖画面。 我的身材好、极、了! 她这句充满自信的话,让他动容不已,并油生钦服之感。要不是突来的鼻血太杀风景,他一定会微笑同意,并深入了解她自信的由来。 这世上实在没几个人真的认为自己身材好的,他们这种肉圆身材就更不必说了。就拿伍依依来说吧,她已经瘦到只剩那副骨头了,却还是成天嚷着要减肥;公司的会计每天不吃中餐,只喝一种恐怖的青草汁,只为了把四十七公斤减成四十五公斤,听说她至高无上的目标是身轻如燕的四十每个人都在嫌自己的身材烂,似乎已成了现代人是通病。他从未见过夸自己身材好的人,这范喜言是第一个。佩服佩服! 以前见过她几次,刻板的印象令他觉得她像个是非人,总是去插手别人的闲事,致使自己招来祸事,有次还差点被揍,但她似乎一点收敛的意思也没有,见到不平事,总要插手一下的,浑然忘了之前得过多少教训。 也不知是怎样的巧合,让他们能一再在厌茶以外的地方巧遇。上回是下雨天,她像是在哭,可怜兮兮得教人不忍;而这回,她仗义助他脱离众女的包围 他们已太习惯这世界的冷漠,所以才会凸显得她急公好义的行为是那么多管闲事,让人侧目。 挺特别的,这个女士。 不过,他虽欣赏她的行为,仍是会忍不住想劝她收敛些为了她的安危着想。 咕噜 肚子在叫。 他抬头看时钟,才十一点。 嗯,中午就去厌茶吃个饱吧,看她有什么拿手好菜可让他大快朵颐的。 不知不觉,他心中悄烙上一抹女性身影 杨敦日成了厌茶的常客,也成了范喜言第一位男性友人。 他们聊天、聊美食,常常讨论各种吃食的做法,与好吃的秘诀。一有假日,开着车南下,到新竹吃炒米粉,到苗栗吃客家小炒,到台中吃太阳饼、江家馄饨,到彰化吃肉圆,到鹿港吃龙山面线糊如果还能开得更远些,那么台南的意面、棺材板也不能错过。 吃吃吃,开怀地吃,好朋友就是这样交成的,没有男女性别的暧昧,只是志同道合。 是的,只是志同道合,他们两人都是这么认为,也这么希望。 他,不轻易动心,从来不放下男女之情。 她,不可能动心,毕竟她是有丈夫的人。 只能是朋友,也只会是朋友。 “我不知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互相毁了对方?”常奇伟腋下夹着网球拍,正等好友吃完饭好一同去俱乐部打球。他对这两人的友情非常地感冒。少不了要冷讽上两三句。 “痛快地吃东西又碍着你了?”范喜言对这位公认的帅哥就是没能有好口气。她今天试煮了意大利面,人家敦日多么捧场啊!真是心旷神怡的画面。 “他吃味,因你没邀他一块吃。”范晴吃得语焉不详,呼噜噜地吸着面条,好不满足。 “厨房里还有,又没阻止他去吃。”范喜言也端着一大盘享受。 喜好男色的王伶直挂着双手像慈禧太后旁边的小李子,巴在帅哥身边讨好问:“常先生,要我去替你盛一盘吗?” “不了,我没胃口。”他嫌恶地瞪了眼范喜言。 “对对对,也对,才刚吃完早饭,没必要吃中饭的,像我也是不吃。”顺便 展示了下自己历尽艰辛瘦出来的好身材。 范晴嗤笑了声。 “你皮带再勒紧一点没关系,把你的胃缩得比你大脑小,你就可以成仙了。” “嫉妒呀,我们就是纤瘦美丽怎样!”在帅哥面前走台步,绝不让他错过她美美的二十三腰。 “杨,你可以了吧?别再盛第三盘了,你的下一站并非屠宰场,ok?”他受不了好友永远没法克制自己的口腹之欲。 “去去去,少来破坏我们的好胃口,您哪边凉快哪边去,敦日说你们约一点半的,现在才十二点十五,您喳呼些啥儿?”范喜言转身端来一盘,让好友接着吃。 杨敦日笑道:“别催嘛,我吃完这盘就走,你也可以尝尝的,喜言的手艺很棒,你就别跟自己的胃过不去了。” “真不知这女人给你吃了什么符灰,你好歹有点眼光好不好?大可不必这么自暴自弃。”常奇伟给了范喜言嫌恶的一眼,不敢相信好友的眼光这么低下。 “对啊对啊,一朝是胖子不代表永世是胖子,你现在减肥还有救。”搞不清楚状况的王伶发表个人浅见。 范晴翻了下白眼。 “花痴,你听不出来这家伙是在嘲笑阿范的身材吗?谁在说这位胖哥啊!”王伶讶然叫:“不会吧?我家阿范有啥好嫌的?她38、27、37耶,简直是维纳斯的身材了” “王伶”范晴与范喜言同时呻吟叫出声,真是大三八,这种事需要大声召告天下吗?范喜言简直要找洞去钻了,拜托谁来体谅她终究是“古人”好不好?给她一点隐私权可不可以? 噢,她好想撞墙,或拉着王伶去撞墙。 反观那两位男子,一个怔住,一个则 “哎啊!杨先生,你怎么流鼻血了?” 天哪,怎么又来了! 杨敦日只能祈祷自己体内的血够他用到寿终正寝的那一天。 怎么,会这样呢? 周休二日,他们搭机抵达台东机场,准备来一趟美食之旅,原本范喜言是没假的,但王伶她们自告奋勇顾店;至于厨房,则央求平常只有中午与晚上各来两小时的主厨加班一下,顺顺利利让她成行。 范喜言来到二十一世纪已经一年多,但向来不太出门,还没这么仔细玩遍台湾大大小小的景点。在唐朝,纵使民风开放,可也由不得孤男寡女独自出游的,不过她现在已渐渐不那么拘泥了。反正自己行事光明磊落,怕什么来着?连心虚都不用。 “杨,你近来身体似乎过于燥热,没啥大碍吧?” 杨敦日微糗地摸摸鼻子,轻咳了声! “没事的。”弯身提起两人的轻简行李,两人决定先去民宿放好随身物品,再依着地图去玩。 “虽然入冬了,但也是可以做一下凉补,替你去去燥气,你恐怕是容易上火的体质。”她张开阳伞,努力抵抗南台湾的艳阳,听说台北才十八度呢,怎地这边像夏天也似?莫怪人来人往,全是炭黑的肤色。 杨敦日比对了下前方民宿的名号,确定是他们之前订的那一家,便开步走过去。 “今晚我们就住在这间“幅宝民宿”” “挺新颖的,不错嘛。” “我上网找了几家,这家房子较新,收费合理,而且离市区很近。” 范喜言闻言一笑:“我发现你很省呢!明明是一间公司的老板,每次出门都精打细算的。” “我个人偏好“经济实惠”、“物超所值”的原则。当然,你也可以骂我小器鬼。” “倒奇怪,搭飞机你就舍得了。” “那当然,我可不想把力气花在开长途的车上,留点时间玩玩不是更好?”两人走进民宿里,他递上身分证对柜台里的老板娘道:“您好,我们三天前订的房,两间单人房。” “杨先生是吗?请跟我上来,两位的房间已准备好了。”老板娘笑容满面地领人上去。 单人房,约莫四坪大小,勉强塞得下一张单人床、一座小梳妆台、衣柜、电视柜;一个晚上上六百元,没啥好挑剔了。没附浴室,这间民宿标榜有温泉,泡澡、淋浴全集中在地下一楼,非常的日本式。 范喜言从衣柜中抽出一套浴袍,挺新奇地看了看。 “叩叩!”敞开的门板被礼貌性地敲了两下。她含笑看过去,想是打理完行李的杨敦日了。 “请进。” “这里的厨房提供客户使用,等会你想自己开火,还是去吃些山地野味?”快中午了,咕咕叫的肚子让他只想先计画吃食之事。 “去找吃的吧,晚上再看看要不要自己开火。”她看着他一身深蓝的休闲服,忍不住摇头:“你好象很排斥宽松些的衣服,连休闲服也选贴身的。” 杨敦日看了下自己:“合穿嘛,何必计较太多。” 她站在他面前,伸手捏捏他宽厚的肩,再拍拍他软中带硬的胸膛,然后滑向他的小肚子有点肉,但还不至于捏出满满一手 “你这是在做什么?”他傻眼,不知道所谓性騒扰的法定界线从何算起。 “你还好嘛,又不是那种买不到衣服穿的身材,犯不着老把自己穿得那么丑,让别人笑你像颗气球,你会比较高兴吗?” 又叨念了,他真是拿她的执拗没辙。这种事实在不值得一再提出来当话题,不是每个人都有本事当衣架子的。就算她常常打扮合宜,看来丰腴可爱却不显臃肿,但也犯不着要他也穿出这种效果吧!他实在不认为自己适合穿女性罩衫。 “喜言,我们是美食一族,对身材不好的事实得认命,不必去做徒劳的努力了。” “如果不徒劳呢?你肯努力吗?” “我不减肥!”他很快声明。 “谁要你做自虐的事了?我是说啊,看在我念那么多次的分上,你就给我一次机会打扮打扮你吧。” “男人不必打扮!”他抬手防备。 “得了,你上班抹发油就不是打扮?又不是叫你抹粉上胭脂的,怕啥儿?交给我,让我替你挑衣服喽。” “喜言”他觉得她越界了。 “就这么办!”她脑袋里已转出数十种打理他门面的方法,没理会他的欲言又止,拉了他一下道:“走吧,咱们吃饭去!” 他望着她背影,想着男女普通朋友之间,是否该明确设下一个界限?她是超过了,但本意无别的,只是古道热肠的天性使然。 二十岁的小女孩儿,懂什么人情世故呢?她向来只做她觉得对的、应该做的事,八匹马也拉不回来。 算了,由她吧!她只是个孩子。就算越界,想来自个儿也不会发现的,他这个世俗的凡夫,就别多事提点,只要仅记两人只是朋友,就好。 虽然他真的不以为自己衣着上有什么问题。 “杨,快来,那间海鲜店好像不错,我们尝尝看可好?有好多我没见过的鱼呢!” “来了。”他快步跟过去。 无论如何,现下,只有肚子最重要。 别提减肥,一切随她喽! 踏出女用浴间,便见得男用的那一边,杨敦日也同时走出来,两人相视一笑,抱着小盆子走在一块。 “同花色的浴袍呢。”她扬了扬宽袖,觉得自己像个日本婆。要是在唐代,她甫沐浴出来,衣冠不整给男人见着,怕不被骂成失礼失德的野妇了;而现在,她正是在“衣衫不整”的情况下与男人并肩走在长廊上呢,心情有些忐忑,觉得自己变得好豪放 杨敦日道:“很少看你放下头发,原来这么地长。”她大多时候都是盘髻,梳得一丝不苟,露出秀丽的面庞,并不学那些嫌自己脸胖的女人弄个刘海或鬓凡么的来盖住一半脸。很清爽,不过看来真的不像二十岁,反倒像二十五、六岁的少妇,但她放下一头及腰臀的长繁,真的相当好看,吸引住他目光不舍稍离。 她拢了拢长发,想到了已婚妇人不该在丈夫以外的人面前散发有点不自在。 “得赶紧绾起,不然成疯婆子了。” “不会,你这样好看,比较年轻,而且纯真娇憨。”他可不希望她拘束住这一头乌黑美丽的长发。 “你别调笑我啊!”真是不合宜的用词,她双颊不由得泛上微红。 他扬眉:“我这是在赞美你,你不会当成调戏看吧!惫是你在害羞?” 她脸更红。 “我不习惯这个。”以前,她是美女,也不会有人当面说她好看的。 他笑笑:“也是,我们比较习惯别人说我们肥墩墩的,向来没什么好话可说,三十年来,我最常听到的好话是“你真是个好人”、“你是个敦厚的人”” “他们没长眼,你是好看的,要是在唐朝,早迷倒一串芳心了。” “但这里不是唐朝,像你,要是生在唐朝,一定也是个大美人,我们可说是生不逢时了。”他开玩笑,不把她的安慰话当真。 两人走上了三楼,聊天兴致正浓,便一同到他房间,拿出零食与啤酒边吃边聊。 “你对你的长相真的很没自信啊!我觉得奇怪,你们全随着世俗的认定而去肯定或否定自己,从不真正去看看自己、认清自己本身的好坏。像你,要是瘦下来,肯定很丑,现在这模样才叫刚好。” “我不自卑,但也不自欺,外表一点也不重要,男人嘛,只要小有成就,就算长成四不像,也还是要得到老婆的。” 她心口没来由地一窒。 “你要娶妻了?” “那是迟早的事,但不是现在。” “为为什么呢?”他似乎对女性不具好感。 他看向远方,那边是海岸,灯塔一闪一闪地。 “也许是我不想在这样的世俗认定下,成为任何一位女性的次要选择吧。”笑了笑:“在我还没认命前,保持这样最好。” 她也看将过去,笑了。 “你果然很傲气,我之一刖都告诉自己眼花了。” “什么眼花?”瞥来一眼,抓了一把鱿鱼丝入口。 “你哪,平素温文敦厚,但要是遇着了奚落你的人,你仍是会笑,但那双眼可讥诮了。别人说你是没脾气的老好人,其实才不。我从不以为谁被嘲弄了,还能心胸宽大地生受,你只是在忍耐,并因而对女性退避三舍。” 他暗自一惊,没料到自己伪装功夫竟退化了。 “我看起来很假吗?”这得立即改进。 “不会,但我看来却是有一点。当你面对客户时,显得很有心机;当你面对一些表现不佳的女性时,客套得很虚伪,但那其实怪不得你,因为她们真的是失礼,正常人早翻脸了。”她归纳了下:“大多时候,你很真诚、很和善,但可由不得人欺到你头上,但我认为,如果你能发作出心口的不愉快,那就更好了。” “那对人际关系没有帮助。” “可忍气吞声只会闷坏自个儿身子骨哪。瞧你,虚火上升才会屡屡流鼻血。” 他流鼻血肯定不是忍气吞声所招来的。他心中好笑地想,但不敢明说,此时也不敢把眼光往下移,怕她绝妙好身段又会引发他不由自主的鼻血病发作。 真是!明明不是好色之徒,对女性也敬而远之的,怎么竟受不了这么一丁点视觉震撼!她甚至没露出一分一毫肌肤来引人遐思。 “怎么仰头了?又要流血了吗?”她好担心,直扯他袖子问。 “不、不是,我在看星星,东部的天空很美。”不敢对自己脆弱的鼻膜有信心,他死也不低头,要是又流下两管血就糗了。 她成功地被转移注意力,跟着抬头。 “啊!真的挺美,像我们那边”她轻喃,一时之间,无可遏抑的乡愁漫天卷地袭来。 他察觉她语气中罕见的萧索,问道:“想家?” 她点头。想念唐朝,她生长的地方而那,已不存在于这个叫做二十一世纪的地方,没了,都没了。 “一直没问你,你是哪里人?”她讲话的方式跟一般人不大相同,充满古味,也不知是怎样的家庭教育出来的。 她无语,只低头啜酒,啤酒变得苦了,像她一颗苦出胆汁的心,几乎要苦出泪液。 “我想你与那位范晴小姐有点亲戚关系是吧?”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 什么意思?他不知道血缘关系可以这么或许来或许去的,她在开玩笑吗? 正想追问,她先笑了 “我哪,唐代人,一个唐朝仕女,自认姿色尚可、身段绝佳,却不幸跌落在二十一世纪,被打成肥胖丑女,听说这叫报应,所以丢掷我来到这天翻地覆的地方。” 不知她哪来玩笑的心情,明明她眼中闪动泪光。杨敦日看在眼里,心抽疼了下,陪着道:“那我们岂不同病相怜?据说本公子在唐朝也是位翩翩美男子,到了这儿,成了胖男子,四处招嫌,更是唏嘘不已,咱们难兄难妹,该趁着月色正好,浮一大白才是。”啤酒凑了过去,轻轻碰撞。 她笑,感谢他的体贴,知道她不愿弄哭自己,就用这种耍宝的方式转移她心绪。 “好啦!明天四点还要去太麻里看日出,你别睡晚了,我还要靠你叫醒呢。” 她点头,让他送到门口。 跨出去,一步、二步、三步,便到了她的房门前,她打开门,回头见他仍在等她安全进门,她轻轻地道:“唐朝,很远,我怕是一辈子也回不去了。” 他不明白她的意思,她自然不会多说,见他似要开口问,她低声道晚安,便合上门。 回不去了 一千多年的距离,一辈子的乡愁 她要怎么去担负?怎能担负? 滑坐在地上,掩住面孔,泪一直流。 为什么?又是谁?到底是谁? 残忍地让她回不了家,千年相隔?好可恨啊 第二章 第六章 ----- 二十一世纪,台湾的第一道曙光,听说是从太麻里升起。于是,台东从此就多了一个观光景点,周休二日的商机,让这里总是挤满一堆人头。 “还好吧?”历尽艰辛穿过人墙肉壁,杨敦日将一杯热咖啡塞入她手中,才落座在岩石上,跟着所有人相同引颈企盼旭日东升的那一刻。 她掀开杯盖,吹着热气,温走两手的寒意,整个身子都暖和起来。 “很好啊,并不算太冷。”