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纵横沉沉冷冷的开口,“你──是哪儿冒出来的莽撞小子?”
这句话,恐怕是识一青自出生以来所遇过最大的羞辱;永不褪去的齿印。同时,亦是他这辈子怎么样亦不会忘记的言语。因为那一瞬,他陡然觉得全身寒飕飕的,彷如置身冰天雪地,且无衣物蔽体。冷寒得他不禁颤得两排牙“喀答喀答…”的。庞大得像是与天地同样辽远同样无边的魔气,迳往识一青压下去。识一青勉力撑持住。他运起体内[乱行烽火功],并且歪歪斜斜的走动起来,骨头“劈啪劈啪”的响,这才泄出瞬间侵入体内的黑暗之息。
“噢…看你颠颠倒倒的走,却又另有乾坤,似是传闻中的[乱行烽火功]。小子竟身负【乱行集】的最高奇功──敢情你与现场的‘铁、云、香’三人一样,都是新出一代的高手?那么是有恃而来么…某亦怪道你是何许人物,竟胆敢犯某?”
“在下[惊天之乱]识一青。【乱行集】第十三代弟子。敢问阁下是何方神圣?”
天纵横置识一青的问题于不闻。他还是瞅着一派悄然无息的宇凌心。“听说【乱行集】有个狗屁不通的规矩,凡入派者,须得格杀一员【正意集】门下弟子,然否?若真属实,显然你是为杀凌──[侠]而来的?”
“便是。”识一青听出天纵横语气之不善,态度亦强硬起来,“你待何如?”
“哈哈哈…”天纵横笑了起来──暴雷于天际穿过空虚──他狂意万千的说道:“哪来的不知世小子?连某是谁都不晓得。也敢在此放肆。”说完,瞟了宇凌心一眼,“凌心,就让我为你打发这混帐走罢…”说罢,人一溜,已在识一青身边。
识一青犹然未觉之时,天纵横冷冰冰的语音,幽幽然飘起,彷佛从四面八天、天开地阔处传来:“好教你死得明明白白。某是【魔之宗】之主[魔]!今日你葬在某手,死得可说是不冤。小心了!”
识一青听得一骇,不及细想,耳边狂啸激起。他连忙向侧疾走,银枪推出。
[魔·啸]。
惊天刺出处,却不见天纵横。
狂啸犹若骤雨似的纷纷盘落。巨烈的惨灭!
又像那山崩之际天塌地毁般威俦无伦的声势!
众人像是一叶扁舟,深陷天翻地覆的海啸巨涛中,弄得是东倒西歪、苦不堪言。
空间彷佛产生某·种·角·度·的·倾·斜。
识一青又怎会束手待毙,[惊天枪决绝]之最强三连环第一连环:[惊天一枪]!
惊天,狂飙!
银枪宛彷一尾光龙,猛地凿刺而起,迳往九天冲去。
“嗤!”
穹苍宛似一匹布帛被撕开一样,震荡着剧猛的暴音。
天纵横啸声一转,低低回回,缓缓转转,似若无边之愁、无方之怨。
识一青[惊天一枪]之后,紧接着是第二连环[惊天之决]。然而,他赫然发现一个问题。一个绝对性的问题。即是──他看不到[魔]。或者可以更正确的这么说,他看不到“人”。
任何人!他什么都看不到。眼睛失去机能一样的黯淡着。
黑暗是唯一的色调。
夜,黑甸甸的;有若两块大铁饼,压在他的眼帘。
识一青知道由于天纵横的魔气,着实太过惊凛,而导致他的双眼视力暂时失去。
果真旷古绝今!
独有那漫无垠际,既是枕边细语,又是焦雷之响的啸声,纵溢于识一青耳际。
[惊天之决]登时发无可发、击难以击。
识一青气虚、意弱、势穷。
啸声转无──
[魔]现。
一拳简简单单的捣出!
识一青只觉万千气浪犹若千百饿狼扑往他来。凶意的最尽致!
“留他性命。”一个声音,适时阻止──是[侠]宇凌心。
天纵横撇了撇嘴,发出厄夜般的笑声。“去罢!”
拳击实。
识一青应声飞了出去。
“哈哈…这样的货色,也敢上门。可笑、可笑。这江湖还是一样,总堆满废物。”
[惊天之乱],惨败!
甫一照面,便惨败!
惨败于“魔天纵横”之下!
然则,谁亦不能
因为,他的对手是──
当代第一狂人的天下第一魔:[魔]天纵横!
不敢恋栈的识一青,随即狂啸逸去。
临走,抛下一句话:“宇凌心,离我三年之期还有一个月。你等着罢!”
“乱”来得毫无道理。去得也突兀至极。
终究还是没人知道,识一青真正袭杀[侠]的理由是什么?
第八章怨愁结
天纵横斜眺宇凌心,“凌心,你可还和以前一样,总爱隐藏实力。像这样的角色,你若要认真起来,吹一吹,也便倒了。哪里需要费工夫?还是这几年,你竟养尊处优惯了,退步不成?”
