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立发狐疑地盯着这个男学生的背影,身穿白衣黑裤千层底鞋,典型的练家子行头。
吴问雄已经认出对方,说:槐主任,这是苏明珰指腹为婚的那位林姓少爷。
他在第一次审讯苏明珰的那天,约见过这位林少爷,见识了其反对包办婚姻的不羁,也见识过其不俗的身手,至今记忆犹新,纵使他性格傲气张狂,但爱才心理作祟,吴问雄还是对这个好苗子颇有好感,冲着槐立发夸了一番。
槐立发:嗷?小小年纪有那般好的身手?
林海潮听到声音转回头,见是他们,天然没什么好感,回头跟艳红告辞一声便走,他是个天赋异禀的练家子,走路姿势天生挺拔潇洒,仿佛戏台子上大武生一般夺目,经过特务身边时,吴问雄主动跟他点了个头,他不卑不亢回应,扬长而去。
然而另一个特务盯着林海潮的背影眼睛发直,此人是一个月前奉吴问雄命追拿苏明珰的探子之一,当时他被一个路见不平的男学生半路阻挠,才跟丢了一段,后来久久查不到男学生的身份,但当时那学生的身手姿态却历历在目,现在忽地在林海潮身上感受到那股熟悉的张狂气,他盯着林海潮的背影,以及他那大马金刀的走姿,忽然脱口道:臭小子,是他!
*
晨光洒在天津北站的尖塔钟楼上,从奉天开来的火车进站了,巨大的火车头吐出大团的蒸汽,月台上白雾朦朦。头等车厢的门打开,西装革履的方丞和黄春走下火车。和他们一起的有七位生面孔是两位少女一位中年妇人以及四个学生。
远丞天津分行的经理带着车队来接站,浩浩荡荡载着他们驶出车站,来到英租界维多利亚街道的一处宅邸,仆佣带领那七位往西朝客房去了,而方丞和黄春则径直入了正楼。
方丞一夜未睡,此时抵津仍然保持高度警觉,西门在客厅坐着,见他进来连忙迎上来。
都顺利吧。
没出岔子,但仍需警惕,岳母呢?
一夜担心的没睡,刚盹着。
他们昨天傍晚从南锣鼓巷离开后,人马分成了三拨,西门和母亲带着明珰小四儿乘最早的列车出发,于昨夜零点前就到达了天津这所房子;大一点的三个弟弟随黄管家由北平西苑机场飞往南京;而方丞和黄春殿后,昨晚后半夜才登上来天津的火车。如此分流,是为了避免目标太大被关注。
对了,林家班的电文后半夜就发来了,他们已经从机场接了黄管家和弟弟们,连夜就赶往上海登船了。
方丞闻言放下心来,看看西门音还是鼻青脸肿,心中不免疼惜,叫仆佣取来医药箱,给她换药。
静谧的客厅里只有轻微的座钟钟摆声,两人彼此对视,都觉心中柔软,颇有些相濡以沫的味道。
看到方丞眼下的乌青,西门心中无不感动,说:你最近太累了。
方丞不以为然,说:甘之若饴。
在这 1946 年的三月,在他们各自最需要依靠的时候,重逢对方,这种命中注定般的巧合,像是老天的眷顾,让人唯觉庆幸。
他翻着药匣子,说:盘尼西林遗漏了,待会让海东
他没有说下去,因为已经没有海东了,以后的生活里都不会有海东了。
西门知道他心中伤感,轻轻握住他的手臂。
昨晚在火车卧铺上,方丞抽烟到很晚,从前怎么也想不到,有一种思念的来源,竟然是海东。
他临走把平津所余的产业分成两部分,一部分赠予育婴堂和收容所,另一部分写在海东名下,明知道用不了几天,海东的个性就会反手把这些全还给方家,他还是忍不住想为海东留些什么,担心他的愣葱个性会吃亏,会没有依靠......
他何时这么婆婆妈妈。
座钟响起,已是九点钟,方丞收敛情绪,按照原计划,他现在需要出现在远丞银行天津分行,这是三天前就定好的会议,这也是他布的最后一道棋,他不能和音音同出同进,如今每一步都得万分谨慎,不可掉以轻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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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行的会议与正常无异,只是黄春见三爷频繁看手表,以为他紧张时间,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列车在午后,时间充沛何须担心?
不过黄春顾不上揣摩上意,会后人们退去后,他提醒三爷要不要打电话给北平大少爷,让从方家调几个人手到香山。
他说:我左思右想,还是有点担心东哥。
海东怎么了?
黄春叹气,昨晚临走时他嘱咐海东接下来不要再回香山了,密室那道门千万不能开,以戈亚民的机警,他一定会觉出外面人手已经撤离,海东一个人开门进去定会生变。可海东那副直肠子,竟然说三两天不开没啥,若是一礼拜不开,岂不把人家饿死了?黄春当时失笑,说戈太太的势力是吃素的吗?还一礼拜,三天就得发现不对劲好吧,还怕他们找不到救人的地方?
唉,就怕东哥再犯轴。
方丞却不以为意,道:以戈亚民的机敏,我们的人手从香山一撤,恐怕不需要戈太太或者海东去破门,他自己就察觉到异常了,只要意识到外面无人制衡,门是关不住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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