何况她还罩着一件铺棉大衣呢,他觉得冷吗?瞄瞄他贴身的大毛衣,够暖才是。 “我是说,心情如何?”她红肿的双眼显示出昨夜肯定狂哭过的事实,令他看了忧心,想知道是什么东西触动到她伤心处,让平日开朗自信的她哭得这么惨? 范喜言别开眼,转移话题:“哎呀,看到些微金光啦,不知是怎生地好看哩。” “我们是朋友,对吧?”不让她顾左右而言它地蒙混掉,坚持拉回原话题。 “对呀!酒肉朋友,美食同好嘛!”她递过去一串烤香肠。“喏,挺好吃的,这种圆圆小小的香肠,串成一串,还真像糖葫芦。”大方地分他两颗。 他不客气地一口咬下四颗。 她呆呆地看着霎时光溜溜的竹签 “怎么全吃掉啦?你该留两颗给我的。”痛不欲生。 “接下来还有什么?全奉上来无妨。”心满意足地咽下美味,他鼓励道。 她将所有零嘴全护在怀中,瞪眼道:“别想。” 杨敦日点头。 “,既然零食已不再是我们之间的话题,那,可以爽快地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 她戒备问:“什么?” 他耸耸肩:“心情。” 她很快点头:“非常好。”草率而敷衍。 他极有耐心:“那真好。”凉凉薄薄地。 “看!太阳!”她手指过去。 他很配合地看过去,点头:“看到了。”将她脸蛋扳回来。“继续,你这红肿的双眼怎么回事?” 她终于不耐烦:“你为何硬要打破砂锅问到底?那又不干你的事。”用力打掉他的手。 杨敦日勾起笑,双手收入裤袋中。 “是,是,不干我的事,即使我以为我们是朋友。”这笑,好客套、好疏离。 这种面孔她心一抽,硬声道:“我们是朋友,但朋友是有界线的!”为什么他失去了平日的敦厚体贴?吃错葯似的逼她,她才不想让任何人知道她因为想家而哭了一整夜! 他,非得用这种虚假的面孔对付她吗! 杨敦日仍是在笑。心中的火气有多旺,眸子就有多冰冷。 “界线?那是说,我超过了?” “是的,我从不追问别人不愿说的隐私,因此我也希望你别逼我。” “那是说,我也该提醒你,对于我“糟透了”的穿衣品味,其实也是你的事喽?” 他冷淡的口气让她好难受,她咬住下唇:“你介意吗?你觉得这与那是相同严重的私己事吗?” 杨敦日实话实说:“我能容忍别人笑,但向来不容忍别人企图改变我,昨天没反对你要打理我衣着的建议,不代表我是乐意的,但因为我们是朋友,所以愿意让你干涉。” 范喜言眼眶一红,突然对他感到好抱歉,就拿眼前这一桩来说,他只是关心,但她却狠狠推他到八千里外,才惹得他动怒,是她的错呀! “以以前,别人总骂我话多,爱论人长短,还一副自命公平正义的模样,我从不以为自己错了,所以向来有话直说,我我觉得自己很强,绝对没有能让人非议、有违道德的事,可能、可能是因为常与周遭的人对立,所以我很怕被别人窥觉了弱点,不想让人家知道,我也是会哭、会软弱的”断断续续地又道:“因为,别人一定会拿这个来笑弄反击我。” 她把自己守护得像只刺猬般紧密,杨敦日对她有更深的了解。这是一个常陷于战斗中的女子,把自己弄得草木皆兵。 “你对他人相当不信任。” “我只是不安。”他不会了解的,她站在这儿,在这个不属于她的时空之中,多么茫然。 茫然而恐惧,谁也帮不了她。 “我以为周子立她们是你的好朋友,你对朋友都是这样吗?”想到了上次雨中的相逢,这是第二次,她显得这么脆弱无助。 唉!吧嘛逼她呢?他开始后悔了。 她看向已浮出半个太阳的海平面,艰难地道:“她们看过我濒死绝望的样子,花了好大力气才让我重建自信,所以,从来不问的。我比较喜欢那样,开开心心过日子,不要触及任何会神伤的心事。” 杨敦日拍拍她手背,也看向太阳。 “我是逾矩了,抱歉。” “不,别这么说,我要感谢你的关心,是我自己反应过度,我会反省的。”她应该把“朋友”这字词落实才是,毕竟,她很想交这个朋友的,很欣赏他的。 “那”他笑得好权谋:“你会一并把干涉我穿着的事也一起反省下去吗?” 她瞪眼,一张红艳的小嘴蠕动又蠕动,最后双眸坚定地闪出不容撼动的光芒。 “不会。” 就知道,真是死不悔改的执拗性子。 他笑了,明明该感到厌烦的,但竟笑了。 朋友哪 直到今日,有了这些对立冲突加变脸,他们才开始像是真正的朋友 看得到彼此真面目的那一种。 她,固执得气人,最怕被别人看到脆弱的一面。别看她爽剌开朗,其实有着不能探触的阴暗面。 他,平常敦厚解意,没脾气的样子,一旦被惹毛了,会冷酷得吓人,冷言冷语便可置对手于死地但是,只有让他付出关心的人,才能见识到这一面。对无关紧要的人,他永远温文客套。 太阳已完全升起,又是新的一天。 长扬人力派遣公司共有四名业务、一名会计,以及最近因为业务繁忙而多请的三名临时工读生,此刻,全瞪大了眼看向那个缓缓踱入公司的男人。 不会吧?这男人真的是他们老板吗? 这个男人身着月白唐衫,搭配直筒麻纱长裤,足蹬一双相同是月白色系的休闲鞋;半长不短的头发不若平时全梳成斜角一把刀的样式,而是全往后拢,服帖里自然地散落三两撮刘海,看起来像上海滩的贵公子,性感透了! 这是他们的老板吗? 众人的下巴全掉到地上,险险捡不回来。 那个,老爷型西装呢?总是穿出肥a 字型的西装呢? 还有,灯芯造型长裤呢?每每被皮带勒出气球样的长裤呢? 老板很胖耶!一七八公分却有八十七公斤的体重,基本上是下可能穿出什么好身段的,他们已太习惯有位像糯米肠的老板了 可可是,今天不是糯米肠,是一个看起来很潇洒体面的男人,包装在宽松合宜的中国风之下,完全让人感受不到“胖”这个字眼。 也是直到这会儿,所有员工才发现,他们的老板五官长得极端正,虽然没有另一个老板那么俊美,但够用了,很够他去把到一名漂亮美眉当女朋友了。 真是耶,真是人不可貌相,不,不对,真是焕然一新哪! “林小姐,如果你上个月的损益表已经做好了,可下可以拿给我看了?”踏进自己的办公室之前,杨敦日交代了声。 “喔、喔,来了,马上来,要不要我顺便替你泡杯咖啡或冲壶热茶?”会计今天特别的殷勤。 杨敦日讶异了下,但很快地点头:“那就乌龙茶吧,麻烦你。” “不会,一点也不麻烦。”会计立即忙儿去。 这时工读生甲跑过来:“杨老板,我等会要去邮局寄挂号,你要不要吃早餐?我可以顺便替你买回来哦。” 咦?吃错葯啦?平常最讨厌跑腿的人居然这么自告奋勇。杨敦日摸摸肚子,同意了。 “嗯,好。一份牛肉卷饼、一份烧饼油条,再一大杯五百cc的豆浆,可以吗?” “没问题!”小女生拍胸脯保证,很快走人。 怪了,看着门外的人仍往他这方向探头探脑,他拉了拉身上的衣服。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觉得他这样穿更胖,所以才一直看? 不过,无妨,反正他早过了在意自己外表的年纪。 昨天下午从台东回来,她便扯着他到男性精品店狂逛,直说她早在两个月前就已替他找好衣服款式,只缺他来买回家。 然后,又快又俐落地跑了五家,抱了一大堆衣服,他的工作是试穿、刷卡,再试穿、再刷卡当他的金卡额度终于爆掉之后,正是倦鸟扛着一山衣物归巢时。 心在滴血啊。 他有钱,但从没做过这种把钱当垃圾乱洒的行为,居然还刷爆了一张卡,幸好没让她知道他皮包里其实还有另外两张,否则就不是滴血就可以了事的了。他可能会吐血暴毙在服饰店内。 胖的人不是该穿合身一点的衣服来证明自己其实没有那么胖吗?哪有人反挑更宽松的衣服来召告天下说:没错,我就是胖!就是要穿布袋型的衣服! 但卡都刷下去了,不穿成吗?买了衣服不穿,才真叫浪费呢,何况这些衣服都那么贵! 这件上衣刷了他五千元,真可怕,用来买白衬衫,可以买五件呢! 全身上下的行头上万,真是昂贵得吓人。 好吧!如果不以穿起来好不好看为前提,这种宽松的衣服确实比西装舒服,没有领带、没有皮带,真的轻松多了。 “同仁告诉我,你去整型了,原本我还不信,现在一看,不得不怀疑。”拎着公文包走进来,常奇伟新奇地看着这个认识了十二年的老友。“来,站起来让我看一下,听说潇洒好看得不得了。” “得了,别逗我,只是没穿西装上班而已,说得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常奇伟拍了拍他肚子,仍是肉肉的。 “我以为你真的愿意减肥了,没想到还是一样,不过看在你开始懂得打理自己的分上,不叨念你了。” 杨敦日笑道:“我还真怕你说我更胖了,会花一早上的时间来追着我要减肥。” “所以说衣服真是神奇的东西,你这样穿让你看起来一点也不肥,反而稳重雍容,方头大耳的,看起来既威仪又有福气。这套衣服完全掩盖住你的所有缺点,也许我也该买几套来穿,挺出色的。”常奇伟向来是注重穿着品味的人,评语相当专业。 “喔,那你可得去找喜言帮忙,她一定找得出合你的衣服。”经好友这么讲,杨敦日有那么点相信自己这一身衣着其实看起来很合宜,而且奇迹似的不显胖。 很奇怪不是?宽松的衣服让他不会凸显出胖。 提到那女人,常奇伟眉头就皱起来。 “你的衣服是她挑的?” “是啊,看来她很有眼光。”毕竟没几个人能从奇伟挑剔的眼光里取得赞美的。 不悦的感受当下溢了满胸。 “你不必那么自暴自弃吧?” “什么?”突地会意,笑出来:“拜托,奇伟,我跟喜言不是那么一回事的。” 常奇伟双手撑在他办公桌前,道:“你从不让人插手你身边事务的,更别说是买衣服这种事了。别自欺欺人,那胖女人确实是钓到你这尾大鱼了。” “我跟喜言是好朋友,可以分享的好朋友,不能因为性别上的不同,就凑成一气,男女之间不一定要发展出爱情的,我们都没这意思。还有,她并不胖。” 不理会杨敦日诚心诚意的说明,常奇伟依然冷言冷语:“女人的心机你不懂,毕竟你不常遇到桃花煞。你想,一个小小的女服务生,她未来能有什么指望?既没社会地位又没长相来助她升等,好不容易出现了个随和的老好人,而这个老好人同时又是一间公司的负责人,不趁机耍个手段巴上来怎么可以?” 杨敦日不解:“奇伟,你为什么对喜言这么厌恶?她并不是那些会巴着你吵你的女性,照理说应该没有惹到你的地方;要是有,也就是周子立那件事。不过各为其主,她阻止你烦周小姐也并无不妥,何况我们已放弃那件案子了” “我没那么无聊,公私不分,我只是不以为我们该与厌茶那票女人有任何私下的交情。你放太多心思在范喜言身上了,你甚至让她干涉你!” 杨敦日没反驳,并不是认了好友的所有指控,而是终于明白常奇伟火气的来由。 “奇伟。” “干嘛?”冷淡地应。 “晚上到俱乐部打球吧。” “不敢躭误你吃美食的时间!”一副拒绝的样子。 杨敦日双手合十,笑道:“千万别这么说,拜托你陪我运动一下吧,你知道我很需要燃烧脂肪的。” 常奇伟睥睨瞄去一眼,很勉为其难的。 “好吧!总不能眼睁睁看你一直肥下去,要真是肥得像那些相扑选手,你真的怎么穿怎么肿了。你最少要维持在八十七公斤之内,不能再胖了。” “是是是!一切你说了算” “他好幼稚。”范喜言只有这四个字奉送。 “别这么说,想与他交朋友的人很多,但他愿意接受的却很少,所以他只我这么一个知心好友,其它泛泛之交他一点也不在乎。” 今晚的饭由杨敦日请,作为昨晚爽约的道歉虽然烹食的人仍是范喜言。原本昨晚他们约好要去士林夜市吃小吃的,但不得不临时取消,好陪常奇伟去打球。 “他那种孤傲的人,谁受得了他?只有你这种圆融的人才会生冷不忌。” 什么生冷不忌?杨敦日失笑。 “奇怪,你们到底有什么宿世仇恨呀?都那么讨厌对方。奇伟不是会记仇的人,他顶多有点骄傲;而你虽然为了正义去强出头,但也不是刻薄的人,怎么一提到对方就没好话?”没看过八字那么不合的人。 范喜言挖了匙烤布丁本噜吞下,努了努下巴 “吃看看,我今天终于研究成功的布丁,给个分数吧。”实在很不想谈那个男人,但他偏是杨的好朋友,唉! 杨敦日一大口就吃掉半杯 “好吃!平常与奇伟一同吃饭,他可不许我享用甜点,只能吃主菜。” “他管太多了!” “他有他的看法,但出发点还是为我好。他怕我四十岁以后高血压、糖尿病缠身。” “真是坏心眼。能吃就是福,他不知道吗?” “在我们刚认识的那一年,他是这么想的,所以老是请我上馆子吃东西。”自然而然,他竟可以在她面前侃侃谈起自身的事。也许是,不希望她误会奇伟吧! 范喜言眨了眨眼,认知到他正敞开心要说出一些他从不轻易对人陈述的事,不禁正襟危坐、全神贯注。她很在意他,很在意很在意他这个朋友。 他看向窗外,笑了下:“别看我一直胖胖的,其实我常常饿肚子。上大学之后每天只能吃土司配白开水,我食量大,一餐吃一条土司最省钱,二十五块就解决了。拼命打工赚钱、存钱,老实说那时手边有几十万元可以动用,但我怕死了永无止境的贫穷,所以决定大学毕业前,能省则省。结果就每天对着餐厅里的食物流口水,纺以后有钱了,一定要狠狠吃够本,后来奇伟发现了我连吃两个月的白土司之后,开始押着我吃遍全台北市各大大小小的餐厅。他的家世相当好,父母都是医生,每个月零用钱多到足以交我一个学期的学费。他很傲,但他对朋友非常好我指的是,他心目中真正认定的朋友,后来当他发现我被他喂养到破九十公斤大关之后,追着 我减肥成了他努力至今的任务。 “你一直一个人?”她才不管那男人是傲还是什么的,只注意他避重就轻地带过自己身世。 杨敦日故作不在意地道:“是,一直是一个人。父母不在了,我在育幼院待了十年,直到十八岁出来自立。” 他并不希望看到一张可怜他的面孔,而他也确实没看到,她说出了令他讶异的话:“我也是一个人。”她吞下喉间梗着的硬块:“不管我要不要、接不接受,突然间,就这么孑然一身、无依无靠了。” “你的家人也不在了?” “算是不在了。”她笑,很快转移话题:“是不是小时候物资不足,所以赚钱了之后,特别爱吃呢?” “曾经我的愿望是当厨师,可惜吃不了苦。”他笑笑地说了段国中时期跑到一间餐厅打工的经历:“那时很惨,主厨相信棒下出高徒,菜洗不干净、鱼鳞没刮干净,全得排排站挨板子的,所以我很快地更改毕生大志,一点也不留恋。” “你对吃这么执着,那常奇伟怎么没跟着你爱上美食呢?”她挺好奇这一点。 杨敦日摇头:。 “他也是懂得享受的,不过由于家学渊源,他比较注重养身健身。每个月拨出一天陪我去暴饮暴食已经很够了,他非常不赞成我天天大吃大喝。” “什么大吃大喝?我们就算去吃夜市,也不会吃饱后还硬撑啊!拔况你现在这身材正好,千万别听他的话去减肥,瘦成竹竿儿像什么样儿?”她可不许他有减肥的傻念头。 “我身材正好?”他几乎呛着。 “对啊,这样有些肉,才撑得起衣服。”她拉了拉他今天中山装式的衣着。 杨敦日只能笑道:“你的眼光真是异于常人。” “人各有所好嘛,我就是偏不爱瘦巴巴的男人,有时候看服装杂志,都觉得那些人很伤我的眼。如果我还有选择的资格,我一定会选你”哎呀,突地顿住,说这个做啥,别教人以为她居心不良才好。 “选择的资格?什么叫做选择的资格?”他非常疑惑,忍不住要问。 她叹了口气,想着两人这般的交情,没啥好隐瞒,何况她可不想老被看成正企图猎一张长期饭票的女人那个常奇伟就是这么看她的。趁此澄清证明也好:“也就是说,我嫁人了。” 啵! 