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晋疑惑地问道:“是不是要进攻了?”
“谁知道呢,反正对我们来说,不管是进攻还是原地驻守,都不是什么好事情。”
“也许真的要进攻了。”姜国华凑了过来,严肃地说道。“你没听说吗?国内对我们这么长时间还没拿下巴格达极为不满,听说议会已经有议员征求意见,说是要弹劾军方作战不力了。”
“那些议员?议员算老几?只知道坐在椅子上指手画脚,让我们这些当兵的给他们送死。他们要真有能耐,干嘛不到前面来端着步枪冲锋?我就看不惯这些自以为自己比谁都牛的混帐东西。”徐永晋一听姜国华提到那些送他们上战场的议员就一肚子不爽。
梁德忠一本正经地说道:“议员们都是国之栋梁,岂能轻易在战场上舍弃他们高贵的生命?他们是蚁王,咱们是兵蚁。为了保障蚁王安全,兵蚁自然有冲锋在前,撤退在后的义务了。”
姜国华笑笑,道:“话不能这么说,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在外敌面前,大家应该团结一心消灭敌人才是。至于议员不到战场,这个嘛,社会是平等的,但分工是不同的。那些议员的工作是动嘴,咱们的工作就是舞枪了。而且按照议员们所说,我们的战争是还世界一个和平,为了让战争远离国家才打的……嗯,“当德国灭亡比利时时,比利时离我们远,我们无动于衷,任凭被灭亡,当德国灭亡法国时,法国离我们很远,咱们默不做声,当德国灭亡俄罗斯时,我们还事不关己,那么等德国打到国境线时,世界上已经没有盟友了。”这是袁将军在议会里作证时说的。还有“在国外打仗,我们平民不会有什么伤亡,要是战争引到国境线来,我们公民不知要付出多少牺牲,财产不知要损失多大,为此,必须要将侵略扼杀在摇篮中。”德忠,这是谁说的?”
“还有谁?回家养病的高上将呗!要把侵略扼杀在摇篮的上将,现在自己回家摇摇篮去了。”梁德忠掏出徐永晋刚才分给他的香烟,撕开了抽出三根,递给面前俩人,刚才的卧倒将香烟压在了下面,现在香烟皱巴巴的。徐永晋谢绝了梁德忠好意,从挎在后面的背包中抽出一包好烟,递给梁德忠。“长城烟?……好家伙,你小子怎么能抽这样香烟?”
“给司务长帮忙,多多少少总有一点好处,这包算我送给大家的。”徐永晋平淡地说道,他也不想在这方面多谈,言多必失,这是徐永晋经历过教训后得出的结论。“这事情要争论永远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反正我只知道在前面送死的是咱们,而后面那些议员每当我们打了一个不管多大的胜仗,只要动动嘴皮子,说上那么两句轻巧话,就能成为民族英雄,爱国人士。真好享受啊!”
“唉,这就是命了。”姜国华脸色难看地叹了口气。
“不过就是进攻你们也别太担心,现在这里咱们不是汇集了不少部队吗?听说第二集团军已经在国内集结完毕,马上就要登船奔赴这里了,现在咱们面前的土耳其人已经吃不住劲,等第二集团军到了,这仗估计就好打多了。”
“你倒说的轻巧,你在后面整天刨土豆,子弹打不着你,炮弹炸不到你,自然可以说的轻松一些,我们呢?就是土耳其人炮兵被消灭了,挨不了敌人炸,可他们手中总有步枪吧?天晓得什么时候从哪里飞过来一颗流弹要了你性命!我现在期盼的是最好就在这里一直守着,我们不进攻,土耳其人也别来捣乱。真要进攻,还是等第二集团军到了,让他们攻去,这些功劳咱也别跟人家抢。”梁德忠说完拍了拍徐永晋肩膀,羡慕地说道:“老兄,我现在可真羡慕你啊!甭管前面打的怎样了,你总是待在最安全地方。娘的,该死的连长当时为什么不连我一同处分喂骆驼去?”
姜国华看梁德忠的表情,忍不住笑了起来。“现在后悔了?当初我怎么看你如释重负?”
梁德忠将放在徐永晋肩膀上的手缩了回去,振振有辞道:“当初我又没想到喂骆驼居然有这么多好处,看看永晋兄,浑身透着油光不说,待在后面,身上一根毫毛也不会少,说起来我那时侯脑子进水了,不然怎么着也要争取一下,看看是否能跟永晋兄对调一下。”
“这话你还是不要说的太早,万一连长当时想到的惩罚是排地雷,我看你小子就有难了。”
梁德忠连朝地上吐两口唾沫,忿忿道:“呸呸!真是狗嘴吐不出象牙!”