宇凌心叹气道:“你也不差。这么些年了,还是如许辛辣啊,一心──”
彷佛久旱之地得以降下暌违已久的甘霖一样,天纵横沉迷至极,“一心、一心、一心、……许久许久没听人这么唤我了──有多久了──恐怕亦有个二十多年罢…自从,某离开‘侠者庄’之后──”
众皆怔愕。不敢置信的神色,历历然地溢充于他们的脸目之间。
宇凌心亦颇是感叹,“的确。自你离开而后,已是这么末许多的日子了。”
武林里顶尖的两大高手,赫然陷入某种意味深远的惜然。
铁毅、梦幽音、云飘、月心瞳四人对望。彼此眼神中寻解出谧寂的静:秘密。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坚守当时我们的诺言。”
“………”
“而──你呢?”
宇凌心沉默;宛若被深海似的黑暗,完全裹合住。
“执弟之手,共度此生。白头不悔,但愿百世。若违此誓,千刀万剐。”天纵横蓦然吟起六个句子来。语声底是满满的怨和忿──无语话凄零,只冀斯时情──荡气回肠,彷似大水淹过田地之后的疮痍:余·恨·天·涯。
陡地,“一心哥,是你么?”宇华心从屋宇内,直奔出来。
“噢,是小妹呀…这许久了,可都还好?”
宇华心像是一只鸣啾啾的雀鸟,兴奋至极地绕着天纵横打转,半晌说不出话来。
“怎么?可是生疏了?”天纵横略带调侃味儿道。
宇华心立即不依,“哪、哪──哪有这事儿?一心哥别瞎说。”
“哈哈哈…”天纵横狂然已极的笑着。
像是天地都得随他而舞、随他而笑一样。
空间开始昏眩。
像是微微的,从脑内发散出的热气,带点儿氤氲。
或者是一直注视烤炉里的焰,渐渐的、渐渐的,只剩下一堆发酵的火之幻象。
铁毅和云飘相看一眼,迅速地拔刀、抽剑──黑芒和炽光交织如一尊神·只。
一尊破除幻象的神·只。
刀和剑相互轕结的神·只。
“六哥,你、你、你──这是在干什么?”宇天伶进入寝室后,不由惊叫。一副极尽欺辱的哀愁景象,地狱似植入宇天伶的视界。她甫一进森阒阒的房里,便知不对劲。右手一挥,随即点燃烛火。赫然见得一副不可思议的情象。
朱文国浑身赤裸。两眼空茫茫的望着──失魂落魄──空中的某个定点。
而床上则是被一匹狂马践踏奔踩过一样的凌乱状。帘帐的左半片,掉落于地。纤质的白,印着许多的沾着土渍的黑色脚印。还有点点斑驳,已褪色的血迹。织有一双凤凰共同遨游的红色被褥,横生生,被撕成两大截。内里作垫的羽毛,悉数暴露出来,彷佛动物被凌迟的内脏,慌茫茫搁着。像极摩肩擦踵、人来熙攘的街上迷失的孩子──孤单而疑惑。
室内的氛围,古怪得让宇天伶的心口,紧紧揪着。像是某种预兆:灾厄的云霾!
宇天伶趋向前去。赫然只见──
床间一片混乱不堪。且还有一大块绉褶。
血·与·肉·的·绉·褶。
宇天伶捂着嘴。两眼腾腾然着黑夜之中忽忽卷来的冷风──机怜怜。
她看到──她的六嫂──朱娇玫上半身衣裳碎裂。下半身裙褪落于足跟附近。左手关节被硬生折坏。骨头外露。像一节不屈的怨气,白凛凛、赤烈烈的现着。右手腕部,则被由里翻出──宇天伶简直可以听到当时“喀答”的一声,和她六嫂随即发出的厉嚎。尸体的双腿,则向腹间上台盘着,以一种绝不可思议的角度,互相纠结。有如双头蛇争着吞食对方的情态。怪异无伦。且,朱娇玫的下体,还被一股大力往左右猛的扯开──空幽幽的大洞──红色的、黄浊的、透明白颜色的液体,滴滴、滴滴的,宛如从七窍狠狠挤出的血之泪,意欲进行严厉而残酷的控诉。………绝惨的现场,让人睹之晕然。某种悲凄彻底地被释放。而另一方面,却是存于体内的恶魔,开始咆啸。………
宇天伶看得恶心异常。她缓缓转头。血腥味彷佛鬼子一样张开触手,就要挖进体内。她挺着大腹,忽然间,就飘到门口。扶住。开始呕吐。宇天伶摇着头。又点着头。如鼓荡。似捣蒜。不停地不停地的呕吐着。像是要把生命之髓呕干。
朱文国痴坐于椅,“妹,我不想──我不想的──我──不想──可──”拼拼凑凑,朱文国的语句,像是重新组合碎落一地的木偶,到底都有令人感觉刺凛的──破裂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