一块上好牛肉突地跌入下方的番瓜浓汤中,溅起汤汁如水花般四处泼洒。 “呀!怎么这般不小心,快点擦擦!”她跳起来,拿过整盒面纸不停地压在桌上止水患,也要忙着挽救他身上那套挺贵的衣服。真替他心痛,今天才第一次穿呢! 他抓住她忙碌的小手,直瞪着她。 “你怎么了?”他的表情好奇怪。 “你刚才说什么?你结结过婚了?” “是啊,所以啊,请你回去后务必转告你那位生怕你被坏女人逮住的好朋友呀!”他手劲好大,弄疼她了。“你是怎么了嘛!” “你你才几岁,怎么可能就嫁人了?”太震撼,太不可置信,他眼球几乎瞪凸出来。 “我二十了呀,在我们那边十来岁嫁人是很普遍的嘛,事实上我十八岁才嫁人已经算晚了” “那为什么你看起来像单身?你下是说你是一个人?丈夫呢?”她说谎!对,她一定是在说谎! 范喜言被他的急切吓到,讷讷地回道:“他不在了,呃至少不在二十一世纪。” “说清楚!他离家出走还是死了?”他需要明确的答案!不容许这件事情上有模糊暧昧的地带。 范喜言想了想,给了个比较容易回答的答案 “他死了。”一千年前的人物,如今也只剩一具枯骨了,虽然有点对不起常义风,但总比杨硬要她把人变出来好吧?她绝对变不出一名丈夫的。 死了?杨敦日看她:“你似乎并不悲伤。” 啊!惫要装出悲伤的表情吗? “我跟他并没什么感情,爹娘作的主。在那一年的婚姻生活中,纷争不断,我与他其实都很不愉快。”她耸肩,对夫君的观感永远是不好也不坏。常义风是个温吞的读书人,耳根子软、做事没有主见;而她刚硬正直,总爱伸张正义,两人完全的南辕北辙,到最后根本谈不上几句话,又要为别人的事生口角,很是辛苦。 杨敦日深思地看她,问道:“十八岁嫁人,父母之命,十九岁丈夫过世,突然之间,你就孑然一身了?有这道理吗?”她在欺骗他吧? 他的表情怱地变得好冷淡、好客套,极之疏离的 她心一惊,叫道:“我不是在骗你!一切都是真的啊,你不会认为我在胡讲的吧!” 他拿下餐巾,站起身:“感谢你的招待,再见。” “杨,别这样!我说的全是真的!”她拉住他衣袖。 杨敦日看了她一眼,问:“如何证明?” 她要拿什么证明啊?那种荒诞的事,除非亲身经历,否则谁也不会相信的! “一定要有证据,你才会相信吗?”她问。 他看着她,轻轻拨开她的手:“现在,是的。” “我真的没有骗你啊杨!”她追在他身后,努力想要得回他的信任。 他没回头,在柜台丢下一张钞票,走出去了。 雨丝从天际飘下,隔成层层的帘,分他俩于各自不交融的世界中。 她哽咽一声,才知自己竟哭了起来。 从来没有感到寂寞,可以这么沉痛地往心口撞击而来- 第三章 第七章 ----- 常奇伟咬了一口三明治,心不在焉地翻看会计呈上来的各种报表。嗯还不错,虽然不若几个月前他们大肆在媒体上曝光时的风光,但业绩仍是不错,年终奖金绝对能让员工哈哈笑地过个好年。为了确认自己的判断没错,他非常仔细地看现金流量表、应收账款与应付账款的科目,再瞟了瞟明年度的订单,终于肯定了一件事不仅今年是丰收年,明年的上半年度他们公司生意好到想倒也倒不了。 那么,这个敦日在失魂落魄些什么? 已经十天了,这十天以来,他不再去厌茶见那位讨人厌的女人,也不拖着他去吃好吃的,对新客户的开发更是有气无力,完全失却平时谈笑用兵的火力。 用脚底板猜,也知道八成是那女人终于露出蜘蛛女的真面目,让好下容易对女人付出友谊的敦日大受伤害;遇人不淑的戏码,在这现实的人世间再一次上演。 原本他是很窃喜啦,毕竟他一直反对这两人太过接近,但这小子的低落情绪也该有个止境吧?又不是给女人抛弃,他失魂落魄个什么劲儿? 那个胖女人哪一点值得他挂心?简直像中蛊了,真是教人生气。 “敦日“纪程法律事务所”要我们派两个法律系毕业的人过去,要三个月的时间,能立即进入状况的。” “”无言,双手则下意识地敲打键盘,很快地列出一长串合适的名单。 常奇伟翻了下白眼,服了他! “再来“盛唐文物展”即将开始,他们需要十个懂历史的解说员、二十个工作人员,最好都是历史系的学生;展出一个月时间,加上之前的人员训练,共四十天。你能找来这些人吗?” “嗯”似乎有点难题,敲打键盘,列出的名单少得可怜。一般在学学生哪挪得出空闲做这种全职的工作?出社会的历史系学生也各有正职,很少人会向人力派遣公司登记求职的。 常奇伟皮笑肉不笑,显示忍耐力即将告罄:“这位被外星人附身的仁兄,麻烦速速回魂!”外加“碰”地重击,桌面上的小件文具全向上跳,再跌回桌面上。 杨敦日瞥了他一眼,道:“只找到十个,其它的就努力去开发:要不,就请其它人力派遣公司支持。” “不错嘛,一心两用还可以用得这么好。” “还有其它问题吗?”杨敦日淡淡地问。一点也不想让合伙人把话题转到私人事务上。 “有。请问你这十天来是怎么了?跟木头人没两样。”也不罗嗦,单刀直入地问。 “没事。我想我并没有躭误到公事下是?”他垂眸看着桌上那一大盒各式各样的三明治。星期一的早餐会报,他还没享用半口食物,虽然盒子已半空了,他的胃也正大叫空城计,但就是没劲儿去填充自己。 常奇伟伸手去拨那些三明治,搅得蛋汁四溢,鲔鱼酱脱出土司之外,身首异处,惨不忍睹。 “别浪费食物。”杨敦日皱眉。 “反正你又不吃。”他就是暴殄天物 他拨开常奇伟的手,拿盒盖来盖上。 “何必多此一举,反正没吃放到下午,一样也会坏掉。你宁愿把食物放到馊,也不让我玩吗?” “奇伟” “如何?” 算了,没力气理他。杨敦日看向电脑萤幕,很忙的样子。 “说教啊?怎么不再说教了?你最受不了我浪费食物的,别来忍气吞声那一套!你只会对那些你根本不看在眼里的人忍气吞声,对我可不是这么回事。怎么?有了范喜言那个“好朋友”之后,我便成了你眼中最新一名“不看在眼里”的路人甲了吗?”常奇伟很明显地在挑衅了。 “拜托你,奇伟。我现在只想安静办公。” “呼”地一阵狂风扫落叶,偌大的桌面上霎时清洁溜溜。 “你今天不必办公了。”常奇伟云淡风清地笑道。 一串脚步声疾来,所有员工皆叫着:“发生什么事了?发生咦!”噤声,不敢相信这满地疮夷的景象会发生在老板的办公室中。 “奇伟!”啪啦!向来坚韧的忍耐力终于应声折断,杨敦日双眸染上腥红血雾。 常奇伟退到门边,竟不是转身逃跑,而是对目瞪口呆的员工道:“今天放假一天,不送!”碰,门板关上,落锁。 接着是一阵乒乒乓乓的声音,留给胆寒的员工们无止境的想象空间。由于实在太害怕了,没人敢留下来等待伤亡的结果,一个个拎着随身物品溜了。 打架是野蛮粗暴的行为n未开化的行为n令人发指的行为n皮痛肉也痛的不划算行为 但,很爽! “呼”杨敦日连动一根眉毛都觉得痛。而喘出这么一大口气,肋骨简直在轮流起立报数。 “我们唔!我们有多久没这样打过了?” “喔”常奇伟揉着下巴那片瘀青,艰难开口:“我们这辈子总共也不过打过两次而已,扯平。” “呵呵”他笑了,最后因疼痛而戛止。 怎么可能忘记?他们第一次打架是在十年前,医生世家出身的常奇伟,天天被家人要求重考,务必以当医生为毕生首要目标;就算他已上大二,并在商学院有出色的成绩,依然动摇不了他家人的信念。这种对立愈来愈炽,几乎要决裂,常奇伟性情骄傲不驯,一旦翻脸,就是永生不回头。后来他家人退让了,他仍不肯回家,看在杨敦日眼里着实是太不惜福知福了! 有家人、有双亲是老天的恩赐,他今生是求不来了,见不得别人这般糟蹋,努力居中斡旋,不愿好友在日后似他一般孑然后再来悔恨。“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是多么教人痛心的情状,那些不曾经历过“永远失去”这种感受的人是不会明了的。 但孤傲而幸福的常奇伟可体会不了,甚至还怪他多事,两人终于在多日口角后,狠狠干上一场。 当彼此互殴得再也没力气爬起来之后,总算可以心平气和,好好地陈述彼此的感想,再也没人有力气去做甩头而去的动作。 真暴力,但挺管用的。 “喂,你到底怎么了?” “我厘不清。” “还想再打一次吗?”常奇伟白过去一眼。 “我不是在闪避,是真的,心口下好受,但厘不清是什么让我这么介意。”怒气过后,只余一连串的问号。 常奇伟呲牙咧嘴地将自己撑坐起来,毕竟老躺在地上也不是办法,地板硬得他骨头都快僵到了。 “她骗了你?还是向你要求些什么?” “其实也下算。她说她嫁过人,而丈夫已死。”杨敦日皱眉,这种话陈述出来,依然让他心口涌出怒气。 常奇伟好讶异。。 “她干嘛扯这种谎?有谁会在二十岁嫁人又成寡妇的?这年代要是有少女新娘,八成也是奉儿女之命,那么请问她的小阿在哪里?”这女人在打什么鬼主意?把自己说成已婚,身价会比较高吗? “她没有小阿、没有亲人,像变魔术一样,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他笑,但眉头紧锁。 “她在骗三岁小阿吗?至少该给你一个理由来让人心服口服吧。”常奇伟也跟着皱眉。 杨敦日道 “我没问,那时已对她失望透顶。她骗我,但我想不透她这样说谎有什么意义。” “然后呢?她没试图对你说明解释吗?” “自那之后,我与她便没交集了。也许她心虚吧,啧,连电话也没来一通,可见所谓的友情,只是我单方面天真的想法罢了。” 常奇伟拍拍他:“也好,女人只是祸水,幸好你没陷太深。瞧我,闪得多远,让她们流口水却吃不到。”真是帅哥的骄傲。 杨敦日咬牙拨开他手,迳自揉着左肩胛。刚刚猛力撞到墙,正痛着呢,还拍! “要说几次你才懂,我只是把她当朋友。” “少来。虽然爱恋上一个胖女人很不光彩,但也没什么好羞于承认的,你在别扭些啥?”他也是曾经有爱慕过别人的好不好,当他看不出来呀。 他横过去一眼:“她不胖,别再这么说她。还有,我一直澄清,男女之间不是非要有爱情,也是能当朋友的。”为什么他就是听不懂呢? “是,男女之间有友情,但你跟她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你大可再自欺欺人下去。” 他是自欺欺人吗?一时之间,心口茫茫然的,没个答案。 常奇伟不屑地撇撇嘴,不情不愿地建议道:“你最好去弄清楚对她的感觉,也有权利去追问她编织的每一个谎言,然后” “然后?”杨敦日随着他话尾问。 “然后,选择掐死她或追求她,就这样。不过,如果你问我,我会说那胖”哎呦! 杨敦日下意识给他一个拐子,闷叫声中断接下来的批评声。 “你、你这个家伙”恨恨地咬牙叫。 “我没问你,所以烦请闭嘴。” 吼地一声,高瘦男子扑杀而去:“看我的无影脚!” “还来啊!”好无奈地被扑成一坨麻薯,然后翻身,将之压成美浓板条。 第二场战役,再度展开。 她想回家,非常非常想回家。 “为什么?”范晴担忧地问,她从没见过喜言这么脆弱的样子。 也许,她只是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她是属于唐朝的,有爹有娘有兄妹,也有一个丈夫,以及一大堆讨人厌的亲戚。在这儿,她是假的! “什么假的?你活生生的,有血有肉,能怎样造假?你有我们啊!”王伶摇着她直喊。 这是一场长长的、作也作不完的梦吧?只是梦,虽然让她飘荡得如此疲惫,但她会醒来,会的。下一次睁眼,就是另一番情状了。 她会看到她那温吞的丈夫又坐在床边叨叨絮絮念着又有谁上门告状了,他应付不来,拜托她给他点好日子过,别折腾他了。 她会成日忙着解决姑嫂们的难题、奔走打理丈夫放手不管的家业,过着很忙碌很充实的生活纵使没有自来水、没有伟大的卫生纸与卫生棉、没有炫丽的灯光照明和五光十色的电视资讯但,这是梦,都是假的,所有不方便的唐代才是真的。一切只是梦! “你还觉得自己是在做梦吗?”向来最务实的康柔云抬起两手捏住范喜言双颊往两方延伸。 噢!痛。 挥开那双作恶的手,她意兴阑珊地趴在柜台上,全身没半分力气。 “我要回家。”她闷声地道:“告诉我怎么回家!” 周子立坐在她身边,问着大家一致的疑问:“你到底是受了什么刺激?” “我是假的,身分假的,过往经历一片空白,我不知道如何让人相信我是凭空出现的,于是无法自圆其说的来处便成了一个谎,圆不了的谎,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她呜咽出声。 范晴问:“是谁让你这么沮丧的?” “不是谁,而是我总要面对这个的!在二十一世纪,我根本不该存在,但我却在。这到底是怎样的捉弄啊?” 王伶想了下,以她一贯的乐天派道:“如果发生在我身上,我会觉得是数十亿人里唯一有的奇缘耶。想想看“尼罗河女儿”还有很棒很棒的“来自远方”噢,我的伊克” “那请问喜言的伊克在哪里?”范晴忍不住吐槽。 “会不会就是那个杨敦日?他们相恋相爱,然后顺便解救世界,化解第三次世界大战危机” “以厌茶店员的身分?”康柔云实在很不想泼冷水,但王伶实在天马行空得太超过。 两个斗嘴伴再度斗个没完没了,再也管不了范喜言的低落情绪。 周子猎图厘清她情绪的来处。 “喜言,你是想家,还是想逃避杨敦日对你的不信任?”她猜两人之间应是有什么不愉快。 范喜言一怔,很快地道:“自然是想家啊!”差点呛到。 “想谁?家人?丈夫?还是唐朝那片天空?” 不想再被逼问,她厌烦回道:“我只想回到适合我待的地方!” “不是因为杨敦日。”突然看到嘴上正在讲的男人推门而入,让周子立的口语顿了下。 “不是!他又不是我夫君,我想他做啥?我们是朋友”声音戛止,低落道:“但现在,也许不是了,他认为我是个满口谎言的人” “喜言,呃”王伶伸出一指点点她肩,想要她转过来,面对众人,也顺道对客人打声招呼。但范喜言的自怨自艾终于爆发,且一发不可收拾。 “我怎么辩驳呢?我怎么证明我其实来自唐朝,在莫名其妙的原由下,被抛掷来这个叫二十一世纪的地方,还落在一块长得像地瓜的土地上” “那叫台湾啦!听不懂喔。”王伶正名。 “唐代又不若现代,有身分证什么的可携带以证明身分,何况这种荒诞的事说出去,吓都吓死人了,我如何宣之于口呢?” “再说,你也很有可能被科学怪博士抓去解剖研究,所以我们全反对公诸于世的嘛。一切小心为上。”康柔云应着。也不管此刻正有人张大嘴巴讶异这些骇人听闻的事,整个人僵直成幽暗背景的一部分。 唐代?来自唐代?她! “我要回去,但没有方法可以回去!小说都骗人,说什么出车祸、被雷劈、跳崖落海就可以转换一个时空,那些作家怎么不自己去试试看?只会乱蛊惑人!” “啊你怎么知道她们没有?”王伶质疑。 “笨蛋!要真有,那些作家还会依然健在地出书领稿费吗?骗你这种呆子罢了。”范晴唾弃地丢过去一眼。 “但是,你们别忘了,阿范去年就是在一阵闪光下,落到范晴家的院子内的,也许她正该用这种方法回去。找一个闪电很多的夜晚,阿范穿上她来时的那套唐装,站在院子内,一旦天时地利磁场跋之后,她就可以” “被雷劈死。”康柔云非常实际。 “但也可能“咻”地一声就不见了嘛!” “好,那你先去试。”范晴怂恿她。 两人再度往旁边吵过去。 范喜言将头埋在双臂间,闷泣道:“他不会信我了,他好讨厌我,但我却无法证明自己没有说谎”她不要当骗子,不要看到他嫌恶的眼光。 