寂静的夜幕下,一颗颗照明弹升到高空,有气无力地朝地面垂落,快要接近地面时,照明弹熄灭了,大地又陷入黑暗中。大地上钻出一串流星,在空中拉出一道道亮丽的光丝,消失在无尽的黑暗中。
徐永晋垂头丧气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眼睛仔细盯着前方,一串串机枪打出来的子弹从头顶上方不高的地方飞过,曳光弹告诉他那些子弹快要贴着他头皮了,这种感觉对徐永晋来说极为不舒服,这让他觉得自己距离死亡居然如此之近。当照明弹再次窜上天空,猛然点亮,将四周照的一片通明,徐永晋连忙匍匐前进,奔赴自己刚才观察到的位置,小心地拆除什么。
现在徐永晋连怨气也无法发泄了,一切的一切都怪姜国华那张乌鸦嘴。徐永晋现在深深相信,人是不能说不吉利的话,在徐永晋给前面送饭菜那天,姜国华曾经说过连长要是想到用排地雷当作惩罚,梁德忠要是要代替徐永晋就有难了。现在梁德忠没难,徐永晋倒享受到恐惧每时每刻伴随自己的滋味了。湖北佬姜国华预言还真准,徐永晋现在的工作就是:排雷。
徐永晋不知哪个该死的王八羔子在连长那边多舌,让连长知道自己不光不为喂骆驼感到苦不堪言,恰恰相反,却对离开前线十分享受。别人这么一多嘴,倒霉的就是徐永晋,醒过味来的王连长并不想让徐永晋待在后方一个人偷偷乐,为了让徐永晋体会地狱一般的感觉,王连长将他从后面抓了回来,送到前面负责排地雷,摸俘虏,或者敌后侦察这些极为危险的任务。
徐永晋大叹自己除了没有被打死,其他运气实在是糟糕透顶,别人完成一次如此艰巨任务,完后可以好好休息一天,自己却必须日复一日做下去,体力、精神方面损耗不是喊两声苦就能过去的。尤其让徐永晋生气的是别人完成任务,勋章不一定能指望上,战斗奖章总能捞上一枚,可他都干了五天了,到现在连奖章影子在哪里都没看到。至于没捞到奖章原因很简单,连长要是不把自己朝上面汇报,那些整天看材料的官僚又怎么可能知道下面什么人做了什么事?摊着这么一位连长,让徐永晋郁闷的想要杀人。如果有可能,徐永晋很想在战场上朝王兆军背后放冷枪,让这个小心眼的上尉下地狱跟阎王爷比试谁更狠。反正战场上兵荒马乱的,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连长要是中了流弹阵亡,也用不着大惊小怪。
将地雷缓缓从地下起了出来,拆除引信,徐永晋重重出了一口气,伸手抹了把脸上汗珠,刚才精力都集中在很难伺候的地雷上了,要是一个不小心,该死的地雷就会引爆,到时候自己丢条胳膊算是万幸,搞不好连脑袋也找不到了。过度紧张下,连身上衣服什么时候湿透徐永晋也不知道。现在这枚地雷静静地躺在徐永晋手里,再也不会发脾气了,徐永晋一轻松这才有工夫擦拭脸上汗水,至于湿透了的衣服,还是让它继续湿下去吧。
一发照明弹升到空中,点着了,周围被照的一片惨白。前面响起操作机枪声,正在擦拭汗水的徐永晋停下了动作,不敢动一下等候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熟悉的爆豆般机枪射击响了起来,哒哒声中,前面不远的沙地上被子弹打的火星四溅,刚缓口气的徐永晋连忙将头深深贴在地上,感受夜晚冰凉的沙地。看样子敌人并没有发现远征军部队正在排除部署在前沿的地雷,机枪扫射不过是用来给他们壮胆。只是刚才那串子弹打的离徐永晋实在太近,让徐永晋体会到现在自己正在土耳其人鼻子底下做着极为危险的工作。
等机枪扫射过去,徐永晋微微转了下头看看周围,眼前一片沙地上长着几撮美索不达米亚地区特有的野草——说是美索不达米亚特有野草,不如说这是半干旱地区沙土里长出来枯黄的野草更合适些,只是这里更多一些。——平缓的沙坡上,好象没有一点生命存在的痕迹。
徐永晋明白看似和平常没什么两样的沙地上现在匍匐了不少的远征军战士,这些战士现在正和他做着同样的事情。不过与徐永晋一样,这些战士身上都披了用于伪装的伪装网,上面还植了零星野草。夜晚不要说粗略看看,你就是走到战士身前仔细打量,也很难将战士与大地区分开来。
后面天空升上了三颗红色信号弹,徐永晋可以感觉到前面不远处,土耳其阵地上一阵忙乱,天空传来一阵嗡嗡声,接着几颗小小的亮点出现在空中。光点移动速度很快,声音也变成了锦帛被人撕裂那种声响,几个红点拖着一条条尾巴从空中急剧坠了下来,落在沙坡后面。沙坡后骤然一亮,悬挂在空中的照明弹在光线反衬下,显得黯然无光。轰隆隆几声,大地剧烈震抖,让徐永晋觉得自己要被震的从地上跳了起来。在雷鸣般声响和地震一般震动下,橘红色火球与滚滚黑烟从后面升起。
前面沙坡战壕里传来尖厉的哨声和急促的喊叫声,守侯在战壕里的士兵零乱脚步声透过滚滚闷雷传到了徐永晋耳朵里。
撤离的时候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