周子立瞥了呆若木鸡中的男人一眼,坏心地问道:“那又怎样呢?反正你还有我们这些好朋友。” “不一样的,他是我唯一的男性朋友,可以饮酒作乐的那一种!” 周于立偏要找碴:“我们也可以陪你一道饮酒作乐呀!可每次都苦候不到你的邀请。” “不同的,不同的!”她说下清,但杨与她们是不一样的啊。 康柔云叹口气:“可怜的孩子,你爱上他了。” 这结论让两人同时胸口一震。 像是将头埋在上里的鸵鸟,她不肯从双臂里抬起,只一迳地道:“不是的!我不能爱上他,我是有夫君的人哪!” 这话,是在说服他人还是在警告自己,她也弄不清,只有心口兀自难受得紧。 “你与唐代那个丈夫相距一千多年,等于他已经死啦!毖妇有再追求幸福的权利的,你何必拿这种理由来自苦?”周子立道。 范晴凑过来追加几句:“何况你又不爱你丈夫,干嘛坚持独身终老?我可是先提醒你,我们这边没有“贞节牌坊”这种鬼东西。” 范喜言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他了?他其实人还不错,父母询问于我,我点头后,婚事才定案的。”这难道就不是爱了吗?她是决定要爱他才嫁他的,纵使常义风有诸多她看不过去的缺点,但 “古代的婚姻本来就跟爱情画不上等号。比如说,你不会因为见不到丈夫而失魂落魄,但你会对那个杨先生失魂落魄;你从来不谈你丈夫的事,但你会对我们说杨先生的事,而且还生怕我们出口批评,捍卫的姿态相当高昂。现在,你要死不活,想回家,怨天怨地的,当真是因为对未来的惶恐、对自己存在的价值存疑吗?不,我认为你全都只是因为杨先生对你的态度。你太在意他了。”周子立持平地分析。 “子立,我不是的。你为什么一直要谈成我真的爱他似的?我是已婚女子,我” “结过婚不代表你能够从此锁上心,不再为别的男人心动,不然世上就不会有那么多外遇了噢!”康柔云被范晴狠狠拐去一肘子,戛止了乌鸦言论。 外遇! 不!她不会外遇,她不是水性杨花的女人,不是!她绝不会成为那种她最深恶痛绝的女人! “我们是朋友!朋友!朋友!再也没有别的了,要我斩鸡头纺吗?” 她霍地跳起来,转过身大吼,但没料到正对着她的竟是杨敦日! “这就是你生活起居的地方?”他问。 “嗯”闷闷的轻应。 杨敦日在小小数坪大的有限空间里走来走去,一直不知道她就住在厌茶楼上。而她的私有物少得可怜。 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单人床旁的绣架上。这造型奇特的东西,一入门就牢牢吸引住他的目光。 “这是什么?”他相当惊奇地轻抚着鹅黄绣布上那只才绣了一半的飞鹰。多么精致的绣工,下针的细腻度,毫不逊于机器所绣出来的,并且更多了股维妙维肖的灵活感。现代的女人,哪个还会这个? 又一项她并非现代人的证明。 似乎,他已经接受了她是古代唐朝人这个荒谬的说词,虽不可思议,但又有什么不可能呢? 怯怯地,她道:“别人央我绣的,一向都是柔云在替我打理。”她的绣品非常抢手,常常拿到令她咋舌的酬劳。而康柔云也真的很敢,老向那些收藏者狮子大开口。 “绣得很好。”他道。 “谢谢。”仍是小小声地应。 这,都只是客套的场面话。 三分钟前,她在大吼大叫完后,即看到杨敦日变戏法似的出现在眼前,吓得她恨不得一昏了事,最好马上劈下一道疾雷将她打回唐朝去,别教她面对这种尴尬。 但啥也没发生。北风依然吹、天气依然冷,日子是寻常冬天的模样,而且气氛很是僵凝。 然后,周子立建议他们上楼谈一谈,给他们独处的空间。他们也就无异议地上来了。 该说些什么呢?刚才,他到底听到多少? 她有点如释重负,却也有新起的提心吊胆,两相煎熬,让她无语。 “你来多久了?”他问。 “一、一年多了。”她乖乖地回答。 “怎么来的?”他看向她,仔细看着这个可能真的是来自一千年前的女子。 她苦笑地答:“我要是知道就好了。” 也是,他真的问了傻问题。 “抱歉。”又问:“有试过怎么回去吗?” 范喜言苦涩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试。学小说里面教的去跳崖?给车撞?在雷电交加的夜里奔跑?这太荒唐了,我既然并非那么来,就不可能这么去。” 他忍不住走上前轻拍她肩。拍了几下,才猛地住手:“呃我这动作,算是冒犯吧?” 她点头:“在我们那儿,这是不合宜的。可,这儿不算,我早已适应过来了。” “很辛苦吧?”满肚子的好奇与疑问,但并不适宜在她情绪这般低落时讨论这些来满足他的好奇心。何况,比起这些,还有其它更重要的得先解决。 “习惯了。如果你没事了”打发人的意态很明显。她现在只想一个人蒙在棉被里哭。 “有事。”拒绝被打发,很快地打断她话尾道:“我很抱歉那天那样对待你。也许我对朋友的要求过分严苛,总以为自己赤忱相对,别人也该是如此,才会对谎言特别憎恶、不能忍受。我很抱歉对你发脾气。” 她瞪大眼,像看怪物一般的看他! 杨敦日又道:“你的身世太过离奇,致使你有难言之隐。如果不是听到了你那些朋友的说明,别人绝难相信这种事竟会在二十一世纪发生,所以请原谅我只是世俗人,从没在你的立场上去体谅你的苦衷。如果今天是我发生这种事,我恐怕也是相同的处理方式,不,只怕更糟。至少你是试图让我了解的,纵使一切听起来荒诞不可思议。” 范喜言一颗心高高吊起。 “你你相信?并且接受吗?我对你们这个世界的人而言,几乎像是外星人了。” 事实都摆在眼前了,不接受又如何?何况 “如果这是另一种欺骗,我也认了。” “为什么?”他不是最痛恨欺骗的吗?还是他已不再拿她当朋友看了?她心为此而一沉。 杨敦日耸耸肩,给了个避重就轻的答案 “看在你为我挑好看的衣服的分上。” “嘎?啥?” 他转了个身。今天穿的是玄黑色的中山装,看起来有黑道教父的架势,但因身材厚实,所以不显霸气,反而稳重可亲。 “别人都说我瘦了,穿衣服变得好看很多。其实我一公斤也没掉,只能说这些衣服有化腐朽为神奇的魔力,很感谢你。” “不、不必谢,你原本就是好看的啊!”她啧嚅着。 “你的审美观实在异于常人。”他笑。又道:“不过,我不希望这或许是因为我身形肖似你夫君的原因,才使你将我当成朋友来看。”目光转为探索与犀利。 “怎么会?不是的,他一点儿也不好看,瘦得像皮猴也似。若是长得像你,我怎么可能从来不思念他呢?我”猛然捣住自己的胡言乱语,不敢相信自己竟这么说。这这这岂不是愈描愈黑了。 杨敦日望着她。为免两造之间陷入无比的尴尬中,他极力保持平和无波的面孔,但其实心中是震动不已的。厌恶吗?不,不是厌恶感,像是有某种了然的窃喜,欣然地接受她这种失言,满足了他纯男性的虚荣感。 咬住下唇,她别开头,不自在地问:“你来厌茶,要做啥?”转个话题,好早早打发他走人,那她才好拿棉被把自己给埋了。噢!丢死人了。 来做啥?原本他是来问个清楚明白,不过现下他现了解了大致的情况,倒也不必多问,算是明白了。他看向绣架,脑袋立即一转,有了好主意 “你要不要接一份临时工作,很适合你的。” “工、工作?”失望浓浓涌上。还以为他是要来说些什么的,比如说“还是好朋友”这类教人开心的话呀,他没准备要说吗? “嗯,工作,在盛唐文物展里扮成唐代仕女,示范“刺绣”这项早已绝迹的工艺,如何?” “我没空!”突生一股气,她拒绝。 “这么无情。”他双手插进裤袋里,拖着脚步往几步外的房门走去,口气有淡淡的欷欧:“这年头啊,即使是好朋友也不会有雪中送炭的,我在期望什么呢?” 日光灯将他萧索的厚实背影照出一片飘零,一副“千山我独行,不必相送”的样子 三步,二步,一步 “朋友?你还认我是朋友?真的?”她冲过来抓住他衣袖,惊喜又急切地又问:“不气我了?是吗?” 他笑。回头瞄她,不给答案,只道:“晚上到士林夜市吃一顿吧,我请。” 呀!他在逗她,当她提心吊胆时,他却好整以暇地逗她,真是太可恶了!她怎么可以就这样原谅他?不原谅、不原谅! “请我吃一顿?”她磨牙问。 “如何?”他扬眉。“不愿意?” “当然”刁他、吊他,让他也害怕一下。她扬起下巴,想拒绝,用力地拒绝“好。” 唉,她是心软又重朋友的范喜言啊! 很挫败,但不知为什么一股子冒上来的快乐,马上就把那几不可见的挫败感给冲到天外天去了。 他们又是好朋友了!真棒。 第四章 第八章 ----- 好朋友啊杨敦日正驱车前往盛唐文物展的主办人公司,车上载的是范喜言,这个困扰他思绪的女子。虽然他一直也是这么认定,但现下,也许他要的不只是“好朋友”这个身分。 有一种他想抓攫住的情动,漫涌在胸臆之间,一日日茁壮,再不能自持。 他是个务实的人,很快就想到两人之间横亘着的阻碍,在他不满足于只是朋友之后,那些必须解决的问题,比如说她的已婚身分、她的来自唐朝。这都让他觉得困扰,毕竟他没想过有朝一日会去招惹已婚妇女 唐朝,好远啊!想叫她回去讨份休书古代是这词儿没错吧?都深感困难重重。 千回百转的脑袋最后只余一种阿q 式的自我安慰来让自己好过一些:至少他不必担心有某个男人跳出来告他妨碍家庭,诱拐已婚妇女。 唉他又何尝愿意如此? “不开心啥儿?”范喜言观察他脸色很久了,觉得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闷似的。是工作不顺心吗? 他笑看她一眼,车子已转入一幢办公大楼的地下停车场内。 “没事。待会那个唐老板有点难缠,你忍着点。” 原来是为了客户的事挂心。她安慰道:“以你的能耐,不会被刁难到的。何况他再难缠,也无干于我啊,我又不是非挣这份工作下可。” 杨敦日伸手拍拍她。 “要不是他们坚持非要有一名唐朝仕女扮相的女子,我也不会央求你帮忙的。根据那些指派过去受训的人员所抱怨回来的,我几乎可以肯定唐老板恨下得把所有工作人员全变身为唐代人,好让盛唐文物展看起来就像溯回唐朝一般。要不是工资诱人,这些临时人员早跑光了吧。”他笑。 “搞不懂怎有人疯历史疯成这副劲儿。” “有人探索未来,也就有人追本溯源嘛!一方面是兴趣,一方面也对人类的过去与未来加以连结,做一个翔实而完美的记录,不也很好?科学家与历史学家,都是伟大的。当然,也都是龟毛的。” “龟毛?”不懂。 “吹毛求疵的意思。” 了解。她点头。 他将车停好,绕过车身替她开车门。她给了一抹笑,道谢下车。 他突地一问:“你在唐代搭车出门时,谁替你掀帘扶持?” 她以为他只是好奇心起,笑道:“自然是丫鬟啊。还有马夫得搬凳来让我垫脚下车呢!” “看来你出身相当良好。”放到现代来看,就是一般的殷富之家了吧? 范喜言笑着摇头:“小康之家。靠着一些薄田收租度日,哪什么好出身可言。我身边也不过一名丫鬟伺候而已。娘家算起来里外就十个佣仆照应。你可别瞧现代人都请不起佣人,那是因为现代佣人工资高,况且你们生活如此便利,也不必请人洗茅厕、汲水柴、煮食、养马什么的。要是我们那边也有水有电有宅急便,哪还需这么许多人在宅内忙碌?再有,我们那儿买一名丫鬟只需数十两就可签下她二十年的青春了,这边哪有可能是不?” “也是。”看来她对二十一世纪最大的感动便是自来水、瓦斯、电,这些他们习以为常的东西。他状似不经心地问:“那么你夫家呢?情况比较好吧?” 两人走向电梯。 她点头:“他家里算是富有了,是我们县城里,数一数二的米商。人口多又杂,佣仆五、六十个,总是一副富贵大爷的排场与阵仗,每次出个门都浩浩荡荡地,很讨人厌。我不喜欢那些人。” “但你还是嫁进去了。”电梯门滑开,他一手抵着她背走进去,按下十八楼的灯键。 “至少我夫君是个不讨人厌的斯文人。” “你喜欢他?”他问得很谨慎。 她一怔,一时没能回答。 他再追问:“喜欢吗?”这种事需要想那么久吗? “我应该算是喜欢他吧。可这种喜欢,其实是源自“不讨厌”那种感觉。因为当时上门求亲的人都令我厌恶,可我必须选一个啊,否则年纪就太大了,不容我再挑三拣四地蹉跎下去。以你们现代人的眼光来说,一定很不可思议吧?十七、八岁就要拍定自己的人生,顶多见过丈夫一面,就这么底定终身。哪像现在,大伙交往数月到数年,用一段时间来确定两方要不要组成家庭。”如果可以,她也希望自己能有更多时间、更多选择的。但很可惜,她已经不再有资格。 叮咚,电梯到达。 两人走出去。十八楼有三间公司,他们走向左边。“汉唐世”的招牌以古字呈现,龙飞凤舞于黑底金字的区额上。大门两边分站着二座复制的秦俑。 范喜言忍不住搓搓双臂。 “就算是喜爱历史,也犯不着摆人家陪葬的东西吧?弄得像墓陵对他有啥儿 好处?” “证明他是古玩专家喽!”他推她往里头走。 一进大门,范喜言双眼瞪大,无比震惊地看着那陈列一整墙的肚兜儿。老天爷,怎能把闺女的贴身小衣堂而皇之地挂来厅堂之上?成何体统?羞也不羞!就这么一件一件地裱起来。看那兜衣破旧的程度,那显然是以前有人穿过的,搞不好还是从哪个闺女的墓穴里偷来的,真是太可怕了。用二十一世纪的说词来形容的话,就两个字变态! “怎么?这些小衣服有何不对?”杨敦日在柜台登记姓名等通报,也跟着看向墙上那十来件不同年代的兜衣。在她耳边问:“你以前真的穿这种东西当内衣吗?” 她面颊微晕,不想答。 “我问得不恰当吗?”没料到她在这种事上这般保守。他真觉得她是古典加现代的矛盾综合体。 “你不知道有些事只属于女性自个儿能聊的话题,男性不许问的吗?”她嗔他。 他扬眉,故作不解:“是吗?哪有这回事。” “有呀!就像你们男人也有不能说的事儿,像” “像什么?”他逗她。见她停顿不语,也知道是没脸说出来的例子,坏心地偏要追问。 她瞪眼,舌头像被猫叼走也似。最后侧转过身,不理会他。不正经!她心中恨恨地咒着。 他笑出声,惹来她更多的瞪眼,但他却一点悔改的意思也没有。 “杨先生,我们经理请您进去。他的办公室在里头右手边那扇桧木门,直接进去就可以了。”柜台小姐指引着。 “多谢。”他点头、,拉着范喜言的手往里头走去。 啊,他怎么可以牵她的手?这是不成的 正想提醒他的不合宜时,他却指着另一边的墙道:“唐代应该还没开始缠足吧?” “当然没有。多可怕的酷刑,真不知道那些女人在自虐些什么,把自己搞成残障,真不像话!”她立即慷慨激昂了起来,当下忘了自个的小手正被男性握着。她生平最痛恨所有不公不义的事了。“要是我晚生个两百年,落在宋朝什么朝的,一定要反抗这种不人道的事!” “我相信你一定会。”他优闲地应着。空着的左手又指向另一区陈列物:“欵,那是什么?不是中东妇女出门所使用的面罩吗?” 她看将过去“啊”了一声道:“这是吐谷浑那一带异族传来中原的东西,叫幂篱。那幂篱原本被外族人用来遮蔽风砂与日晒,到了中原倒成了妇人们出门时,不让人瞧见容貌的用品了。不过它没帷帽好用呀,这就是帷帽。”她拉他走向一处放置斗笠的地方。 “这是草帽嘛,农夫下田时都戴这个防日遮雨。差别只在没有帽沿这一片纱。” “比较高级的都用皮革来制作。在下着毛毛细雨的春日,不撑伞,就戴着这帷帽游湖赏春花,多么诗情画意”她轻轻说着,想起过往的时光,双眸迷蒙了。 杨敦日抿紧唇,很快地道:“我们进去吧,别让人久等。” “喔,好。” “叩叩”两声,推门进去。他们今天的目的是带她来让挑剔的古玩专家面试,并替她争取优渥的打工薪资。 而杨敦日肯定范喜言会得到满意的报酬。 盛唐文物展的活招牌一名穿唐装,端坐着刺绣的仕女。从头到脚是最标准的行头。每天梳一种发髻,今日呈现的是风情万种的双环望仙髻,洁白的额心妆点着红色石榴花形的花钿,半臂低胸的上衣,裙裳高高束在胸房下沿,不仅表现出胸部的高耸美形,更显得身段修长匀称,完全不会感到唐代仕女的肥胖,反而丰腴粉白得可爱。略显裸露的上身,有着半透明长纱也就是披帛,遮掩出若隐若现的风情;长纱轻披在后肩,垂到前方,在双臂上绕了一圈,再垂曳到地上,看来飘逸轻灵。 足下踩着云头锦鞋,麻绳编底,丝线编帮亦即鞋面;样式精致好看,而且轻巧易行。 端坐在绣架旁,专心刺着海棠花。主办人特意盖了间小绑楼,摆在会场的正中央,让她端坐在里头,呈现真正唐代的模样。营造出展览的噱头。 非常地成功! 原本从不热络的文物展,从三三两两的个位数人头,逐渐吸引来一大波好奇的群众,一天比一天倍数成长成了艺文界事。小辨模的私人文物展,竟然能挤成水泄不通的盛况,主办人当下感动得涕泪泗下,只恨当初怎么不把门票定高一点,那他就削翻啦!瞧,一张门票二十元,十天下来他就有三十来万的收入;要是一张两百元,那下就是哇哇哇!失策啊。望着振翅飞去的钞票,主办人含泪挥别,安分地赚他的门票钱、卖他的古董。至少面子十足。想到刚才有好几家电台来采访,他当下又走路有风了起来。 成为名人了呢!百 “杨先生!你行。幸好你建议我添加这个项目,要不然哪有今天这个盛况啊!我这辈于办了数十次文物展,通常也只是同业同好们自己办好玩的,从来也不敢奢求这种展览会成为全民运动。毕竟现代人对这种东西不感兴趣,以往来参观的都是历史系、中文系的学生,没想到一般人也会来。真是太好了,复兴中华文化有希望了!” 艺文界的人向来天真烂漫,杨敦日笑笑。 “不,是您办得好,这次才会如此成功。”他眼光投向不远处的唐代仕女。 她真美!在她的朝代,肯定是人人渴慕的大美人吧! 主办人也看过去,呵呵笑着。 “说真的,我研究历史集古玩,向来只觉得宋代的女人比较美,唐朝的女人过胖,不敢相信唐朝的男人是怎么回事,怎会把胖女人当美人看!但这位范小姐让我完全改观。唐代华丽的衣服、雍容的气度,要是没有一定的分量,还真是表现不出这种世的风华与美感。这才叫骨肉均匀的美感啊!粉嫩白皙、晶莹剔透,像掐得出水也似,真想偷掐一把” “那可不行,唐老板。”杨敦日含笑地道。美女嘛,可共欣赏才不枉上天生她这般好容貌:但亵玩的话,就不必了。先问问他同不同意再说。 主办人拉整了下领带,站直自己保养得宜的身形。 “那可不一定。别看我快五十了,其实自我单身以来,追着我跑的小女生可多得教我吃不消。”他偷偷探问:“杨先生,这位范小姐应该还没男朋友吧?”记得资料上写她才二十岁,肯定是未识情滋味吧! “她有的。”他回以一副遗憾的表情。 “那、那也没关系,我深信自己成熟的魅力加事业有成,胜算一定大。” “或许。不过你恐怕得再吃胖十公斤。”杨敦日双手插入裤袋内,身子半靠在一根圆柱旁,自得地道。 “为什么?吃胖了还能看吗?”主办人才不愿毁掉自个儿历尽艰辛维持出来的好身材。 杨敦日看了下时间,快三点了。她今天展示的时间完毕,该接她回去休息了。开步向她走去,漫不经心地回应唐老板:“她比较锺意有点肉的男人。” “嘎?你去哪里?”唐老板问。 “她该休息了。” 唐老板急急追过去 “哎,杨先生,等一等,我就是要与你谈这个的,可不可以延长啊?别让她这么早歇息” 笑眯眯地回看主办人一眼。 “不成的,我们可下能让范小姐累坏了。下然接下来还有十天的班,可没人上来表演了。当初说好每天工作五小时的嘛。” “钱不是问题。”唐老板急道。 “哎,谁谈钱了?多伤感情。主要是她累了,相信唐老板不会为难。”他已走到阁楼上,见佳人对他一笑,便再也心不在焉了。伸出手,无视四面八方的人潮,握住佳人轻放于上的柔荑,缓缓牵她下台。 他喜欢这一刻,在她眼中只看到他,没有别人。纵使四周都是人,她也不旁睐去一眼,专注而信任,由着他带领向任何一处,像是天涯海角也无所谓。 人群开始有些鼓噪。有人偷偷伸手想触摸她身上华美的衣饰、有人想碰她发、有人想掐一下她粉白的肌肤,早有经验的杨敦日立即将她搂护在怀中,凭着自己高壮硕大的身躯,一路在人潮里撞出坦途。 这就是胖硕身形的好处。 后头人潮依然挤兑,将苦苦尾随的主办人一波又一波挤向更后头,最后无助地贴在墙角动弹不得。 “啊!没戏唱了!那个美女休息了。” “好可惜,我们排队好久才排到前面,正想看看她是怎么刺绣的说。好想学喔。” “昨天也挺有趣的,她在示范古代的化妆方法。有一种叫“妆靥”的,好好玩,就是在两颊画红色的小圆点。我还以为那是日本人发明的说!” “唉,日本人还不是来中国学回去的。” “对啊,还有那个“木屐”原来也是唐代就有的” 没了新鲜事可看,人潮逐渐散去。谈论的皆是那个扮作唐朝仕女每天所展示的花样 就这样,晚上八点才打烊的展览,总是三、四点就人气杳杳,小猫没几只。 她在卸妆,克难地汲来一盆水,就着小圆镜,仔仔细细洗去脸上的铅华。 他坐在两步远的地方看她。看她洗脸、拆髻、散发,乌亮的丝缎垂曳及腰下,半披在桌面上,画面引人遐思,想入非非。 “欵!你非得坐在那边傻傻地看吗?”从镜子里瞥见右后方的他。她不自在地问着。要不是这展览的地方只有一间仓库与厕所提供工作人员使用,她也犯不着要端水在这小几上梳洗。他这样直眼地看,实在失礼。 “要我闭上眼?”他问。 “看向别处呀,看我做啥?” “为什么不能看你?我好奇不行吗?” “你你”她伸手指他,一副气急状:“你知不知道在我们那边,男人不得随意看到女人梳头的模样,会被打成登徒子的!” “没有男人能看?”他颇为好学地请益。 “只有夫婿能看的!” 他慢吞吞地、酸溜溜地道:“喔那你古代的丈夫可真是有眼福” 她叉腰瞪他:“少说这种不庄重的话,当心我误会你在调戏!” 他是在调戏没错啊。或许,再掺上一点点,大概十斤重的嫉妒吧! “说说玩笑也不行?”他一副受伤的样子。 她开始俐落地将长辐成马尾,再编成麻花辫,最后绾在脑后,以一根竹簪固定住。不忘白他一眼。 “你穿唐代服饰非常地美。”他见她抓了衣服要进厕所更衣,着迷地看她那一身飘逸美丽。 她在厕所门关上前,丢给他一个吐舌的鬼脸。 “我本来就很美了!” 纵使丰腴美并不是现代所认定的美女标准,但自认的美丽向来就无需由别人来认同。古代美女杨贵妃与赵飞燕各自有出色的地方,如果全用一个标准衡量,那就太狭隘可笑了。 现代人崇尚西方的一切价值观,把他们的标准全用来套用在自个儿身上。嫌鼻子不够高、眼窝不够深、皮肤不够白、胸平腿短无一不嫌,简直是自虐。东方人的美与西方人的美是不同的,但人人依然执迷下悟。 所以喜言的自信,便是罕见而珍贵的特质。当然,这也不得不说那是因为她自幼便活在美女的光环中,养成了她对自身美丽的自信,并不因为莫名来到二十一世纪,被打成肥女、丑女而有所折损。 这很好。自信,每个人都该对自己有信心,即使是外表。 因她,他也渐渐对自身的外貌有自信了起来。 不可讳言,过去三十年来,他太习惯所有加诸在他身上的字眼“大块呆”、“肥猪”、“胖子”等嘲弄式的绰号,早已听得麻木了;而不动怒、不介意,或许正是来自心中相同的默认,在不自觉中丧失了对自身的信心,才会一再训练自己找出面对的方法。甚至学会了绝不让女性有机会把“猪八戒”、“牛粪肖想鲜花”这种用语丢掷到他身上。 他对女性其实一直很戒慎,且是敬而远之的。下想当别人的次等选择、不想成为别人用以比较的劣方,更不想成为别人的跳板例如用来吸引好友奇伟的注意。 不是不相信自己无法得到真爱,而是太过高傲,所以一直独身至今。既然他不是世俗审美观里的优质男人,当然就不会有女人把他当第一选择;只有认清自己条件确实不佳的女人才会把眼光放向他,一副凑合凑合也好的心思。 很遗憾,他从不想与任何女人凑合,然后去当一对不得已才互相将就的情侣或夫妻。 他一直注意到她对他投注着特别的眼光。虽然已极力压抑,并且不断地抬出已婚的事实,但她放在他身上的目光其实是惊艳的。他不陌生这种眼光任何一位女士在甫见到奇伟时,都会闪动这种光芒。所以初时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后来、直到现在,他才渐渐相信那是真的。 她真的认为他很帅,是个美男子。 不可思议。 男人也是有虚荣心的,所以心下其实很欣喜。他希望她眼中的他是最好的,而不是次等、不是没得选择下的选择。 他想,他有点了解她何以在现代还能这般自信。因为她曾经被太多仰慕的眼光肯定过了,那使她建立了无坚可摧的自信,再也没人能破坏;即使“瘦身”是全球女人尖着嗓子吆暍催眠的毕生要务,她还是嗤之以鼻。他了解了,因为从她看向他的眸光里,他也得到了自信,从此再也不会以自嘲的方式去笑自己的身材。 其实他肥得还满均匀的,不是吗? 一七八的身高,八十五公斤的体重,有点肉、有点小肮,但至少还看得到脖子、下巴与腰身,很不错了。就维持在这个体重吧,瞧,把这身纯白的马褂穿得多雍容。 他对镜子里的自己很感到满意。 “这衣服不对劲吗?干啥儿,一直对镜子看?”换回一身便服,她走出来就看到他不知对镜子在凡么呆。 杨敦日拉了拉左边衣袖。 “这线头有点松脱了,等会陪我去挑几件衣服好吗?”不可否认她挑衣服的眼光一流。以前不觉得,但这一个月来经由客户与员工们的“认证”他终于相信人真的要衣装。天生不丽质的人,就靠打扮来化腐朽为神奇吧。 范喜言拉过他左手,仔细查看“哎啊”一声,立即从手袋里拿出针线,修补起来。 “这小问题,缝一下便成了。你想买新衣,不会是要丢了这些才买一个多月的衣服吧?” “当然不是。我是想快过年了,今年暖冬,想来也不会太冷,可以趁现在折扣满天飞时去买一些春天的衣服。而且我一星期才洗一次衣服,这几套衣服一旦送洗,就没衣服穿了。你不会要我又穿回那些西装吧?” 她惊恐一瞪:“当然不可以。那些衣服捐了吧,别再穿了。” 他笑,赞叹地看她两三下就把袖口缝得像新的一样,完全看不出手工缀补的痕迹。 “了不起。” “那可不。我一幅绣画可以挣得十来万,用的绝对是真功夫。”她当然知道自己绣工一级棒。 他以闲扯淡的口气道:“你的夫婿真有福气,一定天天光鲜出门,衣服平整簇新,绝不见半个破洞的。” 她不甚专心地应着:“对呀,家里有专事洗衣缀补的丫鬟,哪会穿到破衣?这些太少爷可好命了。” 她检查他衣服上是否还有其它地方脱线了,趁机一起补好。 杨敦日心情忽地大好。笑了:“咦,你不替丈夫补衣服、制鞋子吗?” “那时哪来的空?何况他们喜欢跟流行,什么鞋款〔么裁衣的样式,月月翻新日日变,我们哪应付得来,光打点自己都来不及了。何况我们平日也不闲啊,里里外外都得打点应酬,真正能坐下来绣朵花,也只有现在了。” 他握住她一只手那只手正在翻他衣襟检查扣子。她一怔,猛然发现自己做了太过亲昵的事 “啊”可不可以放开她啊。 “你不在乎他,你在乎我。” 什么?什么啊?她、她哪有这么说! 他他他这么讲,是什么意思? 伸出手想推开两体贴近的暧昧,不意教他也擒了住。结果更加陷入他气息体热的包围中 他想怎样? 他低下头,很缓慢、很小心地俯低 啊!他要做什么? 一大串电影的情节在她脑中跑马灯,而背景加附四个英文字母kiss。 怦怦,怦怦 不会吧?不会吧?她她她可是有丈夫的人哦! 要、要碰到了! 她用力闭上双眼,决定规避掉自己其实没反抗,并营造出无辜的事实 “我很高兴。”他只差一公分就可吻上她,但那一公分没再拉近,没给出吻,只给了这四个字。 啥?啥儿?发生什么事了?他高兴些什么? 他挺直身躯,放开她双手,改而搂她腰,趁她仍浑浑噩噩时,带她走人。 几乎可以看到她周身的唯一背景是问号,但他可不想给答案。让她继续迷糊下去好了,这样他才可以搂着她久一点。 他很高兴。他很少这么开心,但现在开心得不得了。从她的反应里已证明了他最想知道的一点 纵使她已嫁过人,但她其实并没恋爱过,从来没有把自己的芳心交付出去过。 他一直想知道,想弄清楚的就是这个。 很好。非常好! 心底的一块疙瘩,终于化去。 第一章 第九章 ----- 他,是不是在追求她呢?在这样一片混沌不明中。 嘴里吃着他特地去“老天禄”买回来的鸭舌头,手里拿着一杯热呼呼的烧仙草,看着他正狼吞虎咽她才煮好的大卤面,脑袋里不由自主会这么想。 现在才下午一点,但他们提早从展览会场必来了。她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觉得自己等一下可能会死得很惨,虽然他现下的脸色看起来很平和。 事情是这样的,这三天来,有一个五十来岁的公司老板总是藉机上台找她攀谈,言语间充满了包养的暗示,屡屡被她婉拒了。如果可以的话,她很想一脚把那个老不死的大色狼踢下台,但她好歹得顾及这是别人的场子,人来人往这么多,怎好滋事搞破坏? 但哪知今天这个老不修益加变本加厉地騒扰不休,这也就算了,竟还引来他的现任情妇跳上台来捍卫自己摇摇欲坠的地位。 事情便闹大了,三人活生生在台上演了出烂剧,看得大批人潮全张口结舌。当时她见制止不成,而那情妇又使泼个没完没了,于是她大喝一声,将这对不像样的男女训得狗血淋头。骂完了狐狸精,再骂那个四处留情、不贞不洁不仁不义的臭男人,最后终于再也忍不住,将那老家伙踢下台去了 唏哩哗啦乒乓砰!老家伙滚了一圈之后才被人扶起,而那人就是脸色铁青的杨敦日。他旁边正站着需要氧气筒来急救的主办人。 完了。 她心中只有这个想法。 以为他会破口大骂她的泼妇行径,不料他竟是看向他所扶持住的男人,以笑里藏刀的口气有礼道:“先生,那位小姐是有爱人的,你没打听到吗?” “我我我”可怜的老色狼完全无法开口告饶,因为咽喉被重力给压制住。 “年纪大到可以领老人年金了,就乖乖去等发放,没事就含饴弄孙一下,别当自己是二、三十岁的小憋子。瞧,才滚下来一圈,就脸色发青。你还好吧?没事吧?我想救护车很快就会来了。嗯?怎么不回答呢?” 老色狼不知是吓到还是呼吸不顺,总之是厥了过去。杨敦日好声好气地央求工作人员帮忙他把人扶到外面去呼吸新鲜空气,并安抚好群众,让会场必复寻常的模样后,便领着她走人。 她一直在发呆。上车时发呆、煮面时也发呆,一路发呆在现在,就为了他一句“她是有爱人的”他为什么这么说呢?莫非他一直是以爱人自居的? 他每天接送她去会场,看她梳妆与卸妆;载她四处吃、四处玩,有时更像是要吻她了,但没有,教她又气又挫折又困惑。他把她弄得好迷糊、好忐忑也好生气! 他到底想要怎样嘛!别以为他很帅就可以乱逗她哦! 他们之间到底算什么嘛! 王伶她们都口径一致地说她在恋爱,她极力否认:有时见到常奇伟,他就是一副她拐了他好友的欠扁表情,让她好想拿过期的食物往他脸上砸这人,长得像她夫君已经够糟了,性子还那么差劲,每看一次,心情就糟一次。 有没有在追求她,是一大疑问;第二个疑问是,他会不会因今天的事情找她算帐?他一向反对她滋事的,觉得她处理正义的方式太欠缺手腕。 他总是会说那些逆耳的话 “我不反对你伸张正义,但做事情要讲求方法,才有可能在全身而退的情况下又能使正义胜利。” 对对!他就是会这么说,很烦人的。 而且还有一长串可以说的呢! “我虽不明白这种事为什么会让你觉得非做不可,可是我拜托你,先想想怎么保护自己可以吗?你几乎每次都要沾上一点麻烦的。” 碍着你啦?她厌烦地想。 “没错,碍着我了。”杨敦日回答。 啊!他有读心术?偷听到她的心音! “你怎么知道”不对!原来刚才那些对白不是她自己在幻想,而是真实且正在发生的。“啊!我说了什么!”他不会全听去了吧? 他笑。碗底已朝天,吃饱了,可以好好聊一聊了。 “你真的想知道你刚才怎么批评我、嫌弃我?要不要我一个字一个字地倒带给你听?” “不用了。”她坐直身,很明智地拒绝。 杨敦日也就好心地放过她。要斗嘴随时有机会,正事先谈完再说。 “明天起,你不必再去文物展会场了。” “咦?为什么?我搞砸你的生意了吗?”她惊呼。涌上无限的歉意。她从不想因自己的强出头而使旁人遭殃的,而且今天这情况并不全是她的错呀,主办人怎么可以终止合作契约?还有四天不是吗?“杨,我很抱歉” “不必抱歉,这句话该由我说。这些天来你太累了,又不停受到騒扰,只能说当初我推荐主办人加入你这一项表演项目时,完全没料到会造成这种盛况,以至于在保护你的措施上,完全没做好。是我的疏忽。我一直在跟唐老板要求终止,但他不仅没同意,还想延长,也好趁今日这事件,推了他。” 她不明白。 “但契约没履行完毕,你得赔钱吧?”他何必因这几天,赔上一笔违约金?“而且,我天天坐在那儿虽有些儿疲惫,但也趁此慰藉了思乡之情,不觉得辛苦的。” “一点小钱,不碍事。”他提醒她:“别忘了厌茶快被那四个老板给搞垮了。” 她惊呼:“哪会?厨师答应全日来帮忙的,她们四人端个盘子跑堂会出什么错?” 他耸肩:“我忘了告诉你,王大厨请假南下帮忙徒弟的小吃店开幕,半个月后才回来。这五天来,你的厨房里只有四个拼命叫外卖回来欺骗顾客的败店女。” “天啊!”多么可怕。 “所以,等会我还是送你回店里去吧。” 这些天来他老带着她回公司,要不就去玩,往往十一、二点才送她回厌茶楼上。她压根儿不知道厌茶快被那四个女人玩挂掉。可见她忽略她们有多彻底。 她的整颗心全挂在他身上,她的双眼只看着他 不知何时开始,她的生命中填了满满的他,再也没别的。直到现在,她才猛然发现。 “我们、我们怎么会在一起呢?”她自问,也问他。不知该怎么解释这样的夹缠纠葛。 他别有深意道:“我们早就在一块了,不是吗?” “什么意思?”她戒慎地问。怕他脱口说出什么不恰当的话,将她打成出墙红杏。她才不是呢!“你可别胡乱想,我们只是朋友而已!对不对?” 杨敦日脸色沉了下,但很快地换上笑脸,让她以为自己眼花。很鸵鸟地不去面对两人之间的暧昧。就这样吧,一切都若无其事。 他牵她站起身。她也习惯被他牵着了,直到发现要避开这等亲昵,已是走到门口的时候了。 “放、放”叫他放手,会不会显得太过不客气?她心中忐忑自问。而且,他的手好暖、好厚实啊,真是教人舍下得。 “放什么?”他打开门问。 “手啦。你不该牵我的!” 突地,他俯身啄了她面颊一下。 他在做什么!她马上化成一块石头。 “走吧!我的好、友。”他笑得好和煦,天下太平的样子。 呆若木鸡的范喜言,完全不知道自己早被猎捕住。在索心求爱的陷阱里,注定要愈陷愈深了。 “你是不是在追求我?” “怎么可能?我们是好朋友。” 杨敦日陪着范喜言在厌茶的厨房内忙着。为了挽救厌茶这四、五天来被破坏得荡然无存的商誉,今天在店门口摆出五折特价优惠招牌,并以最受客人喜爱的海陆大餐当主打,可以想见她今天肯定会忙到出去喝口茶的时间也没有。因为十点开店之后,客人便陆陆续续进来,愈接近用餐时间人愈多。 幸好杨敦日从他公司的资料库里联络到两名经营过自助餐的妇人来帮忙,让她在厨房里不至于忙到疯掉。而四个老板呢,为了赎罪赎这几天来在店里胡搞瞎搞的罪,全乖乖在前面跑堂,一个也不敢跑。 客人很多,不过店里人手仍算够用。幸好有杨敦日,不然她还不知道该去哪里调人来帮忙呢! 炒好了最后一盘菜,她将炖牛肉转为小别细熬,香味弥漫了整个厨房,甚至还传到外头,足以挑动每一个人的旺食欲。 他抱着一个小盆子打蛋汁,半靠着流理台,身前站定着终于有空闲的范喜言。她显然很想与他谈个清楚明白,讨厌两人之间再这么暧昧不明下去。 她是个凡事讲求黑白分明的人,一件事情没弄清楚会难受得要命。何况这是她最想知道的事啊。 “什么不可能?昨儿个,你你你”亲了我耶!她实在是讲下出口。 杨敦日伸手将她耳边垂落的一撮发丝给顺到耳后去,顺道抹掉上头的面粉。 “我怎样了?”心不在焉地听她兴师问罪。 他可不可以别再做出这种动作了?很亲昵耶!别以为装作若无其事就可以了。 “别碰!”她不客气地拍开他手。 “这么见外?我以为我们是好朋友。” 好朋友?见鬼的好朋友!这三个字可没给他免死金牌好蒙混一切。她开始恨透了这三个字!去他的好朋友! “我说你,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儿?我觉得一切显得那么地不对劲。你究竟是怎么啦?” 杨敦日将蛋汁放到桌子上,转而去清洗那些刚进货的蛤蜊。最后撒了一大把盐让它们吐沙。他那种天女散花式使得自己肩膀上也撒到了一些。 她伸手代为挥去。 他看向那只白嫩的小手。笑笑地以刚才她那句丢回 “别碰。” 她的手当下僵住。他生气了吗?怎么 他笑:“亲爱的好朋友,如果你觉得我们应该照着你的道德规范来交朋友,那我迁就你也无妨。我不能拍掉你发上的面粉,你当然也不能挥掉我肩上的盐。我能配合你的,你可别犯规哦。” 为什么他的笑容显得既亲切又阴沉?她有些着慌:“你在生气吗?我不是在防你,我是” 杨敦日摇头,原本伸出手想拍拍她、安慰她,但伸到一半又立即收回来。她的心也跟着一沉。 “不是的。喜言喔,不,唐代男人下能直呼你闺名是吧?那我该叫你范氏,还是范小姐?” “你别这样”她觉得挫败感几乎要打垮她。 “那就范小姐好了。”他迳自决定。然后才道:“我愿意照着你的游戏规则来,免得你良心谴责自己。我这不是故意要气你,而是尊重你。”一副很讲理的诚恳样。 “你到底想怎样!别跟我兜***,我玩不来的!”她想伸手槌他,但不敢。刚才他已划下男女授受不亲的界限了他不能做的,她也不能。 “我只想维持我们宝贵的友谊。”他道。 “但你亲了我啊!”她叫。 她没发现她那几个好朋友全缩在门边张口结舌吗?杨敦日不忍提醒她,只好装作那些人不存在地道:“那是意外。”多么云淡风清。 “意外!”她不可思议地叫。一颗又苦又怒的心不知为何拧得难受。他那样做,玩笑的成分大过其它吗?那些关于“感情”的其它 他怎能这么做?把她的芳心搅得天翻地覆,还这么无辜的样子!对她千般好又万般无赖,好可恶、太可恶了!一股冲动狂涌而上,她伸出手挥去一巴掌,想回报他一份“意外”的盛情。 他抓住她手。再度出其不意地点吻上她面颊,很无辜地笑笑:“第二次意外。” 心好乱好乱、好烦好烦。 范喜言将自己闷在棉被里,想要睡个人事不知,偏又睡不着。就算她今天在厨房里忙足了十个小时,全身骨头累得像要散成片片;更别说她还花了好大力气将壮硕的杨敦日给轰出去。 唉 对,向来不习惯处于弱势的她,终于把那家伙给轰出去了。谁教他敢一再偷香、吃她豆腐。就算他在她心目中的地位是特别的,也不该做这种过分的事。 “讨厌讨厌透了!”她闷叫。双手搓着脸颊。昨天是右边,今天是左边,蜻蜒点水也似,教她除了震惊外,再无其它感觉 啊!她在抱怨吗?在抱怨那轻触太短暂吗?天!不是吧!懊是气他故意的 孟浪才对吧! 噢!她什么都不知道了啦! 有什么了不起的,她又不是没给人亲过。她夫君不仅亲过她的脸,还吃过她的嘴儿呢!惫不是那么一回事,没啥特别感觉可说的。 唯一的不同是她期待杨敦日的吻 她快要变成她自己所唾弃的出墙红杏了! 不可以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该怎么办呢? “你还好吧?”范晴端了碗泡面上来。“起来吃消夜,大伙今天都累毙了。她们三个居然还说要去唱ktv ,我赶她们自己去了,也好别上来烦你。” 范喜言露出一双泛血丝的杏眼,叹道:“你怎么不一齐去?”她想要完全的安静,最好顺便把自己活埋算了。 范晴坐在床缘,拉下她身上的棉被。 “很抱歉让你失望了。我觉得我们该谈一谈。” “我没心情谈天。” “我有。”范晴固执起来与范喜言不相上下。 “没什么好说的嘛。我现在好烦,让我静一静可以吗!”她坐起身,直接告饶。 范晴拒绝:“以你的古板脑袋,只会把自己逼入牛角尖,我不能放任你这样下去。” “我没怎样的嘛!” “承认你爱上杨敦日有那么困难吗?”泛晴也赖得罗嗦,直言了。 范喜言一震,用力反驳:“我没有!我是已婚妇人,我不会爱上丈夫以外的男人!” 范晴握住她激动的双拳,轻道:“这不是你的理智可以决定的。有时我们并不晓得自己在什么时候对人动了心,但一定知道是否已爱上某个人;不管你承不承认,或怎么克制,都改变不了事实。不是每个女人都一定会遇到爱情,现在你遇到了,是幸运。” 范喜言摇头:“你怎能把它说得像件喜事引在我是已婚的情况下,那是不该的啊!”“让我们把这两件事暂且切割,喔,不,三件事才对。”范晴盘腿正对着她坐,准备彻底详谈。“你爱上杨敦日、你有丈夫、你来自古代,而且不知道会不会再变回去。这三件事都是你生命中已发生、而且不可能改变的事。如果你再也回不去,那么你的已婚身分其实是灭失的;在灭失的情况下,单身的你爱上了一个男人是多么可喜可贺的一件事,为什么要抗拒呢?” “但我很清楚我嫁过人了,不管我爱不爱我丈夫、或能不能回去,都不能成为我放纵自己出轨的借口!我对自己交代不过去。”不是什么三从四德的问题, 她没那么伟大。她只是问心有愧啊!所以断然不能承认,不能的。 范晴揉揉额头。提醒道:“别忘了爱情是两个人的事。你以为杨敦日会由着你当鸵鸟下去吗?他那人别看一副忠厚老实的样子,其实是很有手段的,你逃得开才怪。” “他爱我吗?”她心悄悄怦动,隐隐约约是不敢承认的期待。 “废话,要不他天天绕着你转做什么?看那个常奇伟老端着一张棺材脸瞪你就可以证明了。别问我,喜言,其实你心底清楚,不然不会这么烦乱。” 她不语,如果她敢面对的话,当然会知道答案是什么,但她不敢啊! “欵!如果你能回唐朝就好了。一旦回去,依你敢做敢当的性子,一定立即向丈夫讨休书,然后全心全意去爱着杨敦日;不管能不能相守,至少心底好过。” “别说了!”这种不由己的事,妄想也没有用啊!虽然她的确会那么做 范晴将泡面塞到范喜言手上,站起身,丢下最后一句话:“我不知道你得花多少时间才可以摆平自己的固执,但我得提醒你,当你一旦开悟了,杨敦日却不见得还在一旁等你。爱情这东西啊不会为虚掷的人停留。你那位胖子帅哥的身后,搞不好有一位温柔甜美的女人正等着他对你绝望时好趁虚而入呢。吃面吧,然后继续你的自苦、自责、自厌。把他推得更远,直到下一个女人接收他。” 挥挥手,走人。留下苦着一张脸的范喜言,兀自对她那一串警告胆战心惊、思绪狂乱,并几乎要翻了 别个女人 会取代她 得到他,也得到曾经属于她的爱情 杨敦日手上拎着水煎包,正欲趁热找“好朋友”分享,后头跟着的是脸色不佳的常奇伟。 “为什么我们的早餐会报要栘师到厌茶?你不觉得这样不好处理公事吗?”有没有天理?现在倒成了他是守在公司主事的那一个。向来任性妄为的人不是他吗?什么时候变成敦日了? “她会替我们煮一壶上好的曼特宁,你喝了一定会上瘾。而我比较锺情卡布奇诺。”杨敦日心情愉悦地回答他。再拐两个弯就可以看到厌茶了。 常奇伟叹道:“你#x5c3d;#x7ba1;吃那些高热量的东西吧!要是哪天胖得连大门也走不出去,别说我没提醒过你。” 杨敦日笑看好友:“到时我会乖乖让你骂个过瘾。” “要不是看在你这辈子第一次动情,我会容忍你这样公私不分才有鬼。希望你今生只失常这一次,纵使对象是那个女人。”他对厌茶那一群女人依然没好感。 杨敦日道歉道:“那文物展的违约金就由我私人的钱来扣吧。我很抱歉让我们的商誉有了一项不好的纪录。” 常奇伟槌他一拳:“胡说什么,计较这几万块的小钱。哪天有大笔的再来明算帐吧!这次的合作虽然有小瑕疵,但风评很不错,以后搞不好还得请你的女人帮忙。她拥有的特殊才艺保证既抢手又独一无二。” 两人定到厌茶的后门,按了电铃。现在是早上九点,厨房正在忙着,店门尚未开。 “敦日,你真的定下来了?”忍不住要问。 他轻且肯定地点头。是,就是她了。 他想付出爱,并且得到她的爱,只有她才行。 门打开,传出范喜言清脆的声音 “早安,是送货来的吗?请进”噎住。瞪着眼前那张笑脸,可不是那个害她昨夜失眠,并在昨天遭她轰出去的好、友吗? “不是送货,是送早餐。”杨敦日抬高手上的水煎包:“还没吃吧?这是特地去中山北路买的,口感很棒,一齐来吃。”边说边往里头走,对两名正在洗菜的妇人点头道早。也体贴地送上一份共同分享。 “借过。”常奇伟闪过发呆中的女人,冷淡地丢下一句。 范喜言讶道:“你怎么也来了?” “你以为我稀氨吗?一壶曼特宁,不加奶精不加糖。”点餐完毕,到前方就定位。 一股气往头上冒出,她追过去 “抱歉,我们还没营业,你可以走人了。”可能是栘“情”作用。这男人愈看愈讨厌,不禁就是想跟他过不去,以消心中熊熊之怒火。 杨敦日从柜台里拿出几个盘子,将水煎包分配好,第一份就端到她眼前。把她的话当耳边风,轻声道:“来,快趁热吃,很棒的。我一次可以吃八个呢。” 她站在原地,动作僵住,不敢面对他。心底满溢着无措与喜悦,无措于不知该怎么面对他;喜悦于他仍愿意来,愿意以这样温和的面貌对她。 不管他对她是何种感情,都不该得到她失礼的对待。但因为她摆不平自己,所以总会对他发脾气,可那到底也没让她好过多少呀 她真不知该怎么面对这一切了。 杨敦日将她拉坐到椅子上,吩咐她吃之后,自个钻到柜台后面拿咖啡粉煮咖啡。她之前教过他几次,所以他对蒸气咖啡壶的使用不算陌生。 “原来你对男佣这职业有兴趣。那,再来一片厚片土司,花生口味的。”常奇伟也不跟他客气。 “马上来。”杨敦日笑应着。 范喜言最讨厌常奇伟就是这点,老是对杨颐指气使,像个大少爷似的。马上道:“你双手残废呀!要吃不会自己动手。” “就你能独享“好朋友”的服务,我不行?”常奇伟斜过去一眼。女人就是小心眼,他早看清了,偏偏敦日年幼无知,呆呆陷入八爪女手中。 “是个男人就自己动手!你跟我这女人比什么?羞也不羞!”他凭什么跟她比啊! “哈!这时候怎么不唱“男女平权”的高调了?女人就是狡猾。” 范喜言实在忍不住了,骂道:“我还真是没见过比你更小心眼的男人。总归一句,你就是嫉妒对不对?你嫉妒杨喜欢我对不对?” 常奇伟嗤道:“没有女人会像你把这种事拿出来张扬,一点也不脸红的。” “你才该脸红呢!” 虽没见过几次面,但每次一见,总要斗的,什么话题都可以大斗三十回合。不知是怎样的宿怨,让他们互看不顺眼至此?杨敦日安静地煮咖啡,拿厚片抹花生酱,唇边含着宽容的笑。看他们斗个方兴未艾,别有一番乐趣。 他感到受宠若惊,因为他们互看不对盘的原因之一是彼此处于争宠的竞争关系。 真是孩子气。有点像国小时班上搞小圈圈那样我跟你好,你不要跟小明好。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一旦有了知己的情分,往往会有争先的念头,希望自己是挚友或情人眼中心里的第一顺位,是最被重视的那一个。 很幸福哪 纵使他在世上已无亲人,但他有最好的朋友与想爱的女子,生命依然丰盈。 而这份圆满丰盈,必定会持续到地久天长。不管喜言怎么抗拒,他都要牢牢抓住他的幸福。 她跑不掉的。 第二章 财? 第十章 ----- 在这个时代,相恋、分手、结婚、离婚成了家常便饭,每天总要上演数回。男女们充分发挥了“合则聚,不合则散”的自由精神,没有道德责任这些古板教条约束。 这样,有比较快乐吗?她不知道。但很羡慕。如果常义风能出现在她眼前,她一定会马上写一份休夫书丢他,以得回自由之身;再不,就按照正常程序来押着他写休书。谁被谁休不是问题,她没心思在男女平权上做文章,重要的是得到离婚的结果。 在有婚姻羁绊的情况下,她无法坦然接受杨敦日的感情。她承认她为他动心了- 总是以他温柔的笑来蛊惑她,迷得她再也分不清东南西北,挟着她吃香喝辣,乐不思蜀;有时呵护她无微下至,有时又逗弄她不知所措;当他又被她已婚的拒词惹怒时,受伤的表情与隐怒的眼,都让她一颗芳心又揪又疼又慌又窃喜 这世上,第一次有人这般对待她呀!就算是石子铸成的心,也要被磨化了,何况她对他早已动情。那沦陷,更是彻底。 只因已婚身分,教她硬着一张嘴;生受他所有柔情,却吝于回报。但这样日日夜夜折腾下来,她还能坚持多久?她完全改变不了自己的身分,那,他又能陪她耗到几时?范晴之前的警告话语,时时刻刻翻转在她脑海中,搅出一片忐忑。 到底是谁让她来到现代的?她现在已不怨了,只求那作弄她的人或什么未知的力量,能给她一个机会解除她与常义风的夫妻关系。 这是很重要的,但,谁能帮助她? 没有人呀 叹了口气,她提着食篮缓缓走向他办公的那幢大楼,进入电梯,按了他公司所在的楼键,又来一声叹,杨敦日像是知道她的顾忌唉,那是当然的吧,他向来是那么会察言观色的人,生性体贴的人通常会具备这种特质的。当初她先是被他的男色迷得晕头转向,终于确定自己非常欣赏他这种身高一七八、体重八十多公斤,有点肉感的男人,而且最好名字叫做杨敦日,更是十全十美;然后再是他的温柔敦厚,以及偶尔的心机深沉与小奸诈。 他是一个成分复杂的男人,不似她,永远的非黑即白。她对男人向来没探究的兴趣,这辈子真正了解过的男人只有常义风与杨敦日。而常义风是个没什么好大书特书的男人,他是好人,温吞胆小,缩在书册的世界里逃避现实的一切;他很容易屈服,谁对他凶都能得到想要的,这也是她最受不了的一点,但很可笑的是她的凶也同样得到他的唯唯诺诺- 叮!电梯门滑开。门外的杨敦日正对她展现馋兮兮的笑,像是可一口吞下她手上的食物以及她。 两人之间是怎么来往起来的呢?她努力想着。 “好饿!今天中午吃什么?”他伸手接过那沉重的食篮,并牵她往他公司的大门走去。 “红鲟油饭、炒三鲜、烫青菜、哈密瓜汁。”她喃喃念着菜单。低头看被握住的手。 啊,是了。总是有女人想利用他,看他好好先生的模样,就想占便宜;那时她好生气,一方面是正义感使然,一方面恐怕是不想再看到像常义风那样温吞软弱的人被别人欺压去,才会多事上前干涉了点。 幸好,他毕竟不是常义风,不是那个老是教她气闷的软弱男人杨敦日只是看起来温吞可欺,但骨子里可精明了。也许就是这样,才教她一颗心逐渐沦陷,再也约束不住。 会不会她其实就是想要这样的男人呢?而她曾经以为常义风会是,所以下嫁,也得到失望的结果。 “嗨,凡么呆?今天穿得太帅了吗?教你看到流口水?”他开口取笑,表情坏坏地。 而她的心,怦怦乱跳。很想很想把这个笑容吻住,永远地占为已有,再也下让第二个女人偷瞧 占有欲呀!多奇妙的东西。 以前反对丈夫纳妾,不为嫉妒,只因公平;而现在,她不想让他看到别的女人,不为公平,只是一种私心的独占欲。 她嫁过人,却是第一次动心、第一次恋爱、第一次渴切地想得到一个男人这个叫杨敦日的男人。 想得心都揪了。啊!怎么办?她想侵犯他一旦自己的道德防线终于溃决后,她一定会的。 “范小姐、范氏、好朋友喜言小姐,你不会是睡着了吧;:”杨敦日暗吸口气,忍住想趁机偷香吻的欲望。如果可以,他会的,不顾一切狂吮住她红嫩的小嘴,倾泄他满腔的激狂。但不行。他不愿她为难,不愿她背着出轨的枷锁一辈子自苦;他必须等到她自己想开,纵使得等上好长一段时日。现下,只能偷亲她面颊、牵牵她的小手,并不时地逗逗她,像吃桑叶的蚕,悄然无声地食掉她的防卫、攻占她心中的城池。 “啊?呀!怎么了?”她终于回神,见自己已坐在他办公室内的沙发上。原来自己竟一路发呆进来,好糗。最近好像都这样,面对他时不是发呆,就是发窘。 “没怎么了,吃饭了。”他已把食物摆好,依照惯例分成两份。 她享受他无微不至的服务,同时冒出酸酸的话:“你好像很习惯服务别人喔。”那个常奇伟平白享受了十几年吧? 杨敦日老实说道:“并不。没亲没戚的,我哪来机会去习惯?” “可你就是一副很顺手的样子。八成是被常奇伟支使惯了吧?他真过分!”讨厌的大少爷,跟她的夫君一般不中用。啧!真巧,还都姓常。 杨敦日抿唇笑,由着她发泄完偏见才道:“我喜欢替生命中重要的人服务。那是一种幸福,你该懂的。” “懂什么?”她傻傻地问,再度溺晕在他的笑容中。 “有人可以关心、可以爱,是件多么珍贵的事。我们相同孑然,感受特别深刻不是?孤单是可怕的贫瘠,连个能付出的人都没有,叫可怜。我庆幸能有。”他描绘她柳叶般的秀眉。“能够遇见你,真好。” “我我也是的。我真的很高兴遇见你,不管为什么我会来到这里,遇见了你,一切就值得了。如果如果我能自由你知道的我无法”她结结巴巴不成句。痛恨自己是已婚的身分!“老天待我不公平!如果你才是我的缘分,为何要让你来得这般迟?我不明白!” 他摇头,安抚她日益高升的焦躁下安。 “不,别这么想。现在这样,已经很好了。老天让你来,也许就是要建立我的自信吧!瞧,它多善待我,要不,我恐怕要顶着胖子的自卑感过一生了。” 她瞪他:“我不喜欢你这样!总是以嘲笑自己的方式来安慰别人,你别再这样了!” “错了,我不是嘲笑自己。以前或许有一点,但现在心情已经下同。就像那些电视上的美女都自称平凡一样,讲的是气死人的反话。这几个月来已经没人叫我胖子了,反倒追着我问衣服去哪里买、怎么搭配,我哪还会觉得自己胖呢?现在会这么说,也是安慰那些比我更胖的人罢了,你别介意。” 他脸上果真是自得的神色,而不是以前那种认命面孔了。她还记得他以前那种脸部表情根本就是写着“我就是胖,爱怎么讽刺随便你”的认命与自嘲,曾几何时,那种表情已经消失了,换上了自信雍容,整个人看起来更帅更稳重了。 报纸上说“自信是男人最重要的化妆品”果然没错。再丑的男人也会因为自信而魅力无限。 他,逐渐地脱胎换骨,她又怎能不一日日沦陷? 心已经失守,只剩一张嘴仍不敢松。 怎么办才好?她就要把持不住了 “快吃吧,别瞪我了。要是等会奇伟回来遇上了,包准又要找你斗嘴了。你不想这样的吧?”他开始大口吃着午餐,也催促她。 她眉一皱,抱怨道:“他很惹人厌,老爱抢你的菜吃啊!”“怎么?”被她的低叫声吓了跳,停下筷子。 她筷子指向他:。 “你老是把东西分成两份,为什么我们不能一齐享用?” 这有什么好值得说的? “因为我食量大,老是会害别人吃不饱,所以后来就养成这种习惯了”他瞪眼地看着她夹起他这边的青菜过去吃,然后再把她那边的食物拨过来。他叹笑:“这是为什么?你自己也有青菜啊。” “我就是要吃你的,不成吗?”她扬高下巴。 “成成成,你高兴就好。”虽不知为什么,但他聪明地不表示意见。 “以后我们一齐吃时,不要分菜了。”她宣布。并且下了另一道指令:“要分菜就跟常奇伟分,知道吗?别吃到他的口水,会生病的。” 哦原来如此。他了解了。 吃醋。就这么回事。 他笑,很坏很痞的那一种。 “范小姐好朋友,那是说,我吃你的口水没关系喽?”筷子轻点唇畔,意有所指。 她面颊泛红,唾了一口,不理他。 但,也没反驳就是了。 “这女人以为她在做什么?”常奇伟不以为然地看着眼前的阵仗。 杨敦日原本低头看着手机上的简讯,闻言倏地一惊,往不远处的厌茶看过去。立即拔腿快步过去。 要命,她又在伸张正义了。站在两个男人中间,而且还是两个像要大打一场的男人中间,她是在找死吗!为什么她就是不听他的劝呢?要代人出头可以,但一定要先确定可以自保啊!她是把他的话听到膝盖去了吗? 厌茶的大门口,行人纷纷走避,只留下两男两女。其实严格一点来说,应是两男一女的戏码,而范喜言只是个多事的路人甲。 此刻,她忿忿地指着那个一脸凶相流氓样的男人 “你也讲讲道理。当年是你外遇,逼得她离婚,现下你也跟新夫人风流快活了,凭什么来阻止前妻再缔良缘?你这是哪来的脸皮啊?竟还敢出手要打人呢!”她已经忍耐很久了。 “没你的事,胖女人!傍我滚开!”莽男子就是不讲理的神气。“如果她还想看到孩子,最好就给我检点一点,敢和野男人来往,看我不揍死她”霍地又飞去一拳,目标是前妻的野男人。 那男人长相斯文,也较为瘦削,但面对大汉仍无半丝惧色,将心爱的女子护在身后,一副要拼命的表情,险险格开那粒拳头,并回敬一拳,但也被闪过。 “她受的苦已经够了,从今以后有我在,你别再想欺负她!事实上我们今天就要去法院公证结婚了!” “你敢!臭婊子,给我过来!别忘了孩子在我这里,你下想她出意外吧?嘿嘿嘿”莽男子邪恶地威胁,乐见前妻惨无血色的脸。但他的得意没有太久,一只扫把正中他脸,并打肿了他的大蒜鼻,流出两管鼻血。 “不中用的男人、坏蛋、下流胚子。只会欺负女人的无赖,台湾的害虫、社会的毒瘤、茅房里的蛆,你跟那个“土直”的政客一样是女性公敌!”一边打一边骂,一时之间让那男人无招架之力。 “喂!我说你们,要结婚快点儿去,还理这男人做啥?快去快去!” “但、但是”女子哭道:“他会打孩子,如果我真的” 这时莽汉一把推开范喜言的纠打,在眼冒金星时仍下忘挥去一巴掌 范喜言腰身忽地一紧,整个人被抱后退一大步,才躲过那巴掌。她侧脸看过去,喜悦地叫:“啊,你来了!”她立即向那个妇人招手:“你别担心了,他可以替你找好的律师争取监护权。现在最重要的是你们快走,别跟这疯子搅和了。” “是是吗?”女子颤抖问着。 杨敦日再次将范喜言抱开,抽空拿出一张名片给那女子,以一贯安抚人心的温文微笑道:“敝姓杨,欢迎你们随时找我服务。现在,我想你们还是快走吧!” “但是,他” “罗嗦,你们走了,他也就没戏唱了,还蘑菇什么!”常奇伟不爽地挡开莽汉偷袭的拳头。 一双苦情鸳鸯很快地走人。 范喜言站在两个保护她的男人身后叫着:“我刚才已经报警了,你再留着闹事,就等着去警察局喝茶吧!” “喜言,别说话好吗?”杨敦日感到头疼。对付莽汉不能这样处理的,这只会更激化对方情绪而已。很容易造成自身危险的。 “可是他刚才在店里砸东西啊!桌椅都被砸坏了,他必须赔。”她理直气壮,还有满腹道理要说。 杨敦日拉住她手,摆起笑脸看向那戾气满身的男人 “先生,您的行为已经是触法行为了,您是知道的吧?对于您自己的家务事,我们并不想插手,但毁损店里桌椅这件事,不妨我们就私了吧,走法院总是麻烦,我想您也是不愿意的,对下对?” 莽汉也算识时务,两个男人可不好对付,虽然他恨不得给那胖女人一顿好打!但现在不行,以后就不知道了 “什么私了?***,我在处理我老婆的事,她插什么手?砸掉她的店算客气了。那女人就是欠打!” “真是抱歉,她不该多事的,但您这样也不对,不是吗?男女体能上先天有差异”正想好生化解掉范喜言未来可能遭到的报复,但他的道歉惹来她的怒火,很火大地打断他 “为什么要抱歉!这种人渣被警察抓去关最好,省得出来危害世人。今天我就是要他赔,而且还要上法院告他,看他还能不能出来为非作歹!” “臭婊子你说什么!看我打死你”莽汉被激得冲过来,一心一意要把范喜言揍个不成人形。女人天生就是欠人打、欠人踹,不然不会乖! 常奇伟狠狠瞪了范喜言一眼,很有默契地与杨敦日迎上前应战。虽然他觉得范喜言欠教训,但没有人有权利对他人使用暴力,所以他得保她安好无恙。不过心中开始想着要不要拆散这一对恋人为了敦日的生命安全着想。这种情况以后一定会常常上演吧? 三个男人立即陷入混战中。范喜言心急地左看右看,都不见警车踪影。唉!派出所的效率也未免太差了?她可不想看到杨身上有伤。 忽地,她惊呼 “他身上有刀!” 情势逆转,莽汉掏出一把水果刀,开始乱挥乱砍起来。她想也没想,抓起地上那片半人高的厌茶压克力招牌就往那男人的背后打去,好大的一个撞击声,打中了那人的后脑勺与肩背,也打掉了他手上的刀。 “啊”莽汉大吼一声,头晕脑胀地只想落荒而逃,不分东南西北地冲,结果撞到了她。她一时站不住,往大马路跌过去- “喜言!”杨敦日大叫,立即奔过去要扶起她。 “敦日,小心车”常奇伟大喝。 紧接着是一串尖锐的煞车声,自四面八方传来 “啊”她被推到人行道上。 “敦日”常奇伟来不及冲过去拉他。 碰! 五、六辆车撞击在一起,而杨敦日 在车祸的中心点。 “敦日敦日”她颤抖地紧跟在疾行的病床边,医护人员正推着床往手术室跑去。 “走开!别碰他!你只会害死他!”常奇伟大吼。当手术室大门合上后,常奇伟再也忍下住抓着她往椅子上一丢,指着她叫:“范喜言!如果你消失掉就好了,他就不必受这种苦”突然,他噎住剩余的咒骂,双目暴凸。 因为,她真的真的消失掉了! 就这么“咻”地不见了! “什么?她不见了!”呜,好痛。 虽然血淋淋地进医院,但他的伤势其实没有看起来的严重,除了皮肉伤之外,只断了三根肋骨与左手骨折。手术完后一听到这个消息几乎让他冲起来。 “敦日,我不是开玩笑,她真的不见了,突然就在我眼前消失不见,像变魔术似的。我不会骗你,我也无法解释这一切”被惊吓过度的常奇伟仍是一脸青白。 杨敦日咬牙忍痛,吐气道:“她回去了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来带她回去了我曾想过会有那么一天,但怎会呢?”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好像知道什么?她到底” “她不是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她其实来自唐朝。” “嘎?”常奇伟傻眼。不会吧?那女人! “我必须想办法让她回来。奇伟,你帮我好吗?替我去打听什么法师、巫师,那些号称有法力的人,找几个来,我希望有人能帮我带回她!” “你开玩笑!台湾一大堆装神弄鬼的骗子,你去哪里找传说中的得道高僧或法师呀?” “但我必须试呀!我不能忍受这种分离,无论如何都要找回她!”他望着好友:“帮我,好吗?” “你这又是何必?那女人制造麻烦的功力早晚会整死你的。何况,她“回”唐朝了,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了,也许这辈子再也不可能出现。就像古代的黄粱梦醒一样,你放弃她吧” “我不能”他紧闭双眼忍受身体一波波袭来的剧疼,气若游丝地道:“我们的爱情才要开始我小心翼翼地经营,逐渐得到她的心我不能放弃在我已经陷得这么深时”伸手要摸索手机,想自己打电话找人。 常奇伟止住他的动作。 “她会整死你,一定会的!这女人连消失了都要搅得你不得安宁!” “你会帮我”他笑,咳了好几声,全身痛得像要垮成碎片。 常奇伟咒骂连连,打电话回公司交代员工找人,并动用自己家里的人脉去寻找那些有真本事的人。 “她一定给你下了咒,搞下好她正是唐朝的巫婆,专门骗你这种呆子的心来修邪术。”连拨二十通电话请托。 杨敦日感激地拍拍他。知道好友向来有口无心,也是代他不平。 “奇伟,有一天你会了解我的心情的。” 他可不认为。 哼了哼,把水递到好友唇边,让他润润嘴,由于还没排气,不能喝水、进食。只能用这方式让他的唇不会干裂得太严重。 “世上女人多的是。如果她不能回来,你可别傻傻地守到老死。” “我爱她。”简单扼要,表明了自己的心意。 “你会忘了她的!”他会帮好友忘记。 杨敦日摇头,不喜欢好友这么说。 “我爱她。忘不了的。” 常奇伟怒火一扬,叫道:“你早晚会被她害死,那个女人” “不管喜言是怎样的人、会不会惹来更多麻烦,我还是要她回来,回到我身边。如果她现在就在我身边,我要请求她嫁给我,因为我无法不爱她” 咻 病房里突然出现第三个人,并且跌坐在两人之间 一个穿着华丽唐朝服饰的女子。 一个泪流满面的女子。 是范喜言。 两个嘴巴大张的男人被吓得三魂七魄各自散开,飘飘渺渺地回不了神。只能呆呆地看她一直流泪,直嚷叫着:“我回来了!我以自由之身回来了!敦日,你还好吧?我担心得都要死掉了,三天来吃不下、睡不着,就怕你有个万一,更怕我回不来!”她好小心地避开他骨折的地方,偎向他身子,死命地搂住他完好的右手,并献上她朱红的小嘴,烙印向他干裂的唇。 他立即有回应,右手用力搂住她,加深那个吻,像是一辈子再也不放,就算身体痛个半死也不要放 终于吻到她了呀 不知是心比较痛还是身体比较痛,总之他无法再逞强下去,依依不舍地吻完之后,他被她扶躺回床上。他只能紧抓住她手 “你还走吗?” “不了。再也不了。你你”她娇容满是红晕:“你不说些什么吗?” 他笑,坦直地说了:“我爱你,请嫁给我好吗?” “我也爱你。今生是跟定你了!”她用力点头,将一团纸往他手中一塞,痴痴看着。光看着,心就疼痛难当。“对不”她好抱歉。 “别说。”他现在只想抱抱她、看看她,不想讨论别的,之前那几小时的失去所带来的恐惧,需要更多的安抚。反正她也不会改变她好打抱下平的性情,他只好全接受,并且用力健身出好体魄,保她平安康泰了 “来,让我再亲亲你”丢开手中的纸,任其滑到地上,现下他只想感受她。 她羞怯地笑,依言偎过去,再也没有顾忌 他们的爱情将要开始,并以婚姻做一生的延续 啊!懊爱他 纸团滚啊宾的,滚到一尊化石脚边,没人在意。 不管是化石,还是纸团。 就算纸团上隐隐约约写着“休书”二宇,也搏不到半瞥青睐的目光 病房内爱意正浓呢! 两人的世界当然没有旁人的立足之地。 当然,也就不会有人注意到纸团上重要的信息,与那个非常需要去收惊的化石。 第三章 社 后记休夫篇 ----- 男人真命苦之休夫篇 常府上下张灯结彩,昨天是常义风娶新妇的日子。每个人都兴高彩烈地欢快庆祝,喜宴要摆上三天三夜,大家像是乐疯了也似。 唉!自从妻子失踪之后,常家的男人们就已陷入狂喜里,一路庆祝至今。甚至还押着他立即再娶。 他能怎样呢?一个大男人总不能身边没人服侍吧?以前喜言虽然净给他惹麻烦,但里里外外打理得妥当,全不必他烦恼。他可不想接手那些管帐管佣人的小事,他只想成天窝在书里过太平日。 所以,娶就娶吧。 爹说不能再迎进一个会搬弄是非的女人,所以一定要娶一个安静本分的。 大哥说为了常家的安宁着想,他非娶个少言的女人不可。 二哥捧来画像与庚贴,那些女人全有一张小嘴,名字里都有“静”、“秀”、“安”、“宁”这些,就是认定这种女人必然安分。 随便啦!他可不想再成日受人叨念了,也许娶个少言的正好。虽然心里偶尔会愧疚难安,但他是迫于无奈啊!那时也真是着了魔,在山上遇见一名茅山道士,那人夸口说身怀法术,可以移形换位,可以将不喜欢的人给变到天边去 那天他心中气忿,只因妻子又害他被兄长们骂了,听道士这么一吹嘘,也就掏出一大笔银子,交付她的八字,不求其它,只求她以后乖一点就好,当个哑巴也好,别再出门给他惹麻烦了。 哪知那道士做法时做出了岔子,在风雨交加的夜晚,一把指向天空的桃木剑就这么被雷劈中,整个祭坛消失了,道士被雷劈成灰,一命呜呼他吓破胆连滚带爬地回到家中,竟再也找不到妻子- 他不确定喜言是被变走了,还是自个出了意外,总之,她就是不见了。并再也没出现 其实,他还真有点想念她呀。尤其在昨天之后 呜 虽然他常埋怨喜言老是四处惹麻烦,希望她少开口、希望她当哑巴,但从来就没想到自己会真的娶到一个哑巴!他今天才知道他的新妻子就是一个哑巴! 为什么?为什么苍天要这么待他?呜 正哭得伤心呢,突然“碰”地一声,他被一重物压趴在地几乎昏厥 “啊!”范喜言尖叫,惊恐地看着四周熟悉的景物。 她她她回来了!她不要啊! “怎么会?怎么会?怎么可以在这个时候!我还没确定杨敦日是否安好!不,我要回去,我要!”她站起身,在凹凸不平的地上走来走去。噢!懊死,唐朝就是没有柏油路! 快要被重物踩死的常义风伸出他危颤颤的手挥着:“救救命别别再踩了” “啊!”她惊跳了下,跳得他口吐白沫。“你干嘛在我脚下?咦?是你!”这才发现脚下的人不是常奇伟,而是常义风她的夫君。连忙一把抓起他,摇必他的神智。 他一醒来,看到她,立即又晕了过去。 “喂!喂!别晕,我没空理你的啊!”对了。拽着他,她往书房走去。趁此机会办一件重要的事,他非在场不可。 磨墨摊纸,抬头大大三个字休离书。 男方,常义风,洛阳人氏,年二十四,于x x 年间x x 日立此休书为凭,从此与范氏恩断义绝,终止夫妻关系,从宗谱里除名,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这样写大概可以了。抓他的手捺印上休书,从此解脱她已婚妇人的身分。 “嗯,还要理由才能成立。那,就写个多口舌吧!我想你不会有意见的。”一书两份,就等他拿去官府认证。 “喂,喂,醒来。”她拍他脸。 常义风被打醒,尖叫道:“你你你是人是鬼?你不是消失了!” 啊!不会吧!耙情他是知道的? “你知道我消失?你怎会知道?”她逼近他问审。 常义风吓的瑟瑟发抖,什么也都招了:“我,我不是故意叫道士把你变奏的,我只是要你乖- 点,没料到他做出岔子,就就” “原来如此!”她宽心地笑了,既然这种事是人为,那她要回去应该不难。“带我去找他!”如果是老天的捉弄,她就头大了,幸好不是。 “他他做法失败后,死了啊被雷打中” “什么!” 常义风撑不住,当下又吓晕了过去。 “你你休了我?”他怯怯地问着。 “错,是你休了我。瞧,上头是这么写的。”押着他去官府办完休妻程序后,两人自此再无纠葛,她轻松多了;但这两天来她除了忙着向家人告别外,就是东奔西跑找世外高人。她不能停下来,一停下来就会疯掉。 现在她心中只挂念着远在二十一世纪的杨敦日。不知他怎么样了,她不要把他血淋淋的模样烙成对他的最后一抹记忆,她非回去不可!就算要她亲自去学法术也没关系! “但但这不是我写的啊”常义风这些天就跟在她身后跑,对她又惧又眷恋,觉得她变得更美了。 她跳上马车,要家仆带她去拜见袁天纲先生,听说他是大唐第一神相,昨天已送去拜帖,上头写了自身遭遇,乞求袁先生能助她回去。而今天有回复了,袁先生对她离奇的遭遇很感兴趣,邀她过府一叙。现下她才没空理前夫呢! “你就回去陪着你的新夫人吧!别再跟了。这休书我是要定了,你别想讨回去!”她一脚踹下他,不让他上车。要马夫立即上路。 “你你你是不是想改嫁!”常义风追在一边,觉得头上好象有顶绿帽子正在飞过来、飞过去。 “对!我就是要改嫁!”她回头爽快地应着。看他呆若木鸡,安慰他道:“这很好呀!你有一个安静的妻子,而我有了心爱的男人,各自所愿得偿不很好?别再跟了,如果顺利,我不会从袁府出来。再见了!” 呼呼寒风兀自吹,吹散了她余音,但吹不散她语气中的亢奋。 她拿着休书,奔向她的未来,以及她要的男人。 他拿着休书,呆立在原地,看着那个不要他的女人,心中好失落,像在滴血 他他呜他被休了! 以后,他的生命中,没有喜言,只有无言。 从一个悲剧中拔出,再掉入另一场悲剧里。 怎么会这样呢? 呜 尾声女人真辛苦之返回篇 女人真辛苦之返回篇----大唐初期,有两位赫赫有名的司天监。一是李淳风,一是袁天纲。他们共同编写了举世闻名的预言书推背图。影响后世甚深,精准度也颇为骇人。 如果范喜言一直待在唐代,那她断是不会注意这位游历四方的大师的。这是当然的喽!不管在哪个时代,总是装神弄鬼的术士多过真正的大师。以她如此务实的性格,当然不会去注意那些有的没的。 拜穿越时空之赐,她知道唐朝有这么两位厉害得不得了的人物,所以一回到唐代,她便打定主意无论如何定要见上其中一人不可。 要见李淳风太难,因他正被当今皇上倚重。倒是袁天纲正四处游历,并且非常幸运地来到了他们这儿。 袁先生对她的遭遇相当感兴趣,知道了她的奇遇后,似乎还想问更多,来印证他所预卜过的未来。因为有些东西他能预卜到,却不甚了解那是什么。 “这“君非君,臣非臣;始艰难,终克定”嘛,老夫始终解不开这“君非君,臣非臣”之义。似乎到了一千多年之后,再无君王之意吗?但仍是有个“君”字不是?” 范喜言挥挥手,相较于老先生的慢条斯理、气定神闲,她可说是急坏了 “哎呀!反正就是一千多年之后,那边的皇帝是人民选出来的嘛!领头的做得不好,就得下台,就是这样啦!谤本不必人民去揭竿起义。我说,袁先生,您老快些替我想个法子呀!看看有啥法子能让我回到那个叫二十一世纪的地方。拜托您了。” 真是!老人家就是这样,拉杂一些有的没的。 只见那袁老先生抚着胡子,低首沉思,不时以左手掐指,算了又算。她屏息以候,连出声也不敢。 “范姑娘。” “是!”她正襟危坐等答案。 “或者这“君非君,臣非臣”指的是炎黄子孙分成两种不同的生活方式呢?这似乎较能呼应第四十象的“小小天罡,垂拱而治”你说掉落之地方乃一块状似地薯的小上地上,而不在中原,老夫很是讶异” 范喜言差点没跳起来,敢情这位老先生不是在苦思她的请托,而是依然深陷在他老人家卜卦解卦的乐趣中从没回神?太、太过分了!懊歹替她想一下好不好啊!她一颗心急得都要焚化起来了耶! “袁、先、生!您有一辈子的时间可以去解卦,但我的汉子可没那么长的命等待我!也许他早已魂归离恨天了,您老就行行好,快些替我想法子变回去吧!如果一个杂毛道士都可以变走我,没道理您不行啊,是不!” 袁天纲望着她,叹了口气道:“虽说怎么来,就怎么去,但终归得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你何苦要逆天而行?” “如何能说是逆天呢?既然天老爷留下一条让人变来变去的信道,又让您这样能预卜未来的人降世,不也可解说成,只要知道方法,就不算逆天了吗?若是老天不许这种事,就不该留下这种路径的!”反正她就是要回二十一世纪啦!由于太心急了,她竟拽着老先生的肩膀直晃。将老人家晃得七荤八素。 “呃、呃姑娘,这、这么说或许也可以。” “什么“也”可以。就是可以!绝对要可以!”更加猛烈给他晃。 “是!呃!老夫完全同意。”非常地识时务。央道:“你可以先放手,老夫才能仔细推算出你该如何再返回一千年之后。” 范喜言很快地放手。恭立在一旁,亦步亦趋地,没让袁天纲闪得太远。 “呃,咳。”掐指了下。道:“你是被道法,以及夫婿极其浓重的念力给抛掷到一千年之后,展开了一场奇遇,若老夫没算错的话,恐怕也是你投胎转世过后的夫婿又以相同的念力,将你送回来。” “啊!那常奇伟真是我休掉的丈夫所投胎转世!”她大讶!不可思议!“难怪他吼我“消失掉算了”之后,我就回来了。他有邪术不成!” 袁天纲摇头:“人的念力虽然可以带着转世,但不至于强到变成法力。只不过他那“消失”的念头被道士以生命加持,才能延伸到那么久以后。” “那如果我现在去叫前夫祈念我再度“消失”呢?可行吗?” “不成的。已没那个时机了。”袁天纲见范喜言又要伸出双手,他连忙道:“你现在唯一能回去的方法,就是在另外一个地方,有人真心要你回去。如果当初要你“消失”是一种恶念,那现在就需要有等量的善念来开启你的时空之途。” “善念?”不解。 “嗔、痴、爱、怨,乃四大执念。之前送走你的是怨念,那现在你需要的便是“爱”这种善念。如果有人非常诚心地祈求你回去,那你就会有机会回去。” 范喜言急了! “但,我那汉子现在昏迷不醒啊!我怎么被他给“念”回去呢?何况、何况他要是一直没用这种“念”来引我回去,或假使我回去了,却是几十年以后呢?我、我”双手一伸,可惜没抓着老先生的衣领,但 却是抓住了他的胡子。 “哎、咳!哎姑娘,这并非老夫哎哎可以帮得上忙的,你抓着老犬的胡子也没用啊!”痛痛啊! 她放手,软在地上。二天来的心焦,化为盈盈的泪,溢流了出来。 “我要回去!我必须回去的。我还没告诉他,我爱着他呢!而且、而且我已得回自由之身,我要嫁他啊我咦?我”天!她正在消失。 在袁天纲惊奇的瞠目下,她渐渐化为透明,渐渐被一股力量吸引、飞升,她、她是否将要回二十一世纪了!不!她需要更多的确定 “袁先生!如果我去错了地方,该怎么办!” 袁天纲也紧急回神 “范姑娘,你还没告诉老夫,咱们大唐会出现女皇,是真亦或是假?” “回答我呀!我去错了地方该怎么办?”她好心急,身影只剩一点稀薄模样。 “回答老夫啊!这卦象是否为真?”他比她更心急 然后,在呼呼喊喊中,她消失,他跳脚。范喜言回到了杨敦日的怀中;带着一份休书。 袁天纲带着满满的遗憾与疑惑,继续研究预卜出的卦象。算不出范姑娘归属到哪里去,但,至少知道,那必定是个适合她的地方吧! 世间事,可真是无奇不有哪。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